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党

繁体版 简体版
格格党 > 莫让蝴蝶飞去 > 第六章

第六章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说来你也许很难相信,」她温柔地说:「我那时脑子里头想的是你。」

「我?」

「是的,你。」她再一次地笑了,想起他们初儿的情况:「你说你没有「一见钟情」的习惯,你以为我就有吗?可是——」

她这话没来得及说完,他已经坐到了她的身边,重重地将她搂进了他的怀里。他温热的呼吸吹在她脸颊上头,而他柔和的亲吻已然轻轻地落在她的唇瓣上。

「你想的是我!」他呢喃道,带着种不可置信的幸福:「你这个坏丫头,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呢?过去那几个礼拜,我可是被你害得——即使我一直对自己说:不管你想的是谁,那家伙绝对已经是过去式了,可是——」

她很想说:「谁让你不早些来问我呢,自找苦吃!」但这话完全没有出口的余地。

他的吻密密地落了下来,盖在她鼻梁上,脸颊上,额际及颈间,亲得她天旋地转,意乱情迷。

如此轻快的示爱行为和无邪的亲昵,在这对热恋的情侣之间,迅速地变质为熊熊的欲火。学耕的嘴唇在她身上流连不去,抚触和探索愈来愈肆无忌惮;她自己热情的响应更是煽风引火,火上浇油,很快她便将彼家都引到了悬崖边上。学耕的呼吸变得粗重而急促,而她自己的身子则在不可抑遏地发着抖。他紧紧地拥着她,挤着她,好象恨不得能够将她揉造他自己身体里头去一样。「明明,」他呢喃着她的名字,声音里带着无尽的询问和恳求:「明明——」

「是的,」她用同样的低喃响应着他,用着同样渴切的亲吻和抚触去响应他;她的身子燥热得像一团火焰,而她的声音哑得几乎不可听闻:「是的。」

学耕猛然间僵了一下,微微地抬起头来注视着她。他的眼神专注而激烈,嘴角因自我控制而绷得极紧。「你确定吗,明明?」他的声音哑得几乎难以辨识:「你真的确定吗?」

她定定地看进了他的眼里,她的回答毫不犹豫。「是的!」

这就够了。学耕已经不需要任何其它的语言。他一把抱起了她,往楼上的房间走去。

从他们第一次约会开始,她就已经预料到眼前这一刻的发生了。在彼此之间那样强烈的爱慕和吸引之下,这几乎是一种命定的结局。只是他们一直忍耐着,一直等待着,为的是要更确定自己的感情,更明白自己的动机;她必须知道这不是一时的相互吸引,而是建立在更深刻的联系之上,建立在更深切的了解之上。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他们几乎是朝夕相处,相互的了解已经可以说是很深很深了,更何况他们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的工作情形,也认识了许多围绕在对方身边的人——要想看出一个人本然的性情与价值观,没有比看他工作、看他身边的人更容易明白的了。苑明知道自己深爱着眼前的这个人,知道他们两人彼此相属。如果说初识时她只是有所感觉,而今便已是明明白白地确知。

对他而言这才是重要的。只因为爱是性的条件,而性是爱的完成。

是的,完成。在整个过程之中她知觉到他,拥抱着他,交付着彼此也吞噬着彼此,直到他们再也无法分辨谁是主,谁是从,谁是范学耕而谁又是李苑明。一直到激情过去了许久,他们还蜷伏在彼此怀中,不愿意有片刻的分离。

她眷爱地抚着他强壮的背脊,知觉到他身上的汗水犹湿。学耕转过脸来凝视着她,见微弱的天光从窗口照了进来,落在她娇慵困倦的脸上,盈盈欲语的眸子里水光流转,忍不住在她脸颊上轻轻地印了一下。

「你还好吧,明明?」他关切地问:「我没有弄痛你吧?你——」他的身子僵了一下,猛然间坐了起来:「天!」他震惊地倒抽了一口冷气,为时已晚地察觉到:在方才那席卷了一切的激情里,他忘了采取任何的保护措施。「明明,」他焦急地看她:「我刚刚才想起来,我忘了——」他顿了一顿,满面严肃地接了下去:「如果你怀了孕,答应我一定要让我知道!」

她看着他严肃的脸,突然间觉得心里一凉。这很无稽,她知道;毕竟她自己也很清楚,对于未婚的情侣而言,采取保护措施是多么重要的事,而她应该为了他对此事的关切而感激的。可是另一种荒谬的情绪却不可抑遏地从她心底爬升上来,暗暗地啃噬着她方才感受到的欢悦:他不想要我怀孕,他也不想要我的孩子!

