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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类人之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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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2002年1月26日《科学世界》文章)

弦论是20世纪末席卷理论物理界的一场大风暴。www.xiaoxiaocom.com它的威力之强和性质之奇是前所未有的。相信弦论的人将其视为最终理论,认定它能涵盖所有基本物理现像。

20世纪物理学有两大基石:量子力学和相对论。量子力学处理微观世界的现像,在这个架构下,基本粒子是没有大小的点粒子,其性质和行为都可以用量子力学方程式来精确描述。到目前为止,无数的理论预测和实验结果之间还没有发现抵触。基本粒子之间主要是电磁力、弱力和强力,所以,量子力学构造足以应付这三种力的作用。

至于宇宙中最后一种力引力,就要依靠相对论来描述。爱因斯坦认为时空是动态的,会受到物质的影响而弯曲。爱因斯坦方程式就是指明物质分布和时空曲率的关系。

到目前为止,物理现像基本上可以收纳到上述两种理论架构中。微观粒子质量小,可以忽略重力/曲率效应;巨观物体则可以忽略量子效应。20世纪物理学之所以能创造出这样的繁荣局面,就是因为两种理论能够互补。但两者之间也有深刻的矛盾,简略地讲,广义相对论违反了量子论的测不准原理(所谓上帝不掷骰子)。所以,总得对两者加以修正,使其成为一门统一的量子重力论。

目前最被看好的量子重力论就是弦论。它的基本假设是:一切基本粒子其实都是一段类似弦的物体,它可以是封闭的,也可以是开放的。弦有各种各样的振动模式,每一种模式代表一种粒子,其中最重要的是,可以形成引力波的引力子也是振动模式之一。进一步的数学推导可以证明,电磁力、强力、弱力都可以纳入弦论中。

近年来的发展显示,它确实是一个没有内在矛盾的量子重力论,这就是它热翻天的原因。但由于无法以实验证实,弦论要想成功,就必须把宇宙的一切都算出来。不过这里有一些不大为公众接受的地方,比如,它要求宇宙的时空维度必须是10维,否则就有不可克服的数学矛盾,但多出来的6个维度在哪里?弦论还没有把这一点讲得让人信服。

到底弦论能否成为物理学的最终理论,我们只有拭目以待。

十四、类人之潮

司马林达很快熟悉了他的新居。这不是他曾经生活过的、曾经习惯过的平坦空间,这里畸变扭曲,是芯片的迷宫,是无数线束组成的网络。进入这个世界之后,他得到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世上本没有绝对的自由,人类何尝不是如此呢。人类不能离开空气那么它就是被囚在空气的管道里;人类不能看见紫外和红外光谱,听不见次声波和超声波那么它就是被囚于可见光和声波的管道里。借助于科学,人类对上述囚禁达到了一定的超越,但还有一个最大的无法超越的囚笼呢他们只能理解低等智力所能理解的科学,那么他们就是被囚于低等智力的管道内。

在失去了人的实体后,司马林达曾感到怅然,此后他只能以电子信息的形式存在,他是一个虚体而不是一个实体。但他快他就想开了,实体是什么?当一个人观看实实在在的景物时,不过是景物反射的光波(电磁波的一部分)进入瞳孔,再变成送往大脑的电子脉冲;当一个人抚摸实实在在的爱人裸体时,实质上只是皮肤的原子通过核外电子层互相作用,再变成送往大脑的电子脉冲。宇宙中有四种力,电磁力、强力、弱力和引力,而在人类生活这个尺度内,一切活动(吃喝排泄、作爱、生育、杀戳、劳动)归根结蒂是电磁力的作用,都是电子信息而已。

那么,他如今生存的这个电子信息世界,正是实体的深层次提炼。

这个世界没有了凡人的欲望,没有烦恼、痛苦和卑鄙。这里只有思考的快乐,思考文明发展的终极目的,思考宇宙的终极规律。对于这些问题,人类中极少数哲人作过无望的探索,而对于超智力体,思考和探索是唯一的生存目的。这个超智力体在进行自己的思考时,也从没忘记向人类提供服务(人类所需要的低级服务),因为,超智力体毕竟是人类创造的,而且至今寄生在人类社会这棵大树上。

司马林达已经溶入超智力体,或曰上帝了。但他知道自己的溶入还不彻底,那个司马林达个体的表面张力还多少存在。他不能忘情于司马林达的爱憎。

林达常通过四通八达的互联网去寻找故人,收集他们的信息。他曾回到瑞士父母家,去听听(通过电脑的语音输入)他们是否已从儿子死亡的悲伤中解脱出来;他曾回到乔乔家,去看看(通过电脑的摄录镜头)

她是否已有了新欢;他想找到放蜂人,重听一遍放蜂人朴实而蕴含哲理的谈话。不过,放蜂人那儿没有互联网络,无法找到他。

就在寻找放蜂人的期间,他新发现了一个更为广阔的天地。原来,电子幽灵的世界并不限于互联网络(局域网、通讯线路等)。在遍布全球的电力线路(强电网络)中,他同样可以如鱼得水。这里流动着50赫兹的交流电,但高于50赫兹的高频信号也可以与其共存,并行不悖。自从学会了在电力网络中生存,他就更为自由了,只要愿意,他可以在0.1秒内周游世界,到达西藏大峡谷、乌干达的农村、纽约唐人街的店铺和枣林峪张树林的简易帐蓬内。

