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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心,跳在左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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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落花飞雾的夜晚,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会是在哪里?

1

那个夜晚,乔宅里高朋满座,安然与乔琦逸结婚的日子。www.xiaoxiaocom.com

宴席设在正厅,来客众多,三百平的大厅还是略显拥挤。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道贺与被道贺,恭维与被恭维,人人都不曾得闲,只有我无事做可,穿一件规整的花童式白纱衣,张着两手立在厅中,可笑又滑稽。

偶尔,有打扮入时的太太、小姐们远远用眼角瞄着我,掩口作窃窃私语状,我的脸便腾地涨红起来,仿佛听见人说,乔琦逸真是不划算,娶一个养两个,瞧,那便是跟过来吃白食的那个。

其实,别人未必这么说,可是,我是真的这样想。瞧,这便是寄人篱下的气怯。

在这件事上,安然了解我至极。搬来乔家大宅前,她再三询问我是否真的没有关系,甚至提出婚后可以同我继续住在彼岸巷的旧楼里。

乔家的女主人岂有不住在乔宅的道理?我断然否决她的提议,况且,乔琦逸是好人,他从来没有让我有寄人篱下的感觉。

然而,就在此刻,幸福的《婚礼进行曲》响起,我美丽的姐姐穿着洁白的婚纱独自走向乔琦逸,将自己的右手交到对方手中的时候,我突然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好好哭一场。

乔宅前庭花园里那些高大乔木的阴影下是偷偷哭泣最好不过的去处。我从正厅出来,选择了一个看似可以掩人耳目的树干,背光靠着蹲下,一切准备就绪,却忽然就没有了眼泪,是远处那些盛放的蔷薇吸引了我。

曲折小径不知道延伸向什么地方,两旁种满蔷薇,花色几乎与安然栽种的如出一辙,也有一些是我从未见过的稀有品种。乔琦逸用心良苦。

沿路而去,最后竟然到了乔宅的后门。我立在乔宅后门外的路上,回望那片灯光辉煌处,终于落下泪来。我的姐姐安然,一定会幸福的吧。

夜风里西洋乐肆意悠扬,空气中蔷薇暗自芬芳,我仿佛看见安然正冲我微笑,一脸幸福模样。我一边流泪一边对着正厅的方向微笑,高兴到人事不知,直到有个身影穿过繁花盛开的院落,自奶白色的薄雾中缓缓突显。高瘦的少年,因为沾染了雾气,年轻的面庞在月光下清俊异常,仿佛童话里才有的精灵王子,那样纤尘不染的样子,竟然让我一时忘了怎么哭泣。

而他在看见我的瞬间,微熏的神情里露出一丝惊讶,只怔了一怔便快步向我走来,修长的手臂迅速地朝我伸过来,只用力一拉我便被他牢牢携在右臂里。

所有的感知在那一瞬全部回到我的身体里,刺耳的刹车声,卷在他白色衬衫衣袖里的蔷薇花香,还有从身后车上下来的女生担忧的声音:“乔欢?!”

乔欢,乔琦逸口中的幼弟。

他并不理会那女生,只是低头看着我的眼睛,喃喃,“安冉,安冉,别怕,以后记得待在我的右边,我护着你。别怕。”

怕。这个人一眼便看穿我内心匮乏又期待的东西——安全感,我将它丢失在了八岁那年的冬夜,一直寻不回来。

八岁那年的某个冬夜,大雪纷飞,安然独留我一人在家迟迟不归,然后便是一天一夜的音讯全无。

那一天一夜我是怎么过来的呢?那段记忆仿佛被什么力量无端地抹去,只记得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并不是饥饿和寒冷那么简单。

安然在第三天的早上出现,并不作任何解释,依旧笑嘻嘻过日子,唯一不同的是钱夹里又多了一张小小的银色卡片。

而那以后,我也养成一种陋习——视财如命。我与安然不同,并不相信那张小小的卡片,只爱真真实实的粉色钞票。从此以后,生日礼物一律要求折现,甚至想方设法地将一切可以变现的东西换作那粉色纸张小心翼翼地存进铁盒,晚上睡觉只有抱着铁盒才能入睡。

