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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午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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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后人们拍着马格的肩膀:“马格,你丫真有高的,没把老张给气死。”

老张对马格说不上喜欢还是烦,烦的时候喜欢叫马格回答问题。马格虽然文不对题,但往往语出惊人,你不知他整天在想些什么。

马格的强项是数学,这与他喜欢福尔摩斯有关。数学是冷静的分析的推理的。马格最喜欢的一篇福尔摩斯探案故事就是写福尔摩斯与生平最险恶的对手、一位数学教授斗智斗勇的故事,福尔摩斯甚至最终不得不通假死而才战胜了对手。福尔摩斯假死那段时间,乔装扮扮,隐姓埋名,居然漫游到了中国,在西藏拉萨终日与寺院喇嘛消磨时光,这一切都不过是为了迷惑数学教授,最后出奇不意给了教授致死的一击。马格对数充满敬意,购买趣味数学或查关杂志,同样原因他还订了医疗杂志。他在英语上也下了不少功夫,他认为一个出色的侦探无疑应掌握至少一到两门外语。

他的数学老师姓冯,北师大毕业,年轻,苍白,数学精湛,是他敬重的老师。他与冯的关系十分微妙,因为冯也对侦探作品有着更疯狂的爱好,但冯从不与马格讨论侦探问题。冯年轻,话不多,但内在的数力量,使他把班里马律整得井井有条,一切都没超出秩序范围。冯最让人费解的是对女人不感兴趣,至今没有女友,这点让马格佩服不已。马格在与何萍关系上多少受了冯的影响。对女人不感兴趣的人无疑是天底下最危险的人。而精通数学的人又对女人毫无兴趣就更加神秘莫测,具有天然的犯罪条件。

马格一度把冯列为自己最重要的对象,多次秘密跟踪冯。他知道跟踪冯必须十分谨慎,这种人的直觉能力通常比动物还要灵敏,马格为此化了装,比如戴顶帽子,掩住粉剌,将两面穿的衣服翻穿。但冯行动诡秘,一直没什么破绽。有几次马格觉得他要有收获了,但还是一无所获。有一天他尾随冯进入了一个三角地公园,冯在公园小卖部买了有七瓶矿泉水,装在一个塑料袋里,来到一处荒僻的长椅坐下来。马格起初以为还有什么人来,不然他买那多矿泉水干吗?一个人喝?这是不可能的。但一直没有来人,冯静静坐在长椅上,独自饮用着塑料袋里的矿泉水,直到把七瓶水全部喝光。马格发为冯发现什么,可第二次,第三都是如此。冯最多一次喝了十二只,每次离开都要把瓶子摆得整整齐齐,每个瓶盖都拧好。冯走后马格依然躲在树后,看看谁来收这些空瓶,结果每次都是一个老太太把瓶子收走,马格又跟踪老太太,直到老太太到了废品收购站,他死心了,但对冯越发大惑不解。

16

母亲平静得像在睡眠中。这是迟早的事。血流得缓慢,几乎像是催眠。非常安静。发现的时候她的一只手垂在床沿下,衣着整齐,似乎一动都没动过,整个黑夜过程是她漫长的滴血过程。床上一滴血都没有,全流到床上地板上。早已干涸。小阿姨一声惊叫,已是二十个小时以后。分局已来人做了现场堪察,笔录,每个家庭成都在笔录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包括父亲。

父亲说,十一年前曾发生过一次,由于发现及时,只切破了表皮,后果不严重,后来被送进精神病院。父亲拿出了十年前的住院证明,他一直保留着。

怎么这么晚了,才发现?

平时她不让打扰,晚饭才能见到她,白天家里没人。马维替父亲回答。

好了,你们对结论还有什么疑义吗?如果没有,可以送太平间了。

警察和法医走了。医院太平间的车早已在楼下等候。

马洁以泪洗面,抱着母亲哭,叫,使劲摇。

担架上来了,马林,马维与押车人员搭起母亲,放上担架。

马格没动。没跟着下楼。没有送母亲。

所有人都下楼了。

马格一个人在母亲房间,他、拿起母亲枕畔一本《圣经》,随便翻了几下,又放下了。环顾四周。躺在母亲刚刚离开的床上,头枕着两手,望着天花板。他听见有人上来。是马维。马维吃惊地看着他。马维说,就等你了,你不送送母亲。不,马格说,你们去吧。

听我一句,马维说,别在这会犯个儿,这是什么时候?

