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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 解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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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子,您别泄气了,当游侠能活到您这一把年纪的有几个人,还不是归功于您封剑得早,所以您必须承认郭大嫂与白秋君的想法是对的。”

郭大娘子道:“翁伯当年把局面闹得太大了,弄得现在想收场都不可能,他最羡慕的就是您老爷子。”

罗东扬只得苦笑一声道:“临老还挨了一刀,有什么可羡慕的,你们别拿我老头子寻开心了。”

窈娘道:“谁叫您逞强出头的,有秋君在,您大可来个袖手不管,八十老翁还不服老,您怪得谁来。”

罗东扬被她说得笑了起来,大家也跟着他笑了,虽然一片笑声,但每个人的心头却都是十分沉重的。

郭解在第二天回来,问明白经过,又问明被杀死的门人是一个族中叫小乙的孤儿,上无父母,下无兄弟,也没有成家,才苦笑一声道:“幸亏是他,否则我这一趟赚来的外快就不够花费了,恤死万不能薄,官中的打点少了又不行。”

说着解下背的包袱,取出一小块金子道:“娘子,这块金子可以给小乙好好地修座坟,以后祭扫时,叫祥儿到他坟上去磕个头,替我这老子致歉。”

另外还有十几块金子他又包了起来,交给白秋君道:“白老弟,现在的郡守跟你是斯文之交,你跟他比较接近一点,这就麻烦你送去,请他开脱杨二金。”

白秋君微怔道:“大哥要营救杨二金?”

郭解道:“是的,杨家十个弟兄,杨大金最不是东西,我为了泰山地方上的老百姓请求击杀了他,但这杨二金却是条汉子,他们几个兄弟都知道技艺比我差得太多,就是他一个人敢来寻仇,足见他是性情中人,我必须救他。”

白秋君沉思片刻才道:“大哥说的极是。”

郭解又问道:“徐超他们在牢里不会虐待他吧?”

白秋君道:“小弟见他们群情激愤,唯恐他们公报私仇,叫祥儿到牢里伴着他,不让他吃苦。”

郭解欣然道:“做得对,兄弟,我这一生最高兴的事莫过于交了你这个朋友与替儿子请到你这个老师,祥儿肯挨这一刀完全是拜你之赐,如果以他早年的性情,恐怕早就杀死对方了,但我非常高兴他不还手。”

罗东扬忍不住道:“你们真是一对难兄难弟,翁伯!你私行人情,放了杨二金,他可是不会罢休的。”

郭解一笑道:“我不在乎,全凭他自己好了。”

说着邀了白秋君出门,来到有司衙门,白秋君先去见郡守,把郭解的金子送了上去,说明了郭解的意思。

出来时见郭解还在等着,乃道:“郡守听说大哥的请求,感到很奇怪,但他答应帮忙了。

可是有个困难,因为杨二金是个在缉的盗匪,他卖了大哥的面子,只能私下纵走,他不追究而已,这还是大哥,换了别人,他是万万不肯答应的,就算有了十倍的金子都不行。”

郭解一笑道:“金子他收下了?”

白秋君道:“他推辞不肯收,但我留在他的桌子上了。”

郭解笑道:“那倒是承他的情,不过他的话可有两种解释,如果这人只是杨二金,他金子照收人照放,因为是我郭解的仇家,有十倍的金子他也不敢收了私放,可是出于我郭解的请求,他收了金子又放人,人情做到家了。”

白秋君微微一笑道:“郡守的官也不好做,上层需索不敢少,有大哥这么一位大侠客在境,老百姓那儿也不敢搜刮太多,实在很为难,大哥应该体谅他一点。”

郭解一笑道:“好在这笔金子也是由官中而来,还到官里去,免得我手上沾腥,这是我刺杀一个上卿的代价。”

