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中静得出奇,除了不老叟的饮泣之声而外,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他的那一份矜持早巳消失,与别人一样的也有喜怒哀乐。www.xiaoxiaocom.com
朝阳由大开的窗子射了进来,照在赤离子的尸体上,他的尸体斜躺在地上,面部侧向里面,像睡了过去一般,显得十分平静。
丁弃武有一份说不出的难过,古庙、静室、尸体,老人的饮泣,每一件事物都是那样使人觉得悲凉,他不禁心想:人生真是苦多乐少。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不老叟叫道:“老友,这一次是真的永别了!”
说着站起身来,用衣袖去揩泪渍。
丁弃武静静的瞧着他,只见他满脸都是眼泪鼻涕,看起来又可笑又可怜。
不老叟又长叹了一声,转向丁弃武道:“老友一场,又是我眼看着他死去,不能不埋葬了他!”
丁弃武点头道:“这是自然。”
目光一转,又道:“这件事我可以代劳,您身罹重病,又加上丧友之痛,就在这里歇息一阵吧?”
不老叟真的十分疲惫,感激地投注了丁弃武一眼,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了?”
于是,他闭上双眼,斜倚在墙壁上休息,胸部急剧地起伏,显示他心情的不平静。
丁弃武同情的看了他一眼,方才走出静室,细细查看宝瓶宫中的情形。
宝瓶宫地方不大,除了大殿前的两名道人尸体之外,似乎已经没有其他的道人。
丁弃武略一寻视,就在大殿之旁的一块空地上挖了三个墓穴,把赤离子和他的两位同伴,一齐葬入了地下,并且分别立上了墓碑。
等一切弄好,天色已经近午,不老叟方才蹒跚着走了出来道:
“小兄弟,辛苦你了!”
丁弃武淡淡的一笑道:“些许小事,实在算不了什么。”
不老叟道:“我们走吧!”
丁弃武连忙点头道:“当然,我们该立刻就走……”
微微一顿,又道:“天狗星是什么,是名字还是绰号,他住的地方远不远?”
不老叟有气无力的道:“不必谈他,我不去找他。”
“不去?”
丁弃武有些意外的叫道:“为什么不去,你不是答应了你那亡友赤离子的么,你忘记了他的话?为什么你不肯把握住这一线生机,一定要等死?”
不老叟苦笑道:“我不是不愿活下去,而是这希望太过渺茫,根本不值得去试!”
丁弃武道:“为什么?”
不老受苦笑道:“天狗星是他的混号,至于他姓甚名甚,大约连他自己也不会记得,他多少懂一点医卜星相,但他真正内行的却是吹牛!”
丁弃武有些失望的道:“你是说这消息靠不住?”
不老叟点头道:“天狗星的十句话中找不出一句实话,而且,消息辗转传到赤离子耳中,如何靠得住?”
丁弃武道:“虽然也许靠不住,但这至少是一条路子,也是一个使你可以活下去的希望,为什么你不试试看?”
不老叟皱眉道:“天狗星除了吹牛、喝酒之外,还有一个坏毛病,摆臭架子,谁也受不了那份闲气!”
丁弃武道:“但为了性命,不能不试上一试。”
不老叟道:“我仍然认为那是浪费时间,倒不如珍惜这最后的几天时光,在人世之中尽量的乐上一乐!”
丁弃武思忖了一下道:“当时您是要来找您的老友赤离子,如今他不幸已经死了,不知您希望怎么乐的法?”
不老叟叹口气道:“要说乐,实在也说得十分勉强,一个一生中遭尽了不幸的人,垂死之前还有什么快乐可言?”
停顿了一下,又道:“不过,反正我快要离开这世界了,在这短短的几天之中,我想找个地方静一静,买醉度日,一直到我死去,也就够了!”
丁弃武道:“那么,请你告诉我,天狗星住在什么地方?”
不老叟喟然道:“那小子与叫化子没有两样,那里有什么住处,只不过在破庙里过夜,白天在庙门口摆摊子罢了!”
丁弃武道:“什么地方,什么庙?”
不老叟道:“黄官渡的关爷庙!”
丁弃武微微一笑,道:“前辈,我和您商议一下,黄官渡这地方是个不算太小的市镇……”
不老叟立刻接口道:“应该也算是个水旱两路的码头。”
“对了……”
丁弃武接着道:“那地方茶楼酒肆,客栈旅店样样都有,你就到那地方去住上几天如何?”
不老叟道:“你还想陪我?”
