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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 孟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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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孟道:“罗老大!真是怎么回事吗?”

罗士信只得点头道:“是的!兄弟等奉了晁错大夫之命,前来狙杀窦婴,剧大侠既然知道了,尚请置身事外。”

剧孟道:“廷臣互争,剧孟以在野之身,确是不想置身其中,只是有一点不明白,此地离京师迢迢万里,各位一路跟来,有很多机会可以得手,为什么迟到现在呢?”

罗士信道:“在下奉命要进入吴地才下手。”

“为什么呢?”剧盂紧迫一问。

罗士信道:“这个……兄弟只要奉命行事,不知其故。”

剧盂脸色一沉道:“江湖游侠受雇于豪门作刺客的事很平常,但大家都有一个原则,就是狙杀必有正当的理由,或为报恩,或为雪仇,或为除奸,像各位这样,连个原因都不问清楚就接下这事,未免太贬低武士的人格了。”

罗士信脸上神色很尴尬,窦婴道:“晁错不会告诉他们原由的,我倒是知道,今上用晁错之言,欲图削减诸王的封地,而吴王的兵多将广,闻知此信后,必然会恃势抗旨,圣上才派我先来采查一下吴王的意同,而晁错派人在吴国的地面上杀了我,就可以造成了吴王的罪行。”

剧孟哦了一声道:“这么说来,将军一死,朝廷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出兵讨伐吴王了。”

窦婴叹道:“圣上乃天下之主,欲讨吴王,可以有更好的理由,而且圣上仁民爱物,不想妄动干戈而祸延百姓,所以才派我来,宣陈利害,希望能由和平的方法,达成削地的方法。

但晁错却迫不及待,要杀死我来逼反吴王。”

剧孟道:“将军能说得动吴王吗?”

窦婴道:“吴王与我颇有旧谊,再者敝友袁盎在吴国为相,以我们两个人的力量,或许有几分希望。”

剧孟道:“假如吴王不肯接受呢?”

窦婴道:“那就必须付之一战了,但袁大夫忠君爱国,一定不会跟吴王同流合污,只要他不在吴国,吴王帐下的士卒乏人领导,难以成大器,战祸就不至绵延太大!”

剧孟道:“我是吴楚的人,为了乡里父老计,倒是希望将军能完成使命,免得老百姓又受战火之害。”

窦婴道:“诸王拥兵自大,漠视民疾,朝廷也有所闻,一二有识之士,也觉得须要整顿一下,但不宜操之过急,也是为了百姓之故,与壮士同出一心。”

剧孟道:“将军泽及黎庶,剧孟身为草民,无以为力,只能保护将军平安到达吴都,将军上马吧。”

说着牵过马来,罗士信道:“剧大侠是要跟兄弟为难了。”

剧孟一笑道:“罗老大,你们只知为利而杀人,忧国忧民的道理跟你们讲是说不通的,我只以私人的情面向七位讨一次人情,请你们高抬贵手。”

罗士信道:“剧大侠跟窦婴非亲非故,而且志行高洁,从不与富贵中人交往何必淌这混水呢?”

剧孟道:“我欠了窦将军一次活命之恩!刚才若不是窦将军横挡一剑,剧孟早成刀下之鬼了。”

罗士信道:“剧大侠说笑了,大侠技击通神,兄弟那一刀怎么也伤不了大侠的。”

剧孟笑道:“窦将军并不知道我是剧孟,他出手的一剑完全是为了救我,各位的来意他们已经知道了,身在危中,犹且不忘救人,这一剑之情我不能不报。”

罗士信还要说什么,旁边一人叫道:“大哥,剧孟存心架梁,跟他动嘴是没有用的,咱们洛中七雄难道还怕了他,干脆放下手来干吧。”

剧孟笑道:“罗老大,你的兄弟也许不知道剧某的为人,你应该清楚,我报出了名号之后,就是决心管定这件事了,先前一刀我不予计较,如果再有人向我递刀,我就不讲客气了,你斟酌一下再决定吧。”

说完,牵了缰绳,向窦武道:“你管后面,只要保护住将军不让他们接近就行了,别的事你都别管。”

吩咐过后,他牵了马,徐步向前走去,罗士信还没有作决定,他的弟兄却忍不住了,一声怒吼,双刀急进,一刀砍向剧孟,另一刀却直取窦婴!