苑明艰难地摇了摇头,试着将这个荒谬的念头逐出脑海。毕竟她只是在恋爱的情绪中沈浸得太深了,才会在缠绵欢爱之后,产生了为他生儿育女的冲动——不管这个冲动在目前的情况下有多么疯狂,有多么不切实际。

想是这么想,她的心情却已经沈到了谷底,再也回复不过来了。「不用担心,我不会怀孕的。」她意兴阑珊地说,翻身离开了他的怀抱:「从马来西亚回来以后,我就已经开始吃避孕药了。」

他明显地松懈了下来,却也察觉到了她心情的变化,便自她身后伸出手臂来搂着她。

她轻轻地挣了一下,没能挣开,只觉得他的手臂又收紧了些。那宽大的胸膛紧紧地贴着自己的背脊,那温热的体气熨烫着她的肌肤,那强壮的心跳清晰地传入她的耳鼓………

她眼眶中一阵湿热,急忙咬紧了自己下唇。

「我是二十三岁那年回国的,刚回来没多久就认识了爱珠。」他的声音在黑暗中突兀地响起,谈的还是他和他的前妻,使她惊讶得忘了自己的心情,立时偏过头来看他。

黑暗中他的眼神不知看向了何处,那低沉的声音里是带着苦涩的。

「那时的我才刚刚起步,除了自信和能力之外,在这一行里一无所有。那时的她也才刚刚起步,而我察觉到她有成为红模特儿的潜力,就开始训练她,帮助她。我教她如何在镜头前摆姿势,为她选购适当的衣服,帮她打扮,塑造出她独有的形象。你可以说那是一种互惠的关系。因为在造就她的同时,我也找到了发挥自己能力的机会,使自己得到认可。捧红了她,也就是捧红了我自己。那本来是纯工作上的安排,可是——」他停了下来,深深的吐了口气。

「我那时太年轻了,还不懂得如何将工作和私人的关系划分开来。她渐渐变得完全依赖着我,任何事情都要拿来问我的意见……因为她那时虽然开始成名了,可是我的事业也已经有了样子。而她是信任权威的。」他耸了一下肩膀:「我当时血气方刚,无法抗拒那种英雄救美式的虚荣,而她又那么美丽,那么柔弱,那么情绪化——结果是,我们很自然地成为情侣……」他的声音低沉了下去:「而后她就怀孕了。」

苑明倒抽了一口冷气。早在学耕开始叙述这个故事的时候,她便已经了解:他是藉用自己的过往来向她解释:为什么他会对「忘记做保护措施」这件事有如此强烈的反应,但是事情的发展仍然使她震惊。「那——那后来呢?」明明知道他一定会往下说的,她却仍然忍不住要追问这么一句。

「她和我吵,和我闹,骂我,怪我,把一切你想象得到的罪名都加到了我的头上,包括我嫉妒她的成就,存心想毁掉她的未来在内。我说我们可以立刻结婚,她大叫大嚷说那不是结不结婚的问题——」他停了下来,停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彷佛是,只一想及这桩往事,仍然使他伤痛不已:「吵了那一架后我们冷战了两天。两天以后她来告诉我说,她把孩子拿掉了。」

「我气得发疯,又和她大吵了一架。我说她是个冷血的、谋杀的凶手,她则说我是个自私的混蛋,凭什么要她牺牲事业来生养孩子。吵过以后她又哭,哭着要我原谅她,说她被吓坏了,说她还没有作母亲的心理准备,说她不愿意成为丑闻的主角——」学耕苦笑了两声,声音里充满了自责之意:「我必须承认,在这件事情上,我错得并不比她少——即使不比她多。如果不是我自己的疏忽,这整桩事情根本就不会发生,而她也用不着用那种方法去戕害自己的身体。所以我们就——和解了。我们开始小心谨慎地采取避孕措施,可是她对避孕药过敏,只好去装了乐谱——我后来才知道,她的身体也不接受这种东西。可是等我们发现这回事的时候,已经太迟了。她——她又怀孕了。」