丁弃武笑道:“我这人办事喜欢有始有终,既然遇上了前辈,就是我们有缘,这话您也曾说对了!”
不老叟点头道:“同舟共渡,要五百年的修行!”
丁弃武笑道:“所以我不能在您将死之前离开您……何况您我还是同宗……”
不者叟叹口气道:“这样说来,你想等我死后埋葬了我!”
丁弃武道:“不但埋葬,而且我要给您买上好的棺木,请地舆先生选一处好风水的地方……”
不老叟接口道:“你真是个好心肠的人,不过,人死一了百了,用不着靡费铺张,只要埋了我,不要被野狗吃掉,也就很够了……”
丁弃武道:“要怎么办,不妨随我的心意,现在,咱们得先谈个条件!”
不老叟瞧着他道:“什么条件,你说吧!”
丁弃武道:“到黄官渡之后,我给您找一家最好的客栈,您每天爱吃什么,爱喝什么,都随您的意,用多少银子由我付,等您死后我买上的好棺木发送您……”
不老叟激动地道:“为什么你要对我这样好?”
丁弃武笑道:“这是我的条件,不过我的条件还没说完呢!”
不老叟怔了一征道:“好吧,你再说下去。”
丁弃武目光一转道:“但如果到了时候你不死呢?”
“不死……?”
不老叟眼珠滴溜一转道:“反正我不去找天狗星那个老杂种!”
丁弃武笑道:“我不会要您去找,但是我要去找他,向他要治心病的药!”
不老叟泛起一层兴奋之色,但那兴奋之色很快地消失,摇摇头道:“他不可能有那种药,纵然有,他也一定以奇货可居,不晓得会开出什么条件!”
丁弃武不在意的道:“不管他开什么条件,只要他有,我就能够把那药取到!”
不老叟瞧了瞧丁弃武,呐呐的道:“你是说……是暴力?”
丁弃武点点头道:“如果他当真开出使人无法接受的条件,只好使用暴力对付他!”
不老叟摇着头道:“我看你不像那种人,为什么?”
丁弃武笑笑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为了救您,我必须不择手段!”
不老叟两眼眨了一眨道:“我对你那么重要?”
丁弃武点头道:“不错,第一,我不能见死不救,第二……”
神秘地一笑,住口不语。
不老叟困惑的道:“第二是什么,为什么说下去了?”
丁弃武慢悠悠的道:“那赤离子垂死之时,曾经说过一句话,不知前辈是否还记得?”
不老叟茫然地道:“当时老夫方寸已乱,他说过些什么,老夫实在记忆不起来了!”
丁弃武道:“前辈记不起来也没关系,我可以提醒您,他说过武林中需要你……”
不老叟连连摇着头道:“他的话没有什么道理,老夫年轻的时候,在武林中也没混出什么名堂,如今上了年纪,又有什么用处,何况,又加上这致死的心病……”
丁弃武笑道:“至少,您对长白八熊知道得比别人清楚!”
不老叟怔了一怔,失笑道:“这又有什么用处!”
丁弃武道:“知已知彼,百战百胜,您对长白八熊了解得清楚,自然是很有用处!”
小老叟苦笑道:“好吧,随你怎么办吧。不过,反正我是不会去找天狗星那个老杂种。”
丁弃武笑道:“说实话,我对赤离子临死之前的话也并不十分相信,如果天狗星没有那种灵药,也仍然救不了您,自然不该在您只有短短的几天生命中使你再增加烦恼。总之,天狗星如果真有那种灵药,我一定没法弄来,那时……”
不老叟慨然道:“如桌当真能使老夫不死,则老夫今后的日子完全由你支配就是了。”
丁弃武摇手道:“这倒不敢,只要前辈病好之后,肯为武林中多做些事也就够了!”
不老叟连连点头道:“那自然没有话说,不过……”
长长一叹,又道:“长白八熊既然巳入中原,一场血腥大劫只怕已是无可避免,因为那八个畜牲都凶很已极!”
丁弃武怔了一怔道;“怎么,八个畜牲?”
不老叟哼道:“论他们的凶残,根本不能算人,不是畜牲又是什么?”
丁弃武自嘲的一笑,点点头道:“不错,这话很对……”
目光一转,又道:“我们走吧!”
不老叟看了他二眼道:“是去黄官渡?”
丁弃武点点头道:“当然,我们的时间不多,越早一点到黄官渡越好!”
