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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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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着眼睛,听到很遥远的细碎声音,笑了,易仁,你又抢着做早餐,已经欠着很多次了,小心我以后变懒惰。www.maxreader.net

下床去找他,太熟悉的地方,光线再暗都不担心。一直走到厨房,玻璃的隔断是半开的,里面没有灯光。

为什么不开灯?走进去,银色和黑色相接的料理台,宽阔无边,侧边就是线条简单的边桌,细瓷盖碗盛着雪白的粥品,热气蒸腾,好像薄薄的白雾,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可亲,唯独没有人。

恐慌起来,四下努力找。奔出厨房,突然身处宏大无边的城堡里。面前回廊漫长无尽头,两侧雕花巨门无数,用力推才推得开,每一扇门里都是空荡荡的,周边世界变得死静,只剩下自己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壮美的城堡,其实是坟墓一样的可怕地方,恨起来,这些虚浮无谓的奢华,令人痛恨。

一次次推开,一次次失望,那些门变得越来越沉重,很累,可是决不能放弃,有些人,一松手就再也看不到了。最后一扇了,奔近门边,听到里面人声低语。

拼尽最后一点力气,把门推得大开,门里没有期待的身影,高耸的书架,铺天盖地的暗色书脊,错落紧密,够了,我知道这里每一本都是珍品,价值连城的古董,宝藏,那又怎么样?单单靠这些东西,就能够满足自己?就能够得到温暖?

身后又有声音,回头,却只看到满墙的肖像,满墙的照片。英俊而冷漠的男人,沉默不语的年轻少妇,桌上摊开着华丽的相簿,那些逝去的,也曾经鲜活存在过,可现在呢?到最后都只剩下泛黄照片里,凝固的一个表情。

胆怯起来,不敢走过去,挣扎着想离开。

这世界这么大,人海茫茫,有些人,一松手就再也看不到了。其实我是个胆小鬼,害怕会失去你,害怕再也找不到你,所以就连睡梦中都不敢松开自己的手,这么努力,这么小心,可我还是丢了你,怎么办?现在怎么办?

“静言?”遥远的声音,听不清,停顿以后,又重复响起来,“静言!”

一惊而醒,猛睁开眼睛,手心里都是冷汗。仰头看到他的脸,近到呼吸交融。还是不放心,伸手用力抱住他的身体,她竟然惊恐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轻轻拍抚她的后背,“别害怕。”

“我找不到你。”

“没事的,你做恶梦。”低声安慰。

“嗯,”深呼吸,恶梦而已,不要那么没出息,“几点了?”

孔易仁转头去看墙角的古董座钟,“五点,还早。”

“我还是回卧室吧,万一詹姆斯太太过来看不到我,一定会吓死。”恢复正常,静言笑了一下。

皱眉仔细看她,孔易仁沉默了一会,终于开口,“你等一下。”说完就起身。

“才五点,你可以继续睡啦,我自己回去。”低声叫,几步路而已,没必要送来送去吧。

“别动。”身体被很轻但很坚决地按回床上,他走进浴室,哗哗的水声传出来,再出现的时候已经神清气爽。

看到她还一动不动待在原地,孔易仁露出满意的笑容,“来得及,我会送你过去。”

“不行的。”静言低头叹气。

“嗯?”疑问的声音。

“没可能24小时我们都在一起,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小声讲给自己听。

“我明白。”他点头,然后伸手拉开床边抽屉,“静言,这是给你的。”

古铜色扁盒,幽幽泛光的皮面,暗金色精致扣锁。打开后她有一秒钟的呼吸停止,啪地一声,又合上了。

“不喜欢?”

“不是,请原谅我这个受惊的平民。我现在才知道,人类的形容词在某些东西面前会变得多么贫乏。”

笑了,伸手再次打开那个盒子,简单的黑丝绒的衬底上,钻石的光璀璨如沙漠中仰望星空,项链和耳环的末端,沉甸甸地垂着完美泪滴般的深红色宝石,血一般的宝光流动,暗暗地不动声色,却让那些原本夺目的钻石完全沦为不起眼的陪衬。

“我帮你戴上。”

“现在?可不可以不要?我会因为这些东西被追杀。”

他再看时间,“没事,昨天半夜开始,所有负责安全的人就已经到位了。”

“玛丽安东尼——”再看了一眼扁盒里的东西,静言闭上眼睛叹气,“怪不得就算她上了断头台,还有人远远对她扔石子。”

笑意加深,他不再多言,伸手取出项链帮她扣上。

脖子一凉,然后那颗足够成为玛丽皇后上断头台理由之一的巨大宝石落到她胸前,低头瞪着它,“有必要那么早就戴着吗?”

