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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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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

师父真的是打算离开吗?

我试探着问,突然桥北的鸭川三角洲响起了悲鸣。气氛正高涨着的大学生们不知道为什么骚动起来到处窜逃。

两手扶着栏杆看过去,葵公园森林至鸭川三角洲一路黑压压地一片大雾似的,把整个三角洲都覆盖起来。这片黑雾中的年轻人们正左突右窜,双手挥舞,抓扯头发,陷入半狂乱状态。这片黑雾似乎要顺着川面滑向这边。我们像是被吸引住一般,死死盯着那边。

鸭川三角洲的骚动更加激烈了。

松林里不断地喷出黑雾,这可不寻常。眼看沙沙沙沙地如毛毯般蠢动的黑雾快要延伸至此,突然从江面窜上来,一下子越过栏杆,流进了贺茂大桥。

「嘎——」,明石同学发出了如漫画般的悲鸣。

这是一大群的飞蛾。

第二天,京都新闻上刊登了这则异常的飞蛾活动,但是详情并不清楚。根据飞蛾的路线回溯,似乎一直到达乣之森也就是下鸭神社,但是并不确定。究竟乣之森的飞蛾为什么会顺着一定的节奏一起移动,这点没法说明。与官方解释不同,有传言说发生源并不在下鸭神社,而是相邻的下鸭泉川町,这样的话事情更加不可思议了。那天晚上,我的宿舍一角聚集了一大群飞蛾,造成了一时的骚动。

那天晚上我回到宿舍时,走廊上到处是掉下来的飞蛾尸体。而我那忘了锁门半开着的房间也未能幸免。我恭恭敬敬地把它们的尸体埋葬了。

一边拍散落到脸上的磷粉,一边躲避时不时要冲进嘴里的飞蛾,我移到明石同学的身边,很绅士地护着她。别看我这幅德行,以前也是个cityboy,不耻于跟昆虫类同居,但是这两年间在那个宿舍里多得是跟节肢动物亲密接触的机会,已经对爬虫类免疫了。

话虽那样说,但那时的飞蛾数量完全是超越常识的。巨大的振翅声音把我们跟外界隔断了,简直就像并不是飞蛾,而是长着翅膀的小妖要穿过大桥似的。眼前几乎什么都看不见。稍稍睁开眼睛,我只能看到大群大群的飞蛾绕着贺茂大桥的栏杆上的橙色电灯乱舞,还有明石同学一头很有光泽的黑发。

蛾群终于过去了,只剩下那些掉队的飞蛾还在吧嗒吧嗒地到处打转。明石同学脸色苍白,站起来发了狂似的拍打着全身,惊慌失措地大喊着「别过来!别过来!」,以惊人的速度逃离那些飞蛾向着贺茂大桥西边跑走了。最后,在一家夜色中散发着柔和的灯光咖啡店前坐下来。

