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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时长大-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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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你别瞎说。”我把她的刀抢过来说,“这世上没有解决不了的事,再说,我不会丢下你不管。”

徐小小热泪盈眶地看着我。半晌问道:“阿萱,你有多少钱?”

“二十来块,做什么?”我问。

徐小小俯过身来,神秘地说:“我要离家出走。”

“那可不行!”我连连摆手:“有个闪失不得了。”

“嘘!别嚷嚷。”徐小小有些得意的给我解释说,“又不是真正的离家出走,我就在附近躲起来,让他们着急得不得了,到一定的程度我再回家,这事就该过去了。让我在全班做检查,金铃还不笑掉所有的门牙,说什么也不能做。”

“可是,你躲在哪里呢?”

“你还是不要知道为好,到时候你立场不坚定,没准会把我供出来。不过我会时常和你联系。”徐小小把手放到我肩上,运筹为握地说,“游戏何时终止,就看你对事态的把握程度,我妈胆子小,不能让她吓出病来,总之,你说回来,我就回来。”

徐小小的钱和我的加起来最多够她在外面游荡三天,徐小小悲凉地说要是餐餐吃面条说不定够五天用,软软地靠着我,她说:“好阿萱,你帮人帮到底。”没办法,我只好找梅子借钱去。

结结巴巴地说明来意,梅子问:“借钱做什么呢?”

我不想出卖小小,又不想欺骗梅子。只好不说话。好在梅子爽快地说:“好了,好了,不说也没什么!我相信你不是去做坏事。”

“真不是做坏事。”我保证说。

可是借了钱出来后我却有些犹豫,这样帮徐小小,是不是正确的?真正的友谊究竟是不是这个样子?要是给肖老师知道了,她一定会用一个常用的词:“为虎做伥。”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我是“骑虎难下”啊!

说来好笑,徐小小这次周密的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安排可用四个字来作为结尾,那就是:离家未遂。

她爸爸妈妈在她离家的前一天晚上从她书包里搜出了一张“出门在外安排表”。徐小小在表上将她离家期间要做的事做了详尽的安排,包括什么时间听随身听什么时间背英语单词。这一行动是在徐小小熟睡之后进行的,其实她父母的本意是想搜出一两份周鸣写给女儿的情书,看看他们“究竟发展到什么地步”,却没想到有这一份意外的收获。

受到严密监控万般沮丧的徐小小只好站在讲台上做检查。检查稿是在我的协助下完成的,最后我还替她抄了一遍。“看着我的字你也许会好受一些,”我说,“就当是替我检讨。”

那时电视里正在放《水浒》,徐小小感激地说:“阿萱,你真是比及时雨宋公明还要宋公明。”

“可是,”我说,“你得答应我以后再不胡来。”

“好哩,好哩。”徐小小发嗲地应允我。

几天后,徐小小申请离开了校文艺部,她强做欢颜地对我说:“等我念高中时再卷土重来,那时,我可是要做部长的。”

我喜欢英语里“明天”这个词的发音:“tomorrow”,读起来琅琅上口,让人充满瑕想。明天啊明天,有谁知道我的明天该会是什么样,都会做些什么,会不会长得更漂亮,是不是有钱,有没有人喜欢,敢不敢大声地歌唱?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怕吃饭。

因为一吃饭爸爸妈妈就会讨论我毕业后何去何从的问题。爸爸希望我继续念普高,他说现在只要有钱,谁都能上大学,小孩还是多念点书好,大人苦一辈子做什么,还不都是为小孩?妈妈却希望我念职高,她认为现在这么多人下岗,将来找工作是越来越不容易,不如快刀斩乱麻。两人就这样争过来争过去,害得我心烦意乱,每顿饭都吃不饱,晚上不到十点就到处找零食。偏偏妈妈还说:“瞧瞧这孩子,长身体的时候,怎么喂也喂不够。”说得我脸红脖子粗。

我也知道我的父母并没有对我抱多大的希望。不像许扬的爸妈想她上北大,徐小小她妈指望她出国留学,张园原他爸爸渴望他成为计算机博士,金铃她妈妈巴不得她考上中央戏剧学院……而我只要平平安安长大,有一份能养活自己的工作,好像就应该很不错。

我蛮伤心的,是我的平庸让他们忘记“望女成凤”这个成语。

抽空把上次借的钱还给梅子,梅子问我说:“初三很苦吧?”

