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党

繁体版 简体版
格格党 > 平安 > 第5章

第5章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第五章定天

我被师傅带回去,被放开的时候人还是混混噩噩的。www.xiaoxiaocom.com成卫奔过来看我,一看到我的样子就皱了眉头,嘴里念叨着,手中已经捏出了金针。

我突然地的了反应,一下子缩到角落里,恶狠狠地瞪着他,好像他对我做的是什么极端可憎的恶事。

成卫愣了,一手捏针一手捧心站在那里呆了许久,一脸心碎。

后来他就被成平易小津拉了出去,大师兄也来过了,看到我的样子,他脸上的表情比成卫更加心碎,嘴唇乱动,半响都没说出一个字来。

最后是文德,我都这样狠狠了,他居然仍是白衣胜雪。他立在我面前沉默许久,最后伸出手来,摸了摸我顶上的头发,低声道:“也罢,你一个人好好想想吧,我就在门外。”

说完真的走了,还带上门,很轻的一声响。

屋里漆黑,倒是外头升起了月亮,透亮,照的窗纸上都泛着毛毛和亮光来。我蜷缩在屋里的角落里,浑身的凉,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寒症发作,再多的人与光都不能让我暖起来。

除了季风。

明明不情愿的一张脸,可每次抱住我的手却都是那么温暖,又那么不爱笑,跟我说“平安,你要跟我一起走吗?”的时候都是静静地眉眼,听完我的回答只是点点头,说:“好的。”

我听见细嫩的剥啄声从我身体里发出来,那是什么声音?是我的心裂开了吗?可是我又有什么用呢?就算我在这里掏空了自己的一颗心捧给他,就算我在这里一千一万遍地叫他的名字,他都不会再回来了。

他离开的时候再在想些什么呢?孤零零的一个人。静静地躺在深山的阴影里,没有了心,那么深的一个洞。会很冷吧?会很痛吧?

可是我在做什么?我那是应该在庆城的清幽厢房里,按着我的胸口幻想着只要我没死。我一定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找回他。幻想着他再见我时的表情。再如何安静的眉目,都会被笑意化开。

我竟然从未想过,会有人偷了他的一颗心。

那个拿走他心脏的男人,有一张与他相同的脸。不喜欢说话,更没有温柔,一开始的时候,就连他的笑都是假的,又手段残忍,眨眼便杀人于无形。

可是他对我好。

他是那个奔驰千里。只为将我寻回的男人,会在我身中蛊毒的时候不顾危险。孤身带我回到险地。他在死亡边缘的时候让我走开,又在万箭之下握住我的手。

他从来都不会是个温柔的男人。却有一双温凉柔软的嘴唇。还有那天晚上,他肚子在溪水边捧水擦洗手脸。很仔细地,最后立身的时候又低着看了一眼衣服的下摆。我在门缝里看着他,看到他被月光拖长的影子。长而薄。

就连他的影子,都让我觉得心疼。

我脑子里像是有烈火在烧。许多疯狂的声音在我空荡荡的身体中尖锐地呼啸着。让我几乎想将自己剖成两半。将它们挖出我的身体。

我应该杀了他,杀了他!挖出不属于他的那颗心来。杀了他为季风报仇,可他们是兄弟。他身上流着季风一样的血。他身体里还跳动这季风的心!

我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但我又怎能放过他?我又怎么能再一次面对他?

冰冷的手心里感觉到滚烫的湿意,一滴,两滴,我抬起手去遮掩自己的眼睛。但泪水却从指缝中疯狂地涌出来,永无止境那般。

我听到凄厉的笑声。哭的窗外恒静的一道身影都动了一动,但最终没有任何人走进这个屋子。这一夜,我掩住自己的脸,将自己埋在最黑暗的角落里,听着自己可怕的悲泣声,就这样度过了整整一个晚上。

我在第二天日出时推门走了出去。山城清晨,从院墙外垂入的树木枝条上还带着新鲜的露珠。院中静静地立着一个人,白衣垂地,却仍是一尘不染。

“师父。”我低声叫他。

文德点点头,“起了就去做早课,你离开太久,内功心法都惫懒了吧?”