不老叟没有再说什么,他缓缓的站起身来,与丁弃武一起离开了宝瓶宫。
黄官渡是水旱码头,热闹非凡。
丁弃武与不老叟第二天下午方才赶到,他们立刻找了一家上好的客栈‘聚贤栈’。
在西跨院里开了三间上房,等店伙送上茶水,洗过脸之后,丁弃武邀约不老叟出去逛街吃饭。
不老叟连连摇着头道:“我不喜欢酒楼上那种吵闹,你自己去吧,我可以在店里吃,而且跑了一天,我也累了,倒不如好好的歇上一晚!”
丁弃武点点头道:“这样也好,您就好好的歇着,累了您就先睡,不必等我!”
于是,他叫来店伙,让他开来了饭菜,使不老叟自己慢慢吃喝,方才独自走出店门,向街上一路行去。
这时正是华灯初上的热闹时候,但丁弃武无心浏览街上的风光,随便找了一家饭馆,匆匆吃了一饱,然后就向人打听关爷庙的所在。
关爷庙是在黄官渡镇外,一座不算大的小庙,四外十分荒凉。
丁弃武走到庙前,不由觉得十分奇怪,像这种荒凉的地方,摆卦摊能有什么生意?
这时天色已黑,庙前没有一个行人,自然也没有天狗星的卦摊。
丁弃武踌躇了一下,迈步向庙里走去。
庙门是虚掩着的,一推之下,发出呀的一声轻响,庙门随手而开。
里面一片漆黑,院中荒草没膝,十分荒凉,看得出来,这关爷庙似乎没有什么香火,大殿中有一丝闪光,像是燃着一盏油灯。
丁弃武走到了大殿前,定神看去。
只见关爷的神像十分威风,但却蛛网尘封,供台上满布灰尘。
一盏油灯摆在供台上,灯光闪闪烁烁,似乎也到了油尽灯枯的模样。
丁弃武走进大殿,只见除了那盏油灯之外,再也看不到什么有人的迹象。
仿佛这是一座废寺。
但那盏油灯又是的什么人点上的?他转身走出大殿,这才发现西面走廊上蹲坐着一条黑影。
当他走入关爷庙时,并没有发现那条黑影的存在,也许把他当成了一堆倾圯的砖瓦,现在才发现那是一个蹲着的人。
于是,丁弃武向那人走去。
但他立刻又怔住了,因为不论怎样看去,那人绝不会是天狗星。
那是一个年约五旬的老者,怀中抱了一个大大的行李卷,面目呆滞的坐着,对丁弃武看都没有看上一眼。
丁弃武不由觉得奇怪,如果说这人是因住店无钱,而想在这关爷庙中住上一宿的话,为什么不到大殿中去找个地方睡觉,却抱着行李坐在这里?
但他立刻又发觉那行里卷有些特别,那根本不是行李,而是用棉被包裹着的一个人。
丁弃武走到那老者面前,双拳一拱道:“老丈请了!”
那老者皱皱眉头,嘘了一声,轻轻的道:“请你发发慈悲,小声一点好不好?”
丁弃武怔了一怔,奇道:“在下打扰您了么?”
他说话的声音已经放低了不少。
那老者摇摇头,低低的道:“打扰了老夫也没关系,请你不要吵了天狗相士的睡眠!”
说着向东面的厢房指了一指。
“天狗相士?”丁弃武心中暗忖:那一定是天狗星无疑了。
随着那老者的指点向东面的厢房看时,只见里面黑沉沉,门窗紧闭,无法确定里面是否有人。
丁弃武思忖了一下,就在那老者身边坐了下来,歉意地微微一笑道:
“对不起,老丈是……”
那老者打断他的话道:“你到这里来做甚么?”
丁弃武道:“不瞒老丈说,在下是来找天狗星的,想必老丈说的天狗相士就是他了……”
伸手向东厢一指道:“他在那里么?”
那老者吃惊的瞧了他一眼道:“你找他做什么?”
丁弃武笑笑道:“听说他不但会看相,而且精于医理,所以在下想找他讨一味治病的良药!”
那老者惊皇失色的道:“求你明天再来行不行,就算是帮小老儿一个忙吧!”
丁弃武奇怪被道:“老丈是来做什么呢?”
说着向他怀中的被卷瞧了一眼。
那老者哭兮兮的道:“我也是来求药,可是我比你急,你看起来年轻力壮,没病没灾的,就请你明天再来吧……”
微微一顿,又道:“可怜我女儿,要是再求不到药,她就非死不可了……”
丁弃武瞧着那被卷道:“这是你的女儿?”