窦婴连忙挥剑格架,当的一声,他虽然是武将出身,怎敌这般江湖豪士的劲猛,长剑脱手飞起,剧孟却抡起右掌,一下子震开刀锋,身子长起,接住了窦婴的剑,凌空下扫,出手攻击的两名汉子还来不及喊出声音,首级却已滚落一边!

洛中七雄在一招之下,已去其二,罗士信目中喷火,大声叫道:“剧孟,你杀了我的兄弟,洛中七雄与你势不二立,大家一起上,杀了他!”

五口刀,五条身影,由四面直扑过来,剧孟长剑轻拂,光寒四方,将五个人都格退了!

罗士信目睹剧孟技击之精,暗自咋舌,沉声道:“老四老五!你们上去杀窦婴那老匹夫;老六老七,跟我缠住剧孟!”

叫完后,五个人齐进,但出乎意料的是受命攻击窦婴的两个人,挺刀竟攻向剧孟的后背而罗士信等三人,却迂回旁击,攻向窦婴而去!

剧孟一心注意那三人,没想到突袭来自背后,只得撤剑回击,已是慢了一步,长剑撩出时,虽然将一人腰斩,自己背上也被砍了一刀,倒在地下。

罗士信等三人则轻而易举一个人缠住了窦武对拚,另一人将窦婴从马上拖了下来,剧孟倒在地下,怒声道:“罗老大,你好卑鄙的手段,竟然在背后偷袭!”

罗士信得意地笑道:“剧孟,兵不厌诈,洛中七雄一向施展这种声东击西的战术,摆平了多少好手,你又怎么能逃得过呢,这下子你总该认命了吧!”

窦婴见窦武也被砍伤了倒在地下,长叹一声道:“老夫把命交给你们也就是了,剧侠士却是无辜的。”

罗士信怒道:“老匹夫,他杀了我们三个兄弟,我们还能放得过他,你自己都要快没命了,还想替别人讲情?”

剧孟在地下坐了起来,沉声道:“罗士信,我虽然不陨受了暗算,但是你们想杀死我还没这么容易!”

他背上一刀血流如注,但神情威猛,坐在地下仍有慑人之威,一个汉子想过去杀死他的,被他目中的精光所迫,停在丈许开外,不敢再逼近。

罗士信冷笑道:“老六,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现在别去管他,我先结果了这老匹夫,然后大家围着他,等他的血流尽了,咱们再乱刃分他的尸!”

剧孟却刚声叫道:“在我剧孟没死之前,你们别想杀死任何一个人,罗老大,我念在同为武林一脉,给你们最后一次警告,趁早放了窦大将军走路。”

罗士信一阵哈哈大笑,道:“剧孟,你不会是在作梦吧?”

剧孟沉声道:“姓罗的,你一定要找死就怨不得我了,我杀人一向不愿意赶尽杀绝,你别逼我开例!”

罗士信哈哈大笑,举刀往窦婴砍去,剧孟大喝一声:“住手!”

喝声如霹雳乍响,罗士信的手因而一顿,但见剧孟将手中的长剑向空一抛,如长虹贯日绕空一匝后,但见血光照眼中,洛中七雄只剩下了一个呆如木鸡的罗士信。

剧孟轻松地由地上纵起,跳到罗士信身前,毫不费力地取下了他手中的刀,屈指一弹,断为数截,然后道:“罗老大,你们这点技艺想作刺客还差得远呢!”

罗士信这时才从迷梦中觉醒过来,眼看地下六具尸体,三个人是断头腰斩,另三个则是胸前为一剑穿洞,几乎不相信这是事实,因为这三个人是分品字站立,不可能在一支剑一掷之下,全部被杀死的。

何况掷剑的人又受了重伤。

怔了半天,他才问道:“剧孟,你会妖术吗?”

剧孟大笑道:“你连驭剑之术都不懂。”

罗士信惊叫道:“驭剑术,难道你已经练成了以气驭剑的功力,那太不可能了,这只是传闻中的事。”

剧孟道:“眼见的事该比传闻真实多了。”

罗士信垂下头来,长叹无语。

剧孟招招手,把躲在林中的伙伴们招来,一面叫他们取出金创药,为自己背上裹伤,一面吩咐他们去救治窦武。

他的药很灵,窦武是腰上挨了一刀,还幸穿着甲胄,入肉不深,没伤着内腑,经过包扎后,已经能勉强站了起来,长揖道:“今天若非遇上剧大侠,小人与大将军都将死于这批匪徒之手了!”