这么平静的语气,就好像我仍在庆城山上,而他也仍是那个每日清晨上山。冷着脸要我开始一天修炼的师父。

我嗯了一声,慢慢移动脚步,慢的有些过了,像一个一夜就老去了数十年的小老太婆。墙边枝条垂柳,我也没注意到,被它勾去了盖在头上的兜帽,哗地一下。让我没有扎起的头发全都披散到了肩上。

我并未在意,绕过那枝条,继续往前走。眼前白影一闪,却是文德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叫了我一声“平安…….”声音突然哑了。

我奇怪地看着他,看着他伸出手来,不知是不是我眼花,他的指尖居然是微微抖着的,又绕过我的一撮头发再收回去,低下头,眼中满是愕然与无法置信。

我低头,看着他修长手指间夹碰上的那一缕白发,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

那是我的头发。

原来身体会最忠实地反应最深处的痛苦,再怎么样平静的表面都不能掩饰。

我竟然,一夜白头!

突然一声巨响,地动山摇那般。文德放开我的头发,反手将兜帽替我重新戴上,在一眨眼已经飘上高处。我仰头望着他,看到他凝目向着远方,素来平静无波的脸上竟是瞬间变了颜色。

院子里响起纷乱的脚步声,所有人都冲了出来。文德一声清唱:“墨军攻城了,我们走。”

众人都是一震,文德又开口,“小津留下,看好平安。”说完袍袖一拂,径自飞身而去。

眨眼间所有人随着文德离开小院。易小津追到门口,一声抗议还没说完便被抛在了后头,回头时气得跺脚。

“平安,你看他们……”

我仍立在原地,他见我反应迟钝,脸上就更加气愤,跑过来抓住我的手,到了近前就响了一声,又道:“你怎么把脸弄成这样。”说完拽着我往侧屋时去,边跑边说,“快,我替你修补修补,弄完了我们就去追他们。”

我被她拽进屋里,按在椅子上,镜子里果然是一张可怕到极点的脸,原本的伪装全被泪痕划破,蜡黄色的表面上交错斑驳,看上去像一块破碎的瓷片。

易小津嘴不停手不停,好不容易张罗好所有东西,转头就来拉我的兜帽,我手指一动,未能阻止,那兜帽已经被她扯了下来。

然后她就突然地静默了,就算是在模模糊糊的铜镜里,那张脸的表情也是足以让我低下头去不忍卒睹。

她就这样在我身后僵硬着,不知过了多久才发现一点断续又奇怪的声音来。

“平安……你…….”

我反过手,慢吞吞地把兜帽又戴上,居然还对着镜子里的我们俩笑了笑,虽然那笑容难看得让我不想再看第二眼。

我说:“不要弄了,擦掉就好,被人认出来也没关系。”

可怕而嘈杂的声音无休止地从外面传了进来,我与易小津最后还是一起上了城墙。城里早已没有了昨日的井然有序,所有人都在全副武装地奔跑着,城墙上乱作一团,弓箭手无休止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被流失击中的士兵的惨叫声不绝于耳,燃烧的油桶从高高的城墙上无止尽地被扔下去,伴着冲天的烟雾与火光。

城下时黑色的海洋,巨大的翻石机不停地向城内投掷出巨石,铁甲攻城车挟负雷霆之势冲向城门,不断地有人沿着架起的云梯爬上来,前仆后继,不死不休。

城墙上已经堆砌了数层尸体,后续的士兵在声嘶力竭的呼叫中奔向最前方,替代倒下的同伴,不断有重伤的人被抬下来,一路呻吟不断,鲜血淋淋。

虽然我并不是第一次看我战争场面,也不是第一次身处其间,但空气中死亡的味道永远都让我五内如焚,呼吸困难,日头已高,阳光下的血与火的场面比黑夜中的可怕一千倍,易小津遍寻不着她想见的人的身影,脸色早已惨白的如同一个死人,手里只知道死死地抓住我,

惨叫不绝于耳,城墙上还悬挂着被砍头的墨国人的尸体,那是昨天被我们带回来的,突袭金水镇的军队将领的尸体,他的身体与首级已经分离,被挂在不同的地方,死状奇惨,但是此时此刻,在他的上方和下方,却还在累积着更多的尸体,更多的死亡。

所有活着的人都在战斗,没有人理睬我们俩。我与易小津踩着粘稠的鲜血向前迈步,最后终于从一个城垛的缝隙中看到下方黑色海洋中那几道不同的颜色。

是文德与其他人!