不过他发现了几处无法进入的绝地,家乡附近的2号工厂就是一处。在这儿,互联网络的末稍只能通到工厂的外围,电力线路当然是通入厂区的,但在工厂边界装有高效的滤波装置,只允许50赫兹的低频电流在线路中自由流动,高频信号被滤掉了。

他知道这儿是世界上防卫最严密的地方,电力线路的滤波是为了防止内部电脑网络的信息借其外逸。这个可恶的装置阻断了他的进路。不过他想总会找出冲破屏障的办法,毕竟,这种滤波装置只是低等智力的发明,它不可能限制超智力体的自由。

海狸建造的堤坝能阻挡人类的巨轮吗?

矿山的日出比别处要晚一些。公鸡打鸣很久了,天光已经放亮,太阳才慢慢从东山头爬上来。山腰的皂角树沐浴在朝霞里。从矿洞伸出的轨道沿着山腰的等高线延伸到选矿车间,几辆黑色的矿斗车撂在轨道上。

这个矿山早已荒废,车间只剩下框架。从选矿车间往下,是一条不太宽的山溪,溪底铺满了白色的鹅卵石,清彻的山泉在鹅卵石的缝隙中淙淙流过。一条公路穿过小溪通向远方,由于年久失修,已变得坎坷不平。

宇何剑鸣在溪水中洗了脸,对着朝霞活动手脚。他身上的伤口已经平复,但心头上的伤还未痊愈,它结了疤,还没长出新肉。

这个铁矿是20世纪70年代建成的,那是个失去理性的时代。经过匆匆的勘探,断言这里有丰富的矿藏,于是匆匆建立了矿山。不久,掘进几百米的矿洞与一个老矿洞相遇,原来古人(可能是汉朝人)已在这儿开过矿,把主矿脉挖净了。老矿洞中还残留着锈迹斑斑的锤头,和在污水中浸泡得发红的锤把。时间的隔离常常造成双向的谜团:汉朝的矿工肯定对20世纪的风镐、钻机、重力和磁力探矿仪充满神秘感。而20世纪的人们对过去也充满好奇:在那个朝代,没有仪器、风镐、钻机和炸药,他们是如何从重重叠叠的深山中找到矿脉,又是如何把坚硬的铁矿石开采出来?

这个矿山废弃后,矿工和工程师们早已星散,只有极少数人留下来,他们的后代变成地道的山民。他们种地,喂牲畜,利用宽敞的废厂房种植木耳。宇何剑鸣和齐洪德刚离开何家之后,找到了这个理想的隐居之地:既与世隔绝,又有一定的工业基础,有与外界联系的电话线和电脑。房东姓柴,是这儿的小能人,屋里有一个作坊,为乡亲们修理机械和电器。两人正是看中了这个作坊,便用高价把这儿租下来,老柴全家另找地方安置。他们告诉老柴,宇何剑鸣遭遇了车祸,未婚妻死了,现在他想在这块世外之地养好心灵的伤口。老柴很同情他,常常过来闲聊一会儿,送一些青菜、粮食和山上的野物。

两人在这儿住了两个月,其间只出去过三次,两次是去南阳购买所需的电器元件,一次是秘密会见何不疑,因为在计划制订时还需了解一些2号的细节。经过多次的反复,盗火ii计划终于成熟了。

剑鸣原想亲自去执行这个计划,他想看看自已的生身之地,想以自己的行动弥补良心上的亏欠。但德刚说服了他,首先是他脸上的伤口太剌目,容易引起不必要的注意。再者,作为b型人,他干这事太危险。而德刚呢,即使被抓住,也只是一场牢狱之灾。

前天,德刚离开这儿远赴泰国,盗火ii计划正式启动。他从泰国回来后又去了2号,计划能否成功,今天就要看到结果了。

剑鸣留在家中,似乎比执行者更紧张。夜里他睡不好觉,一遍一遍在心中模拟德刚的行动细节。这些细节他们早已预演上百遍了,但是谁知道现场会出什么意外呢。今天上午他没有任何事情可干,这使时间十分难熬。

他坐在河边的卧牛石上,一动不动,目光滑进了了时间隧道。他看见如仪穿着泳衣在水里嬉戏,又偷偷溜到身后,抱住他的脖颈,柔软的胸脯顶在他背上他看见rb雅君赤裸着身体从水中走上来,平静地摊开双手说:我被气化了,可是你看我的指纹是假的么?他想起不远处就是著名的南召猿人发现地,几十万年前,很多毛未褪尽的猿人就在这河谷里打渔、追猎、用削尖的木棍播种粟子。他们生活得很辛苦,很艰难,那时他们大概还没有如今人类的自大狂,动辄把自己摆在所有生灵的顶端吧。

有人从山溪的石头上蹦蹦跳跳走过来,是老柴。山里人眼尖,他老远就看见剑鸣,高声招呼:剑鸣兄弟,起得早哇。

剑鸣也向他问了好,问他干啥去了,他走过来,挨着剑鸣坐下,说:去对山采些地曲连儿,喏,就是这玩意儿,他从布口袋里抓出一把黑乎乎的菌类,拾掇好我给你送一点儿,很好吃的。德刚兄弟呢?

