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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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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元善小组的第一次隐形实验是在中原基地的地下试验室进行的,时间是他们“十一位圣斗士”进入基地九年之后。www.mengyuanshucheng.com他们先是花了三年时间学完大学本科和研究生课程,之后,何世杰做了一个相当大胆、不循常规的决定:不把这群孩子分派给其他资深研究者当助手,而是把他们单独编为一个小组,以姜元善为组长。他认为在这种全新的研究中,飞扬不羁的想象力可能比经验更重要。

幸运的是,这个赌注下对了。九年之后,正是姜元善小组率先取得了突破,虽然只是初步的阶段性成果。

地下室的穹顶有四十米高,一个银色球体悬在离地板三十五米处,被三根细细的绳索固定着。为了尽量减少吊绳对隐形性能的影响,他们使用的是碳纳米绳,非常细,肉眼几乎看不到。所以在众人眼中,这个银球是静静地凭空悬浮,就像悬浮在梦境里。一台吊车升起吊臂,严小晨坐在吊篮里,被缓缓送到银球前。银球门打开了,是类似照相机快门的旋开式舱门,当它打开时,银球像极了一只眼睛,一只明亮圣洁的天眼,幽深的黑色瞳仁居高临下,静静地俯瞰着尘世。身材玲珑的严小晨因为距离较远而变得更小了,像一位拇指仙女,正轻盈地飘到那只天眼中去。吊臂缩回,严小晨回过身,探身到“瞳孔”外,微笑着向大家挥挥手,然后又进去了;那只天眼也合上了眸子。

这只银球是由姜元善小组的十一个人亲手造出来的,对于他们原本毫无神秘性可言,但在此时此刻,它突然被赋予了梦幻般的美,神话般的美,美得让人屏息和敬畏。银球不大,直径只有两米。它那层能让光线绕行的由超材料制成的外壳相当厚,所以,直径两米的银球内部只有很小的空间,只能容纳身材玲珑的严小晨。

参加此次试验的有姜元善小组的十一个人,还有研究所里的其他小组:何小组(由何世杰亲任组长)、刘小组、金小组和胡小组,共五十多人。他们都分散守候在主控屏幕或各个观察点上。虽然银球的上下左右前后布置了很多光学摄像机、红外摄像机以及各种雷达(毫米波、厘米波、微波和米波,双基站和单基站),但姜元善还想以肉眼观测作为补充,他认为这才是最可靠的。

现场指挥是朱郁非、九年过去,这个小胖子瘦多了——姜小组繁重的工作起到了有效的减肥作用。此刻他正按照程序,依次询问各观测点和银球中的严小晨是否已做好准备。二十六岁的姜元善与五十六岁的何世杰站在他身后。今天的姜元善完全没有成功的喜悦,反倒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他指指天上,沉重地对老何说:“今天是咱们的第一次试验,我估摸着它八成也赶来了,此刻正悬在咱们头顶上呢。”

他说的“它”,当然不是指眼前的银球,而是指九年前遭遇的隐形飞球。那以后,飞球再没在中国出现。当然它不可能没来过,只是没有显形罢了。这九年来它显然没闲着,从国外传来的情报中,时刻能嗅到它遍布全球的踪迹。中国的蚩尤工程,虽然执行了最严格的保密措施,但恐怕难以躲过它的眼睛。

在第一次专业会议上,主席曾估计,发现飞球应该比较容易,而制造它则比较困难。但研究的实际进程恰恰相反:在姜小组中,严小晨主要负责“制造”,到今天已经取得了阶段性成果;姜元善是负责“发现”这一项的,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取得真正的突破。

从姜的这句话中,何世杰能触摸到小伙子的沉重心情。他笑着拍拍姜的肩头,“不要急,相信你这边也很快会取得突破,揪住那个隐形魔鬼的尾巴。”