我看到文德带领着几个人,几乎是飞向了那几台杀伤力最大的翻石机,这异变让原本只有一个进攻方向的黑海聚起波澜,无数箭矢指向他们。

易小津的呼吸停止了,抓住我的手指突然用尽了全力,我听见自己骨骼作响的声音,但那几道熟悉的身影没有丝毫的停顿,向前飞跃的动作快如闪电。

耳边传来惊天动地的响声,那是数层楼那样高的翻石机分崩离析的声音,掉下的巨大木石让四周密密麻麻的士兵只顾疯狂奔逃,原本整齐的攻势顿时变得一片混乱。

黑色的军队后方突然传来洪亮的擂鼓声,大旗飘扬,有人坐在高高的马上扬手挥刀,让原本已经开始混乱的场面立刻恢复整齐。我凝目去看,隔着这么遥远的距离,马上那人只是一个黑色的小点,但上我仍旧认出了他。

是墨斐!他仍是一身黑色,战袍如墨,皇旗下驰马挥刀,霸气纵横,这场进攻,竟然是他亲自主持的!

墨国的军队咋见皇旗,立刻恢复士气,原来散乱的阵势重新整齐起来,攻势更猛。文德等人有心往皇旗处去,但他们四周早已涌上无数士兵,将他们团团围住,一时之间又哪能够移动分毫?

我再抬头,只见日头已经从东移向西方,这场进攻竟然持续了整整一日。

城墙上的尸体越堆越高,活着的人越来越少,有几支箭几乎是擦着我与易小津的身体飞过去,但我们谁也没有离开过这冰冷的石墙,攻守到了最后的焦灼时刻,已经有人乘隙爬上了城墙,挥刀直指守兵。

就在我以为这一切已经无法挽回的时候,远方突然有一线霞光直奔皇旗而去,在所有人都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那人已经在半空中出去,鞭影过处一声脆响,整个战场仿佛都因此而静止了下来。

然后那面迎风飞舞的黑色皇旗便在这城内外的万人眼前,突然折成两半,缓缓下坠,最后轰然倒地,扬起飞尘满天。

绯色如烟。在大旗倒下的那一瞬间突然又出现在墨斐马前。墨斐暴喝一声,挥刀击出,但鞭影一闪而过,那匹高大异常的马上突然就没有了皇帝。

皇旗既倒,墨斐又从马上栽下,周围的人立刻涌向那个方向,哪里还有人顾得上去追击那一抹神出鬼没的绯色。不知皇帝的情况,墨国大军转瞬间阵脚大乱,接着便传来急促的鸣金声,黑色的军队如同退潮一般向后猛退,来不及跟上的人被从城门中冲出的守军如同切怕切菜那当杀光了个遍地,待到夕阳西下之时,城门前只剩下如山的尸体与无数墨国人来不及带走的攻城武器,一场恶战就此落幕。

眼看着文德与成平他们与守军一周退回城中,易小津欢呼着跳起来,抱住我的肩膀在我耳边大叫:“我们胜了!平安!我们胜了!”

我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维持一个略带粗曲的姿势,两只手按在冰冷的石墙上,身体在渴望与压抑间挣扎着微微前倾,眼里看不到夕阳西下,看不到莽莽群山,看不到尸骨遍地,看不到任何一个活着和死了的人。

我只能看到天边盘桓的最后一道霞光,依稀隐约,如梦如幻,眨眼便是虚无。

等我们再走下城墙的那一瞬间,我以为自己突然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城里居然有无数的银盔铁甲列队整齐,地上的尸体不知何时都被请了个干净,到处胜旗招展,明亮的火光从远处笔直绵延到城中心的高台上,刚才残酷激烈的守城之战仿佛只是一个梦,就连情绪高涨的易小津都傻了眼,不知这一切是怎么发生。

天已全黑,我们出来时穿着不起眼的军服,又把头脸藏在兜帽之下,本也无人注意,但再走几步突然被人拦下,也是个穿着军服的,只听他粗声道:“刚从城墙上下来吧,别再往前了,自己往西门兵营处去,东门这儿在独迎驾。”