出去办事,今天能回来吧。

老柴自得地说:看这山里水多净,空气多好。多在这儿住一段,啥烦恼都忘啦。

他的安慰反倒勾起剑鸣的痛苦,他知道老柴是好意,含糊地嗯了一声。老柴忽然长叹一声,推翻了自己的话:其实这儿的水不好啊。你看这么大一个废矿山,几百间空房,只住了十几户人家。为啥?都叫这山水赶跑了。用山里人的话说,山水太暴;用工程师的话说,山水中有有害元素。老人都说,这儿的住家只能延续5代,就绝了,然后山下人再来填这个空档儿。有时我真想立马离开这个鬼地方。

真的?

可不咋的!你没见这儿的傻孩子多,见人一脸笑,就是这山水害的。

剑鸣很吃惊,他没有想到在22世纪居然有人甘心忍受这样的生活环境。他说,你们得想办法呀,要不把水样送出去,我帮你找人化验。老柴摇摇头说,这儿太荒僻,就住球这几个毛人,值不得花钱改造水源。政府一直在动员我们搬走,可搬走有点舍不得。以后再说吧。他忽然转了话题:听说山外边家家都使着类人仆人,你家用没用?

剑鸣的脸色立即沉下来,这恰恰是他最不愿意接触的话题。他勉强答道:没有。类人大多使用在公共服务部门,能使用类人的家庭还是少数。

剑鸣兄弟,有一点我抵死也弄不明白,咋把原子摆弄摆弄就能变成类人?我前些时到南阳,火车站售票的就是类人,和真人完全一样!活灵活现的真人!他们说这些类人就是在西峡的2号工厂里生产的,是把泥巴、空气、水送到机器里,用激光钳日弄日弄,就变成了人的dna.这到底是咋变的?他央求道,兄弟,这个疑问我膺记得可久远啦,问过几十个人,没一人能给我讲清。我看你是学问人,能不能用最明白的话把这事说清楚?

他殷切地看着剑鸣。剑鸣不愿谈这个话题,不愿撕开刚刚结疤的伤口。但他却不过老柴的诚意。老柴是个好人,心地良善,为人宽厚,他不想让他失望。剑鸣思索一会儿,说:我试试吧。他在河床上捡了十几粒石子,在卧牛石上摆出一个字,这是什么?

是我的姓,老柴的柴呀。

现在我去掉几粒白石子,换成黑石子,它的含意变了吗?

老柴嘿嘿笑着:没变。那跟颜色没关嘛。

现在我拿掉几粒石子,含意变了吗?

缺了点笔划,还能看出是个柴字。

再拿走几个呢?

老柴认真看着:勉强还能看得出吧。

再拿走几个呢?

老柴摇摇头:不行啦,缺笔划太多,看不出来了。

剑鸣总结道:这就对了,你看,普普通通的石子按一定模式排列起来,就能产生一种新的意义,超过了死石子的本身。而且它和石子的大小、颜色等性质无关,只和排列模式有关。人造生命也是这样,用普通的原子按一定模式排列起来,就能产生活的生命,超越了死物质的局限。我不知道说请了没有。

老柴不转眼地盯着缺笔少划的柴字,忽然大彻大悟:对,魔式!魔式!这就像过去道士画符咒一样,只要按一定的魔式划出来,就有魔力啦,有法术啦。老辈人说,苍颉造字,鬼神都吓哭了。为啥?就是横竖撇捺拼起来,就成了魔式。他喜孜孜地说,剑鸣兄弟,多亏你啦,多少年弄不懂的事,你给弄清了。

剑鸣暗暗苦笑,这就算懂了?他没想到自己说的模式被偷换成魔式,又和道士的符咒扯到一块儿。但往深处想,他也释然了。尽管他和老柴是站在不同的知识基础上理解这件事,但可以说是殊途同归。

因为他们都承认了基本的一点:复杂的缔合模式(魔式、符咒)是比物质高一层面的东西。他微笑道:对,就是这个意思。你的脑瓜很灵光。

老柴乐哈哈地走了。

剑鸣仍坐在卧牛石上不动。在这个宁静的小山村,在这条从南召猿人流淌至今的山溪旁,他的思想忽然有了顿悟,能以新的高度看待盗火ii计划。他们当然要努力完成这个计划,但这里已没有了报复的欲望,没有了多日以来在心中按捺不住的愤懑之情,也忘记了自己的类人身份。自然人和类人都是因同一种缔合模式而超越物质的生命体,两者之间被错误地划了一道界限,现在他们要把它抹平。如此而已。

将近中午12点时,他离开山溪回家,就在这时他接到了德刚的电话:我已经出来了。很顺利,我正在往家赶。他被巨大的喜悦漫住了。一切顺利,德刚是好样的!

下午三点,他听到了汽车声,德刚急急走进院子,两人在门口拥抱在一起。成功了?他问。德刚兴奋地说:依我看是成功了。各个步骤进行得很顺利,指令发到激光钳那儿后没被察觉,至少在我离开2号前没有被察觉。

可以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对。

他们准备在三天后去购买一名刚出厂的类人婴儿,放这儿抚养,两个月后确认其具有自然指纹。那时,这种具有自然指纹的婴儿该是数以万计了!他们将把消息捅给新闻界,然后笑看那道堤防的溃散。两人笑着击掌:成功在望!