苑明情不自禁地挽住了他的手臂。「那后来呢?」她凝视着他黑暗中的脸孔,那表情是苦涩而悲伤的。

「这一次我不容她反对,一发现她怀孕,就安排了公证结婚的事宜。她不但没反对,甚至还很高兴,说她工作得累了,暂停一阵也好,而且她很想为我生个孩子,以补偿我们失去的……」他又停了下来,半晌才接了下去:「结婚后没有多久,我到高雄去办事,去了三天,回来以后,发现她躺在床上,脸色像死人一样的白。她——」他的声音哽在喉咙里:「孩子流掉了。」

难怪他坚持她如果怀了孕的话,一定要让他知道!想想看,他曾经两度失去了自己的孩子!而她不用眼见也能想象:像他那样温暖而有责任感的人,会是一个多么慈爱的父亲!苑明心疼地搂紧了他。

「为什么会这样呢?」她忍不住要问:「难道是她的身体——?」

「她说,医生告诉她,由于她怀下的第一胎就被堕掉了,使她的生育能力受到了很大的损伤。她怕影响到我的工作,不敢打电话到高雄去吵我。反正孩子都已经失去了,我就算赶回家来也于事无补。她——」

他的声音再一次地停了下来,而苑明突然感觉到一阵轻微的迷惑之意流过心坎。这迷惑是从何而来的,她不能够明白,甚至也抓不出一个更具体的感觉;而在她还没来得及作更深一层的分析之前,那思绪已经像闪电一样地溜走了。她摇了摇头,决定将这个莫名其妙的感觉先扔到一边去。

「那后来呢?你们没再有小孩?」她问,急切地想知道更多的细节。

「没有。」他沈沈地道:「自她流产以后,为了她的身体健康,我好几个月没有和她同房,并且决定暂时不要有孩子。所以从那以后,我一直都非常小心。事实上我们两人的工作都愈来愈忙,一时间也不可能养育孩子。何况我们本来也不急。我们都还年轻,尽可以等。可是——」

「可是?」

「可是我们的婚姻渐渐地出了差错。」他慢慢地说:「其实早在刚认识她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我们之间有着很大的差异存在了,只是年轻时并不明白,那种差异有多大的关系;而且人在年轻的时候,许多性格和价值观上的差异也并不是那么明显。一直到我们的事业都有了雏形以后我才发现——」

「你们的价值观有很大的不同?」

学耕苦笑了一下。「何止是不同而已!」他干干地说:「对我而言,商业摄影只是谋生的一种工具,做不了多久就已经很腻了。你知道,透过镜头制造出一大堆唯美的假相,推销各种各样天知道是什么儿的垃圾商品——」他嫌厌地挥了一下手:「我渐渐将工作的重心放在私人的人像摄影上去,因为真实的人远比那一大堆漂亮脸孔有趣得多;

而后我又到各地去找自己想拍的题材,因为脚踏实地在生活的人,以及这个社会不同的面貌,才是真能教我感动的东西。」

「我懂。」她轻轻地说:「对艺术工作者而言,如果缺乏了挑战,还有什么自我成长的余地?所以我才会跟着我学姊做小剧场啊。」

学耕紧紧地搂了她一下。有好半晌工夫,他们只是这样静静地躺在黑夜之中,任由那种相知相惜之情流过彼此的心坎。而后他慢慢地接了下去:「但是爱珠无法了解我的想法。她愈来愈红,也愈来愈重视自己的衣着打扮,愈来愈重视她的明星身段。她的口味一天比一天奢侈,而我们开始在用钱的观念上有了很大的争执。当然她自己有着相当高的收入,可是她嫌我无法和她配合。我负担不起名牌轿车的奢侈,也没有法子三天两头的送她珠宝首饰……除此之外,她还希望我从事更多的商业摄影,赚取更多的金钱,认识更多的名人。然而这一点却是我绝对无法妥协的事。所以我们之间的情况愈来愈糟。

她依然依赖着我,因为她一直以为,除了我以外,再没有人能把她的美全部表现出来,可是从另一方面来说,她又无法不认为我们的婚姻是一项错误,认为我们的婚姻妨碍了她更多的发展,剥夺了她更好的机会——尤其是,演艺世界中有那么多金钱的诱惑,有那么多可以被交换、被买卖的东西——不管是精神还是肉体!」

他话中的苦涩之意使她静默。她记得文安表哥曾经说过,根据影艺圈的说法,郑爱珠成了名、大红大紫之后,就勾上了腰缠万贯的大佬,不要范学耕这个糟糠之夫了。这种传言也许来得太片面、太独断、太道德取向了些,然而在学耕的陈述里,她却也已经可以清楚地看出一个意志薄弱、贪慕虚荣的女子,在花花世界中逐渐被冲得迷失了方向,忘却了自身……「我们还在一起的最后那半年多里,彼此都像是生活在地狱里一样。