朱郁非完成了询问程序,回过头征求两位的意见,两人都点点头。小朱回过头,郑重宣布:“试验现在开始。严小晨,启动可见光消隐功能。”

五十多双眼睛和二十四个镜头紧紧盯着银球。银球慢慢变得虚幻,变得半透明,然后突然在人们的视野中消失了。但看看各种雷达的屏幕,那个球体还好端端地停在原地。指挥大厅的工作人员都安静地工作着,没有人发出欢呼,但无形的兴奋在人们的心里跃动。只有姜元善摇摇头,向老何指指银球的背后,“可见光隐形有缺陷,没能完全解决。”

何世杰点点头——银球虽然消失了,但其背后的一个圆形范围内的景物有畸变,注意观察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试验总指挥下达第二道命令:“严小晨,启动雷达消隐功能。”毫米波和微波雷达屏幕上的图像也消失了,米波雷达屏幕上的球体变得模糊但没有完全消失——显然雷达消隐功能也不太完善,不能做到全波段范围内完全隐形。不过,米波雷达本身也不能精确定位,所以屏幕上只是一边界模糊、似是而非的亮斑。

“在场人员戴好墨镜。”大家都戴上墨镜,“启动探照灯。”

地面上一束光柱突然射出,极为强烈,把巨大的地下试验场淹没在强光中。强光罩住银球所在的位置,那儿仍然什么也看不到,但在银球的轮廓之外有模糊的闪光,闪光时断时续,组成了一个大致比银球大一倍的球包络面。

“熄灭探照灯。启动激光。”

强光熄灭,一束明亮的蓝色激光随之射出,在所经之处烧出淡淡的青烟。激光罩住银球所在的位置,人们依然看不到银球,但银球之外的闪光仍时隐时现,其方位和形状同刚才一样,只是广度更强一些。

“熄灭激光。”

地下试验室回到普通的照明灯光下。银球所在位置仍然一无所见。

“严小晨,关闭所有消隐功能。”

突然间,银球在原来位置出现了,也同时出现在各种雷达屏幕上。在场人员爆发出喝彩声。银球的瞳孔旋开,严小晨在瞳孔处出现,笑容灿烂地向大家挥手,然后坐吊篮下来。何世杰急步迎上去,同她热烈拥抱,“好样的小晨,祝贺你的成功,祝贺你们小组所有成员。”

其他四个小组的成员虽然免不了失落,但兴奋情绪是主流,也都过来向他们祝贺。严小晨和姜元善互相看看,俩人当然都很欣喜,但欣喜是有限的。由卝文卝人卝书卝屋卝整卝理

姜元善维着眉头说:“所长你知道,这次并不是完全成功了。它的光学消隐还不彻底,刚才你看到了,它后边的景物有畸变;在米波范围内的雷达消隐功能也不完善。还有一个更大的难题:飞球一旦被探照灯或激光罩住,虽然它仍然不可见,但不知为什么,会在银球范围之外出现微弱的闪光。我们一直想办法消解,但都没做到。”

关于最后一点,老何已经知道并且考虑很久了,“小姜,我昨天萌生了一个想法,你们看有没有道理。咱们是不是可以换个角度去想——也许这正是隐形飞球的罩门?也就是说,就连‘那个’飞球,在强光或强激光下说不定也会有类似闪光?反正到现在为止,咱们还没能用光柱来罩住它,也没听说哪个国家这样做过。”

姜元善和严小晨迅速交换了一下目光,严小晨说:“所长你说得对。这段时间我们一直没能跳出圈子考虑,只想着是隐形功能不完善,只顾忙着消解。我们会继续试下去,如果不管怎么努力也消解不掉,也许它正是隐形飞球的罩门。”

姜元善说:“还有另一个大难题呢。摆长有负责的等离子驱动也已经取得了突破,估计下一次试验就能安到飞球上。不过到那时,喷焰的隐形又该让我们头疼了。如何让喷焰在可见光范围和红外范围内隐形,目前连理论设想都没有。”

“不必丧气,也不要太急躁,一步步来嘛。”何世杰笑着拍拍他的肩,“再说,暂时做不到对喷焰的隐形并不影响你们开发‘发现’技术,不耽误实现主席说的第一个目标,对不对?”