我摇摇头说:“说不上来,我又不是好学生。”

“小萱,”梅子鼓励我说,“你得拿点精神出来,你们学校是有名的重点,要能留在你们学校念高中,什么大学考不上?”

“家里可能要我念职高。”

“你自己呢?”

“说不上来。”

梅子温和地说:“还是多念点书好,要不像我,拿起笔来写封信都开不了头,寒酸。”

“可是,”我望着梅子,“你歌唱得那么好。”

“那有什么用,总不能唱到八十岁。”梅子拉过我的手,“好了,好了,认识你这么久,还没听你唱过歌,来,我替你伴奏,你唱首歌给我听。”说话间就将我拉到了台前。

“都不会唱歌。”我说。

梅子不高兴了:“不够意思哦。”

“真不会。”我诅咒发誓,脸憋得通红。

“念书念迂的。”梅子笑着,一把推开我,给吉它手一示意,歌声倾刻而起:

再为我歌一曲吧

再笑一个凄绝美绝的笑吧

等待你去踏着

踏一个软而湿的金缕鞋

月亮已沉下去了

露珠儿挂在发梢

小雨点在等待……

我在梅子的歌声中走出“红房子”,真怕有那么一天,梅子和梅子的歌就突然地消失了,像童年时有过的那些五彩斑斓的梦幻,红色的蜻蜓和黄色的气球,也像我曾经动人的歌喉,只因一次小小的不测,走了,飞了,就再也不会回来,再也杳无音讯。

梅子追出来,对着我做一个佻皮的飞吻:“小萱,加油干,考不到好成绩,你可别来见我。”

然而,我就真没见过梅子。

不是我考不了好成绩,而是:梅子失踪了。

梅子的失踪让我初中最后一个寒假过得魂不守舍。那个长发的吉它手不肯告诉我梅子去了哪里,只是说,梅子留下话来,不管何时回来,一定会去我们学校找我的。

徐小小分析说:“梅子一定是被唱片公司看中了,正在接受培训,唱片公司在培养一个新人之前,是要绝对保密的,这叫”提防挖角“。”

“有那么严重吗,”我不信,“总不能说走就走吧。”

“为什么不能,你没见那些歌星,说出名就出名,谁知道她前一天在做什么?”

徐小小的话让我的心里稍稍放心了一点,要是真的梅子成了著名的歌星,我可就是歌星的好朋友了,哇,那可不得了。

“所以你一定要考上我们学校的高中,要不梅子将来到哪里找你才好。”徐小小提醒我。

“这倒是。”我说。

“你也别得意,”她又打击我说:“到时候梅子不一定记得你。”

这我倒是不担心,因为我清楚,梅子不是那种轻飘飘的人。

春天来了。这个春天我的身体发生了很多的变化。我为它恐惧,也它为欣喜。满心满怀的对未知的渴盼和追求里,我开始体验到“少女”这个词的甜蜜意味所在。看寒冷的外衣在城市轻轻飘落,贮存了一冬的压抑也烟一样的散去。我感觉自己象羽翼正丰的鸟,渴望着飞翔的日子早日来临。

初三复习得最昏天黑地的时候,仇老师突然回来看望我们,仇老师毕业后并没有做老师,而是去一家大企业做了秘书。她的头发烫过了,衣着也比从前光鲜了许多。但人还是像从前一样的亲切。大伙儿见了她都很高兴,特别是一些脸皮厚的男生,拼命地往仇老师身边蹭,问长问短,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名存实亡。仇老师说她是来鼓舞军心的,希望我们班能打个大胜仗,最好全都留在本校高中部,实在留不下来的,也能上二类重点。考完了她带我们全班去爬山,包客车的钱由她出。很多人激动地大叫,又有不少人拿出毕业留言册请仇老师也写上几句话。徐小小拉我说:“走,我们也去。”我有些不好意思,徐小小就拉下脸来批评我说:“你这人就是这样,一点台面也上不了!”