“迎驾?”易小津声音讶然。

那人点头,压低声音:“你们还不知道吗?皇帝御驾亲征,刚到拓关城。”

我听到倒抽冷气的声音,是易小津发出来的。那人还要说些什么,她已经拉着我匆匆离开,就像后面有鬼在追。

我一开始还跟着她走,后面就慢慢加快乐脚步,最后竟用上纵云,也不往前知辨别方向,埋头狂奔,她不敢放开我,差点被我拖在地上。

幸好她还有些功夫,死死拉住我将我转向正确的方向,最后回到早晨那个小院的时候,我们俩几乎都是扑跌进去的。

院里已经亮了灯,正对大门的堂屋大门洞开,文德就面对我们坐伤得着,身边还有其他人。

刚刚经过一场恶战,大家的状况都不太好,最忙碌的是成卫,不停手地替几个受伤的人包扎治疗,最重的是大师兄,半个身子都是血,还硬撑

着不肯进屋里去躺下,就连成平都挂了彩,手臂上深可见骨的一道刀伤。

但是老天保佑,他们都回来了。

易小津看到成平身上的血脸就白了,刚才还能死拽着我一起好好地奔回来,这时却脚下一软,差点跪倒在地上。幸好成平动作快,一长身搂住了她,两个手才碰到一起她就哭了,眼泪哗哗的,决堤那样。

成平就无奈了,那么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刹那间变黑了一半。

成卫比他更无奈,摇着头道:“能不能带着她到别屋去哭吧?这儿还忙着呢。”

易小津抬起头,眼泪还是止不住,边哭边说话:“盟,盟主,平安的头发……不对,皇帝,皇帝来了……”

她哭的口齿不清,前半句还算完整,后半句就全部淹没在呜呜声里。许多人都没听明白她在说什么,成卫还在问:“平安的头发怎么了?”

只有文德抓住了重点,立起来问:“你说谁来了?”

我慢慢地抬起头来,烛光在我眼前跳动,带着所有的一切都是摇曳不定的,就像东门外铺天盖地的黄色旌旗。

我开口,代替易小津回答文德的问题。

我说:“师父,是我皇兄来了。”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文德眉峰一动,然后道:“此她已无我们可做的事情,成卫,他们的伤势可容得现在动身?”

成为还没说话,伤得最重的大师兄已经挣扎着椅子站了起来“师父,我没问题。”

成卫扶住他,又转过头道:“有马车就行。”

“那好,小津,你去找马车,我们即刻离开。”

易小津擦干眼泪点头,转身就去了,所有人几乎都是立刻起身,大师兄被人扶着经过我身边的时候还按了我的肩膀,声音虽然虚弱,但仍是

坚持着道:“不要怕,小师妹,我们一起回庆城山去。”

我想点头,但是身体像是被什么莫名的力量控制着,怎样都不能移动分毫。文德也走到我的身边,静静地看了我一眼,忽然开口,声音几乎就在

我的耳边

他说:“平安,你可看到,那个是他。”

我原本的静止就突然地碎裂了,只知低头。

文德再看我了一眼,没有说下去。

门被打开的声音响起,然后是易小津的惊呼声:成平脸色一变,几乎是立刻纵身跃了出去,大家一同回身,只见大门外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不知来了多少人。

文德白袍一起,转眼已从我身边去到了所有人的前方,成平立在他的侧边,伸手将易小津拉到身后,有马蹄声在火光与寂静中缓缓而来,长长的黑影两边是无数人的匍匐在地。

做爱马上的人一身明黄,还未停下便有人匍匐着上前;用脊背弯出一个平整的踏脚来等候他落脚。

那人却不着急下马,仍旧高高地坐在那里,目光扫过院子里每一位立着的人,我听见暌违已久的尖利嗓子,“大胆!皇上驾到,尔等还不跪下!”院子里无一人回应。

马上那人忽然开口,声音温和,“哎,这几位壮士适才守城有功,休得喧哗。”

那太监就立刻趴到了地上,一跌连声地,“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皇帝并不多看他一眼,仍是吧目光落在我们这些人身上,片刻之后忽然一小,春风拂面一般。