我头疼。马格说。

马维拂袖而去,能听见他急促的下楼的脚步声。

马格躺着,无声无息。房间一切如故,母亲没给生者留下任异动的痕迹,没留下一个字。在漫长的滴血过程,大约像酒精在逐渐起作用,越来越接幸福,在最后的快感中,看见夜的门坎,然后倒下。

《圣经》,教堂,唱诗,都不能使母亲解脱,只有死。

日子定下来,三天后母亲火化。

家里不断来人,亲戚,母亲娘家人。父亲的同事,学生,老友,一批一批,衣冠楚楚,头发花白,面带悲悯,很有分寸地说话,这些狗娘养的。家里没设录堂,但母亲房间遭了花灾,成了花房。都是来人送的,窗台,书架,钢琴上,甚至床上全是花。来吧,你们都来吧,马格有时躺在床上的花丛里,闭上眼,想象着人们向他献花的情景。他嚼那些花。牙变得五颜六色。

第三天先都一起去了太平间。长长的车队,浩浩荡荡。

三天没见母亲了。马格再次见到母亲是冷库的抽屉拉开的那一瞬间。母亲太冷了,面如冰雪,人小了许多,干净,头发还很黑。她的伤口愈合了吗?马格突想再看看母亲切脉的伤口,他想象不出此时的伤口会是什么样子。当人们瞻仰完遗容,母亲被装进纸棺,就要盖上盖时,马格拿起了母亲的玉腕,他看到了切口,有两条,一条很深,当然再不会愈口。他泪如泉涌。

车队向八宝山进发。父亲自己一辆小车。子女都在灵车上,守着纸棺。马洁剪了些纸钱,不时朝窗外洒一些,后来被马林制止了。到了八宝山,在一个一等告别室,来宾和全家人向母亲做最后告别。父亲扶棺而泣,摇头,强忍状,马林马维挽走了父亲。母亲整了容,上了脂粉,脸色粉扑扑的,跟年画似的。

马格没走近就站住了。这不是他的母亲,不是早晨那个冰雪妈妈。早晨的母亲才是他的母亲。

马格站了一会,就离开了。

17

七月。下雨的日子。马格走出考场,雨落在他的脸上,他感觉很舒服。三天来他每天都是最早走出考场的人。他坚持考完了所有科目,有三门考试他只坐了二十分钟出来了,他甚至没在考卷上留下名字,被监考老师发现,又被叫回来,补上了学校、班级、姓名。最后一门考完,他走在雨中,现在一切都与他无关了。交白卷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他该筹划一下步了。他把他的全部计划事先同波罗讲了,波罗认为他疯了,让他千万不可这么做。但他的心已经飞了,就像雨中的鸽子。他要离开这个城市,离开他所有熟识的人,一个人,消弥于陌生的世界。

父亲去了黄山。马维忙着办理去英国留学的手续。马洁有了一个外籍追求者,一个塞内加尔的黑人小伙子。马林与一所大学的花房姑娘一锤定音,不久就要结婚了。母亲的消失仿佛云绽天开,家里突然变得敞亮,她的房间打开了,窗子也打开了,像幕布一样的厚窗帘也被取下来。马格搜寻家里的字画,八大山人、康有为、谭祠同的字画他想了想没拿,挑了一些刚死不久和还还健在人的作品,都是别人送的。父亲的字现在也值钱,特别是升了官后,求字的人越发多起来。

父亲从黄山回来,脸晒黑了,居然穿了一件t恤,从来他都是一件白布汗衫,他显得年轻了。马维拿到了签证,指日即可启程,是个好兆头。出国热好多年了,父亲说他也想开了,让孩子们能出去看看还是有好处的。父亲破例小酌了一盅白酒,说起49年初,家里办好了他去美国读书的手续,但他却与一些年轻人了解放区。他对现在持续多年的出国热一直持有看法。父亲敦促马林要努力进取,不可碌碌无为,如果他也想去国外进修,现在就该振作起来。父亲的意思是很明白的。说完马林又说到马洁,马洁考研未果,想去一家外企,父亲要她不要放弃,再考一年。最后说到马格,问马格考得怎么样,分数是不是该下来了?马格说已经下来了。

马格考了二百多分。多少?人们瞪大了眼睛。

“267.5”马格说,这次说得非常清楚。都怔怔地看着他,说不出话。

他这分数别说北大,清华,离大专的录取分数线还差了一大截子。考不上大学在这家里是不可思议的,上不了北大清华已经说不过去。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马结马洁忍不住问道。

马格装作痛苦的样子,看着桌上的饭菜,不出声。

马维问:“有各科的成绩吗?”