那老者连连点头道:“不错……”
他又求着丁弃武道:“求你快走吧,就算你是我女儿的救命恩人,她就快要死了!”
丁弃武道:“令媛患的什么病?”
那老者迟疑了一下,道:“干血痨症。”
丁弃武皱眉道:“老丈知道那天狗星能治得好令嫒的病?”
那老者点点头道:“自然知道,否则老夫为什么一连在这里等了十天?”
“十天……”
丁弃武愕然道:“既然等了十天,为什么还不请他替令嫒医病?”
“唉……”
那老者重重的叹了口气道:“小哥就别多问了,您还是明天再来找他吧,今夜也许我有希望,能讨到替小女救命的药。”
丁弃武道:“我虽然没病,但是我有一位朋友快要死了,我是来替他讨药的!”
那老者道:“令友是患的什么病?”
丁弃武道:“心病……”
微微一顿,又道:“他是从生下以来就有的痼病,现在听说天狗星制成了一种新药可以治疗这种绝症,所以我才陪了敝友迢迢赶来!”
那老者道:“贵友呢?”
丁弃武道:“在客栈中等着,是在下自己来的!”
那老者思忖了一下道:“那么小哥与天狗相士是相识的了?”
丁弃武摇摇头道:“从未谋面。”
那老者又长吁了一口气道:“没有用,他不会给你药的,你还是带着贵友去另外想办法吧!”
丁弃武道:“为什么呢?”
那老者道:“天狗相士的脾气十分古怪,很是……很是难求,老夫已经等了十天,还是没有求到!”
丁弃武道:“十天之中都没见到他么!”
那老者摇摇头道:“天天见到,但是……”
长吁一声,住口不语。
丁弃武道:“究竟为了什么,难道他的药是不卖的么?”
老者道:“卖是卖,但是他开的价钱太高了,小老儿付不出来,所心只能等在这里苦求。”
弃武道:“不知道他卖多少钱?”
那老者道:“一百两银子,小老儿身边连十两银子也没有,如何能付得出来?”
“一百两!”
丁弃武忍不住怒道:“简直是勒索!”
那老者连忙求道:“小哥,请你把声音放低一点。”
丁弃武苦笑一声道:“你认为求他有用么?”
那老者道:“至少这是希望,因为……”
微微一顿,又道:“以前也有一个朋友来求过他,情形正如老夫,最初他开出高价,但等到第十四天上,那病人快要死了,他却只收了一两银子,结果药到病除,把那个朋友治好了,所以小老儿才只好等着!”
丁弃武道:“这真是一个怪人!”
那老者道:“如果贵友真的病得要死,最好小哥把他一块带来,慢慢求他!”
丁弃武摇摇头道:“我没有这样的耐心,不能等着求他,只能想另外的办法!”
那老者道:“另外没有办法可想……”
目光一转,又道:“小哥,请您做做好事,快离开这里吧!”
丁弃武苦笑道:“老丈不必担心,在下留在这里,对您只有好处,不会有害处……”
微微一顿,又道:“老丈尊姓大名?”
那老者不大情愿的道:“小老儿孙炳炎,小女孙慧,今年十九岁,她娘死得早,想不到却得了这个要命的毛病!”
丁弃武道:“天狗星睡了?”
孙炳炎点点头道:“太阳还没下山,他就收了卦摊,然后是喝酒吃饭,不多久就睡丁,到现在快一个更次了!”
丁弃武道:“他也许要天亮才能起来,你深更半夜的等在这里又有什么用处?”
“不……”
孙炳炎忙道:“他半夜里有起来上厕所的毛病,也许在那时候,会可怜我们父女,替小女把病治好!”
丁弃武道:“好吧,我等在这里,绝不干涉你们的事,这总可以吧!”
孙炳炎皱眉道:“那你是为了什么呢?”
丁弃武道:“我只是想观察一下,看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物,然后再决定如何对付他。”
孙炳炎道:“小哥当真不肯离开这里么?”
丁弃武淡淡的一笑道:“我只是坐在这里看看,不会多口,与老丈又有什么妨碍?”
