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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忽然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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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拍了拍脑袋,打开这只华而不实手机的后盖。

插sim卡的地方空着。

居然空着!

“张沐尔,她的手机是空的!”我绝望地喊。

张沐尔貌似也吓得不轻。我们跪在地上在一个小女孩的双肩包里掘地三尺焦头烂额寻找sim卡的样子,一定很滑稽。

这时候,她醒了。

她好像没意识到自己受伤,静悄悄走到我们两个面前,就那样安安静静坦坦荡荡地看着我们,冷漠得让我们心惊。

“别翻了,你们翻也没用。”她的声音小,但是很清楚。从一个乐手的角度出发,她有很好的嗓音,清亮而有韧性,说起话来,底气十足。

“你知道我们在翻什么?”我故意问她。

她皱眉,仿佛在竭力回忆什么事:“那个啊,我已经把它取出来,烧掉了。”

“你是谁?”我问她,“叫什么?”

她皱着眉头,努力思索的样子。

我心里的不安迅速地像潮水一样的泛上来。

“这是哪里?”她问我。

“我家。”我说。

“我没死?”她又问。

“当然。”我说,“很幸运,差不多只相当于皮外伤。”

她捂着左边的身子,说:“可是我痛。”

那是肯定的。

然后她很坚决地问我说:“有咖啡吗,最好不要加糖。”说完,她已经坐到我家唯一的沙发上,我跑到厨房给她冲咖啡,端出来后她吸吸鼻子说:“麻烦,我只喝雀巢。”

我说:“没有。”

她说:“去买。”

张沐尔兴灾乐祸,笑得阴沉沉。

我又变成个大脑短路的弱智,走在去超市的路上的时候才真正相信张沐尔的话,我惹上了一个多么大的麻烦。一个离家出走,蓄意和所有人割断联系的女孩。她就在我面前,站成一个决绝的姿势。她看上去年纪很小,十六?十七?反正最多不会超过十八,可是她的眼睛里有沧桑。我在揣测她的身世,她离家的原因,她如此决绝的原因,她奋不顾身搅进一个陌生人麻烦的原因。

我买了一大堆的东西,甚至她的日用品,一路猜测着回了家,想给她泡咖啡,她却说:“我很渴,想喝水。我讨厌咖啡我没有告诉过你吗?”

靠。

“你不可以喝太多水。”张沐尔出于对我的同情开了腔。

她不理我们,自顾自找到饮水机。她的行动像个公主似的坚决和笃定,一杯,再一杯。

而我竟然没有阻拦她,注定为此后悔不已。

当天晚上,她发起高烧。我一夜没睡,守在她床边,听她辗转反侧,满口胡话。

她叫“爸爸”,却从来不叫妈妈。看来是单亲家庭女孩,举止怪异,大可原谅。

但是她高烧稍退,我问她家庭状况,她却一句话不肯说。过了很久才答我:“你见过孤儿吗?”

我说:“没有。”

她指着她自己说:“就是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那种。”

我不相信孤儿能穿一身让白领羡慕的esprit,更不相信孤儿出门,包里能携带超过5000块的现金。

就算她是孤儿,那也是贵族级的。

又是孤儿,怎么这个世界这么流行孤儿吗?或者说,这个世界的漂亮孤儿都喜欢以奇特的方式进入林南一的生活吗?

瞧,我还有点可怜的幽默感。

张沐尔一直不喜欢她,不过我们好像已经骑虎难下。她高烧时,张沐尔带药带针来我家给她注射,我开玩笑,说他已经是我的家庭医生。

“家庭医生”这四个字居然刺激得她从床上直愣愣坐起,用一种陌生的眼神看我们良久,半晌,好像放心似地躺下,继续她的迷梦。

张沐尔问:“你认为你何时可以把这个烫手山芋丢出去?”

“至少等她退烧之后吧。”天晓得,我怎么会这么回答。

张沐尔果然跳起来。“至少?”他点着我的鼻子问,“至少?你小子到底安的什么心?”

他没说下面的话,但朋友这么多年,他一个眼色我就知道他要东要西,这一次我当然也不会曲解他的意思。

他的潜台词是,老兄,你是不是看上了这个未成年少女?

呵呵,我还有爱的能力么?

张沐尔同学真是高看我。

我把张沐尔赶出门,坐下来。看着不知道是真睡着还是假睡着的女孩,把玩她那把惹事的刀,是一把很锋利的水果刀,看上去像进口货。看得出她的家人很注重生活质量,一把水果刀也如此讲究。真讽刺,我一边玩一边想,如果是把普通的水果刀,那些小混混未必能用它捅破任何东西,看来有时候,讲究真是要人命。

她终于睁开眼,坐起身来。坐在离我很远的角落,她可以那样坐一整天,饿了就自己找东西吃,累了躺我床上就睡,在一个凌乱的单身汉世界里,她居然生活得简单自如。我们之间甚至不需要语言,只用语言和手势就可说明一切。

但是今天,她终于开口,她说:“还给我。”

我笑:“大侠,请问你是你的独门武器么?”