哪知这话竟被仇老师听见了,她喊过来说:“谁说的,谢萱的巫婆演得棒极了。”

仇老师的大眼睛笑笑地看着我,我就愈发思念起梅子来,我真想对她说,上次摸拟考,我的数学破天荒地上了95分,连肖老师都表扬我了。可是梅子,你在哪里呢,你会不会也象仇老师这样“哗”地一下就出现在我的面前,有一些小小的变化也不要紧,关键是我们依然那么熟悉,就像从来不曾分离。

那天回家,仇老师还和我们同行了一段不短的路。仇老师说真的很想念我们班,真有些后悔毕业后没有选择教师这个职业。

徐小小老道地说:“这是个经济决定一切的社会,您现在一个月挣的钱比做老师多得多,就比做老师更能体会到自身的价值,有什么后悔的。”

我说:“仇老师您要是做老师一定是个好老师,要是愿意,再回来教我们,谁敢不欢迎你。”

“真是那么容易就好了,”仇老师扶着我的肩往前走,“有些路是不能也不好回头的,等你们长大了就知道了。”

我们在十字路口和仇老师分手,仇老师很快就汇入人流,不见了。徐小小感动地说:“仇老师是真想我们,她今天眼睛都红了好几次。”

再转个弯,就是“红房子”。走过它的时候我下识地加快了脚步。徐小小从后面跟上来说:“见到仇老师就想梅子了是不是?”

“想有什么用,”我说,“梅子早就把我忘了,说走就走,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徐小小探询地说:“你真的想知道梅子在哪里?”

“知道?”急得快跳起来。

“在戒毒所。”徐小小平静地说:“梅子吸毒,很长时间了,戒不掉。”

“你怎么会知道?”

“警车来的时候,”徐小小说,“我正从这儿过,他们说,有人嫉妒梅子,所以告发她。”

“你神经病的,”我大骂:“梅子才不会是那种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徐小小也冲着我大吼,“你不也这样说过周鸣吗,我是怕你伤心才不讲的。”

“小小,”我说:“没事不要开玩笑。”

“我开玩笑。”徐小小笑眯眯地说,“真的,我只是想吓你一跳。”

可是这下我相信了。我的第六感告诉我徐小小的话是真的,就像它曾经告诉我,梅子会突然消失一样,可惜当时我没有在意。

徐小小挽住怅然若失的我,说:“好了,赶紧回家用功吧,等梅子将来做了歌星,是不会认一个没出息的妹妹的。”

那天回到家里我饭也不吃,拼命地做一张物理试卷,遇到做不出来的题,就拼命地扯自己的头发。有点“破釜成舟”的味道。妈妈叫我吃饭,见我半天不应答,就进房间来拖我。一拖就把我的眼泪给拖了出来,妈妈惊得非同小可,连忙抱着我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爸爸也进来了,两张忧国忧民的脸无可奈何地看着我哭。我这一哭还真有些身不由已,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话来。话倒是挺长,也说得挺溜,我说:“求求你们别让我念职高,我暑假里去打工,卖ㄖ剑磁套印n冶vげ蝗媚忝腔ㄌ嗟那蚁攵嗄罴改晔椤=吹纳缁幔睬撇黄鹈恢兜娜恕?