“那倒不假。”

“那就先发现它和打下它!这正是主席给我们的首要任务嘛。”

试验结束,其他四个小组的成员完成各自的观察报告后先一步离开了。何世杰把姜小组的十一个人拢到一块儿,说:“再次祝贺你们!虽然只是阶段性成果,但既然迎春花已经绽放,百花盛开的时候还会远吗?你们的弦不要绷得太紧,该松一松了。我宣布,对你们实行七天强制休假,这七天都去给我游山玩水,谁也不许提工作一个字。”

徐媛媛说:“何大叔你饶了我们吧。出去玩儿是好事,可我们实在怕了你的‘正军级待遇’——武警便衣的一大群,特别是便衣们,个个都有入木三分的贼眼,看你一眼能把你的衣服都剥光。有他们跟着,什么兴致都给毁了。”

老何笑了,“这回我找了个好地方,保证武警便衣什么的不出现在你们视野里。上次是你们中的哪一位,是媛媛还是刘涛?说你们最想去的是这样一个地方:有山有水,山是浓绿的,水是清碧的,水边有洁白的细沙沙滩;周围非常安静,只能听见水声、松涛和鸟啭;空气中弥漫着松脂和青草的气味;没有闲人,想裸泳都可以。”他大摇其头,“你们的要求太高啦,这哪里是人间,分明是七仙女沐浴的天池嘛。不过,”他有意停顿一会儿,才抖出结果,“这个地方我已经找到了。”

众人一片欢呼,“真的?”

“当然。明天就送你们去。”

“何大叔你也得去!”

“我当然去。不过,弄个老头子掺在年轻人中间,肯定影响兴致。我只去一天就回来。反正各个小组都要轮着去,我每个组陪一两天,也把整个假期全赚回来了,你们说对不对?”

2

第二天早上,两辆写着“中国青年旅行社”的越野面包车出城向西北开去。何世杰兑现了他的诺言,这次果然没有武警开道。但姜元善很快发现,每个要道口都有一辆车悄悄停在那里,虽然没有警徽,但显然是负责警戒的。有时可以远远望见有便衣在横行道路上设卡,阻拦着来往车辆。不过,伙伴们都在兴高采烈地观景,姜元善便装着没有发现——也许伙伴们也看见了但不愿点破吧。

面包车又走了两个小时山路,其中有一段是干河床,最后停在一个山坳里。大家下车后眼前一亮,齐声欢呼起来。这儿果然是何所长昨天描绘的仙景——青山绿水,一道山溪在谷底汇出一个不大的湖泊。湖水清碧,以石为底,只有寥寥几根水草在水中摇曳。水中有些小鱼,都是很袖珍的样子,印证着“水清难养大鱼”的俗语。盛夏的太阳已经升到半空,但在山林的怀抱中明显消减了热度,变成了温情脉脉的注目。湖中心漂着十几个五颜六色的救生圈,用细绳锚在湖底,在原地荡漾着,在水面上用绳索连成一圈。湖东岸比较舒缓,有一片很大的沙滩,全是白得发亮的细沙。沙滩外是绿油油的草地,散落着十几顶色彩鲜艳的单人帐篷,就像草丛中钻出的大蘑菇。姑娘们迫不及待地脱了鞋袜,赤脚在沙滩上疯跑。

姜元善笑着捅捅老何:“这片沙滩花了多少钱?显然它是人造的,这条小山溪冲刷不出这么大的沙滩。再说,沙滩与周围的接茬儿也显生硬。”