他说:“平北将军适才已经将战事上凑,诸位守城有功,朕自有赏赐。”

文德谈然开口:“不必了,我等并不是为求赏赐而来,现也正要离开,陛下无需为此费神。”

匍匐在地的那一片人当中响起许多细嫩的吸气声,大概从未想到过会有人如此冒犯黄威。

倒是皇帝镇定如常,还踩着地上那人的脊背从马上下来。立在门外,与文德目光持平,又微笑了一下。

“既然如此,朕也不强求,只有真有位故人在此,三年未见,只有宽大的白袍在风中飘荡。

我的脸一直都落在低低帽檐落下的阴影中,从暗处望出去,那一抹明黄就是耀眼,万般光芒,直欲刺瞎我的双目一般。

“如何?”皇帝又问了一句,哪样温和的声音,仿佛他还是御花园栗那个被我牵住衣摆的少年兄长,随时都会回过头来,笑笑地摸一下我的头顶。文德身上的白袍缓缓膨胀,仿佛注满了风,成平绷紧了身体,易小津已经开始发抖,我看着面前的这一切,脚下一动,第一步已经跨出去了。衣袖一紧,是成卫,一手扶着大师兄,另一手伸过来抓我,脸上带着一个让我终生难忘的表情。单我并没有因为他的阻拦而停下脚步,然而避开他的手指,用上了师父教我的纵云,一瞬间闪过所有人,最后落在那抹明黄的眼前。

耳边响起许多惊讶与刀剑出鞘的声音,身后也有动静,但是黑暗中突然寒光点点,一瞬间不知有多少支利剑对准了院子里的人。

黄兄身上的明黄仍是刺目非常,我竟不能直视他,双目刺痛,只好垂下眼,轻轻地道:“皇兄,我回来了,如果你想留下欧文,那么就请你让他们走吧。”皇帝一抬手,那些暗处的寒光顿时隐没,他仍是笑着的,微微低下头,仔细地看着我,又嫌那兜帽碍事那样,伸出手指来,将它轻轻地往后拨去。就在这一瞬间,皇帝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我抢在他开口之前吐字,声音里带着坚决,“皇兄,你一定知道我已经不是过去的平安了,如果我愿意,随时都可以用你无法阻止的办法让自己死掉,如果你还想看到我活着,请你,让他们离去。”

我说完这句话,也不等他回答,转过身去,双膝落地,伏下身去,恭恭敬敬地向文德磕了三个头,“徒儿不孝,不能再服侍师傅左右,今后无论徒儿身在何方,hia请师父能够常报平安,徒儿才好活的安心。”说完起身,再不看他们一眼,转身上了皇帝身后早已准备好的马车。

马车两侧自然有人伺候着,车门一合转眼将整个世界都关在了外头。我听见许多声音,最后却归于安静,车门一开,一片明黄落在我的眼前,是我皇兄,就在我面前坐了。

马车一动,伴着四周整齐的脚步声缓缓向前,车里有浓郁的龙涎香气,久违的皇家的味道。

皇凡伸手过来,慢慢地拈起垂在身前的一撮头发,白色的头发在车顶镶嵌的夜明珠的光线下闪着微妙的银光,怎样都没有真实感。

他拈这头发,就这样静静地看了许久,放开时居然一笑,低声道:“这些江湖人,原不该让他们走的。”

都过了这么久,我居然还不能直视他,只好垂着眼说话:“这不关他们的事。”

皇凡摇摇头,又道:“多叫朕心疼,”

我就是一晃,几乎要呕吐了。

即使他是我的亲兄,我都压抑不住那来势汹汹的恐惧与厌恶。

幸好皇兄已经转过头去,并未再看着我。

拓关城并不算太大,马车前呼后涌地走了不多久便停了下了。有人上前打开车门,皇凡转过身,动作温柔地替我将兜帽盖上,又来牵我的手。

“我们走吧。”

我本能地一退。他看我一眼,也不恼,只道:“与找到你相比,天下还有什么人是难找的呢?我可以放他们走,也可以随时寻他们回来,或者索性解决了胆敢私藏公主的庆城山,岂不是更加天下太平?平安,你说是不是?”说完对我一笑,转身走了出去。