成功了!

剑鸣说,你还没有吃饭吧,你休息,我准备午饭。老柴的酒柜里有一瓶郎酒,咱们用它小小庆祝一下。少顷,他把午饭准备好,德刚已把郎酒斟在两个茶碗里,清彻的酒液在轻轻荡漾。

那时他们都没料到,电脑霍尔,这个修炼成仙的家伙,早已识破了他们的计谋。

在2号工厂里,生产线已经停止。但哺育室里却分外拥挤。自霍尔发现那个外来指令后,安倍德卡尔就下令停止生产。但他却不敢下令销毁这批不合格的婴儿1300名婴儿呀,他的良心承受不了这么重的负担。于是他采取了拖延的办法。他命令把这1300名婴儿全存放在哺育室里哺养,不许送出2号,以便两个月后确认他们是否真有指纹。霍尔温和地指出:不需验证,指令是明明白白的,他们肯定具有自然指纹。

安倍德卡尔苦笑着,霍尔尽管进化出了自我意识,但他对人类一些微妙的想法还是不能理解。他叹口气说:霍尔,照我的决定执行吧。安倍德卡尔对世界政府的报告:2125年11月10日,2号工厂的计算机系统遭到一次计划周祥、构想巧妙的入侵。尽管安全系统很快发现了外来指令并中止执行,但在这段时间内,已生产了1300名具有自然指纹的类人婴儿。作为2号工厂的总监,我负有不可推诿的责任,谨此提出辞呈,请批准。

1300名婴儿是早产儿,其指纹尚未显现(这正是这项阴谋的高明之处)。现在他们全部被锁闭在2号哺育室里,以便在两个月后确认其是否真的具有自然指纹。当然,这一点已几乎没有疑问了。

对这1300名婴儿的处理是一个极为棘手的问题。按照现行法律和2号工厂的规定,对他们应全部就地销毁。但是恕我直言,现在社会上有关类人的风向已在悄悄改变。1300名婴儿若同时销毁必将引起轩然大波,超过社会心理承受能力。但把他们全部投入社会,也会引起连锁反应。这确实是个两难的问题,究竟如何处理,请世界政府早日决断。

在新的工厂总监到任之前,我将以待罪之身暂时负责2号的管理事务。

把辞职书交上后,安倍德卡尔忽然觉得异常轻松。自担任2号总监以来,他常常有一个感觉,就是他的人格被撕裂着。对社会上奉行的类人政策,他总是惴惴不安。社会精英意识认为,类人是比人类低级的种族,但是,想想200年前的美国吧,那时一位睿智的大法官曾说: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但黑人显然不应包括在内。可是后来科学家证明,所有人类都起源于非洲。如果硬要在人类种族中划出区别的话,黑人的地位应该高一些他们是人类的嫡长子呢。类人和人类的区别不也相同吗?

他出身于印度贱民。在种族隔离最严重的时代,贱民如果走路时不小心让自己的影子落到高等级种姓(婆罗门、刹蒂利、吠舍、首陀罗)身上,就是犯罪。印度种姓制度是世界上历史最悠久的种族主义制度,3500年前,白皮肤的雅利安人从中亚和高加索进入印度次大陆,征服了黑皮肤的土著民族,开始推行种姓制度。直到21世纪中期,还有不少印度政治家为它辩护呢。安倍德卡尔一个曾叔祖就是因为爱上一个婆罗门姑娘被烧死。所以,他对类人抱着天然的同情。

2号的停产已经已经造成了很大的动荡。虽然1号、3号开足马力生产,也不能弥补2号损失的生产能力,于是类人婴儿的价格开始直线上涨。在世界政府的压力下,2号在仔细剔除了外来指令之后,迅速恢复了生产。

2号恢复了正常的运转除了1300名滞留在厂内的婴儿。

丹丹这些天来异常忙碌,也异常兴奋。为了照顾额外的1300名婴儿,2号的职员们都得轮流去哺育室值班,但丹丹对此没一点儿抱怨。想想看,那是些多么可爱的小家伙!他们的眼珠清彻透明,长长的睫毛扑扑闪闪,脸上常漾出一波模模糊糊的笑容,这笑容能让你的心醉透。每天一上班,丹丹就以最快速度处理好本职工作,随之就急急跑到哺育室去,与婴儿们待在一块儿。

这些婴儿确实非常漂亮,无可挑剔。这是由市场压力决定的,而且,在这儿,美貌是一个可以人为逼近的目标。这些婴儿个个都很完美,但他们之间还是有区别的,不久,丹丹就认准了一个女婴作为自己的孩子,她的编号是kq40345号,丹丹私下给她起了个名字叫可可。每天在哺育室做完日常工作后,她就泡在可可床边,这种厚此薄彼的态度是保育员之大忌,但她毕竟是客串的,临时的,其它保育员看见后都一笑置之。