后来,装钱的铁盒从一个变成十个,足够铺满我的床底,然而我丢失在八岁那年的东西始终没有再找回来。这一点,也许连安然都不知道,但是这个叫乔欢的少年一眼便看出了关键所在。他说,安冉,别怕。我就真的不怕了,甚至觉得如今离了那十个铁盒也可以安然入睡。

在这样一个花姿轻盈、轻雾如纱的夜晚,我的姐姐有了一个好归属,而我遇见清俊的乔欢,他说他会护着我。

如果时间就停在这里,该有多好。然而,星移斗转,一切还在继续。

世人遇见喜欢的人,喜欢的事,总会忍不住要问一句,后来他们怎样了?

后来他们怎样了?

后来,安然与乔琦逸在蜜月途中遭遇了泥石流。

安然成了植物人,乔琦逸下落不明。知道消息的时候,我正坐在乔欢的车里,乔欢接起电话只“喂”了一声,车便失了控“砰”一声撞上了路边护栏。

两天后,有人发现乔琦逸的尸体。一个星期后,乔琦逸的葬礼在c城举行,我将自己关在二楼的卧室里不肯出去,固执地认为只要我不参加他的葬礼总有一天他还会回来。

再三天,乔欢包了专机将安然从事发地接回c城市立医院。我没有去接机,更没有去医院。我的姐姐她正同乔琦逸在某个我不知道的小岛上享受着阳光和沙滩,我只需要等在这里,他们便会回来。然而,我等来的只有乔欢。他用钥匙打开我的房门,对黑暗里的我说,安冉,以后就只剩下我和你了。

那一刻,我终于肯承认,乔琦逸永远睡在了冰冷的墓地里,安然插着呼吸机躺在医院里,他们再也回不来了。

死者已矣,生者何堪?

2

日子依然要照常,只是我的身边只剩下此刻正一边摩挲着我的眉心一边低声唤着我名字的乔欢。

乔欢的衣袖拂过我的眼睑,我的睫毛颤了颤,他的手指立刻自我的眉间弹开。我听到他迅速离去的脚步声。我坐起来的时候,他已在门外,隔着门板对我说:“我去公司,你自己下楼吃饭。明天一起去新学校报道。”

我望着雪白的门高声答:“好。”心里突然一阵绞痛。

乔琦逸的葬礼过后,乔欢接手了乔琦逸的房地产公司。今天是他接手公司的第八天,也是加班的第八天,即使是像昨天那样累得进了医院他仍然不放过自己。而我都做了些什么?

第二天,我和乔欢一起去炳辉中学报道,再次感受到人们对新人、新事探究与排斥的态度,不用半天,祖宗八代已被人掘出来晒在白晃晃的太阳下。

他们议论我的时候,躲闪的眼神里有着莫名的兴奋。

“嗳、嗳,听说这一位是天煞孤星的命。”

“啊,这么严重?”

“我在老班的办公桌上看到了入学登记表,无父无母。还能有假?”

“不是,不是,我听说还有一个姐姐的啊。”

“嘁,早成植物人躺在医院里了。”

“啊呀,要不要这么邪乎啊。”

“还有更邪乎的呢,姐姐结婚不到一个月,那个倒霉的姐夫就一命呜呼了。别说我没提醒你啊,没事最好绕着她走。”

“天哪,要人命了,老班指定我做她同桌。”女孩子小兔子般得惊恐。

我看过去,那一边立刻就变得死寂,人人警惕地望着我。我抿紧了唇收回目光,那一边又窃窃私语起来。

“不过,你们知道今天跟她一起转来炳辉的还有谁——”故弄玄虚的停顿,然后娇俏的声音说,“是乔欢哦。”

一石激起千层浪。女孩子们立刻高兴得惊呼起来,早将对我这灾星的恐惧丢到九霄云外。她们刻意压低的声音掩不住兴奋。

“天哪,天哪,乔欢吗?那个天中的乔欢吗?”