孙炳炎知道无法使丁弃武离开,只好叹口气道:“既然小哥不肯离开,小老儿对您也无法干涉,不过……”
他近乎哀求的又道:“若是天狗相士出来,求您可千万不要多说什么,也不要起来走动。”
丁弃武点点头道:“好吧,我完全答应。”
孙炳炎长吁一声,不再言语了。
丁弃武坐了一会,细心观察着孙炳灸怀中的那个被卷。
看起来孙炳炎实在很痛爱他的女儿,那被卷包得密不通风,只有一把蓬乱的头发露在外面。
同时,丁弃武看得出那被卷不停的蠕动,似是里面的病人十分痛苦。”
不久,只听一阵咳嗽声由东厢房里传了出来,跟着是一缕光芒射了出来,显然是天狗星点起了灯烛。
孙炳炎立刻回头瞧了丁弃武一眼,那双眼带着哀恳的意味。
丁弃武会意的点了点头。
只见东厢房的门打了开来。
丁弃武看得消楚,只见一个身材矮小,其貌不扬的老头儿,披着一件破破烂烂的棉袍,由厢房中慢慢的踱了出来。
不用问,这人必定是天狗星无疑。
虽然夜色十分黑暗,但丁弃武依然看清了他的长相。
认真说来,那是一张十分使人讨厌的脸,丁弃武乍见之下,就觉得不喜欢他。
天狗星走出了东厢,似是向西面投注了一眼,然后向大殿一旁的毛坑走去。
丁弃武向孙炳炎悄悄看去,只见他脸部的肌肉都在不停抽搐,可知他的情绪紧张激动到了极点。
不久……
天狗星上厕回来,头也不回的又向东厢中走了回去,跟着就吹熄了灯烛。
丁弃武摇头微吁道:“今夜你们的希望大概又告吹了!”
孙炳炎连忙轻轻吁了一声,示意丁弃武不要出声。
果然,东厢中关上的房门突然又打了开来,天狗星右手抓着酒袋,左手抓着一只鸡腿,一摇一晃的走出了房门,在门口的一张矮凳上坐了下来。
丁弃武暗暗瞧着,一声不吭。
只见天狗星坐在矮凳上,不停的连灌了几口酒,又啃着鸡腿,眼珠却一直向丁弃武这边看。
丁弃武暗中注意,只见孙炳炎显得更紧张了,连口唇也不停的颤抖了起来。
但他却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只是静静的注视着天狗星。
天狗星坐了一会,把酒袋中的酒已经喝光,只见他甩开酒袋,丢掉手中的鸡骨,大步走了过来。
丁弃武冷眼旁观,只见天狗星在孙炳炎面前停了下来挤着一双绿豆小眼,瞅着孙炳炎怀中包在被卷中的孙慧,嘿嘿一笑道:“怎么不叫了?”
孙炳炎忙道:“小女病势沉重,只怕快不行了,求相士慈悲,救救小女……”
说着扑地跪了下去。
大狗星笑笑道:“昨天夜里不是还叫了一夜么?”
孙炳炎诚惶诚恐的道:“吵了相土的睡眠,小老儿实在抱歉,求相士务必原谅!”
天狗星摇手道:“不,我喜欢听那种声音。”
孙炳炎呆了一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丁弃武心头则怦的一震,暗道:这算是什么样的人物。
沉忖之间,只听天狗星又道:“人不会这么容易就死,叫她喊,喊得越惨一些越好!”
孙炳炎呐呐的道:“小女病势沉重,已经喊不出声音来了!”
天狗星哧的一笑道:“我来看看。”
孙炳炎连忙应道:“是!”
接着小心翼翼的把那被卷打开了一角,露出了一个女孩子的头来。
丁弃武看得清楚,只见那女孩子已经只剩了一把骨头,一个人瘦到那种程度,看起来实在有些可怖。
只见她头发散乱,双目紧闭,除了微弱的喘息之外,简直已经形同死人。
天狗星嘻嘻一笑道:“离死还早呢……”
眼珠滴溜一转,又道:“叫她喊,喊得惨一点,我保险她死不了!”
孙炳炎连忙应着,同时伏在少女的耳边激动的叫道:“慧儿,你有救了,天狗相士答应救你了,你叫呀,叫得惨一点!”
那女孩是否听到了他的话,不得而知,但她却除了微微喘息之外,连眼皮也没眨上一眨。
孙炳炎见女儿没有反应,只好又抬起头来,恳求的道:
“相士,小女实在叫喊不出来了!”
天狗星阴森森的一笑道:“这容易,我来叫她喊!”
孙炳炎呐呐的道:“相士是说……”
天狗星冷冷的道:“放下她!”
孙炳炎迟疑了一下,道:“小儿久病,体弱不支,放下她……”
天狗星大喝道:“我说放下她,如果你想治好她的病,就按我的话做!”
