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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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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但是我的印象是,德尼兹和我第一次是在一家旅馆的酒吧间里相遇的。www.xiaoxiaocom.com我当时同前面捉到的照片上的那个男人、我小时候的朋友弗雷迪·奥瓦尔·德·吕兹和嘉·奥尔罗夫在一起。他们刚从美国回来,所以在旅馆里住了一段时间。嘉·奥尔罗夫告诉我她在等一位女友——她刚认识不久的一个女孩子。

她向我们走来。她的相貌立即使我们大吃一惊。尽管她的头发几乎全是金黄的,但那张脸却象亚洲人。她眼睛的颜色根饯,长有蒙古褶,颧骨高高的,戴着一顶古怪的小帽子,——一种根象蒂罗尔1人戴的那种式样的帽子。她的头发剪得相当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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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奥地利西部地区名。

弗雷迪和嘉·奥尔罗夫叫我们等他们一会儿,就上楼到他们自己的房间里去了。我们面对面地坐着。她笑了。

我们没有说话。在她那颜色很谈的眼睛里,不时闪着一种绿色的光。

十九

芒苏尔。让-米敏尔。第十八区加布里埃尔路1号。电话cu72-0l。

二十

“请原谅,”当我坐到他的桌旁时,他对我说。他是在电话里约我晚上六点左右到布朗施广场上的一家咖啡馆里去找他的。“请原谅,我总是喜欢约别人在外面见面……尤其是第一次接触……现在,我们可以到我家里去了……”

因为他在电话里曾向我详细描述过他穿着一套深绿色的丝绒衣服,头发全白并剃成平头,所以在见面时我一下子就把他认出来了。他那剪得非常规矩的平头,与他的整个容貌相比,显得十分突出。他的黑眼毛很长,而且不停地眨动着,眼睛象巴旦杏仁似的,又长着一张女性般的嘴巴。上唇弯弯的,下唇拉紧,还带有几分任性的样子。

他站起来,看上去似乎是中等个儿。他穿上雨衣。我们走出了咖啡馆。

当我们走上克利希林萌大道的土台时,他指着红磨坊1旁边的一幢房子对我说:

“要是在从前,我就约你在那里的……格拉夫酒家见面了……但它现在已经不存在了……”

________________

1巴黎的一个游乐场。

我们穿过林萌大道,走上库斯图路。他一面偷觑左边人行道上那些声名狼藉的酒吧间,一面加快步伐,而在我们到达大停车场后,他几乎奔跑起来,直到勒皮克路的拐角处,才停住脚步。

“请原谅,”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这条路引起了我一些可怕的回忆……请原谅我……”

他刚才确实很害怕。我甚至觉得他在发抖。

“现在好多了……到了这里,一切都好了……”

他微笑地望着在他前面的勒皮克路的斜坡、商场的货架和灯火通明的食品商店。

我们走上阿贝斯路。他步履平稳而轻松。我真想问问他库斯图路刚才使他产生了哪些“可怕的回忆”,但又不敢贸然行事,生怕再度激起他那令我吃惊的神经质的烦躁。而在快到阿贝斯广场时,他又突然加快了脚步。我在他右边走着。当我们穿过热尔曼-皮隆路的时候,我看到他目光恐怖地瞅着这条小衔。小街的两旁是些低矮而昏暗的房屋,街面顺着相当陡的坡度向下延伸到林荫大道上。他使劲地抓住我的胳膊。他之所以紧紧地抓着我,好象借此可以摆脱这条小街对他的注视似的。我把他拉到另一条人行道上。

“谢谢……您知道……非常奇怪……”

他踌躇着,快要吐露隐情了。

“我每次穿过热尔曼-皮隆路口,……我都要……我都要头晕眼花。我就想……就想沿着坡路向下滑去……简直身不由已。”

“您为什么不往下走呢?”

“因为……这热尔曼-皮隆路……从前这里有……有一个地方……”

他突然停住不说了。

“啊……,”他笑了笑,合糊其词地对我说,“我真傻……蒙马尔特已经完全变了……说来话就长了,怎么对您讲呢?……您知道蒙马尔特以前是什么样子的吗?”

他知道些什么呢?