老何笑了,这片沙滩确实是用海沙人工铺就的。“就你猴崽子眼尖。这片沙滩是花了些钱,但是值。为啥?这儿离研究所近,来去不用坐飞机——你知道,为安全考虑我最憷让你们坐飞机——而且环境封闭,便于警卫。以后这儿就是咱研究所专有的休闲基地,又安全又省钱。五个小组轮流来。冬季嫌冷可以不来这儿,其他假期都在这儿过。”

现场只有一名便衣,一个三十多岁的帅哥,非常干练的样子。他过来向老何行了礼,同组长小姜握握手,作了安全交代:“所有警卫都安排在直径五千米之外,方圆五千米之内的区域你们可以任意游玩。警戒范围之内还有一小段长城,你们想去爬长城也行。看,就在那儿。”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山背上果然有一段长城,就像巨龙在山谷婉蜓行进中偶然露出一段脊背。看见长城,再估算一下出城后行驶的时间,姜元善对这儿的地理位置大致有数了。

“湖心有一片区域超过一人深,为了绝对安全,原打算严令你们必须穿救生衣下水的,”便衣笑着说,“但估计你们不愿受这个拘束,所以我们沿深水区的边线锚定了十二个救生圈,你们下水玩时注意那个区域就是了。”

“谢谢,你们想周到。”

“每顶帐篷里都有对讲机,有什么意外情况呼我们就行。食品什么的也都备齐了,单是熟食就足够你们吃七天。要是想自炊也行,那顶最大的帐篷里有锅灶,有米面油盐菜蔬调料;使用燃气炉时请注意防火。好啦,安全事项已经交代清楚,我该尽快消失了,免得在你们眼前晃来晃去地惹你们烦。”

姜元善同他握手,在手上加大力度,“我们是一群不好伺候的主儿,给你们添麻烦了。”

“理解万岁,理解万岁。”

姑娘们都已经在帐篷中换了泳衣。全是那种最前卫的三点式,这是昨天以徐媛媛为领袖的姑娘们做出的统一规定。所以虽然只有四位美女,但已经把这片沙滩装点得美丽逼人。便衣帅哥看着说,真想留这儿饱眼福啊,可惜任务在身,只能忍痛离开了,然后向老何行了军礼,快步隐入林中。

姑娘们活动着手脚,准备跳下去。刘涛说:“可惜了,其实这样美的地方,办成天体浴场更过瘾。”

孙可新和林天羽立即表示支持,“好提议!请何所长批准吧。”

老何笑着没说话,徐媛媛撇撇嘴说:“这样的事还用谁批准?来,我带头脱,但你们都得跟着。谁要是退缩,就是口实不一的伪君子。”

她真的开始脱三点式泳衣,姜元善笑着警告:“媛媛,你别看眼前没有武警便衣,但这儿肯定不在他们视野之外,树丛中有多少大口径望远镜在瞄着哪。”

徐媛媛不认为这个警告有什么威慑力,仍然不慌不忙地脱光衣服,跳入水中,动作优雅地甩臂游着,一边回过头来挑战地看着伙伴。她修长白皙的胴体在清澈的水中纤毫毕现。庄敏和刘涛两位姑娘没有犹豫,也脱光衣服跳下去,三条美人鱼在碧波中嬉戏。几个男孩也如法炮制,脱光跳了下去。这会儿岸上只剩下老何、姜元善、严小晨和林天羽。老何对水里的几位说:“喂,你们也该有点敬老精神吧,照顾照顾我的保守观点。”

徐媛媛在水里笑着,“何大叔你要是看不下去,就弄条毛巾把眼睛蒙上。喂,你们仨,为啥不跟着来?林天羽,你想当伪君子?”

