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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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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枪伤?”梦笙吓得脸都白了,“枪伤?”

“细节我是不清楚啦,只晓得他在南非的战地医院里呆了好几个月,然后被送回台北来,在荣总里又养了很久的伤——将近半年吧,我想。这些事情你该知道吧?”

“不,我不知道。接到那封电报以后,我以为……”她抬起头来。困惑地看着他;她的眼睛里有着惊愕、不信,以及不知所措,“如果他不曾发出那封电报,那么——那么那封电报是——”

“乔丹丽捏造出来的!”

“但……但是为什么呢?毕竟,我也可知道南非通讯中断的事呀?”

“她是个工于心计的女人,梦笙。这整件事是她精心策划的。她也许冒了一点风险,但她成功了,不是吗?”

梦笙按紧了自己心口,震惊得嘴唇完全失去了血色。“她怎么能……怎么有人会做出这种事来?”

罗志鹏拉起了她的手,语重心长地道:“你不知道吗?我想——她是爱上均阳了。”看到梦笙震惊的双眼,他慢慢地道,“是的,她爱上均阳了。爱到不择手段要去夺取他,也因此费尽心机,要把一切可能的阻碍都给踢到一边去。对她而言,要应付个二十岁的纯洁女孩,如你,真是比吃大白菜还要容易。”

梦笙情不自禁地颤抖了:“我从来不曾听过这样可怕的事!”

“你以为‘蛇蝎美人’这句话是怎么来的?”罗志鹏的脸绷得很紧,一字一字地道,“去***,我真想一刀把这个女人给宰了!”

“而我会很乐意提供你一把刀子。”梦笙强笑道,仍为她刚刚听来的话而震惊。但她把这些情绪强行压下了。把震惊留给独处的时候去审视吧,现在她还有客人……她抬起头来对着罗志鹏微笑:“谢谢你告诉我的一切。”

罗志鹏小心翼翼地看着她。“这应该可以帮助你澄清某些误会了吧?”他满怀希望地问。

“可是那也并不表示他是爱我的啊!”梦笙苦笑着说,心脏不由自主地抽痛了。“虽然他没发那封电报给我,但他回来以后也没来找我啊!他甚至连个电话都没打给我!这还不够表示他对我根本漠不关心么?”何况她还曾经亲眼看见他和乔丹丽搂抱在一起!这一幕回忆使得她脸色发白了!而罗志鹏锐利眼睛并不曾放过这一切。

“至少至少,我所说的话,证明了还有许多事是你所不知道的。”他睿智地道,“你所有的结论都建立在错误的信息上,而今证明那些信息有多不真了,这还不够你重新想过么?嗯?”他的笑容是充满鼓励的。他的意思一目了然。

梦笙情不自禁地微笑了,眼眸中再一次充满了泪水,感激的泪水。“谢谢你,”她轻轻地说,“我真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才好。”

“只要你能快乐就好。”罗志鹏轻轻地拍了拍她,转移了话题,“怎么样,和我一道吃午餐吧?”

梦笙微笑着拒绝了。方才所听所闻对她而言是个太大的震惊,她实在需要时间来加以吸收消化。她急切地希望独处——即使是罗志鹏的陪伴也比不上她此刻的静思来得紧要。罗志鹏显然对她的心情十分明白,也就不再勉强她,起身告辞离去。

他人一走,梦笙立时跌进了椅中。她的思绪是一片全然的混沌。三年,那么久的日子里,她一直恨着他,恨着他在电报里和她说的一切,恨着他的薄情寡义,自私自利和怯弱无耻。三年以来,她整个的感情世界都架构在这个事实上头,而今才发现这个所谓的事实居然是如此可怕的一个漫天大谎!他没有发出那封电报!她开始歇斯底里地狂笑起来,泪水滚下了她的脸。他没有发出那封电报!这一切全是一个毒心利舌、不择手段的女人搞出来的把戏!天呵,她是多么的轻信,多么的无知呵!

即使是在现在,梦笙也还能清晰记得她读着那封电报时所感受到的痛苦,所感觉到的恨意,然而……然而这么些年来,她竟然——全是恨错人了!