蛾群再次形成黑色的地毯,离开鸭川向着四条的方向去了。

回过神来,城崎氏他们正呆呆的向四周张望。我也跟他们一样,在灯光点点的贺茂大桥上张望。

樋口师父消失了,就如乘着蛾群华丽地飞去了一般。不愧是我们的师父,真是精彩的退场。不过,奇怪的是,小津也不见了。我估计,樋口师父的神秘消失,就是小津暗地里谋划的。

「樋口和小津消失了。」

城崎氏瞭望着贺茂大桥,一副不可思议的口吻说道。

双手靠在栏杆上,乘着夜风,羽贯小姐说,「我们快走吧」。

「那么,我今天晚上去喝酒了。」

羽贯小姐双手叉腰宣告,「城崎君,走吧。」

「奉陪」,城崎氏露出了少许寂寞的表情。「樋口这人也是的,一声不吭就走了。再留下点余韵也好啊。」

「很久没有一起喝酒了呢。」

然后,羽贯小姐来到我身旁,靠过脸说,「明石同学就拜托你照顾了」。

「到夜晚的木屋町去」,留下了这句话,他们就离开了。

我走到明石同学身边。她坐在咖啡店的灯光下。我问,「没事吧?」

「师父走了呢。」

我说,她仰起了苍白的脸。

「喝口茶冷静下吧。」

事先声明,我绝对不是卑鄙地利用她害怕蛾的弱点乘虚而入。只是为了安慰脸色苍白的她而已。她点了点头,我们走进面前的咖啡店。

「樋口师父不知道怎样呢?小津也消失了。」

我喝着咖啡说道。

明石同学歪着头看着我,突然吃吃地笑了。

「有如仙人般地消失了呢。就像是飞向了天空一般。」

她喝了口咖啡说,「不愧是师父。」

「究竟上哪里去了呢?」

我不解,「反正是小津做的好事。」

喝着咖啡,我想起了「colosseo」的事情。明石同学来到我的四叠半时,说到了「colosseo」,我认为这是个良机。假如我抓住了,也不必像这样继承了自虐代理代理战争,可能还踏进了新生活。禁不住对失去的蔷薇色未来的哀念,我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没抓住良机。」

我说,「这样,杯具又会继续上演。」

「不。」

明石同学摇了摇头。

「你肯定已经抓住了。这是没注意到而已。」

悠闲地喝着咖啡是,听到救护车的声音由远而近。本以为就这样过去了,不过却在贺茂大桥的西桥头停下了。吵吵嚷嚷地展开救援活动。真是吵闹。

「特意为我弄到那个龟甲刷帚,感激不尽。」

我低下头道谢,明石同学还有点发青的脸上浮起了笑容。

「师父走了,不过他很高兴,这就好了。」

很唐突地,我突然对明石同学产生了一种师兄妹不应该有的感情。要仔细地说明这份感情,是违反我的主张的。我只能说,这份感情跟什么行动有关,令我非常苦恼。

「明石同学,要不要去吃喵拉面?」

此事以后,我和明石同学的关系进展顺利,但是那些事情脱离这份手稿的主旨了。而且,其中喜悦羞涩的奇妙之处,也难以以笔墨形容。读者们也不屑于读到这些东西浪费自己宝贵的时间。

没有比成功的恋爱更不值得说的事情了

自那以后,樋口师父就音信杳杳了。真名想到他会那么华丽地一声不吭地消失了。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去环游世界一周呢。

师父消失了大概半个月左右,我和明石同学和羽贯小姐一起,总算把210号室收拾好了。虽然那个梦幻龟甲刷帚真是发挥了大作用,但也是个满载苦难的战斗。羽贯小姐很快就通告自己战力不足了,而明石同学在无比肮脏面前也感到了危机要打退堂鼓,撑着拐杖过来的小津往洗碗池里大吐特吐更是使得任务越加困难。

后悔成为樋口师父弟子的飓风,在师父消失前达到了最大瞬时风速,不过在师父离开以后,却觉得生活缺少了点什么。看到师父留在四叠半的地球仪上,用针刺表示着nautilus号的位置,一阵苦闷用上心头,想紧紧地抱住这个古老的地球仪,不过自觉这样的行为太过于恶劣而中止了。然后把地球仪上的针拔掉,想象着樋口师父现在究竟在哪里呢。

顺带一提,那个梦幻龟甲刷帚现在在明石同学的宿舍。她可以自在地使用了。

听羽贯小姐说,城崎氏终于离开了实验室,打算找工作了。说起来,不知道那个小津企图盗出来的无口美女「香织小姐」现在怎么样呢。希望她和城崎氏继续过着美好的生活吧。

而羽贯小姐现在还在漥塚牙科医院勤奋工作。师父离开两个月左右,我去看牙了。似乎是智齿有少许蛀牙,羽贯小姐说「没来错吧」。而且,我还有幸让她给我去牙石。为了她的名誉着想,我得声明一下,虽然她长着一张很霸气的脸,但是非常的手巧,是真真正正的专业人士。

师父离开后,羽贯小姐究竟是什么感受,我这个精神上的无赖汉是无法想象的,还是会寂寞的吧。所以,羽贯小姐来叫到的话,就会和小津和明石同学一起陪她去喝两杯。

然后,一般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樋口师父唯一挂心的「自虐代理代理战争」则由我和小津继承。这场不愉快的战争,在物色到代理人之前都要一直进行,前景一片黑暗。