林天羽嬉皮笑脸地说:“徐媛媛你算上当了。我这会儿要学牛郎哥把你的衣服偷走。你想要回衣服就得当我老婆。”

“行啊,我和织女一样都是结婚狂,正愁嫁不出去呢,就盼着你们哪位当牛牛哥啦。”

她没说牛郎哥却说成牛牛哥,显然是把秋波送给姜元善了。姜元善听出她的话意,笑着没接腔。论容貌,媛媛在几个姑娘中是排头份的,既漂亮又性感。奇怪的是,今天她以裸体示人,“性感”反而淡化,只余下天生的丽质,就像荷叶上滚动的晶莹露珠。她一直没有游远,显然是在等着“牛牛哥”,一双大眼睛勾魂摄魄。姜元善没有接过她的秋波,从内心讲,他是像父亲那样的老派人,更喜欢另一种类型的女性。

老何说:“喂,既然有‘始作俑者’,你们也跟上去吧。至于我这个老头子就免了,我坐在岸边欣赏就行。”

三个年轻人开始脱衣服,不过林天羽确实兑现了他的话,在下水前先把徐媛媛的衣服偷走,在沙滩上挖了一个坑,埋掉衣服,再把沙面抹平,然后嘻嘻哈哈跳下水去。老何注意到,已经脱掉泳衣的严小晨突然僵住了,脸色变得惨白,死死盯着林天羽埋衣服的地方,就像那儿是引力强大的黑洞。姜元善也发现了她的异常,轻声问:“小晨你怎么啦?你脸色好白。”

严小晨回头迅速扫了一眼所长,把已经脱掉的泳衣重新套上。她说,我突然有点头晕,小姜你也别下水了,陪我到旁边坐一会儿。

姜元善也穿回泳裤,严小晨挽着他的胳膊,向远处走了几十米,两人依偎着坐下来。在两人离开之前,严小晨又扫一眼何所长,看他明没明白自己的情绪反应从何而来。

何世杰明白了。这九年来他几乎忘记了那件事,但严小晨如此强烈的情绪反应唤醒了他的记忆。这会儿他突然地、非常真切地意识到,姜元善父母说过的事不仅确实发生过,而且在所有相关人等的心里都割出了一道深深的伤口,其杀伤力甚至能延续到二十年之后!而讽刺的是,唯有当事人姜元善懵然无知,对那个事件没有任何记忆。

何世杰苦笑着想,这该是这位失忆者的福气吧。

这件事把何世杰的好心绪一下子毁坏了。他同姜元善已经有了近乎父子的情感,实在不愿把他与“邪恶”这样的字眼连在一起。在这些年的观察中,他一直没发现姜元善身上有邪恶的影子。但是——万一如姜元善父母所担心的,某一天,走上高位的姜元善像明神宗那样本性萌发,误国误民,作为推荐者的何世杰也会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但现在他能怎么办?他能因为一个六七岁孩子的一件错事就给他加上“本性邪恶,限制使用”的评语?那样做就太可耻了。所以——他只有强迫自己忘掉那件事。

但他无法摆脱灰暗的心境,也不想留在这儿影响年轻人的情绪,就悄悄打电话要来一辆车。他临上车时,那边的姜元善看见了,赶紧站起身,准备跑过来挽留他。何世杰远远向他摆手不让他过来,自己则钻进车里,催司机立即开走。

何所长走了,姜元善和严小晨依偎着坐在湖边,手里玩着沙子,看远处的伙伴们在水里嬉戏。从九年前第一眼看见严小晨,姜元善就对她有一种朦胧的亲近感,还曾把她拉到一场让人脸热的绮梦中。不过总的说,那时他还是青涩的小青杏,不大解风情,也不把严小晨当成异性。像现在这样远离伙伴、身体相偎,在他俩的交往中,在姜元善的人生中还是第一次。他能感觉到年轻姑娘的热度汹涌地传过来,使他有触电的感觉。他闻着女性的体香,看着小晨湿润的目光,男人的情欲苏醒了,不由得萌生出一种强烈的欲望,想把姑娘紧紧搂到怀里,把自己的嘴唇贴到那对湿润的嘴唇上。为了克制这种欲望,他挪得稍稍远一些,把目光移到远处,向小晨指点着那段若隐若现的长城。他说,从方位上看,这一段应该是秦长城吧,是名将蒙恬修造的。说起来,华夏民族的确比较保守,当年秦统一六国后其兵力绝对是天下数一数二,与当时处于全盛时代的古罗马难分伯仲。但奇怪的是,古罗马用战车开辟了一个横跨欧亚非的大帝国,秦始皇却基本没有向外扩张,倒去费心费力地修造长城,把自己圈到一座大城堡里。甚至大建兵马俑坑,把世界一流的兵力埋到地下!你说这种心态怪不怪?