“我没问,应该有吧。”

马林讪笑道:“还问各科有什么用,其实这也很正常,每年有多少人考不上大学,为什么我们家的人就必须上大学。”马林一向看破红尘的样子。

父亲始终不吭一声,刚才还焕然的脸这会儿又恢复了往日的峻色。

“马格,出了什么问题?”马维一脸狐疑,似乎话里有话。

马格翻了一眼马维,没说什么。

“我扫你们兴了,”马格看了一眼父亲,“反正我也不想出国,移民,你们吃吧,我吃好了,慢慢吃,别为我的事噎着。”

马格离席而去。

“畜牲。”父亲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马格回过身来,被迅速站起来的马维推走了。

18

这天马格去了墓地,在母亲墓前他呆了大约一个小时。墓很新,葬礼时的花圈、纸钱还在,马格把花圈、纸钱、果品统统扔到了一边,让母亲的墓在阳光下完整地不带任何零碎地呈现出来。墓碑崭新如母亲血液流尽的皮肤,只是她已成为灰烬。假如不烧,他相信她是不会腐烂的,但化了装就难说了。他还是喜欢当初静躺在床上的母亲,那是母亲的本色。他至今不认可那个躺在鲜花丛中甚至面带微笑的母亲。

他的事情就全部做完了,回来了路上,他给波罗打通电话,说他可以给他买票了,广州、成都都可以,如果明天能弄到,他明天就走。波罗说没问题,下午让他等他电话。

下午,马格在家等波罗电话。家里乱乱哄哄,马维就要飞往英国,都在围着他转,收拾东西,准备晚上的家宴。马格一个呆在自己房间里,站在窗前,看着窗外对面的楼,隔一栋楼就是何萍家的楼。何萍去了敦煌,陪两个澳大利亚人和一个新西兰人。走之前他们匆匆见了一面,她知道他高考失利,但不知道详情,他说他也要出去走走,她要他一定等她回来,澳大利亚人的事她推不掉。她非常活跃。也许她回来了,他想。他拿起电话。占线。

电话总是占线。

算了,他放下电话。他想,还是等波罗电话吧。

一只苍蝇飞进来,落到玻璃板上,快地爬行,马格举起拳头,稳稳的对准苍突然蝇砸下去,苍蝇没能逃脱他的一击,被他砸得粉碎,玻璃板也碎了。他的手开始流血,血流到玻璃裂纹上,迅速扩展为一朵怒放的玫瑰。他听见有人打开了他的房门,回过身来看见了父亲。

父亲的t恤不见了,又换上那件乏味的白衬衫,洗得很苦,看着玻璃板,苍蝇,污血。

“你在干什么?”父亲问。

“没事”马格说。

“为了一只苍蝇?”

“我没想用力。”

“但还是用上了?”

“是。”马格承认。

“回头把我的玻璃板换上。”父亲说,“你还年轻,要经得起挫折。我一直想跟你谈谈,等你平静下来,当然,也等我平静下来。然后,我们坐下来认真找一找原因。”

“原因马洁不都跟您讲了?”

“讲是讲了,不过我不太相信她的话。”

“她说的是实话。”

“不不,”父并摇头,“我想那不是主要原因。那个何萍,我知道她,小时你们就在一起,这不算什么,可能有她的原因,但我看不是主要原因。我一向认为男人和女人不同,男人放纵一个期,一般无碍大局,浪子回头也说的是男人,为什么说金不换呢?男人毕竟是男人。你三次模底成绩不错,我对你一直是放心的,我不认为一个有头脑的男人是不会为一点儿男女私情就断送他前程的。”

“您说得对,女人算什么,不就是件衣裳吗。”马格讪笑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父亲纠正道。

“比衣裳还不如?”

“你不要这样,这样对你没什么好处。你母亲不在了,我应该对你有点耐心,过去太忙,对你关心得不够,没像对马维他们那样对你严加管束,当然也别的原因。你与他们不同,桀骜不驯,但你不是没思想的人,你很聪明,知子莫如父,我心里都清楚。二是,不管你和什么人接触,何萍也好,聚众弹吉他也好,你的学习一直没走样,成绩还不错,这让我感到惊奇,因此就没过多干涉你。高考前几个星期我还与你们附中的黄校长交换过一次看法,他对你别的方面表示了一定的担忧,但并不担心你的高考,这一点我和他有着大致相同的看法。最近我又见了你们黄校长,他谈了一些你的情况,但也搞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说吧,我们要解决这个问第四章

19

“没什么,就是临场发挥不好。”他说。

“不是吧,好像中途出了什么问题?”