她不理我的挑衅,继续扮演默片角色,我好没趣地又玩了一阵,还是把它收起来,这东西,还是放在我这里安全些。

她没有再强求。只是肯定地说:“你迟早还我。”

那是当然。

我说:“喂,喂喂,你应该告诉我你叫什么,从哪里来,我要送你回去。”

她视我不存在,转身到冰箱里给自己取了杯冰水,咕嘟咕嘟喝下。

“喝这么冷的水对伤口不好。”我忍不住提醒她。“你的烧也刚刚退,要注意。”

她不为所动地看了我一眼,又倒了一杯。

至此我可以确定她有自虐倾向,不过我也不是一盏好脾气的灯,一劈手就把她手里的杯子夺下,喝斥她:“女孩子要听话!”

她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我不懂她在想什么,我只是直觉她有深不可测的心事,深得让人恐惧。

恐惧归恐惧,我林南一到底不是吃素的。

我打开冰箱门,把里面贮着的一大壶冰水拿到卫生间咕咚咕咚倒掉,走回来,拍拍手,得意地看着她。

我的举动让她有点迷惑,微微地眯起眼睛看我。“你把水倒掉有什么用呢?”她终于又不紧不慢地开口,“你能二十四小时守住我吗?你不在的时候我还是可以喝冰水,想喝多少喝多少。”

她原来是可以一口气说长句子的。

我放心了,对着她甜蜜地笑:“至少今晚你没得喝。至于明天,哼哼,你在不在这里,还很难说。”

“那么我会在哪里?”她故意装傻地问我。

“派出所。”

“你要送我去派出所吗?”她问。

“嗯。”我简短地说。

她不说话,眼睛一闪一闪,我知道她在想对策。

任凭她想破脑袋也没用,我早就应该采取行动,甚至在她受伤的当晚就该这么做了。

上帝保佑,第二天一早,阳光明媚。

我从客厅的沙发上爬起来,推门进了卧室,给她拉开百叶窗。

她一下就醒了,醒了就抱着被子迅速地靠床而坐,摆出一副戒备的姿态。

我拉把椅子在她身边坐下,趁着阳光好,细细打量她。说良心话,她是一个相当漂亮的姑娘,张沐尔对我的怀疑,也有他的道理。我抱着纯欣赏的态度看她,她终于不好意思,脖子一拧,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为什么离家出走?”我问她。

“没有家。”

“不管怎么说,”我拖住她没受伤的胳膊把她拉下床,“你马上给我起来,刷个牙洗个脸我们就出门,早饭你可以在号子里解决,他们伙食应该不错。”

“我不去。”她坚持。

“由不得你。”

“你别逼我。”

“嘿——”我诧异,“凭什么?”

“凭这个!”她忽然猛地扑向我的床,从枕头底下摸到什么东西——是那把水果刀,她用它来对准自己的手腕,“物归原主吗?不如同归于尽!”

“我想你搞错了。”我冷冷地,“我和你非亲非故,你这套对我没用。如果你真的不怕疼,就割,我有把握在你死以前夺下刀子。”我看她怔住,干脆再趁热打铁加上一句,“至于在那之前你喜欢在自己身上割多少刀,悉听尊便。”

我想我必须好好给她上一课,向来自杀戏只会吓到关心你的人,对于他人,只会是闹剧。

我的话是太过冷酷,也可能是让她想起了什么,她脸色灰白,唇齿格格打颤。

我还等什么,一个箭步上去就缴了她的械。

她跌坐在地,眼泪又涌出来,神情充满绝望。她的哭和图图是完全不同的,图图是山洪爆发型,她是冷静吓人型。但不管什么型,女孩哭起来我就没辙,我把刀子扔到墙角,伸手拉她。她甩开我的手,把脸更深地埋在膝盖里,像是要把自己团起来。

“你别哭!”我只会这么一句劝慰的话,我自己也知道不管用。

“你不肯帮我。”她呜咽。

我叹口气,在她身边坐下,尽量和气地问,“为什么不肯回家?”

“我真的没有家。”她答。

“如果你不老实,我为什么要帮你?”

她终于抬起头,直视我眼睛,那一刻她神情诚恳,让人无法怀疑。

我听着她一字一句:“如果,你活了十几年,除了伤害自己和别人,从没做过任何有益的事,如果,你的存在只是令其他人疲惫不堪,如果,你走了之后,你爱的人就可以活得轻松、自由、快乐,那你,如果是你,你还会不会留在那个让你伤痕累累的世界?”