梦笙将头埋在手掌心里,开始不可遏抑地颤抖起来。那个女人现在在哪里呢?大约也在夏威夷吧?一定是,因为她是均阳的秘书……而这已超出她所能忍受的极限。噢,均阳,你不会真的和她在一起吧?你不会那么瞎、看不出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吧?或许他多少是知道的?他不是——一直不承认他和乔丹丽之间有任何瓜葛么?既然他不曾发出那封电报,既然他从不曾对她做出这么残酷的事,那么她……是不是好歹应该相信他一些呢?

希望的火花在梦笙心头缓缓燃起。这里还有一些事是她不能明白的,诸如他回来之后,为什么从不曾试着和她联络之类。但就罗志鹏所说,他那时人在医院,而这也许已足以解释许多事情了?梦笙咬紧了自己下唇。我必须去找出答案,她对自己说:我已经被自己的怨念蒙蔽了那么久,也许现在是我设法把事情厘清的时候了?但是我该怎么办呢?我该找谁去问呢?

一抹灵光闪电般划过她脑际。陆姨!陆姨一定知道他病中的事!

梦笙深深吸了口气,站起身来。

这是一个阳光敞亮的下午。陆姨带着微笑欢迎她。“你来得正好,小豪睡午觉去了,偏我又没有兴致写东西,正想有个伴呢。”她的微笑从容而悦人,替梦笙沏茶的手势闲适而优雅。碧色的茶水使人心胸为之一清。那种恬淡宁静就像陆姨的人一样,梦笙羡慕地想,幽幽地叹了口气。但愿我也能老得如此优雅,但愿我也能活得如此自足。与她相比之下,我的日子实在是太不宁,太愁惨了。

陆姨听到了她那悲伤的叹息,转过脸来看她。“怎么啦,梦笙,有什么心事么?”

“我……”梦笙迟疑了,有些不知从何开口。但看到陆姨鼓励而关切的眼光,她终于抬起头来。她不能再逃了。“我……我有几件事想请教您。”

“嗯?”

“我——想知道均阳那时在南非所发生的事。他——受了枪伤……”她的嘴唇颤抖了。想到他几乎为此死去,那枪便仿佛是打在她自己身上一样的疼楚。

陆姨的嘴角抿紧了,眼眸中出现了怒气。“可是你——”她的声音里带着严厉的苛责之意,但她并没有把话说完,只是顿了一顿,然后慢慢地开了口,“梦竺,有些事我本来一直不想说的。你知道我非常喜欢均阳那个孩子,把他当成自己儿子看待。可是我到底不是他的妈妈。何况就算我是,有些事也不是我应该管的。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或自己做事的……哼,原则,我要是多说点什么,只怕要被当成多管闲事的老太婆了。不过我实在忍不住了。你和均阳之间很有点不对,是吧?”

梦笙涨红了睑,慢慢地低下头去。

陆姨叹了口气。“我就怕会这样。他和你闪电结婚的时候,我对你们的未来实在不无怀疑。唉……”

梦笙瞪大了眼睛:“不无怀疑?可是您以前从来没见过我呀?”

陆姨哼了一声。“我对你知道得够多了。虽然他从来不想谈论你……”她十分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算了,如我所说,这是你们年轻人之间的事,我这个老太婆根本不该过问的。”

“但是您……不喜欢我?”梦笙困惑地问,“为什么呢?您甚至在还未见到我之前就不喜欢我了?”

陆姨锐利地看了她一眼,冷冷地笑了:“那不是很明显吗?因为我一直觉得你生性凉薄。均阳那时倒在医院里养伤,病得几乎死去,日日夜夜呼唤你的名字,而你竟然连前来探个病都不肯——”

“我什么?”梦笙震惊得倒抽了一口冷气,“我不肯去探病?可是我根本不知道他受了枪伤呀!陆姨!您一定要相信我!均阳受了枪伤的事,我是今天早上才知道的!”

陆姨默然看着她,眼睛里有着怀疑。梦笙急切地抓住了她的手,小脸上满是恳求之色:“陆姨,您一定要相信我!我对均阳受伤的事真的一无所知,否则我作什么还跑来问您呢?请您告诉我!”