外面响起来连绵起伏的万岁声,铁甲跪地的声音如同雷鸣,只有我蜷缩在夜明珠的光芒下,轻轻地叹了口气。

皇凡御驾亲征,带来数万大军,就在拓关城外驻下,墨军攻城失败,又伤了他们的年轻的皇帝,士气大灭,足足退出数十里外重新扎营,短时间内再无进攻的可能。

皇凡带着我住进了拓关城的将军府衙。此地为边关要塞,常年有将军驻守,府邸虽不豪华,但也屋舍整齐。我被安排在一间大屋中,皇帝亲征,虽然是来打仗的,但还是带着许多宫女太监,当晚便有宫女来服侍我更衣梳头,还是宫里的老人,服侍过当年的我,看到我一头白发,人人一脸惊骇。有个宫女就哭了,“公主才十七啊,这些年流落在外,究竟受了些什么苦?头发都白了。“

我嫌他们聒噪,索性闭上眼不说话,到后来总算一切停当,我再看镜子中的自己,身上已是那就暌违数年的斑斓凤袍,只是头发没有人敢动,灯光下一片银瀑。

我累得睁不开眼,只挥挥手让她们出去,一个人摸到床上,漫长的一天之后,躺下就像是浑身散了的骨架。

门外忽然有刚退出去的宫女的声音,“你是何人,竟敢……”一句话只说到一半变没了声音,然后门轻轻一响,有人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飘身落在床边,低头看我。

那人穿一身灰色罩袍,带着长而宽的兜帽,几乎将他整张脸都覆盖在阴影之下,而那张黑暗中的脸色,竟然是一片空白。

我有一瞬间,以为自己是陷在了一个噩梦里。但他却突然开口,声音有着过度惊讶后的茫然。

“乘风,你在这里。”

“你眼花了,她是公主平安。”又有人走进来,声音带着笑。

我转过头去,看到我的皇凡,身边没有带着任何一个人。夜了,他换了一身便袍,没有了刺目的明黄,面目就清晰了许多。

我再去看那人,终于在灯光中看清他脸上的那片空白,原本是戴了一副没有五官的面具。

那人收敛情绪极快,再看我时,面具上唯一能够看到的一双眼早已波澜不兴,又手指一动,细嫩的破空声出来,竟是凌空点了我的穴道。

我流落江湖数年,早已不是过去那个没见识的公主,但终于完全不借助任何东西凌空点穴的功夫一向只是个传说,从未见人真正用过,而此人竟然如此随意地就使了出来,顿时让我惊骇。

更让我惊骇的是,他竟然对着我的脸叫出“乘风”。

我记得这个名字,这是莫离曾提起过的,圣火教的前任祭司的名字,是丹桂口中的大人,是那个十六年前曾被关在兰家庄地底,并用自己的血画出一墙摄魂花的人!

为什么他与丹桂都将我错认为乘风?我与她之间,究竟有什么秘密?

而立在我面前的这个人,是谁?

是谁他们俩就在我床前说起话来,完全把我当一样没有生命的摆设,我被封了穴道,除了能够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之外,既听不到也动不了。那陌生的带着面具的男人不是将目光转向我。皇凡摸摸我的头发,又转过头去带着笑面对着他。我虽听不到一字一句,但看他们的样子,竟是熟稳到极点?

再等我想到三年前皇凡便有传说中圣火教怪物在手,还用在了我与季风的身上,刹那间又是一身冷汗。

难道这个人是从圣火教中来的?圣火教中有这样的高手投靠了我皇兄,莫离知道吗?

“莫离”这两个字让我的心脏猛然一缩,身体仿佛有了一种本能,无比的抗拒这个名字,我咬牙不再想下去,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自己面前的两个男人身上。

他们立在我面前。一样半侧着身的姿势,左脚在前,右脚在后,皇凡一直带着笑,那人的脸隐蔽在面具之下,但深棕色的以双赢,总让我觉得熟悉。我就是这样默默地看着他们,仿佛在看一场哑剧,心里满是怪异的感觉,又说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对。

片刻之后是回忆人率先转身,离开前轻轻按了一下我皇兄的肩膀,一个长辈的动作,做的自然而然。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