根据贺茂大桥决斗的结果,我取得「先攻」的权力。首先,我趁着小津入院的机会,把他的自行车「darkscorpion」涂成了桃红色,打响头炮。这个可耻的行动的结果,这辆自行车已经看不出跟原来的是同一辆了。

拄着拐杖的小津怒发冲冠,如鱼肉汉堡般怒气冲冲地来到下鸭幽水庄。

「太过分了,怎能染成桃红色呀。」

「你不也把樋口师父的浴衣染成了桃红色吗?」

「那个跟这个没关系。」

「有关系。」

「让明石同学来判断吧,她一定会明白的。」

这样的场景不断地上演着。

师父失踪后,我现在的学生生活多少也有点新进展了,对自己过去的幼稚持肯定态度真是意外。我并不是那种轻易承认过去的错误的单纯的男人。不可否认,我曾想过拥抱获得伟大爱情的自己,不过对象是个年轻少女还好,但是谁会去抱一个二十多岁的骚闷男啊。就这样,在无法抑制的愤怒驱使下,我断然拒绝了救赎过去的自己。

在那个命运的钟楼前决定拜师的悔恨挥之不去。假如那时我选择了其他的道路,例如假如电影协会「禊」、或者是软球部「本若」、又或者是秘密机关<福猫饭店>,我一定会过上完全不一样的两年吧。至少,我不会像现在那样扭曲,甚至有可能得到那个传说中的幻之至宝「蔷薇色的campuslive」。

不管如何回避,这两年间所犯的各种错误,以致虚度时光,这个事实是无法否定的。特别是与小津的相遇,这是我的人生里无法磨灭的污点。

樋口师父失踪事件后,小津住院了,在大学旁边的医院。

看着他被绑在雪白的病床上,真是大快人心。这家伙的脸色本来就很难看,现在看上去简直就像得了不治之病,不过事实上只是骨折而已。只是骨折应该算很幸运了。不能染指那些比三顿饭还重要的恶行,小津唠唠叨叨地发牢骚。我坐在旁边想你活该,另外也忍不了他的牢骚,用拿来探病的蛋糕塞住了他的嘴。

至于为什么小津会骨折,那就要追溯到一大群飞蛾通过贺茂大桥那天晚上了。

一边拍散掉落到脸上的磷粉,一边驱赶时不时要冲进嘴里的飞蛾,我移动到明石同学旁边,很绅士地护着她。

另一方面,小津虽然和大批的飞蛾亲密接触,但依然不停下他那可怕的笑声,等到情势稳定。只是在意他的发型有没有被弄乱。

当时,他稍微睁开一下眼睛,看到的是樋口师父爬上了桥的栏杆。面向飞舞的磷粉,我们的师父仿佛要随蛾群一起飞向古都般,两臂伸展。小津不禁叫了声「师父」,马上就吃到了好几只飞蛾,尽管如此,他还是抱紧栏杆,死命地抓住师父的浴衣。突然间,师父的身体飘到空中,仿佛是他的身体并轻轻地拉上去一般,然后低头看着他。虽然耳朵里都是飞蛾振翅的声音,但是小津说他清楚地听到师父说,「小津,汝真是很优秀。」

不过,这话出自小津自己的口里,就没什么可信性了。

说完,樋口师父就挣脱小津的手。

然后,站在栏杆上的小津失去了平衡,掉到了鸭川里,以致骨折了,像一团垃圾一样贴在桥墩上,一动也动不了,后来是在鸭川三角洲举行宴会的应援团员发现他的。

我和明石同学在咖啡店里优雅地喝着咖啡的时候,停在贺茂大桥西桥头的救护车正是为了小津而来的。

关于小津骨折,樋口师父消失的这些说明,我并不相信。我怀疑是有内情的。

「师父乘着飞蛾去旅游了?」

「一定是的,不会错。」

「你的话不可信。」

「我什么时候说过谎了?」

「你拼了命去阻止师父?这怎么让人相信?」

「我真的阻止了啊,师父是很重要的人。」

小津愤然回驳。

「你真有把师父看的那么重要的话,为什么跟城崎氏暧昧不清?你究竟有什么企图。」

我说。

小津摆出他那惯例的妖怪笑容,「这是我的爱。」

「这种肮脏的东西,谁要啊!」

我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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