“有必要。”不再笑了,他表情认真。

城堡里仍旧静悄悄的,在卧室的门口与他道别,自己合上门。

不可能再睡了,五月的苏格兰清晨,丝质的睡衣还是有点凉,静言从床前走过,拿起白色的长罩衫套上,顺便将那条项链一起掩住。

侧室的正中,婚纱在丝绒人形衣架上静静起伏,曳地的裙摆,柔顺皱褶处蜿蜒如波浪,不规则地泛出象牙色和淡银色的光,昏暗的室内仍旧摄人心魂的美。

今天就是婚礼——

往前走近,侧边角落里有很低的声音响起,水一样冷,“不用再看了,它真的很美。”

后颈的凉意,冰冷蔓延开来,慢慢回头,房间最阴暗的角落里,一身黑衣的孔易群静静坐着,乌黑的眼珠直勾勾地看着那件婚纱,在雪白的脸上触目惊心。

“二小姐,你好。”厚重的窗帘将晨光完全遮挡,昏暗的光线里分辨不清静言的神色,声音虽然保持平静,掩在胸前的手指却泄漏情绪,连指尖都全力收紧,深深陷进柔软的布料里。

“你好,新娘。”她的眼珠转过来,脸上的淤青半掩在垂落的黑发里,形状诡异难辨,仔细打量了她一会,孔易群嘴唇微微一弯,好像在笑,“我等你很久了,根据传统,婚礼前一天,新娘没有乖乖待在房里,是会召来不祥的。”

没有正面回答她,“二小姐过来参加婚礼吗?”

笑了一下,“詹姆斯太太带你参观过这里吗?图斯曼堡很美吧。”

“是,很美。”

“这里还发生过很多故事,听过吗?”

“还没有,不过二小姐在这里长大,应该很熟悉。”

她的脸色一变,“你怎么知道——”然后低下头,缓缓有笑声,“易仁对你,还真是无话不说。”

“二小姐,”明知她来者不善,但心里终究有些不忍,“我很遗憾。”

“遗憾?”孔易群立起身,向她直走过来,“用不着,我来是想带你看一个很美妙的地方,跟我来。”

后退一步,手攥得更紧,罩衫下圆润的宝石,坚硬无比地咯在手心当中。

隐约的香味飘过来,想憋住呼吸,那味道却突然变得浓重,眼前雾气涌起,手臂一凉,孔易群的声音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不要怕,很快就到了。”

视线渐渐清晰,第一眼就看到孔易群,仍旧立在身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晨光被烛火代替,四周都是粗糙的花岗岩,四壁笔直向上延伸,仰望不见一丝天光,仿佛是一口深井。高而陡的石梯尽头,隐约有一扇紧紧合着的乌黑小门。

“喜欢这里吗?”见她盯着自己,孔易群终于开口。

沉默。

笑了,“对不起,我忘了你现在应该很难开口说话,累不累,要坐下吗?”

感觉的确很疲劳,静言退后一步,在唯一的石凳上坐下来。终年不见天日的地方,石凳冷而硬,坐着感觉很不舒服。

绕着她走了一圈,孔易群柔声开口,“听说你在伦敦有了个新名字,图兰朵公主,对不对?真巧,这个地方,也呆过一个公主呢。”

静静地看着她,静言等待她说下去。

“远方的公主爱上了图斯曼公爵,公爵夫人大度又温柔,不但不反对,还尽心尽力地准备盛大的婚礼,公主带着大队人马来到美丽的城堡,婚礼当天的早晨,城堡美得像仙境,塔楼上吹起号角,所有人都穿上最美丽的衣服,等待新娘。可奇怪的是,公主不见了,消失得干干净净,好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猜猜为什么?”

没有回答,静言闭上眼睛,不看她。

“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我就觉得很好奇,城堡虽然大,可是那么多人一起找,就算是一根针,也不会找不到啊。公主消失的秘密,多有趣,我把它当作童年最好的游戏来玩,找啊找啊,终于有一天,被我发现了这个地方。”

睁开眼睛,静言冷冷开口,“二小姐,我很想知道,为什么?”

孔易群的脸,在烛火下泛出异样的红光,声音开始变调,“为什么?静言冰雪聪明,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低下头叹息,“是很奇怪,从一开始就想不通。很多照片,只要有心就可以拍到,可是居然能找到周承锴和我两人出游的合照,那就匪夷所思了。原本以为是希音的恶作剧,现在看来,二小姐才是真正的能人。”

冷笑,“是我低估你在易仁心中的地位。”

“这么辛苦要让我消失,二小姐就不怕易仁伤心吗?”

“伤心?”她扶着花岗岩的石壁笑不可支,指甲刮擦着粗糙的石面,声音刺耳,“公主消失了,国王勃然大怒,带着军队血洗城堡,鲜血染红了悬崖下的碧绿湖面,只有一个人逃过此劫,猜猜是谁?”

“公爵?”简单回答,静等她说下去。

“不,是那位大方又温柔的公爵夫人。”笑声难以控制地越来越大,在空荡的石室中疯狂回荡,“再如何大方,丈夫有了新人,她当然也伤心避走,所以婚礼前她就离开,回到自己父亲的公国里。婚礼前一天的晚上,她带着亲信策马回来,走过长长的密道,将公主带到这里,温柔地与她道别,然后锁上门离开,再也不回头。完美,不是吗?每当我想到当年公主在这里看着她离开的表情,都会忍不住笑。”

太可怜了,不忍地皱眉头,“活下来又怎么样?她是为了不失去自己的爱人吧,可是所有人都因为她而死了,没有人是赢家,全都失败了。”

“她有这么做的理由,那样的男人,死了就死了。易仁不会,你消失了,他当然会难过,会责怪这里所有的人,放心,那时候孔家唯一清白的我,会好好安慰他的。”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追问她,“因为二夫人和那个孩子吗?”

“我母亲?”孔易群猛转过头来,语速越来越快,“那个懦弱的女人,有什么值得我这么做?老鼠一样躲藏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城堡里,就连一个死人都斗不过。我才不会同情她,我要的东西,不靠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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