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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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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把这句话说完,好象我立刻就该明白他的下文似的。

“她吗?她是他的外孙女……大家都叫她嘉……嘉·奥尔罗夫……她曾和她的父母一起流亡美国……”

“您认识她吗?”

“不是很熟悉。不熟悉。她在美国住了很久。”

“那么他呢?”我指着照片上的我问,声音都失真了。

“他吗?”

他皱起眉头。

“他……我不认识。”

“真的不认识吗?”

“不认识。”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您不觉得他象我吗?”

他看了我一眼。

“他象您?不象。——为什么问这个?”

“不为什么。”

他递给我另一张照片。

“喏……无巧不成书……”

一个穿着白色连衫裙的小女孩,长着长长的金发,——这是一张在某个海水浴疗养地拍摄的照片,因为从照片的背景上可以看到几个更衣室、一段海滩和大海。照片的背面,用紫墨水写着:“玛拉·奥尔罗夫——雅尔塔1。”

“您瞧……她就是那个……嘉·奥尔罗夫……她的名字叫玛拉……那时还没有起个美国的名字……”

他给我指了指前面一张照片上的那位金发少女,这张照片我一直拿在手中。

“我的母亲把这些东西一直收藏着……”

突然,他站了起来。

“我们不看了怎么样?我已经晕头……”

他把一只手按在额头上。

“我去换换衣服……如果您愿意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吃晚饭……”

只剩下我一个人坐在地上,照片散在我的身旁。我把它们整齐地放回那只红色的大盒子里,仅留下两张放在床上:一张是我同嘉·奥尔罗夫以及老吉奥尔吉亚奇合拍的;另一张是幼时嘉·

奥尔罗夫在雅尔塔的留影。我站起来走向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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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苏联乌克兰黑海之滨的一个城市,系海水浴疗养地。

外面一片夜色。我们的窗子面对着另一个四周都是楼房的街心广场。远处是塞纳河,左边是皮托桥。岛屿伸展着。桥上车水马龙,往来不绝。我瞧着这些建筑物的门面,看到所有的窗子都象我身前的这扇窗子一样,透出明亮的灯光。就在这些迷宫般的房屋、楼梯和电梯中,就在这几百个象蜂房似的房间里,我发现一个男人,他可能是……

我把前额贴在玻璃窗上。下面,黄色的灯光照射着这幢楼房底层的各个入口处,彻夜不灭。

“餐厅就在附近,”他对我说。

我从床上拿起我刚才放在那里的两张照片。

“德·嘉戈里耶夫先生,”我对他说,“您能不能把这两张照片借给我?”

“我把它们送给您好了。”

他对我指了指那只红盒子。

“我把这些照片全部送给您。”

“但是……我……”

“拿着吧。”

他的口吻是命令式的,我只得照办了。当我们一起离开套间的时候,我的腋下已经夹着一个大盒子了。

到了楼下,我们沿着柯尼格将军码头走着。

我们又顺着一道石头台阶走下去,到了塞纳河边,那里有一幢砖砌的建筑物。大门上方一块招牌,上书:“岛上酒家”。我们踱了进去。大厅里,天花板很低,桌上铺着白色的纸台布,座位是些柳条椅。从窗口看出去,可以看到寨纳河以及皮托桥上的灯火。我们在大厅的深处坐下。此时此地的顾客,唯我们两人而已。

斯蒂奥巴往口袋里模了摸,然后把我看到他在食品杂货店里买的那个小包放在桌子的中央。

“象往常一样吗?”侍者问他。

“象往常一样。”

“还有这位先生呢?”侍者指着我问。

“这位先生也同我一样。”

侍者很快给我们端来两盘波罗的海鲱鱼,在我们的只有小酒杯那么大的玻璃杯里倒上了矿泉水。从放在桌子中央的小包里,斯巷奥巴拿出黄瓜,我们两人一起吃。

“您吃得来吗?”他问我。

“吃得来的。”

我把那只红盒子放在我身旁的一张椅子上。

“您真的不想保存这些纪念品了吗?”我问他。

“不保存了。它们现在归您了。我把它们转给您了。”

我们默默地吃着,一条驳船在水面上滑行,它离我们如此之近,以致我可以优哉游哉地从窗口看清船上的人,他们也正在围着一张桌子吃晚饭呢。

“那么这个……嘉·奥尔罗夫呢?”我问他,“您知道她后来怎样了吗?”

“嘉·奥尔罗夫吗?我想她已经死了。”

“死了吗?”

“好象死了。我大概遇到过她两三次……我和她只是点头之交……我的母亲是老吉奥尔吉亚奇的一个朋友。——要不要再来点黄瓜?”

“不啦。”

“我想她在美国的生活一定是流高颠沛的……”

“您不知道促能够给我谈谈这个……嘉·奥尔罗夫吗?”

他同情地看了我一眼。

“我可怜的朋友……没有人可以给您谈……也许在美国有人……”

又有一条驳船驶过水面,它是黑色的,走得很慢,好象被人抛弃了似的。

“我总是吃一只香蕉作为餐后水果,”他对我说,“您呢?”

“我也一样。”

我们吃了香蕉。

“那么这个……嘉·奥尔罗夫的父母呢?”我问。

“他们大概是死在美国了。青山处处地尸骨,您知道……”

“在法国,吉奥尔吉亚奇没有其他的家眷吗?”

他耸耸肩膀。

“不过您为什么对嘉·奥尔罗夫这样感兴趣呢?她是您的姐妹吗?”

他对我亲切地笑着。

“来杯咖啡好吗?”他问我。

“不了,谢谢。”

“我也不要了。”

他想付钱,但被我抢了先。我们走出“岛上酒家”,他挽着我的胳膊,顺着码头的台阶拾级而上。起雾了,人们的肺腑里充满了柔和而清凉的雾气,觉得特别的爽快,就好象飘浮在空气中一般。在码头的人行道上,我几乎连几米以外的建筑群也看不清了。

我象领着一个盲人一样,把他一直领到街心公园广场上。广场周围房屋楼下有着台阶的那些入口处,一个个都亮着黄色的灯光。此时,们是仅有的方位标了。他捏了握我的手。

“您还是要尽可能找到嘉·奥尔罗夫,”对我说,“既然您这样想要……”

我目送着他走道楼房里明亮的大厅。他停住脚步,朝我招了招手。我象一个孩子吃完生日点心回来时那样,腋下挟着一只红色的大盒子,木然站在那里。我敢断定,他当时还冲着我说了些什么,但是大雾把他的声音闷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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