白秋君一惊,郭解道:“上大夫与这位上卿交恶,又有把柄落在对方手里,没有办法来找我,老弟,你放心好了,我打听得很清楚,上大夫固然官声欠佳,但至少还有点良心,他的对头却是十足的贪官,我刺杀了他,也算是为民除害,赚了这笔金子,本来就是想送给我们这位郡守,致谢他一年来对本城的老百姓照料之德,借这个机会给他更好,免得我没有理由拿出手。”

白秋君皱眉道:“大哥,你的为人我是十分钦佩的,可是你这样周旋于达官贵人之间,将来总会惹祸上身的。”

郭解轻叹一声道:“我知道,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我是欲罢不能,只好拣不违良心的事去干上两件。”

白秋君道:“除恶乃侠义本份,可是大哥接受报酬了,未免有辱侠名,传开出去,难免使同道误会。”

郭解长叹一声道:“兄弟!我何尝愿意受酬,却有非受不可的苦衷,因为我的名气太大了,如果专找那些贪官污吏的麻烦,他们肯容得了我吗?说不定早就利用很多罪名族灭我的家了,我接受报酬才杀人,他们以为我只是个买得动的凶手刺客而已,说不定还有用我之处才让我安顿了下来,甚至于还蓄意包庇我。”

白秋君道:“万一他们要大哥做不愿做的事,杀不该杀的人,大哥又当如何处置呢?”

郭解叹道:“我就担心这一点,所好到现在还没有这种麻烦事发生,兄弟,你常劝我收敛一点,少收几个门人。”

白秋君插口道:“是的,大哥收门人的确太滥了,邻近几郡的子弟,差不多全打着大哥的字号,在外面自命侠义,招摇市井,前几年小弟与罗老伯暗中以大哥的匕首惩诫了几个不法之徒,总算才收敛了一点,但对大哥总不是好事。”

郭解苦笑道:“我需要这么多人,当我接受一件请托时,我必须详细调查下手的对象,有十个人都说可杀,我才下手,也靠着这么多人,才能使我这些年来不错杀一人,兄弟!我知道不该收太多的门人,但凡事有利就有弊,我只好往大处去着眼了,除非你能教我一个更好的办法,我可以立刻遣散他们,因为我只是挂个名,并没有真正教过谁,只有祥儿,因为他从兄弟你这儿已经改变了气质,我才把功夫传了七成给他,此外我没有一个真正的弟子。”

白秋君也只有为之默然,郭解慨然道:“我行事只求无愧于心,赚来的血腥银子没有一文落入私囊,对得起头上的青天,泉下的祖先就够了,不去管别人的批评了。”

两人来到大狱中,徐超已迎了出来,执礼极恭,郭解问道:“那个杨二金怎么样了?”

徐超忙道:“启禀郭爷,郡官已审过了,他是个惯年积犯,又加上当众行凶,判定秋决了。”

郭解皱眉道:“我不问这些,我是问你们有没有私下虐待他,有没有存心跟他过不去。”

徐超察言观色,知道郭解的心意,连忙道:“弟子那儿敢,当然同门的弟兄为小乙哥的惨死,想给他点苦吃,可是祥哥在大牢陪着他,大家也就不敢了,每餐都是大鱼大肉的招待他,一点都没受委屈。”

郭解点点头道:“那就好,把他带出来。”

徐超面有难色,郭解道:“你放心,我从不做叫你为难的事,已经先去见过郡爷,他答应由我自理。”

徐超这才陪笑道:“郭爷说得是,只要郭爷一句话,谁会不卖账呢?反而他判定了死罪不必等秋天了。”

郭解但笑不言,徐超进去没多久,就与郭祥一起把杨二金押了出来,郭解道:“给他松了绑。”

郭祥把杨二金的双手解开了,杨二金瞪眼道:“你是谁?”

郭解微微一笑道:“朋友来找我报仇,竟会不认识我?”

杨二金一惊道:“你就是郭解?”

郭解笑笑点头,杨二金怒目冲上来,双手捏紧郭解的脖子,徐超大惊失色,挺刀就要上前砍下,白秋君含笑把他拦住了,徐超急叫道:“白大侠,郭爷快被他捏死了!”