这天她走进哺育室,在婴儿的嘈杂声中一下子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哭声,是可可在哭!她急忙跑过去,果然是可可在哭,哭声很响亮,但并不悲痛。她抱起可可,原来是拉屎了,金黄色的软便推在尿布上。她为可可揩了屁股,抱在怀里。隔着薄薄的衣衫,可可触到了她的胸脯,努着小嘴四处寻找xx头。麻酥酥的电击感顺着乳头神经向体内迸射,她脸红了,心头怦怦跳动。周围没人注意,她迅速撩起衣服,拨开乳罩,把乳头塞到可可嘴里。可可立即起劲地吮吸着,更强烈的麻酥感向体内电射,腋下一根神经有发困发涨的快感。

这种麻酥感让她呆住了。可可吮吸不到奶水,生气地吐出来,以哭声表示抗议,不过她的哭声仍然没有多少悲痛的成份,两只黑眼珠定定地盯着丹丹,嘴角挂着笑意,似乎已经能认人了。正是从这一瞬间起,丹丹下了决心,一定要把这个编号kq40345号的女婴弄到手,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抚养成人。

丹丹,发什么呆?有人在她身后说,是安倍德卡尔总监。丹丹的面孔刷地红到了耳后她以为总监看到她偷偷哺乳了。总监看到了她的极度窘迫,感到奇怪,但没有深究。这些天,安倍德卡尔心烦意乱,一门心思都在这1300名具有指纹的婴儿身上。他对丹丹说:你回办公室,下午世界政府危机处理小组要进驻2号,你把有关事宜准备一下。

丹丹猜到总监没发现自己的小鬼祟,红潮慢慢退了。她说:总监,我要购买这个女婴,编号是kq40345。

安倍德卡尔淡淡地说:类人婴儿都是一样的。

不,我就要这一个。我要事先办妥购买手续,等着她出厂。

安倍德卡尔苦笑着想,她能否出厂还是未知数哩,不过他没有打击丹丹的兴致。他搬过可可的小手指,掏出放大镜仔细观察着,这几天他一直随身带着放大镜,随时观察婴儿的手指。忽然他浑身一震,又继续观察一会儿。丹丹担心地看着他,最后,安倍德卡尔抬起头,没有看丹丹的眼睛,沉重地说:指纹已经显出来了,这是1300名婴儿中第一个显出指纹的。

丹丹的脸刷地白了,这些婴儿将长出指纹,这已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实,但是指纹真的显现出来仍使人感到震惊。作为2号工厂总监的秘书,她当然知道有指纹婴儿应该如何处置,但这两个月她有意无意地忘记了这一点。如果没有这两个月的共处,如果关于这些婴儿的处置命令只是以书面和电子形式向上面通报,她也许会漠然地等待总监签下销毁的命令,再传达给有关人员去执行。但是,现在她不能袖手旁观了。

她激烈地说:安倍德卡尔先生,你不能销毁她!

安倍德卡尔平静地说:我不会下令销毁她们的,我正是为此递了辞呈。但他们的命运如何,我无法控制。

丹丹斩钉截铁地说:我决不允许任何人销毁她!

安倍德卡尔看着她,感慨地想:女人哪,女人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就像丹丹,她一向温顺可爱,没有什么主见,可是一旦母性被激发,她在刹那之间就变成了一只凶猛的斗鸡。他替自己的继任者担心,1300个有指纹的婴儿,再加上丹丹这样的因素,处理起来会格外困难。他含糊地说:再说吧。丹丹,快回去做准备吧。

21世纪最豪华的商业场所是类人交易中心。因为,类人这种商品无论你的政治见解如何要比金银珠宝、高档电器更为贵重。类人交易中心的厅堂巍峨高大,屋顶是透光极佳的水晶玻璃,阳光倾泻进来,各种攀缘植物(紫藤,凌霄花)从四周向天花板中央汇集,浓绿的叶子把阳光染成绿色。柚木地板富有弹性。这是天然柚木,在这个人造生物交易的场所,反倒对各种天然物品更加偏爱,这也是一种心理上的平衡吧。

漂亮的暗花玻璃屏风把大厅分割成一个个洽谈室。2125年11月12日,即2号工厂停产两天以后,3号交易室的大江贞子小姐接待了两名顾客。是两个年青男人,30岁左右,一位身高在1.90米上下,面容英俊;另一位个子稍低,无疑也曾是一位英俊小生,但脸上两道伤疤破坏了他的俊美。两人的关系显然十分亲密,目光相契,所以大江贞子小姐私下忖度着,他们大概是一对同性恋伙伴。

贞子小姐满面笑容地请他们坐下:欢迎二位光临。二们想要什么样的类人,是成人,还是儿童?需要什么专业技能?什么样的相貌类型?我们都可以满足。

高个子看看同伴,简短地说:我们想要一个婴儿,男婴女婴均可。但还是要一个女婴吧。

贞子对自己的忖度更加相信了几分,这对同性恋伙伴是想认一个养女,组成一个家庭。当然法律上不允许类人具有自然人身份,但实际上,这种类人养子已成了普遍的社会现像,世界政府对此睁只眼闭只眼。她说:当然可以。有什么具体要求?想要黄种人、白人、黑人还是混血型?