剧孟冷冷地道:“我救你是为了大将军,若是以阁下那种行事态度,别人把你砍成十几段,我也不会出手的。”

窦婴忙接口道:“侠士别见怪,他是个下人,没有知识。”

剧孟冷冷地道:“有志节之士不愿与豪门攀交,并非富贵中人不可交,完全是为了这些下人们太可恶,将军素有贤声,但对这些家将们还是该严加管饬。”

窦婴道:“是!老夫受教,窦武这孩子是从小跟着我的,以前还不错,近几年来我忙于政事,疏于管教,乃至也染上了这些恃势凌人的习气,我以后一定会多加管束,侠士的背伤不要紧吧?”

剧孟道:“没关系,吾辈游侠江湖,断头流血也属常事,些许微伤算不了什么。”

窦婴一叹道:“若非眼见,老夫说什么也不相信人间有侠士这样的奇人。”

剧孟笑了一笑,伸手指着罗士信道:“这个人如何发落?”

窦婴道:“侠士意下如何呢?”

剧孟道:“草民不过是路见不平,插手管了这场闲事而已,却不管发落之事,因为草民非官非吏无权处置。”

窦武道:“那就交给我们,执付有司,由他的口中可以揭发晁错的阴谋。”

剧孟微微一笑,道:“阁下对江湖人的了解还不够,他们既然受命出来行刺,就不会招出主使人的。”

窦武道:“像侠士这样的奇士,自然是不会,但这姓罗的为利所驱而杀人,恐怕没有这么硬的骨头,严刑之下,不怕他不招供。”

窦婴道:“晁错正受圣上宠遇,纵然录出口供,也扳不倒他的,说不定还会反咬一口,说我们故意屈打成招,来诬陷于他呢,晁错不是傻瓜,早就准备下这一着了。”

窦武道:“那该怎么办呢?”

窦婴想了一下道:“剧侠土,老夫乞求贷他一命!放他走算了,他行刺未果,折了六个兄弟,已经很可怜了。”

剧孟笑道:“将军怎么想到我要杀他呢?”

窦婴道:“他与老夫并无私仇,而侠士杀死了他的六名弟兄,日后他很可能会挟怨来寻仇。”

剧孟道:“那我放了他,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窦婴道:“老夫想侠士不会在乎的,老夫虽然不谙击技,但也可以看出以他的身手要想胜过侠士是万无可能的,何况侠士不是赶尽杀绝,心狠手辣之人。”

剧孟哈哈大笑道:“将军不愧贤达,如果不是身居高位,剧孟倒是愿意引为知己,将军都不记恨他,剧孟又岂会恨他呢?罗老大!你去吧。”

窦婴道:“窦武,取五十两黄金给他。”

窦武道:“大将军,这是做什么?”

窦婴轻叹道:“他没能达成使命,也不能回到京师去了,这几个人也可以说是因我而死的,我幸保一命,何忍见其暴尸荒郊,这些金子给他,让他把死者收殓一下,剩余的就给他回去作为安身立业之资吧。”

窦武只得从马包中取出一块黄金,窦婴接了过来,双手递给罗士信道:“朋友,你如果杀死了老夫,晁错给你们的酬劳,也许将十倍此数,我本来可以多给你一点,只是身在客途没有带得太多,只能聊作对贵兄弟的一点歉意了,你收下就去着手从事收殓事宜吧。”

罗士信脸色一阵感动,接过了黄金,往河中一掷,回身朝窦婴一拜道:“将军盛德,竟以德而报怨,馈赠重金,罗某如不受,是不知恩,受之无以对死去的兄弟,只有如此处置,江湖人生在江湖,死在江湖,从来不想有一棺埋身,剧孟杀弟之仇,我不会忘记的,后会有期了。”说完他拉过马来,疾驰而去。

剧孟却微微一笑道:“这家伙最后还表现得有点骨气,不愧我辈中人,凭此一点我还值得饶他一命。”

窦婴道:“假如他受金而去呢?”剧孟道:“我一定杀了他,江湖中不容有见利忘义的败类。”窦婴不禁愕然,他对江湖中人的行事,确是难以捉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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