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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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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一直驶去,燕青才发现红叶庄的气派之大,出乎他的想像,摆在眼前的这条宽有十丈,可从八辙并驶,平整如镜的大路,竟是红叶庄的私道。www.xiashucom.com

因为道旁树了一个石碑,就刻着红叶庄三个大字,道直如发,深有二里许,庄院极目可见。

同时为明白了红叶的由来,因为道旁两侧,都是密密麻麻的丹枫,竟然广达数十亩。

“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这是前人诵枫的名句,但只有在这个地方才用得上。

金陵栖霞山以红叶而著名,却用不上那两句诗,因为栖霞的红叶在山上,山路崎岖,无法驱车迎赏,更无法停车坐赏,只有在这一片平原上的密密枫林,以及这样宽阔的大路,才能徐徐驱车而赏,突至停车而玩的豪趣。

两人拾步而前,这两里来长的路,足足走了半个时辰,因为这虽然不是秋深枫红的季节,置身于一片青绿之中,自然而然地使人心胸忘俗。

来到庄前,但见一弯清流,缠绕着一处处亭台楼阁,水是从西子湖引过来的,溪宽五丈,筑石为岸,白石为桥,桥畔停着两艘画舫,竟是高达三层的楼船,想是专供游湖所用的,全庄气氛,在宁静中不掩富贵,难得的是雅而不俗,不是神仙洞府而是紫府玉阙的神气氛围。

燕青忍不住叹道:“想不到柳浩生那个人,居然有这种居处。”

尤俊道:“他有钱,自然没有办不到的事。”

燕青笑着摇摇头道:“这倒不是有钱的问题,肉食者鄙,有钱的多手俗,懂得把钱花在庄院陈设的人已经不多,而把富贵气点缀得毫无俗气的尤其不容易。”

尤俊笑了一笑,忽又道:“偌大一片庄院,怎么没有人呢?”

燕青先前也没有注意,经尤俊提起后,才发觉这事果然透着奇怪,从两里外的庄道进来,直达庄前,但见重门深闭,一个人影都看不见。

但略等片刻,燕青就笑笑道:“恐怕柳庄主给我们一个别开生面的欢迎吧,人来了,而且多得出乎你意料之外。”

人果然来了,不但多得令尤俊咋舌,而且也美得令尤俊瞠目,庄门豁然而开,首先涌出的是两列少女。

一列鹅黄,一列翠绿,那是她们的服色,盛发堆云,柳眉画黛,虽然谈不上个个天姿国色,但没有一个丑的。

这两列女郎每列是十八人,每人手中提着一口藤篮,篮中满贮新鲜的茉莉花瓣,分站在两边。

然后是四名十三四岁的少女,赤足盘发,穿着裸袖的蛮女装束,细嫩的藕臂上各套着一对金澄澄的臂圈。

她们拉着两头壮健的公鹿,拖着一辆典式古雅的鹿车,来到面前,两名少女立刻从车后抱出一卷红的地毯,由他们的脚前铺开,一直列展到车前。

一直等地毯铺好,一个少女才恭身道:“奉庄主之命,特来迎近贵宾,请二位爷上车。”

燕青笑道:“柳庄主太客气了。”

少女笑了一笑,恭身再请,燕青也不客气,拉着尤俊登上鹿车坐好,两名少女才跨上前面车座,轻抖经绳,驱着那一对公鹿徐徐前进,另两名少女则攀住两边的扶架,一脚点在踏板上随车而进。

手挽着花篮的两列女郎,则是曼声度曲,花穿蝶舞,把一握握的花瓣洒在前面的路上,刚好让车子在上面经过。

尤俊忍不住道:“这种迎宾方式,的确是别开生面,现在兄弟相信燕兄的话了,有钱不希奇,难在能懂得花钱,舍得花钱,柳庄主这等排场,即使在帝王之家,也难得一见。”

燕青却笑了一笑,忽而低声道:“尤兄,主人摆出这个阵势,并不全是为了表承气派。”

尤俊微微一愕,燕青又道:“你在目迷五色之际,就不会注意入庄的路了。”

尤俊连忙连目四顾,才发现庄院中的亭台楼阁,建造得大有章法,一亭一谢,似乎都按照八卦阵图之列。

两人入庄未久,回头已不见庄门,而且四面的道路都是密如蛛网,眼中只见到一处处花团锦簇,一幢幢华庚精舍,根本无从辩认是怎么走的。

心中一懔,忙低声道:“小弟疏忽了一点,燕兄可曾注意。”