“什么问题?”

“我调出了你的考试卷子。”

“您调出了我的卷子?!”

“你数学、外语认真做了,得分很高,超过你的考生不多,问题是,你的政治是2分,语文12分,历史是零分,几乎交的是白卷儿,把答对的题了划了,我说的对么?”父亲一板一眼。

“您可真下功夫。”马格无言以对。

“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做?特别是历史,我是历史学家,我的儿子历史考了零分,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

“这是临场发挥的问题?发挥得有点没边了吧?”

马格不说话。

“你的成绩一下来我就奇怪。”他顿了一下,“很明显,你是冲我来的,你开什么玩笑?是要报复我吗?让我在所有人面前难堪?”

“我为什么要报复您?”

“我也正想问你。”

马格看着别处,回过来:“我开了玩笑,您就别再开了,您真不必下这么大功夫。我也是一时糊涂。我没发挥不好,您脸上不好看,我接受教训,您也担待一点儿,这可以说得过去了,很多没考好的人不都这样吗?您想得太多了。我就想得太多了,所以犯了糊涂。”

“岂有此理,把话讲清楚!”

“您还不清楚?我为什么要报复您?就算您不是——”

“说下去。”

“就算您不是我父亲,我也没必要报复您,我应该感激您才对。”

“你终于说出来了。”

“我不想说,您逼我说。”

这时,马洁推门进来,告诉父亲周伯伯来了。

“你让他稍等一会。”父亲说。

马洁看见玻璃板上血,大惊小怪的样子。

“你先出去。”

马洁吓得伸了伸舌头着出去了。

沉默。他和他二目相视,他的眼睛似乎在充血:他说:

“我养了你十八年,你不认我,好,”父亲起身,“我搞清楚了,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你自己选择。你大逆不道,天理难容,你是个十足的畜牲。”

“是杂种。”他对着父亲的背影。

父亲回过身:“看来你不需要三天。”

父亲出手。他看到太极般的流线落在自己脸上,非常舒畅,舒畅的身体几乎自愿地在空中飞行,“嘭”的一声落在了床上。他的脸上像突然开了无数的出口,他知道那些含苞的粉刺正在同时怒放。

20

星期天,家里空无一人,都去了机场送马维。马格一人在家等波罗。十点钟电话铃响了,马格拿起电话。波罗打来的,票拿到了,晚上七点四十五分的。波罗说他就不过来了,中午到都他家聚齐,大家要送他。马格要走的事只告诉了波罗,他要波罗不要告诉任何人,谁也不用送他,波罗一口答应。现在看来波罗把他的话当耳旁风了。

“我不是说过别跟别人讲么。”

“我操,怎么可能呢?”

“你怎么不跟我商量一下?”

“昨天余杰到我那儿喝酒,就把你的事跟他说了。一块聚聚吧。”

“我实在没心思。你跟他们说我不走了。”

“真的,你不走了?!”

“你大爷,你把票送过来吧。”

“马格,我这儿可全都准备好了,干嘛呀,你也差不多了,不是我说你,马格,你心太重了,真的,哥们儿,没必要嘿。你要这样在外面更不行了,别说到云南西藏,混到不了兰洲你就得回来。哥们,人得拿得起放得下。今儿人聚得特齐,你来吧。”

心太重那句话起了作用。马同意了。东西早已收拾停当,马格看了表,最后环视了一下他生活了十八年的房间,来到母亲的房间。母亲的房间仍按她生前的样子保留着,窗明几净。他下了楼,向何萍家走去。也许她还没回来,碰碰运气吧,就不打电话了。

他站在何萍家陌生的门口。防盗门和门铃是新近才装的,他以为走错门了。他有很长时间没来过了。他按铃。半天没动静。又按了一次,还是没人。他刚要走听到里面的脚步声。

“谁?”

“开门吧。”马格说。

“谁呀?”