爸爸妈妈面面相觑,不顾我仍泪流满面,竟一起乐不可支地笑起来。

不管我们来自哪里,不管我们愿意不愿意,不管是忧伤还是快乐,不管是春天还是秋天。我们总是无法阻挡青春的脚步,无法躲避这一路的阳光和风雨。我们总是要在这个花开的时节悄悄地告诉自己:我已长大,多好,按时长大。

考试的前三天,课停了。

肖老师迈着大步走上讲台。她说:“说真的,我比你们还要紧张,你们交的试卷,也是我这个班主任要交的试卷。究竟能不能见人,很快就会见分晓。只剩最后的三天了,虽说是临阵磨枪,不亮也光,但我还是要提醒大家注意劳逸结合,不要把身体给弄挎了。”说到这里她说:“这恐怕是我当了三年班主任说得最有人情味的一句话吧。”全班哄堂大笑。

我们的笑声里肖老师说:“再没什么过多的话了,祝大家都取得理想的成绩。”

那天全班散得有些依依不舍。大家把藏了很久的留言本传来传去,肖老师也没有制止。金铃的本子不经意传到了徐小小的桌子上,徐小小想了想,在上面写了五个字:“祝前途似锦。”事后徐小小对我说:“我写的是真心话,我希望我们班每个同学都有出息。说实话,肖老师也怪不容易的。”

正说着呢,身后突然有人叫我的名字,回头一看,竟是苏波。

“谢萱,”他叫我,“你来一下好吗?”

走近了,苏波有些忸捏地说:“考完后你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我奇怪:“问这个做什么?”

“不说就算了,”苏波宽宏大量地说,“还是说说我最想做的吧,我想请你看电影,成龙的大片,你会不会答应?”

我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苏波赶紧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谢谢你,我考虑很久了,觉得这样谢你比较好。”苏波的个头真是长了不少,穿着很白净的衬衫,站在我面前,头低下来和我说话,我的脸就微红起来。

“你可以和徐小小一起来。”苏波说,“考完了,就该好好疯一下,初中三年,可不是白苦的。”

“谢谢你。”我说,“一定来。”

苏波很高兴地走了。徐小小兴奋地拖住我说:“苏波都和你说些什么,他是不是心怀不轨?”

“哪里,”我说,“他问我考完后最想做什么?”

徐小小一听来了劲,咬牙切齿地说:“我最想做的事就是撕书,把再也用不着的课本一页一页地撕成碎片,一定很过瘾!”末了才想起问我:“你呢?”

“还没想好。”我说。

“撒谎。”徐小小揭穿我:“要去看梅子对不对?”

我点点头,搂住她说:“知我者莫若小小。”

路过“红房子”,发现有一批工人拿着各种工具三三两两地进进出出,徐小小跑过去问道:“怎么了怎么了怎么回事?”

有人说:“关门了,改建电子娱乐场。”

我一听,急得不由分说地往里冲。里面一片狼藉,那个小小的舞台还在,只是不见了各种乐器,不见了梅子,也再也寻不到梅子的歌声。长发的吉它手拎着满手的东西从后台走出来,见了我,很高兴的说:“梅子说你会来,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梅子呢,梅子在哪里?”

他笑笑,递给我一盘录音带说:“这里面都是梅子唱的歌,她说她信写不好,就不写信了,要我告诉你,有一本作文本她会一直收藏,做一个小女孩的偶像,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泪水慢慢地溢出我的眼眶:“还有吗,”我问,“梅子还有没有说什么?”

吉它手看着我,笑容竟和梅子一模一样:“她让我问你,下次见面,愿不愿意唱首歌给她听?”

徐小小从后面凑过来,声音很小地说:“对不起,有一次梅子问我你是不是真不喜欢唱歌,我就讲了你上课唱歌的事跟她听。其实阿萱,初中就快过去了,你难道还没有忘记那些不愉快的事?我都忘得一干二净了,真的,包括周鸣。忘光了。”徐小小一面说一面做着夸张的手势,生怕我不相信。

这时,吉它手的背影就快在门口消失,我冲着他没命地大喊:“告诉梅子,我会等她回来,我要和她进行歌唱比赛,我不一定会输给她。”

那晚,我做了一个很美的梦,我梦见我乐此不疲地唱啊唱,梅子从我身边走过,她有黑色的短发和灿灿的笑容,她用温暖的掌心握住我,说:“来,阿萱,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我知道,梅子要带我去的是一个崭新的世界,在那里我将拥有更成熟的头脑和更勇敢的心,并靠它们去选择每一条通向未来的路径,不说后悔,不再犹豫。

因为,我已长大,多好,按时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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