燕青笑笑道:“当然注意到了,进出庄院,都要顺着路中心有红石寿字的方砖进行,否则就会转入迷阵,柳浩生在行列前来上这一列天女散花舞姬,目的不过是掩盖人庄的路途而已。

尤俊惭愧地道:“兄弟太粗心了。”

燕青道;“这也难怪,实在是他掩避的手法太高明了。”

尤俊道;“但他再高明也逃不过燕兄的法眼。”

燕青道:“我也不是高明,只是事事留心而已,舞姬迎宾,散花铺道,虽见主人迎客之豪,但并不必要,玄武湖上一会,我们已经知道他的豪富了,现在再来一手,无异是画蛇添足,柳浩生不是个笨人,这么做必然会有他的用意。”

尤俊想想道:“但他这么做,用意何在呢,难道是硬把我你留下来。”

燕青笑道:“那倒不是,我们以礼来访,又没有得罪他,他没硬留我们的必要,所以要如此做,只是防备我们作不速之客,再度前来而已,因为他这儿有许多秘密是不愿让我们知道的。”

尤俊眉色一动道:“如此说来,马老前辈的话就有点道理了。”

燕青淡淡地道:“也许有,也许没有,我们只好放在心里,不必形之于色,在真相未明以前.对谁都不能太信任。”

尤俊点头不再说话了,车子终于到了一所华堂前,柳浩生与龙雨田以及莫梓站方阶前.柳浩生立刻抢前一步,就在车上握着燕青的手欣喜地道:“燕大侠,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你,真早太欢迎了。”

燕青笑道:“这次刚好是顺便。”

柳浩生又道:“柳某接到莫大侠的通知,心中实在感到很为难,燕大侠一定会怪兄弟昨夜未加驰援。”

燕青道;“哪里,哪里,柳庄主古道热肠,如晨有特殊原故,是不会坐视在下落于危难的。”

柳浩生道:“燕大侠能如此体谅,兄弟就好过多了,否则兄弟真不知如何是好。”

莫梓在旁道:“柳庄主已经帮了很大的忙了,否则敝局这趟镖一定难以保到地头的。”

燕青不禁为之一怔,柳浩生道:“进去再说,进去再说。”

把燕尤二人殷勤地让到屋子里,分宾主坐定后。

柳浩生道:“还是先把话说开了吧,免得大家心中有了疙瘩,影响了欢聚的气氛,燕大侠,说句老实话,柳某上次到金陵,主要是去接治一批生意的。”

燕青说道:“莫非是受了哈卜达之请,劫下那顶王冠。”

柳浩生一怔道:“燕大侠已经知道了。”

燕青笑道:“事先并不知道,但庄主说去接洽一笔生意,除了那笔生意外,不可能再有别的事能劳动庄主大驾亲征了。”

柳浩生一叹道:“燕大侠果然精明,不错,柳某的确是应哈卜达之请,帮助他劫下这项王冠,因为在哈卜达的估计中,吴问天必然会托隆武或景泰保这一票,他也知道那两处是天魔教的分支,所以才找上兄弟,兄弟与马家父子虽是同一组织内,但在这种事情上,倒是各管各的,互相不受牵制的,所以兄弟也接了下来,而且还调集了关外绿林道上,近百名好手,准备拦截,谁知吴问天竟找上了燕大侠。”

燕青道:“那倒是让任主为难了,如果兄弟知道庄主出头承担,一定不为这个事了。”

柳浩生连忙插手道:“燕大侠千万别这么说,柳某没有先打招呼,就怪不得燕大侠,所以柳茶得到了莫二侠的通知后,实在万分为难,后来得知燕大侠跟马百平取得了默契,共同合作,心中才有了计较,哈卜达带来的人手不多,有大侠与隆武的好手联合,必定可以过关了,因此,兄弟只好按兵不动……”

龙雨田道:“不过在下与柳庄主昨夜还是去了,如果燕老弟真支持不住时,庄主宁可背信于人,也要助老弟一臂之力的,后来见到老弟大功告成,才悄悄地退了回来。”

燕青拱手道:“盛情心感,庄主对那一边如何交代呢?”