他住在加布里埃尔路靠近圣心大教堂花园边上的一幢房子里。我们从侧面的楼梯上了楼。他费了很大的劲才把门打开:三道门锁要用不同的钥匙,他开得又慢又细心,就象拨动保险柜那繁琐的编码锁似的。

这套房间很小,只有一间客厅和一个卧室,而且还是一间大屋子隔成的呢。用夹有银丝的短绳系着粉红色缎慢,把一间屋子隔成了卧室和客厅。客厅的墙上,贴着天蓝色的绸墙布,并用同样颜色的窗帘遮上了唯一的窗户。在几张漆成黑色的独脚小圆桌上,摆着象牙制品和玉器,几把圈椅上蒙着用浅绿色料子做成的套子,长沙发的罩子是用更淡一些的绿料子制成的,上面有着花枝图案。从房间的整体上看,一切布置都显得很雅致。镀金的壁灯放着亮光。

“请坐,”他对我说。

我在那张有花枝图案的长沙发上坐下。他坐在我的旁边。

“好吧……把它给我看看吧……”

我从上衣口袋里,拿出那本时装杂志,并让他看封面,那上面有德尼兹的像。他从我手里接过杂志,戴上了宽边玳瑁眼镜。

“是的……是的……让-米歇尔·芒苏尔照相馆……就是我……毫无疑问……”

“您还记得这个女孩子吗?”

“一点也不记得了。我很少给这家杂志摄影……这是本小的时装杂志……我嘛,您知道吗,我以前主要是为《时髦》1工作的……”

他很想表明他同此事没有什么相干。

“关于这张照片,您还可以告诉我一点什么吗?”

他快活地看着我。在壁灯光下,我看清了他脸上的细小皱纹和雀斑。

“好吧,亲爱的朋友,我现在就跟您说……”

他手里拿着那本杂志,站了起来,用钥匙在一扇门的锁眼里转了一圈,把门打开了。这扇门由于同墙壁一样,也贴着天蓝色的绸墙布,所以我一直没有发现它。门通往一个贮藏室。他走了进去,我听到他打开一连串金属抽屉的声音。几分钟以后,他从贮藏室里走出来,并回身小心地把门重新关上。

“瞧,”他对我说,“我的这些底片上总附着一张小卡片。我一开始就把啥都保存下来了……是按年代和字母表的顺序排列的……”

他重新坐到我身边,开始查看那种小卡片。

“德尼兹……库德勒斯…“这一张就是她吗?”

“对。”

“她后来就再没有让我给她拍过照……现在我记起这个女孩子来了……她让奥依尼仁-于纳给她拍过很多的照片……”

“谁?”

“奥依尼仁-于纳,一个德国摄影师……对……确实是真的……她和奥伊尼仁-于纳合作过多次……”

每当芒苏尔用一种凄凉和哀怨的声调说到这个名字时,我就感到德尼兹又象第一次那样用浅色的眼睛盯着我。

“我这里有她当年的地址,如果你对它感兴趣的话……”

“很有兴趣,”我急切地回答。

“巴黎第十七区罗马街97号。罗马街97号……”

他突然拾起头看着我,面色苍白得可怕,双目圆睁。“罗马街97号。”

“但是……怎么回事?”我问他。

“现在,我可想起这位姑娘来了……我有个朋友当时和她住在同一幢房子里……”

他神色狐疑地看着我,又象刚才经过库斯图路和热尔曼-皮隆路高处时那样局促不安起来。

“奇怪的巧合……我记得很清楚……我到罗马街她的住处去为她拍照,并利用这个机会看我的这位朋友……他当时住在她的楼上……”

“您到她屋里去了吗?”

“去了。不过我们是在我那个朋友的套间里照的相……他当时陪着我们……”

“哪一位朋友……?”

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非常害怕。

“我……等会给你说……但是我想先喝点什么……提提神……”

他站起来,走到一张小的活动餐桌跟前。然后,把它推到长沙发的前面。在上层的托盘里,放着几只小的长颈大肚玻璃瓶,瓶上塞着水晶玻璃塞,系着带链子的银牌,——就象纳粹军乐队队员们脖子上所挂的那种东西。瓶子的银牌上刻着利口酒的名字。

“我只有甜烧酒……这对您没有什么关系吧?”

“没有关系。”

“我喝点玛丽·布里扎尔1……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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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种用茴香做的甜烧酒。

“我也来一点。”

他在小酒杯里斟满了‘玛丽·布里扎尔’。当我一尝到这种甜烧酒的时候,立即觉得它同这些缎纹织物、象牙制品和有些令人沮丧的镀金器皿是很协调的。这酒正是这套房间里的精华所在。

“住在罗马街的那位朋友……被暗杀了……”

他支吾了半天,才把这句话说完,而且肯定是为了我他才作了这番努力的,要不然他不会有勇气使用一个如此明确的词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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