小晨的情绪反应这会儿已经过去了,微笑地看着“牛牛哥”的侧影,听他神侃。女孩子成熟早,几年前她就已经把姜元善放到心上了。姜元善是个近乎完美的男孩子,值得她去爱,值得她同徐媛媛去争夺,但早年的阴影和伤痕一直在顽固地朝反方向拉着她。一直到刚才,在自己有强烈情绪反应、而姜元善懵然无知的时候,她心中的石头才彻底放下。姜元善已经彻底忘了“牛牛”那段经历,他已经是一个新人了,自己干吗还对旧事念念不忘呢。那样对他太苛刻了,何所长说得对,不能因为一个人在孩童时期的一件错事就惩罚他的一生。

但神侃的姜元善似乎想到什么,忽然沉默了,清澈的目光变得矇眬,变得沉重,眉头锁在一起。小晨敏锐地感觉到他的变化,小心地问:“元善哥,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说来话长。那是一个雷区,我从没对任何人谈起过的。”

小晨略为踌躇,笑着说:“什么呀,这么正颜厉色的,说说看。”

姜元善沉闷地说:“你知道我在六岁半时因为头部受伤患了失忆症,在那之前的什么事都想不起来了。不过,这会儿坐在水边,坐在这沙滩上,我突然有点模糊的感觉,好像在这河边曾发生过什么事。”他没有把握地说,“好像和林天羽有关?这怎么可能呢?但肯定是他在沙滩上埋衣服时,勾起了我的模糊感觉。”

小晨把惊讶藏在眸子深处,连忙打岔,“想不起来就别想了。这会儿应该有更好的事去想,比如,如何和一个女孩子谈情说爱。”

姜元善仍沉浸在沉闷阴郁中,“但是……在那之前,我一定干过一件很邪恶的事。”

“邪——恶?”

“我不知道是什么事,家人一直闭口不提,只要我一问及童年往事,他们就很痛苦。我已经学会躲开这些,把失忆前的人生完全剪掉。不过,正因为亲人们闭口不提,我才知道一定发生过什么事,很坏的事。”

小晨放心了,笑着说:“我知道。姚阿姨告诉过我。”

“什——么?”姜元善吃惊地瞪着她。

“说你六岁以前就耍流氓,偷偷吻过邻居女孩子。”

姜元善很烦躁,“别打岔,我是认真的!”他意识到自己的粗暴,扭头看看小晨,“对不起,我这会儿情绪不好。这些年来我一直强迫自己忘掉这件事,但是不行,它会偶尔在记忆中浮起,像恶魔一样若隐若现地窥视着我。我担心,一旦它在我的意识中完全清晰化,也许……会劈裂我的人格。”

严小晨心中隐隐作痛。像这样跟外人谈及内心的煎熬,大概是他人生的第一次,甚至对父母都没有谈过吧。他对童年只有非常朦胧的记忆,但严小晨——作为事件的次要当事人——完全能用自己的经历来补全它。这是一种让人发疯的内心折磨,姜元善能把这些深埋心底,让大家平时看到一个阳光男孩(男人)的形象,真是不容易啊。小晨也很感动,姜元善把这样的内心秘密对自己摊开,说明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她干脆地说:“别犯傻,别没事找事折磨自己。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能干啥坏事?即使确实干过,也不能一辈子为它赎罪。何况依我看那是没影的事——你想,林天羽咋能和你六岁的事情有关系?纯粹是瞎想嘛。你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男人,这么黏黏糊糊的,可不像你的为人。喂,别败兴了,该干一点儿对得起良辰美景的事情。你非要女孩子主动邀请吗?”