“那个c城十校联考每次都得第一的乔欢吗?”

“那个传说中帅到暴的乔欢学长吗?”

“学长你个头啦,花痴。”

“乔欢学长现在已经是炳辉的人了啊,可不就是学长吗?”

“不过话说回来,乔欢学长怎么会跟她一起?”

“不知道了吧,小道消息,乔欢学长是那一位的监护人。”胖胖的女生瞥着我,笑得阴森古怪。

倒吸冷气的声音,然后女生们纷纷朝爆料人白眼。

“切,胡说八道。”

“就是、就是,臭嘴、臭嘴。”

“就凭她,配让学长做她的监护人?”

流言蜚语。我是无所谓的,套一句时下流行的话,冷眼、议论于我都是浮云。

他们像避瘟疫一样远远地看着我,我便一笑而过,任由他们说我是灾星克死至亲的人,但是有一个人不肯就此罢休,这个人便是江舟。

在我和乔欢转学到炳辉的第二天,江舟也突然出现在炳辉,并且成了我的同班同学。此人真正是阴魂不散,并且很好管闲事。每次同学对我恶作剧,他总是要跳出来为我打抱不平,但是我并不因此而感激他,因为安然婚礼那晚他就坐在那辆差点要了我命的车里,开车的是他只比乔欢大一岁的姐姐,江碧。

同学疏远我,我疏远江舟,转机发生在周五的放学时分。

因为前一天的随堂测验,大部分同学都挂了红灯笼,数学老师一气之下放学后将我们集体留了堂。满满一黑板的题,做完才可以回家。

中途去了次卫生间,再回来的时候已不见了江舟的踪影,我撇嘴,贪图享受的二世祖。

我低头走到座位前,四周细碎的说话声立刻隐没,太怪异的转变让我全身戒备的因子瞬间爆炸开来。

不用看也知道恶作剧者一定正偷偷笑着,一副等着看好戏的表情。当然,大多数的同学持漠不关心的旁观态度。

我慢慢抬头,漠然的目光扫向四周,竟然撞上几双藏着同情的眼睛。

人的本性是纯善的吧?即使他们将我妖魔化成灾星,还是有人对我抱有怜悯之心。谁说人世间没有温情?

迎着那些同情的目光,我轻轻扯着嘴角笑,却在暗地里悄悄捏紧了拳头,我不知道这一次的恶作剧又会是什么。

静如死寂。

骤然间,桌面摊开的课本里传来怪异的“沙沙”声,如蚕食桑叶。凸起的纸张下,分明有黑色的东西在蠕动。

全身的汗毛顷刻间都竖立起来,我最怕那种软软的不停蠕动的毛毛虫。恐惧让我失去了思维的能力,条件反射地伸手捏起课本一阵狂抖。大概是太慌了,竟然将一条虫子甩到了脚面上。黑黄相间,小指般粗细的毛毛虫顺着我的袜子一刻不停地向上爬……

软体生物在肌肤上蠕动的触觉,让人恶心得想吐。我被吓傻了,心快要跳出胸膛,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响。

四周一阵骚动,有人在窃笑。我的眼泪在细微的嘲笑声里就快要忍不住冲出眼眶……

忽然间,那些嘲笑声戛然而止,有高大的阴影落在我的面前,替我挡去刺眼的白光。修长洁白的手指快速拂过我的脚踝,那只毛毛虫便被人夹在了指间。是乔欢。

他捏着毛毛虫,清冷的眸子环视教室,听似轻漫的声音里有毫不掩饰的威胁与警告,“有人很喜欢这种东西吗?下次我可以送他一书包。”

我用朦胧的泪眼望过去,乔欢身后的彤云如画,半掩着落日,胭脂色洋洋洒洒,似乎连他的衣襟上都染得到。也许是因为眼中水汽的缘故他冷峻的容颜转向我时,立刻便柔化了几分。有一瞬间的恍惚,好像这个叫乔欢的少年,天生就是要以我的救世主身份出现的。

眨眨眼回神时,乔欢已经将我的课本收拾好,提着我的书包斜倚在我身后的课桌上。我在前,他在后,那种保护的姿态,像一只雄鹰要将受了欺负的雏鹰努力纳在自己的翅膀下,尽管他自己的羽翼还尚未丰满。

突然地,鼻子有点酸,我轻轻地吸着鼻子,听见乔欢在我身后说:“我叫乔欢,是安冉的家长。先谢谢大家以后对安冉的照顾。不过,如果今天这样的事以后再发生,我不会客气。”

甩下这样清凌凌的一句,乔欢拉着我大步走出教室,毫不理会身后乱成一锅粥的教室。

“天哪,传言是真的!”