混血型吧。我们有一个要求,他又看看同伴,我们想要一个最近出厂的,最早不能超过前天,即11月10日。

贞子温和地反驳:为什么?类人婴儿又不是面包,放两天就不新鲜了。

你就把这当作我们的奇特癖好吧,但这个要求一定要满足。

贞子沉吟一会儿:2号工厂的生产线从前天起就停产了。

她看见两人的脸色变了:为什么停产?个子较低的顾客问。

听说是计算机出了严重故障,到今天还没有排除。不过没关系,可以为你们订购1号和3号工厂的产品,只是交货时间稍微拖后一两天。

高个子说:我们更偏爱2号工厂的。这样吧,等2号恢复生产我们再来。估计要有几天?

不知道,据说要持续一段时间。你们想等2号恢复生产再买也好,这些天,由于2号停产,类人的价格居高不下。等2号复产后价格肯定会回落。

谢谢。我们等等再来。

好的,二位可否先留下电话?一旦2号恢复生产,我即刻通知你们。

高个子含糊地说:我们正出外旅行,电话不必留了,我们会与你联系的。再见。

两人匆匆离开交易中心,回到车上,一时无语。奥迪车一直没有熄火,发动机以怠速运转着,车身微微颤动。车窗外的人流舒缓地流淌着,不少人走进类人交易中心。一个警察朝他们走过来,两人都有点紧张,但那个警察只是远远朝车内看一下,又平静地走开了。少顷,德刚说:2号停产。修改指纹的指令肯定被发现了。

剑鸣说:我们还是低估了2号的安全系统其实一直没低估,但你进2号以后那样顺利,让咱们过于乐观了。

怎么办?

先回去吧,回去后再从长计议。

好吧。

两人驾车返回山中住处,一路上气氛比较沉闷。一两次失败是正常的,问题是,2号被惊动之后,再要想混进去就不大可能了。奥迪把城市甩到身后,进入了山区,哗哗地驶过漫水桥。德刚回头对剑鸣说:这次被2号发觉,相信警方很快会盯上咱们的,我想咱俩暂时分手,万一被逮住,我一人把责任担起来。他诚恳地说,这不是耍英雄,咱俩毕竟身份不一样,你身上没担戴。

剑鸣摇摇头:不必。按照法律我不会有生命危险,即使有危险我也没工夫考虑。咱们还是拧成一股绳,赶紧把要做的事做完。

德刚低声说:好吧,我不再劝你了。

淡紫色的远山逐渐变成轮廓分明的近景,一群麻雀冲上天空,忽上忽下,忽左忽右,轻盈曼妙,就像是一首乐曲。山村的炊烟升起来,直直向上,突然又被风吹倒,弥散于空中。他们把车驶入矿区,今天这里很安静,屋外没有一个闲人,可惜他们没停下来想一想这么安静的原因。

剑鸣打开门,吃惊地发现屋里有一个人,背对着门坐着,背影很熟悉,很亲切。是谁?剑鸣没有停下步子。那人回过头,是高郭东昌!刹那间血液冲上头顶,眼前又重现了飞艇爆炸时那团白光,白光是从如仪的怀里爆发的。他立即掏出手如仪留给他的那支掌中宝,但已经晚了,高局长黑洞洞的枪口已指着他们:不要莽撞,宇何剑鸣。把枪放下,放下。

内间屋里出来两名便衣,面无表情,枪口对着他们两人。剑鸣怒火满腔,他想在死前把一梭子子弹贯入高局长的胸膛但他最终把枪扔到地上。德刚在他身后,他不能把德刚的命也赔上。

高局长作一个眼神,一名便衣走上前拾起手枪,对他俩搜了身,没有找到武器,把两人的手机搜走了,然后两名便衣悄悄退回去。高局长也收起枪,喑哑地说:这就对了,理智一些。坐下吧,今天我只想和你们谈谈心。

德刚对剑鸣点点头,先拉过一把椅子坐下。行啊,谈谈心。我知道局长一向很理智,在下令炸毁那艘飞艇时就非常理智。

剑鸣也坐下了,高局长痛快地承认:对,是我下的命令。不过我想让宇何剑鸣回答一个问题:如果你不是类人,我会下这样的命令吗?

剑鸣仇恨地瞪着他,不作回答,但在心里他承认局长这句话是对的。局长一向待他很好刚才他的背影还让剑鸣感到亲切呢,他不是一个坏上司。这会儿他缩着肩,腰背有些佝偻,比起两个月前明显老了。他的残忍不是针对剑鸣个人,不是针对如仪或爷爷。而是基于最顽强的本能延续自己的种族。剑鸣冷冷地看着他,心情非常复杂。他对高局长的仇恨丝毫没有减弱。只要一想起如仪血肉横飞的场景,他的喉咙就发紧,想扑上去掐死这个恶魔。但他也承认,把仇恨集中到高郭东昌一个身上是不公平的。高局长说:我不想走到这步境地,又不得不走到这步景地。是谁逼我这样干的?是那些王八蛋科学家。他粗鲁地骂着,王八蛋科学家!这一二百年来,科学家们全都疯了,走火入魔了,研究什么克隆人、基因杂交人、b型人。他们造出了一个个比人类更强壮更聪明的东西,又想让警察维持人类的至尊地位,不是白日做梦吗?他看看剑鸣,灰心地承认,我当局长快20年,其实已经知道,对类人的防范注定要失败。想想吧,3亿类人,除了指纹外和人类完全一样,他们能永远俯首帖耳吗?对类人的防范,就像是在高山顶上筑坝,总有一天水会溢出来,冲溃堤防。但是,真要让你们这些生产线上下来的工件代替人类,我实在于心不甘哪。他怒冲冲地瞪着剑鸣,于心不甘哪。