她两眼灼灼地看着姜元善,嘴唇微微努起。姜元善的激情被点燃了。他确实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男人——这么些年来,他就是靠这样的性格走过来的——于是把刚才的片刻阴郁一下子抛开。他笑着把小晨搂到怀里,然后是一个地久天长的深吻。世界静止了,两人的血液在沸腾。过一会儿,严小晨推开姜元善,正视着他的眼睛,直率地说:“晚上到我帐篷里吧,我等着你。”姜元善似乎有点犹豫,小晨不快地说,“怎么,我的邀请让你为难了?”

“哪里哪里,其实让你先发出邀请,我已经很失礼了,我这个男人已经很跌份儿了。”姜元善笑着说,“我是在想,何大叔为咱们准备的用品中不知道有没有避孕药具。”

“用不上的。咱俩都二十六岁了,该要孩子了。咱们可以一怀孕就结婚,同步进行。告诉你,我可是一个母性很强的女人,工作再紧张也不能不要孩子。”她微笑着,“除非你打算只来个一夜情。”

姜元善严重抗议:“什么话!咱老姜家从来没有这样不负责任的男人。”他嘴角处忽然浮出一丝笑意。严小晨疑惑地问:“你笑什么?我看你笑得很鬼祟。”

“说来话长,也有点难为情,想起一个和你有关的梦。你真的想听?”

“当然想听,快说吧。”

姜元善讲述了九年前的那场梦。在梦中,他是外星阿育王使团里最年轻的成员,坐着隐形飞球离开母星,临走前在新婚妻子身上留下了自己的种子,而那位十六岁的外星新娘却酷似严小晨的模样。“所以嘛说来脸红,小晨我对你心存邪念很有年头了,应该是从十六七岁就开始了。”

严小晨笑着,仰起头再吻吻他,“没想到你这么早熟啊。不过谢谢你,这么早心中就有了我,让我的自尊心很受用。记住晚上我等你。现在咱们也去游泳吧。”

她利索地脱掉泳衣,纵入水中。姜元善也脱了衣服随她跳下去,大呼小叫地游向众人。等他们游到人群中,徐媛媛敏锐地发现了两人的不同寻常,知道有什么事情在两人中间发生了,就在不久前发生了。她游到严小晨身边,带着醋意说:“小晨,看来你赢了。”

“嗯?”

“甭装糊涂。我知道你和小姜好上了,窗户纸就是刚刚捅破的,对不对?别想蒙我啦,你对着水面照照自个儿的表情吧,满脸爱情的光辉!”她说,“这个结果我早就料到了,虽然有点嫉妒,但我还是祝福你们。”

严小晨“满脸爱情光辉”,抱住媛媛亲了一下。

大伙儿在水里玩疯了,下午四五点才上岸吃午饭。吃饭时几个人想穿上衣服——毕竟都是相熟的同事,不太习惯在岸上裸体相对——被媛媛、刘涛和林天羽他【文、】们坚决制止了,说既然做天体【人、】主义者那就做彻底,别做那种半阴【书、】半阳的伪君子,大家也就笑【屋】着认可。晚上他们坐在沙滩上闲聊、唱歌,清冷的月光抚摸着他们裸露的皮肤。

孙可新忽然说:“我说一句话,你们不许说我败大家的兴头。”

“那你趁早别说。”摆长有说。

“不行,我还是要说。”孙可新指指天上,“咱们玩儿得这样高兴,‘它’会不会正在头顶看着我们?”

徐媛媛斥责他,“不许谈工作!何大叔说了,这七天谁也不说工作,一个字都不准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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