柳浩生笑道:“也没什么,兄弟最后只好往天魔会身上推.说是天魔会出头,要兄弟不得插手,退还酬金了事。”

燕青道:“庄主的损失一定不小。”

柳浩生笑道:“毫无损失,兄弟虽然准备退还,但哈卜达昨夜失手后,跑得不知去向了,这笔钱想退也退不掉。”

燕青道:“但是他迟早会来要的。”

柳浩生说道:“当然他会来要,但是可能性不大,因为他丢了王位,自己国家里已无法容身,在别处更没有他的立足之地.他昨夜失手后,仓惶北遁,大概是想趁新王末返之前,将准葛尔家中的珠宝囊括亡命,收获也不止这区区数百万,所以兄弟想他可能不会再来索取了。”

龙雨田道:“不错,他如果囊卷回家藏珍,少说也是亿之数。如果在本土无法立足,回部那些国家也不会收容他,最大的可能,就是逃亡到中土来,那时候,他还需要庄主的庇护,所以这四百万两银子,他是不会再要的了。”

柳浩生笑道:“就算他来要,柳某也准备认了,区区四百万两根子,柳某还不放在眼中,万不能因此而失去燕大侠这个朋友。”

燕青拱手道:“庄主如此厚爱,燕某感激万分。”

柳浩生大笑道:“燕大快说这个话就太见外了,事情已经说开了,大家就不必再提,燕大侠既然移驾来此,少不得要好好盘桓几天,让柳某一尽东主之谊。”

燕青道:“庄主之命,敢不遵从,只是燕某乃受雇之身……”

莫梓连忙道:“燕总镖头,这一说我们就太不敢当了,兄弟镖局完全是靠你撑着,隶属上,你是总镖头,敝兄弟是镖师,还应该听你的调度才对。”

燕青笑笑道:“莫二兄言重了,既是如此我就告个几天假。”

莫梓道:“好说,好说,总镖头多玩几天好了,兄弟先回去了。”

尤俊道:“莫二当家如果先回去,就请代兄弟在敝局里也告个假,说兄弟过几天就跟燕兄一起回去。”

柳浩生道:“对,莫二侠把情形对马百平说一声,他应该会卖帐的,柳某这次多少也给了他一个面子。”

莫梓似乎对这些人都不敢得罪,唯唯地答应了。

尤俊把一百万两的银子也交给了莫梓,而且还写了一封信,托他带交马百平,莫梓就走了。

柳浩生设宴盛待,席中就只是四个人,燕青道:“这次兄弟能够成功,天魔会主倒是帮了不少的忙。”

柳浩生笑道:“没有的事,天魔会主根本不管这些事,哈卜达在金陵就跟兄弟接治的。”

尤俊道;“可是百平兄曾经接到夭魔会的指示,要我们不得正面参予,所以到了最后,敝局的人只好蒙面参战。”

柳浩生笑道:“那指示可是纪子平送去的?”

尤俊道:“不错,庄主已经知道了?”

柳浩生道:“当然知道,纪子平离开金陵后,就到了红叶在,他是受了兄弟的请托,伪装天魔会使,跑去找马百平,完全是做做样子给哈卜达看的。”

尤俊道:“可是纪子平确是持有天魔令。”

柳浩生道:“不错,那只是一块二等银牌令,兄弟为天魔教的护法,手头有好几块这种令牌,以备便宜行事,马平平也清楚,所以才能阳奉阴违,蒙面助战,假如真正是令主的金牌令,他还敢违抗吗?”

尤俊与燕青都是一怔,燕青忙问道:“那位纪老前辈此刻何在?”

柳浩生道:“现在他停留在敝庄的一所别业中。”

尤俊道:“事后庄主可曾派人去看过他。”

柳洁生答道:“没有,为了不让人知道他与我有关系,我不便派人跟他联系,等事情过去以后再说。”

“敝局曾经派人跟在纪老之后,到过那所别业,发现纪老已经身死,丧命于穿心镖之下。”

柳浩生与龙雨田脸色都为之一变,同声问道:“有这种事。”

尤俊道:“这是百平兄遣人告诉我们的。”

柳浩生立刻起立道:“事情有点不对了,龙兄,我们一起去看一下。”

龙雨田道:“假如事情真是如此,可能天魔会主对庄主私传禁令的事大为不满,庄主可得要小心一点。”