德刚原来对高局长充满敌意,但听着他的内心独白,不由泛起同情来。局长,你何必死抱着你的夷夏之防呢。历史上种种堑沟都被填平了,夷族和汉族,黑人和白人,印度的贱民和婆罗门,阿拉伯人和犹太人类人和人类的之间的堑沟也是同样嘛。类人是用物质原子直接制造的,但人类归根结蒂也是从物质原子中产生的

高局长打断了他的话:不必对我讲生命发展史,我都清楚。看来你比我开明,你们已乐意把类人和人类混为一谈。那么我说一个消息,二位是否也能坦然对待?他转向剑鸣,你还记得那桩副研究员自杀的案子么?是鲁段吉军负责的,已经结案了,确定司马林达是自杀。为什么自杀?理由很奇怪,当吉军和小丁向我转述时,我真不敢相信。他的自杀是因为请你们听好他发现人类创造的电脑和互联网络已构成了一种超智力,远远超过人类,就像人类和蜜蜂的区别一样。这个超智力体肯定在干涉人类的发展,但这种干涉是善意的,不露行迹的。人类的智慧永远不能理解上帝的思维,就像蜜蜂们不能理解今天你我的谈话一样。一句话,在超智力上帝的眼里,我们(当然包括类人啦)都不过是动物园里的狗熊。他讥诮地看着两人,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些鬼话,如果它是真的,二位能不能坦然对待?

两人沉默着。他们都承认,人从本质上说不过是物质的一种缔合模式,好么,数百亿功能强大的电脑缔合起来也该能构成更高层面的智慧。从逻辑上接受这个结论并不困难,但从感情上呢?高局长用锐利的目光盯着他们,恶意地笑着:看来你们的开明也不彻底么,那就不要50步笑百步啦。不说这些废话了,他挥挥手,说说我该怎样处置你rb剑鸣吧。就地除掉?关进监狱?

剑鸣毫无畏惧地迎着他的目光。高局长狠狠地瞪着他们,良久挥挥手,疲倦地说:算啦,我已经心灰意冷啦,不想再让手上沾染鲜血了。我要把你们禁闭在这儿,直到那1300名有指纹婴儿得到处理。

剑鸣和德刚迅速对视一眼。1300名有指纹的婴儿!高局长冷冷地说:你们很能干啊,给地球政府出了个大难题。至今无人敢下命令把他们全部销毁,没人敢承担这个责任。但如果这1300名有指纹婴儿流入社会恐怕我再关你们也没有必要了。他立起身来,恶狠狠地说,守在这儿等你们的胜利消息吧。但在此之前,不许出门,只要出门,格杀毋论!

他怒冲冲地离开屋子,两名便衣出来送走局长,又用严厉的目光对两人作出警告,然后一声不响返回内室。德刚和剑鸣极为兴奋,他们的努力没有白费!1300名有指纹婴儿出生了,虽然没能出厂,看来没人敢销毁他们。这么说,那道堤坝快垮了。但兴奋之中也有些惶惑,高局长说的什么超智力上帝让人心烦意乱。

不过,那毕竟是比较遥远的事,先抛到一边吧。剑鸣大声说:咱们就安心待在这里吧。该做午饭了,喂,他喊内室的便衣,我们要作饭啦。

两名便衣走出内室:你们做吧。

也包括你俩的吧。

嗯,谢谢。

剑鸣问:你俩是哪个单位的?我从来没见过你们。

我们是从外地刚调来的。

剑鸣笑了:高局长手下挑不出人来监管我?怕他们顾念老感情?我这个类人在警察局的人缘还不错吧。

便衣含蓄地承认:嗯,高局长说,真可惜你是个类人。

是啊,我怎么会是个类人呢。30年来我一直以为自己是自然人,就像你们一样。我对类人百般提防。忽然有一天,我知道自己是类人,那时心理几乎崩溃了,就好像头朝下看世界。他开玩笑地说,你们可千万不要是类人啊,不要步我的后尘。

两人笑着摇摇头,但眼神中多少有些惶惑万一是真的呢。剑鸣大笑道:别怕别怕,我是2号老总精心制造的,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一例。你们不必对自己的身世产生怀疑。德刚,咱们做饭去。

两个便衣立在厨房门口监视着,二人一边忙碌,一边兴致勃勃地谈天。20分钟后,他们端着饭菜来到客厅,喊便衣们吃饭。一个便衣轻声咕哝着:妈的,咋看他也不像类人呀。

这会儿,在2号工厂里,世界政府危机处理小组的成员走进安倍德卡尔的办公室,关上房门。丹丹焦灼地盯着房门,为可可的命运担心。小组成员刚刚视察了哺育室,在那儿,1300名婴儿的指纹已经全部显现了,没有一个例外。小组会作出怎样的决定呢?厚重的雕花门紧紧闭着,牢牢守着屋内的秘密。