我怔住。我的学生应该都和她一般大小,但她和她们是完完全全不同的,这不像一个孩子说出来的话,一个孩子怎么会这样斩钉截铁毫不留情,彻底否认自己存在的价值?

假若有天,我以同样的问题去问图图,她会不会给我同样让人心碎的回答?

“我真的是孤儿,如果你不信可以到s市孤儿院查证。我没有骗你。”见我犹豫,她又慌张地加上这么一句。

我不出声。

“喂,”她轻轻碰我肩膀,“你答应帮我?喂,你怎么不说话?喂,喂,你怎么了?你哭了?”

我最终没把她送去派出所,自己也知道这个决定荒谬。我给自己的理由,是她毕竟曾经“救”过我,那晚她要是不出现,我没准会被那帮小混混揍成内伤。

或者,我荒谬地想,或者她是图图整了容,来逗我玩?

这种想法让我实在是想狠狠抽自己一耳光。

但是,我留下了她。晚饭我叫的外卖,三菜一汤。看得出她对我的生活水准不以为然,满足吧,妹妹。

我给自己开了一瓶啤酒,给她端上一碗汤。她看我一眼,连谢谢也没有一句,拿起勺子大喝,吃相非常不淑女。

我也是一时高兴,问她:“林焕之是不是你男朋友?”

那是她在梦里唤过的名字。

她却忽然暴躁起来,啪地一打,把我好不容易熬好的瘦肉粥打翻在地。

桌边铺的地毯是去年我生日图图买给我的礼物,被一盆粥糟蹋得这样血肉模糊,我气极,指着门口对她吼:“你给我滚!”

她真的起身了,她的身体并没有复原,走得磕磕绊绊。她的名牌衣服蜷缩在身上,有种非常落拓的感觉,一个不超过十八岁的女孩子居然给人这样的感觉,我忽然心酸。

但我克制着自己的心酸,看着她找到自己的双肩包,拉开门,走出去。

我对自己说,十分钟,她会回转来。

但她没有。

我的耳朵在黑夜里格外灵敏,听得见她的脚步绕着楼梯一圈一圈转下去,缓慢却没有丝毫迟疑。她一定是倔强到极点,才会宁可慢慢消失在深深的黑夜里,而不向任何人请求怜悯。

我对自己说,再等十五分钟,她会回来。因为她完全无处可去。

但还没有等到十分钟我已经撑不住,拉开门跑出去。小区门口就是岔路,我思考一秒钟,决定右拐。

看过一篇文章谈到追踪,上面说,大凡毫无目的的逃亡者,他们遇到岔路,一般会下意识地右拐。

右拐了两个路口我就追到她,空旷寂寞的马路,只有路灯亮着,她纤细的身形被路灯拉得更细更长。我追上去,她听见我的脚步声,回头看了我一眼。天,我从来没再一个孩子眼中看过那样的目光,像一个黑洞一样充满绝望和疼痛。

然后她开始猛跑,用力摆动两只胳膊。

“你不要命了!”我追上她。

“关你什么事?”她的大眼睛凛冽地瞪着我,像冬天里的湖。

她说得对,关我什么事。我们只是陌生人。

我泄气,松开她。她哼一声,继续往前走。

“你到哪去?”我喊。

她停住。

一辆车从她身边飞速开过,她受惊似地颤栗了一下。然后我看见她在黑夜中慢慢蹲下身,抱着肩膀,瑟瑟发抖。

不用看我也知道她哭了。图图哭起来也是这样子,蜷成一团像个婴孩,泪珠挂满脸,我去扶她的时候,她会把眼泪鼻涕通通擦在我衣服上,像只邋遢的流浪猫。

哦图图。我的心忽然因为疼痛变得柔软。

我去拉她,就像她受伤的那晚,很容易我就把她拉起来,她年轻的身体挨着我,发梢扫过我的脖颈。我拍着她的背,她哽咽得不像话,我几乎担心她一口气接不上来再次昏过去。

“好了,好了,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你为什么要离开?”我喃喃问,不晓得在问谁。

她用力摇头,挣脱我怀抱。那一刻我才醒悟,提问是很多余的,何必问那么多,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个黑暗的过去。

上帝安排我们相遇,于是我们只能相遇。

那天晚上,我知道了她的名字,她叫七七。她跟我说,一二三四五六七的七。

好吧,七七。

我想我需要一些时间去好好了解她,这个谜一样的女孩。这样,至少在等待她痊愈这段时间里,我们会相处得更加平静。

当然,我还是要把她送回家,她是个孩子,孩子们总会想要回家,这是一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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