“马格。”

里面的门开了,隔着防盗门铁栏他看到了她。

“你可真会来,我昨天才进空门。”

“我怎么感觉,你跟被捕了似的。”

防盗门门哗啦开了。何萍身上股浓郁的外国香水味。

“从外面看,你挺像江姐的。我是不是得换换鞋了?”马格在过道说,油漆味还很重,看来刚装修了不久。

“算了,你就算了,我们家可没你那么大号鞋,进来吧。”

马格把行囊放在过道鞋架上,来到客厅,发现客厅沙发上坐着一个陌生男人。马格有些意外。

“噢,马格,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哥哥的同学,林克,刚从美国回来,正在休斯墩读博士。”何萍说。

叫林克的男人习惯地促了促眉,他见任何一个人似乎都是这样,然后才向马格点点头,没站起来。

马格欠身把伸过手去:“你好!”

林克懒洋洋站起来,伸出手。一只枯长的手。

“在美国?”马格问。

“休斯墩。”

“我喜欢美国人。”马格说,他应该放手了,却没有,男人抽了一下,居然没抽出来。何萍招呼他们坐下,他们的手才分开。

“林克,你们应该识一下,这是马格,马啸风的公子。”

“马啸风?马教授是你父亲?”

“是吧。美国怎么样?听说里根过去个是个三流演员,是吗?”

“谁说的?”

“他不是电影演员吗?”

“是,但不是三流。”林克说。

“你看过他演的电影吗,怎么样?有床上戏吗?”

林克不再搭理马格,好像听见。

“拿到绿卡了?”马格又问。

幸好何萍给马格倒的杯饮料端上来,同时拿起林克的咖啡准备再到,林克摆手,站起来。他要告辞了。

“林克,你坐着,别动。”

“我还有点事,回头打电话吧。”

“一块聊聊吧。”

林克哂然一笑,意思是完全没必要。

何萍送林克。马格听到他们在过道里小声说着什么。大约有一两分钟的样子才听到门打开的声音,接着是铁门的声音。

21

何萍回来了,在过道里换鞋。

“怎么,美国人走了?”

“你真讨厌,就不能正经同人家聊聊。”

“我怎么不正经了?”马格笑道。

“反正你就是不会说话。”

“我不会说话你都那么喜欢我,要是我会说话——”

“美得你,你现在越来越让人讨厌了。”

“茶水博士挺帅的,看上他了?”

“别废话呵。”何萍瞪起眼。

“你家大人孩子呢?”

“我姥爷过逝了,他们都去南京了。”

“你怎么没去,在家等美国人?”

“讨厌,再说?”何萍脸微微泛红,“我不是陪老外去敦煌了么刚回吗,他们已经走了。”

“这么说今天就咱们两个?”

“还有警察,我可以随时报警。”

何萍穿了一件宽松的套头杉,配上她那紧绷绷的牛仔裤,看上去温柔而性感。她不怎么穿裙子,通常总是t恤牛仔,白色套头杉让她显得纯净柔美,很贞洁的样子。他搂过何萍,他们接吻。久别的拥吻,似乎一切如故。

许久,她问他:

“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我想你可能回来了。我是来告辞的。”

“你今天就走?”

“晚上的火车。”

“我刚回来你就走,不能再等两天吗?我们一起走。”

“你能陪我到哪儿呢?”他笑着说。

“你去哪儿我去哪儿,天涯海角,只要你高兴。”

“我没什么不高兴的。你看我不很高兴吗。”

“得了吧,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我也很难过,说真的我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怎么这么糟羔呢?我不知道是不是有我的原因,我真的怕会影响你。高考前两个月,我碰上过你父亲,他让我多鼓励你,他知道我们之间的事,我知道他的意思,让我别打扰你,他不好这么说。我很矛盾,不知怎么办好,搞得我不知怎样对你。你对我不满,我知道——”

“这事跟你没关系。”他说。

“有没有关系也这样了。我爱你,马格。”

他吻她。她闭上眼。“我跟你走。”她说。

“等我回来吧。”他只能这样说。他不可能再回来了。

“我想一个人想些事情。”他说。

“你去哪儿?”

“西安。”他说。

“然后呢?”

“再说吧。”

“到西安就回来吧,或者我们约个地方,我想去海边。”

“我还没见过海。不过我得走了,他们在等我。”他说。

“到西安给我打电话。”她说。

“好吧。”

在过道,他们最后的拥抱。最后的吻别。这是最后一关。

马格没有闯过去,他的背囊滑落到地上。他们狂吻。

一切都不言而喻。他一直想要的,现在她向他敞开了。

他们成年了,就这样迎来了十八岁。

他们缺乏经验,所以有点糟羔。

她送他下楼,他们一起去了波罗家。

在北京站,他们一别七年。

七年之后,他们已忘记对方,但一见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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