“嗳,你看见没有,看见没有,学长好帅啊。”

“简直酷毙了。我要晕了,学长刚才有看我耶。”

“帅能当饭吃啊。一群花痴。”有男生不满地小声嘀咕,立刻就被女生的不屑淹没。

女生的尖叫,男生的嫉妒,乔欢走到哪里都是焦点。

而我的同学不再怀疑那个消息——乔欢是我的家长。

因为乔欢是我家长的关系,那些恋慕乔欢的女生便在我面前毫不掩饰起来。大概她们觉得我会因为她们爱慕我的家长而对她们心生好感,等到好感培养到一定程度,就可以适时向我提出要求,比如传递情书之类。

也有大胆的女生,尝试亲自向乔欢奉上一片真心,却最终在乔欢漠然的态度里败下阵来,拾起碎了一地的心补一补又转而找我曲线救国。

总之,乔欢是我的家长,而我是乔欢的情书专使。

世界真是神奇,一夜之间,几乎所有人对我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走在校园里,不时有迎面走过来的陌生女生冲我友好地点头微笑。每逢这时,尾巴似的跟在我身后的江舟便拍自己的头懊恼地说:“还是乔欢哥厉害,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早知道这样,一早就该抬出乔欢哥来,何必受那些委屈。”

因为乔欢,受到礼遇,我内心里却神奇地悲伤起来,莫名的情绪让我失控。我站定转头冲江舟大喊:“你懂个屁!”

那个聒噪的人瞬间便安静了。

3

中午,乔欢破天荒没有去公司,发短信让我在学校食堂会合一起吃饭。我到的时候,乔欢已经买好饭菜坐着等我。他身旁的位置上是一位有着古铜色皮肤的男生。

那男生看见我时,突然将懒懒斜倚着的背立直,张了张嘴转头看看乔欢,又定定望着我,那表情仿佛活见了鬼。

惊讶,我在他眼里看到毫不掩饰的惊讶。这种表情曾经又是在哪里见过呢?那个轻雾缭绕的夜晚,乔欢第一次见到我时俊逸的脸上也曾闪过这样的神情。我不懂,为什么每个人第一次见着我时都会是这样的反应,这个男生是这样,乔欢也是。

直到我走到乔欢面前坐下,那男生又盯着我研究半天才憋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果然是安然的亲妹妹。”

也许是受了江舟的影响,我今天特别有说话的欲望,便淡淡回他,“不然难道是乔欢的亲妹妹?”

他毫不介意我语气中的挑衅,挑着眉笑得春暖花开,“不然你还真想当乔欢的亲妹妹?”

中士杀人用舌端。虽然只是中策,却已经堵得我突然就出不来气,但是从来我都不是肯轻易认输的人,便咬着牙说:“是啊,是啊,不知道有多想。索性家长得更彻底一点。”

对面的乔欢表情淡淡只顾低头吃饭。男生拍乔欢的肩膀“哈哈”笑起来,将手伸到我面前,“你家长的死生兄弟,费浩然。”

阳光里细小的尘埃纷乱,如我现在的情绪,涌动着仿佛要跟什么较劲。我对费浩然伸过来的手视而不见,侧头看着他故意说:“人们都声称是死生兄弟,到头来却发现不过是酒肉朋友。”

一直低头吃饭的乔欢忽然轻咳起来,嘴角微扬。费浩然白一眼乔欢,卷起书隔着桌子敲我的头,“牙尖嘴利。乔欢,你就纵容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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