白秋君一笑道:“你追随郭爷多年,几曾见他请过帮手,如果他要找人帮忙,也不会找到你。”

徐超这才悻然退后,杨二金死命捏紧郭解的脖子,连脸都挣红了,可是郭解始终含笑望着他,毫无痛苦之状,杨二金但觉郭解的颈子里有一股柔劲,越涨越大,越来越强,终于冲开了他的双手,他愕然退了两步。

郭解一笑道:“朋友这点身手就来报仇,未免太冒险了。”

杨二金木然片刻,终于垂下了头,伸出双手朝徐超道:“把我绑上送我回牢去,姓杨的认了。”

郭解道:“朋友不想报仇了?”

杨二金沉声道:“不是不想,而是报不了,以你的武功,我就是练了一辈子也无法比你更高,只好认了。”

郭解微微一笑,道:“你别这么没志气,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你若矢志苦练,安知没有超过我的一日?”

杨二金苦笑道:“可是我没有那么长的命了。”

郭解道:“不!你有的是机会,老弟,你比我年轻多了,至少还有几十年好活呢。”

杨二金沉下脸道:“郭解,技不如人,栽在你们手里没话说,你可不能拿我开心,你难道不知道我已经被判秋决?”

郭解道:“知道,但我郭某已经替你打通关节,明着释放你不行,只能私下放你走,只要你以后小心点,别再犯在官府手里,绝对不会有人来抓你。”

杨二金为之一怔,除了白秋君之外,别人都露出一脸不信的神色,徐超连忙道:“郭爷您要放他走?”

郭解道:“是的,杀死了他,并不能使小乙活转来,仇恨是越结越深的,我为了不得已而杀人,但总希望能使仇恨冲淡一点,这位杨朋友也是性情中人。”

杨二金立刻叫道:“郭解!你不必示恩,咱们的仇解不了的,你不杀我,我有机会却不会放过你的。”

郭解沉思片刻,忽然拔出腰间的长剑,递到他手上,庄容道:“朋友!以令兄的所作所为,如果你认为郭某杀得他不对,你现在就可以代他报仇。”

杨二金举剑在手,郭解凛然而立,脸上一片神圣,杨二金倒是砍不下去了,顿了一顿才道:“郭解,我哥哥的行为死有余辜,但你杀了这么多的人,难道都是对的吗?”

郭解道:“朋友可以说说看,只要说出一个不该死的人死在我郭某的剑下,你尽管砍下这一剑好了。”

杨二金又沉吟片刻,把剑往地下一掷道:“我从关外回来不久,对你的事还不太清楚,等我探明了再来找你。”

语毕大步踏向外面走去,郭解用手拦住要追上去的徐超,然后与白秋君相视而笑,面上充满了欣慰之情。

郭解义释杨二金后,名声更大了,虽然郭解接受了白秋君的恳劝而稍事收敛,尤其是官府中豪吏有所委请,他都是尽量地推辞,可是依然无法杜绝那些川流不息,登门造访的客人,他们多半是怀有使命,来央请郭解的。

实在没有办法时,郭解只好悄悄躲到白秋君家里来,然而这并不能解决问题,那些人衔命而来,找不到郭解,无以覆命,只好等在郭解的家里不走,在他的门口,经常停着十几辆车子,在他的客堂中,也经常坐着一群衣冠楚楚的豪客,等候着郭解。

这情形看在白秋君的眼里,深以为忧,叹息着道:“大哥!树大招风,这样子下去,绝对不是什么好事,看样子你需要避一避,离开家一段日子。”

郭解苦笑道:“兄弟!你以为我没想到这一点?我早就想离开的,可是我不能,而且也走不开,即使我走了,他们会找我的弟子门人来代办,顶着我的名义,所有的帐仍然记在我头上,我在这里,孩儿们遇事都来请示一下,我答应了,他们才敢接办,如果我离开了,孩儿们少不更事,莫论是非,任何事情都接了下来,情况将更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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