那时我已经发现她在外面有不轨的行为,可是她说什么也不承认,只说那都是必要的应酬;逼急了她就哭,说我无法在人事上给她任何的帮助,让她自己一个人去和那些臭男人周旋,居然还要为此来责怪她……」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接下来的声音几乎是自言自语:「我常常在想,如果我那时肯多花点时间陪她,肯应她的要求多接一些商业摄影,和她的世界多些交集,事情是不是就不至于走到后来的这种地步?毕竟是我带着她进了这个圈子,是我让她接触到那种灯红酒绿、繁华与污浊。如果她有了什么改变,我都应该是那个要负最大责任的人才是。不管外头的人怎么说她,她并不是个坏女人——至少,在我刚认识她的时候,她是很甜蜜的,很纯真的,虽然有点虚荣,虽然……」

一抹不祥的阴影在-那间扫过苑明心头,使她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冷颤。「不要这样想,不要这样责怪你自己!」她很快地说:「一个人要变成什么样子,是只有他自己可以决定的!」

学耕别过脸来看着她,唇边慢慢地露出了一个悲伤的微笑。「有的人可以,有的人不行。」他低沉着声音道:「她不像你,明明,她是——很脆弱的。她需要人引领,需要人支持。只是我——我自己也并没能强到那个地步。对她后来的所做所为,我的自尊承受不了,我的情感也承受不了,所以……」他以一声长叹作为结束:「婚姻会出错,绝不止是单方面的责任而已!」

「不要这样责备自己,学耕!」她急急地说:「就算是诸葛亮,也扶不起一个阿斗呀!你的责任感发展过度了!」

他淡淡地笑了起来。「也许。」他承认道:「但她曾经是我的妻子呀!」

苑明的心又往下沈了两分。很明显的,虽然离了婚,学耕依然觉得自己对那个曾是他妻子的女人有着责任——也许,还掺杂了罪恶感?不管原因是什么,她都可以看见他和郑爱珠之间那条绵续不断的牵扯。而这使她不安。没有一个神智正常的女人会对这种事情处之泰然的,她当然也不能。

「那——离婚后你们还见过面吗?」她故作不经意地问,暗中摒住了呼吸。

「见过一两次。」学耕简单地说:「这一年多来,她的事业开始走下坡了,而她已经过惯了奢侈的日子,手头收束不过来。所以她有时会找我帮她作点安排。」

或者是向你拿钱?她想问,但没问。今晚听到的事情已经够她不自在的了,不需要再加上这种旁枝末节来雪上加霜。天哪,天,人类的情感为什么可以复杂到这种地步?

我又为什么不去找个背景单纯的人来恋爱呢?那样的牵扯会不会有终结的时候?而我在这其间又该如何自处?

身旁的学耕已经沈沈地睡着了,她却还瞪着大眼睛看向黑暗的房间。黑暗不能给她任何的答案,却是学耕突然翻身过来,他的手臂在大床上盲目地摸索。他还在睡眠状态中,她知道;但那睡意深沉的嗓音中发出的呼唤却是不容置疑的:「明明?」他呓语着,伸出来的手臂碰到了她,便即本能地将她搂了过去。她偏过头去,用着哀伤的温柔看着他,看着他浓密的黑发在睡眠中蓬乱,脸部的线条因找着了她而放松。

「明明。」他再一次低喃,嘴角因满足而微微跷起。他的头找着了她的颈窝,便将自己埋了进去,又自沈沈地睡着了。

不可言喻的温柔自苑明心湖泛起,几乎要自她眼中满溢出来。学耕也许根本不知道他自己做了什么,但苑明是知道的:他的潜意识显示了他对她的爱,显示了她对他的重要,以及依恋——其清晰的程度,是当他清醒的时候所说的万言宣言都未必能及得上的。

因为前者出自心灵,后者出自理智。无意识间自心灵中流出的东西无法假造,而出自理智的言语却有太多的部份可以怀疑——只要你选择了去怀疑。

所有的疑虑都自她的心头消失,所有的不安都因他睡梦中发出的表白而远去。不管他对郑爱珠还有多少未了的责任感,有多少荒谬的牵系,但她知道他爱的是她,要的是她,心灵所属的对象是她。这就够了,不是么?毕竟,在情人的世界里,还有什么联系比真情更强?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