孙炳炎对天狗星似是有着绝对的信心,当下不再犹豫,立刻把怀中的爱女轻轻放了下来。
天狗星走过去拉起棉被的一端,用力就是一扯。
孙炳炎几乎失声而呼,想去抢救,又有些不敢,只好眼看着爱女由扯翻了的棉被中滚了出来。
丁弃武不禁暗皱眉头。
那是一具骷髅骨架般人体,实在已经不能算是一个人,被卷一经打开,那少女立刻抖索不停,同时果然呻吟了起来。
天狗里哈哈一笑,入神的倾听了起来。
那少女孙慧的呻吟之声,使人不忍卒听,实在凄惨到了极点。
孙炳炎父女情深,脸部的肌骨不停颤动,豆大的汗珠也从前额上滚了下来。
丁弃武几乎接捺不住要发作起来,但想到孙炳炎的恳求,以及天狗星也许会替她医好了病症,故而尽力隐忍,把头转了开去。
那少女呻吟了一阵,已经呻吟不出声来,只剩了喘息的愤怒。
天狗星皱皱眉头,道:“真扫兴。”
身子一转,就要走去。
孙炳炎见状大惊,急急叫道:“相士……”
天狗星转头瞧了他一眼道:“怎么?”
孙炳炎忙道:“小女的病……求相士慈悲……”
天狗星摇摇头道:“她死还早呢,忙什么?”
孙炳炎呐呐的道:“看小女的模样,只怕快要不行了!相士……”
天狗星嘿嘿一笑道:“让她叫上一夜,明天我就替她医好,如果不肯叫……就等她要死的时候再说吧!”
身子一转,大步而去。
但他并没走出三步,却愕然一震,顿住了脚步,原来丁弃武身子一晃,已经由他头上飞了过去,拦直了他的面前。
天狗星大恕道:“你是什么人?”
丁弃武冷冷的道:“专为找你而来的!”
“找我?……”
天狗星的绿豆小眼挤了半天,道:“我不认得你呀,你是……”
“那家伙的朋友?”
说着回头向孙炳炎瞧了一眼。
孙炳炎大吃一惊,连忙向前跪爬几步,嘶声叫道:“不,不,小老儿与他素不相识,是……”
丁弃武接口道:“我跟他是素不相识,更是毫无关系,只不过在这庙里碰到而己。”
天狗星道:“那么你找我做什么?”
丁弃武哼了一声道:“先不谈我找你的事,咱们不妨先谈谈眼前的事,你到底是治得了,还是治不了?”
天狗星傲然道:“自然治得了……”
目光凛然一转,又道:“不是我吹牛,不管她的干血痨严重到什么程度,我也是药到病除!”
丁弃武道:“那么你为什么还不替她医治?”
天狗虽笑道:“他出不起药费。”
丁弃武哼道:“你讨的价太高了,世上还没有这样贵的的药!”
天狗星摇头道:“不然,我的药是灵药,可以追魂夺命,一条命是没有办法定出贵贱来的,我的药也是一样!”
丁弃武道:“若是你的药非要一百两金子不卖,你也该向他说明,为什么你答应了救她的女儿,却又不肯拿药出来,而要他的女儿叫上一夜!”
天狗星大笑道:“他付不起金子,只好用这种方式来交换……”
微微一顿,又道:“等她要死的时候,我会治好她的病,就算两不相欠!”
丁弃武道:“这是为了什么?”
天狗星坦然道:“告诉你也许没关系,我喜欢听那种声音!”
“啊……”
丁弃武大为意外的道:“你这算什么毛病,什么声音不好听,为什么喜欢听人家痛苦呻吟之声?”
天狗星道:“嗜好,每个人的嗜好不同,我就是喜欢听这种声音,叫得越惨越好!”
“疯子……”
丁弃武厉声道:“你简直是疯子!”
天狗星摆摆手道:“随便你说我是什么都没关系,现在请你让路,走开!……”
丁弃武摇摇头道:“你确定你的药能治好她的女儿?”
天狗星一拍胸脯道:“治不好她,我的命拿来填上!”
丁弃武冷冷一笑道:“好吧,我出一百两金子!”
“你出一百两金子替他卖药?”
天狗星上下打量着他,右手一伸道:“也好,你能出得起一百两金子,我立时就可以使他的女儿病愈,不但病愈,而且还可以使她立刻跑跑跳跳,像平常人完全一样!”
丁弃武道:“那好极了,你就快替她治吧!”
天狗星阴阴地一笑道:“慢些,先拿金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