陆姨凝视了她半晌,然后慢慢地点了头。“好吧。你知道那时南非乱得厉害,大街小巷里都是游击战,打得一塌糊涂。均阳是开完了会以后,在回他旅馆的路上被流弹给射伤了。人们把他给送到战地医院里。可是那种地方的设备很差,药物也很缺乏。等他们把他送回台湾来的时候,他的伤口已经受到了感染,几乎引发了坏疽。有一阵子,医生们争议不休,差点就切掉了他一条手臂。”她停了下来,眼眸中出现了忧伤之意。这样的回忆显然是异常扰人的,“我在医院里待了好几个星期,一直陪伴着他,听到他一直在找你,吵着要见你。但他大半时候都在昏迷状态之中,所说的话大半是呓语,我根本不知道你是谁,也不晓得要到哪里去找你,所以我就和乔小姐说了。乔小姐说她认得你,说她会和你联络。但你一直没来——”

“我的天哪!”梦笙的脸变得像雪一样白了。她的声音低得几不可闻,“我的天哪!我一点都不知道,一点都不知道!”

“乔小姐没和你联络吗?”

“没有!”梦笙激烈地道,“我根本没见到她,没听到她!我向您发誓,陆姨,如果我早知道……”她的双唇不可遏抑地颤抖起来,“如果我早知道……”

陆姨静静地看了她许久,脸上慢慢地浮现了一抹慈祥的微笑。她伸出手来轻轻地拍了拍梦笙。“好孩子,不要哭了。我早该知道这其中必然有鬼。我愈知道你,就愈觉得你不可能是那样的人——”她的眼睛里出现了深沉的怒气,“那个什么乔小姐可得把这整件事好好地解释一下才行!如果我那时曾经起过一点疑心就好了!可怜你们这两个孩子,平白无故地多受了这许多罪!”说到这里,她的脸上浮现了一丝温柔的微笑,“但是现在好了,不是么?现在真相已经大白,再没有什么横阻在你们中间,你们可以……”

“噢,陆姨,”不可遏抑的泪水再一次涌进了她的眼眶,梦笙的嘴唇情不自禁地颤抖:“我怕——我怕事情已经太迟了!均阳说要和我分居,他——他不再回来了!”

“你真的这样想么?”出乎意料的,陆姨竟然笑了,“傻孩子,莫忘了我是看着他长大的呀!没有错,他是很内敛,不轻易表示自己的感情,可是人在病中的时候,往往就是他最脆弱的时候。当他躺在医院里,日日夜夜地呼唤你的时候,他所有的防御都卸下来了。我除非是瞎子啊,才会瞧不出他有多么深爱着你!而,当你自始至终没有出现的时候,他把自己整个人都封起来了。他变得阴郁,冷漠,暴躁又易怒。嘿,那时的他可真不是普通的难搞。你们结婚的时候,我本来以为一切都会好转了,但是——”陆姨长长地叹了口气,深思地道,“我想那是因为,他恐怕再一次被你拒绝,再一次受到伤害,所以没有勇气把他自己的感情表达出来——这和你的情况大概没有什么不同吧?”

梦笙专注地听着,希望的火苗开始在她心里窜升。他真的爱着她么?她真的还有机会么?他们的婚姻——还有救么?她抬起头来看着陆姨,眼睛里充满了疑惧、不安,以及求助之意:“可是那个乔丹丽——”

“我知道。在均阳生命中最痛苦的时候,她都守在他的身边。而且她所想做的,固不止是安慰他而已。我想他或者带她出去吃过几次饭,但不会再有别的了。你要知道,她根本不是均阳会选择的女人呀!每个人都有他们特定的品味,根本是勉强不来的。均阳从不曾真的在意过她,这点我敢担保!”

梦笙艰难地点了点头。她多么希望能相信她的话啊!但她也知道自己是没有选择的。她爱他爱得这么深切,不能连试都不试就放弃了!

“陆姨,”她求助地道,“那么我该怎么办呢?”

陆姨笑开了:“傻孩子,这还用得着我来教你吗?”她温柔的眼睛里满是爱惜和鼓励,“去找他吧!这里,”她从衣袋中掏出一张纸来,“是他在夏威夷的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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