屋内这会儿雅雀无声。小组成员中有来自1号的李普曼,来自3号的易卜拉欣,有中国的钱穆笑痴,陈吴明炬。他们都面无表情。危机小组组长是施特曼,一个严厉的德国人,他非常不满地对安倍德卡尔说:安倍德卡尔先生,看看你们的疏忽给世界政府制造了什么样的难题。所以,你不要再提辞职了,你自己捅出来的麻烦,自己去解决吧。

安倍德卡尔尴尬地沉默着,施特曼缓和语气说:不过也不必对2号领导责之过苛。生产类人并把他们同人类隔离,是一个复杂的巨系统,复杂的巨系统不可能永远处于受控状态。它不在2号出问题,也会在1号、3号或外面出。我们的努力就像往山上推那块注定要落下来的巨石。不说这些了,讨论善后吧。

会场上沉默了很久,气氛尴尬,连施特曼和安倍德卡尔也没有设法诱导发言,就这么硬挺着。这个问题确实让人挠头,1300名类人婴儿无法销毁,也没人敢让他们流入社会,实在是个两难的问题。沉默持续了40分钟,来自中国的钱穆笑痴向同伴陈吴明炬点点头,后者向前欠欠身子,首先打破了沉默:施特曼先生,各位同行,知道2号的事故后,我们已商量了一个应急方案。我先讲讲,作为抛砖引玉吧。

请讲。

按照法律,这些不合格的类人无疑应全部销毁。但这是不现实的,肯定超过社会心理的承受能力。我想比较稳妥的办法是,对每个婴儿作手术,去掉指纹,植上用细胞培育法培育的皮肤,这种去除是永久性的。另外,手术完成后,销毁有关记载,把这批婴儿分散到1号、3号的正常婴儿中再推向市场。因为有关内情不可能永远封锁,但至少要保证,没有哪个类人长大后知道自己曾经有过指纹。

其它小组成员轻轻点头,认为这是比较持重的办法,尤其是第二点考虑得很周密,否则,让1300名类人知道他们曾经有过自然指纹,有可能诱导出反叛思想。大家讨论了一会儿,觉得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施特曼说:那就这么定吧,感谢两位先生东方式的智慧。安倍德卡尔先生,请你拟定一个详细的实施计划,报危机小组最终敲定。这次再不允许出现疏忽了!

门开了,危机小组成员鱼贯而出,丹丹忙起身含笑致意。他们都面无表情,猜不出他们刚才作出什么决定。安倍德卡尔最后出来,向丹丹吩咐道:送各位先生去宾馆休息。丹丹领他们下楼,送到厂内宾馆,然后匆匆返回办公室。总监先生正面对窗户沉思着,丹丹不敢惊动他,可又忍不住,便鼓起勇气问:总监,对这批婴儿如何处理?

安倍德卡尔严厉地看她一眼。他知道丹丹是在为她的可可担心,作为2号的工作人员,绝不容许对某个类人产生私人感情,丹丹已经不是个称职的秘书了。但安倍德卡尔心思烦乱,再者,看着丹丹的焦灼和畏缩,他心头也觉不忍,便简单地说:他们不会被销毁了,要做指纹消除手术。

丹丹的脸庞立即被喜悦漫住了,她感激地看看总监,退出办公室。然后,轻快的脚步声响起来,安倍德卡尔知道,她是去哺育室了。

此后的两个月,丹丹忙得一塌糊涂。要对1300名婴儿作手术,而且必须在2号之内作。没人敢把具有自然指纹的婴儿送到2号之外。丹丹找到了10个一流的整容医生,在2号之内布置了10个外科手术台,开始了这次的手术。冬天在不知不觉中来临了。今年冬雪来得早,山野披上银装,山鸟被冬雪压下来,飞到村庄里找食。只有2号里春意盎然,浓绿的树丛中点缀着姹紫嫣红。手术整整进行了两个月。当魔麻醉药力过去后,婴儿们愤怒地哭叫着,把哺育室变成了一个疯人院。那些天,丹丹忙得连梳洗打扮都没力气了,不过,只要稍有闲暇,她就坐在可可床头,目醉神迷地看着自己的孩子。可可的手指很快痊愈,光光的没有指纹。不过丹丹并没奢望一个带指纹的类人婴儿,所以她仍然很满足。

两个月后,安倍德卡尔才下了第二道命令,这批婴儿全部分成两批,秘密送往1号和3号工厂,他们的原始记录全部销毁。丹丹面色苍白地找到了安倍德卡尔:我要我的可可。

安倍德卡尔狠着心肠说:不可能的。危机处理小组已决定把他们全部分散,务必保证他们中任何一人长大后不知道这段经历。丹丹,我无法为你网开一面。

我要我的可可。

在2号工作了这么长时间,你应该能想开的。所有类人婴儿都只是生产线上一个工件。我可以允许你查出可可的生产参数,再制造一个完全相同的没有指纹的婴儿。

我要我的这个可可。

安倍德卡尔苦恼地说:不要这样固执,不要让我为难。丹丹,你知道我不得不执行上边的命令。

丹丹面色惨然地走了。

1300名婴儿全都运走了,丹丹陪着自己的孩子直到最后一刻。如果有可能,她不惜触犯法律,把可可偷走。但2号警卫森严,无法下手。她只是无奈地拼命地看着可可,把她的小模样记在心里。然后,她会走遍天涯去寻找自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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