柳浩生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沉思片刻道:“怕什么,我加入天魔教就不是自愿的,只是为了我那些弟兄着想而已,谅他也不敢对我如何,关外绿林道上弟兄除了我之外,谁也统御不了,走,我们去看看再说。”

语毕站起来,吩咐下人从逢备马,然后道:“二位在此稍候片刻,兄弟去去就来。”

龙雨田道:“庄主不打算邀他们二位一起去。”

柳浩生叹道:“假如天魔会主真的杀了纪子平陈尸该处,就是要给我一个警告,说不定在那儿设下了对付我的埋伏了,因此我不想连累别人,连龙兄都不必去了,设若我到明天不回来,龙兄就出关一趟,代为告诉我那些兄弟一声……”

龙雨田不作声,只是看了燕青一眼。

燕青立刻道:“庄主,如果那个地方有什么不便处,我们自然不敢冒昧请求同行,如果庄主此去有危险,就不该撇下我们,虽然交浅不足以言深,但既蒙庄主厚爱,不以江湖末流见业而折节下交,燕某理当为庄主分忧的。”

“何况庄主这一次事情,全由兄弟而起,无论如何兄弟也不能脱身事外。”

龙雨田道:“庄主,假如那所别业中没有什么特殊的秘密,就请燕老弟一起去一趟也好……”

柳浩生急急的道:“龙兄,你怎么也说这种话呢,那所别业你又不是没去过,能有什么了不起的秘密呢,我实在是怕累及了燕大侠,因为这很可能会有性命之虞的。”

燕青忽然道:“庄主既是如此说,兄弟也不勉强了,就请庄主找个人带路,容燕某告辞了。”

龙雨田微怔道:“燕老弟要走了?”

燕青冷冷地道:“人之相交贵乎诚,柳庄主热情可感,但在诚字上,似乎欠缺了一点,燕某虽是个穷江湖汉,却也不是什么趋炎附势之徒,高攀不起,自然只有走了。”

柳浩生急急道:“燕大侠说这种话,实在令兄弟置身无地了。”

燕青冷笑道;“庄主待人之诚,燕某在进门时就身受了,天女散花铺地,杜绝重访之途,燕某不敢交浅言深,自讨没趣。”

柳浩生脸色变了一变道:“燕大侠看出来了?”

燕青冷笑道:“就是看出来,否则燕某早已自动离去,不必求庄主派人带路了,燕某唯恐不明礼数,胡走乱闯,看见了许多不该看的东西,所以才情庄主……”

柳浩生目注龙南田道;“看来必须要你代为解释一下了。”

龙南田哈哈一笑道:“燕老弟不愧精明,居然能看出散花之秘,不过这是柳庄主的一片诚意,他这所庄院是按照奇门八卦阵图所设,出入路途上是有点变化,在门上设舞姬散花铺路,却不是为了防备老弟,而是为了慎重。”

燕青道:“燕某与庄主不过萍水之交,是该谨慎一点。”

龙雨田道:“龙某可以担保,这谨慎绝非为二位而设,庄主有意屈驾二位多留些时日,正想把此地的一切详为转告。”

柳浩生道:“我迫于时势,不得不与天魔教虚与委蛇,实际上却是恨透了他们,所以才建下这片庄院,一则为了自保,二则也是便于安插一些跟夭魔教作对的,只要进了我的庄子,熟悉途径,就不怕天魔教的人追来了。”

燕青道:“那对我们可用不着这么隐藏吧,除非庄主还不相信我们。”

柳浩生道:“柳某如不相信二位,就不会邀二位进来,因为二位在杭城已经闹过一场事,身后随时有人在跟踪,柳某才以散花迷途之法,使跟踪的人无法从二位身上,探知入庄之途,这点龙兄可以作证。”

龙雨田道:“不错,柳庄主虽然没有出面支援,对二位的行踪却在密切注意,二位在西子湖畔,就乘了一辆来历不明的马车,到庄前才下车的,而且在庄外的枫林中,也有十几个人隐伏窥闻着,庄主虽然不知道是些什么人,却不希望二位之外,还有人知道入庄的途径,所以才设下了迎宾之阵,以乱人耳目,二位如果不信,这厅中的花砖铺设,就是全庄的途阵机钮,庄主在这儿接待二位,就有倾心相交之意,燕老弟既是行家,一看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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