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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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裸奔……某人奸笑……嗯,很值得遐想啊……

风雨如晦,黑影出没。

中年人负手立于院中,遍身湿透而深情不改,看样子也是戴了面具。

刘二婶子家小院子里,遍地尸首,鲜血连同雨水横流了整个院子,一大半都是身着黑衣的中年人手下,尸首们死状都很狼藉,看来是半面强人亲自创造。

“主子……那个女子……”

一个黑衣人小心翼翼的躬身请示,眼光向泥水里孤零零的女子觑了觑。

“你想杀了她?”中年人语声和煦宛若春风,面具虽然死板板没什么表情,但那眼色居然是慈悯柔和,深阔如海的,“是吗?”

黑衣人接触到这样的目光,反倒微微一颤,立时掩了,深深俯首:“一切全凭公子吩咐……”

“嗯……”中年人点了点头,神情很赞赏的拍了拍他的肩。

黑衣人正要抬头表忠心,忽觉一道柔劲不动声色的逼向自己心脉,脸上暮然变色,尚未来得及说话,眼前一黑。

一声嘶吼,他七窍喷血,倒在雨地里。

中年人微笑跨过他的尸体,轻轻道:“说过不要那样称呼我,怎么又忘记了呢?”

……

神情连一丝变化也无,仿佛刚才死在他手底的不是人命而是稻草,他披一身流泻的雨水,以一种博大而慈和的神态感觉,俯首看着一地泥泞里仰首看着他的女子,蕴华。

“你要杀了我吗?”被自己的半面主子丢下的蕴华并无畏惧,昂首看他,和前世秦长歌一模一样的绝世容颜,即使在这大雨浇头极其狼狈的时刻,仍然绝艳得像朵不分时刻都璀璨绽放的奇葩。

而美好的出奇的曲线,因湿身而分外诱人,这女子的身姿曲线,不是那种仿佛能够喷薄而出的妖娆,而是微微带点处子般青涩停顿,却停顿得恰到好处,越发引人遐思。

天知道这个历经无数男人的女子,是怎么保持住那种媚而清,妖而纯的感觉的。

“你可知道杀了我会有什么后果?”蕴华有意无意挺了挺胸,有恃无恐的冷笑:“你会死,你周围的人都会死,而且死得奇形古怪,惨不堪言,恨不得自己从未出生过。”

“彩蛊教三大圣,教仙教神教姑的手段,我清楚得很,”中年人语声宁静如常,气质雍容如圣,对着眼前女子原始而韵味深藏的诱惑无动于衷,“但还是多谢你提醒我。”

“你知道——”蕴华瞪大了眼睛,想到他刚才的逼令手下使计围杀教姑的手段,想到那些黑衣人看来似乎隐隐有些熟悉的身法和出手,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倒抽一口冷气,疾声道:“那天赵王府外,有人拦截我上殿,是你出手助我脱围的!”

“你很聪明,”中年人并不否认,微微笑,“是的,咱们这是第二次见面了。”

“那你现在怎会——”蕴华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一会是敌一会是友的人的古怪行为给搞糊涂了,这个男子……戴了面具……熟悉彩蛊……手段高超……会是谁呢?

听他的语声,明明白白的西梁人,可刚才说话的黑衣人,那口音……

她蓦然想到一个可能,顿时打了个寒颤,那感觉好比夹了雪和冰雹的雨水当头浇下,从心底升起的寒意几乎让她瞬间冻僵,那个猜想太可怕,她几乎立刻便明白了彩蛊根本在对方眼里不算什么,明白了教姑为什么不欲缠战直接放弃了自己,明白了教姑从血海里杀出时最后回眸里的古怪含义,明白了自己的命,当真危在顷刻。

“别杀我!”蕴华绝望的一声呼喊,扑倒在中年人脚下。

“别杀我——”她抱着一线微弱的希望,支着肘努力地抬起头来,清艳,面庞上泪水横流,“我有个秘密——我告诉你,你留我的命!”

“他们来了!”

给萧玦换好衣服,又喂了热水的阿六,一直紧张的扒在窗户上看着窗外,突然惊慌的转身扑向秦长歌。

黑暗中打坐的秦长歌睁开眼,目光疲惫,却如星子明亮。

“嗯,”她神色不动,向窗外看了一眼,隐约间可见道道黑影掠过,听风声,似乎已经已经将这小院子包围。

抓了块布,揉了揉鼻子,秦长歌眼泪汪汪的又打了个喷嚏——感冒了。

这时辰,来不及换衣擦身,也不方便换,秦长歌在火堆旁简单的烤了烤衣服,取了些还带着火星的焦炭放好,赶紧就将火灭了,不感冒才怪呢。

好在这个世界没有猪流感,真幸运。

刚才和阿六绕院子一周,也布了一图阵法,有个壮劳力使用,省力多了,那些石块木头,她奔波一夜,还真搬不动。

只可惜……如果没猜错的话,是拦不住那中年人的。

他是谁?秦长歌静静思量,南闽对南闽,某个答案呼之欲出。

露出一丝冷笑,秦长歌一副“人性本恶,果不其然。”的表情。

“你去门口守着,”秦长歌指挥阿六,“按我刚才教你的步法,见第一个人进来,断了什么东西,你就撤掉左手第三步那块柴禾,他要是还能前进,你退六步,撤掉右手第一步那里的石头。”

阿六很听话,哦了一声便往外走,一边还喃喃背着秦长歌现教的步法,走了几步觉得不对劲,愕然回身问:“那你呢?”

“我是压轴戏,”秦长歌毫不脸红的笑吟吟的答:“你见过压轴戏提前上场的吗?”

阵法多少还是有点用的。

暴雨中黑影腾起,不留死角的包围了整个小院,当先的黑衣人手一挥,立即便有数条人影扑过院墙。

进去以后却毫无动静,连呼喝对敌之声也无,好像几个人就这样消失在院墙下,黑衣人首领皱了皱眉——刚才死在河岸上的那八具尸首他看过了,对方十分狡诈凶残,杀人手法层出不穷,绝非易与,自己过来时已经揣了十二分的小心——老邱载在对方手下丢了性命,现在双首领只剩了一个,如果能在公子赶来之前解决掉这两人,将来自己再升一步不是没可能的。

想到这里他目中精芒一闪,衣袖一拂飞身而起,苍鹰一掠,掠上院墙。

尚未落足便觉得眼前一花,滔天洪水冲面而来,激流汹涌冷光瘆人,令人晕眩而站立不住,他定了定神,闭上眼,就刚才那一眼看到的景象,伸指弹出一抹寒光。

卡擦一声,院子中一棵树断裂,倒下的时候不知道压到了什么东西,洪水忽的一退,刚才进院的五个人显出身形,正在院墙下方存之地打转,见阵法忽去,都在面面相觑。

“蠢材!”黑衣人暗骂一句,抬步便起,眼角忽然觑到不远处黑影一闪,随即一声轻响,地面突然开始抖动,随即,熊熊烈火扑面而来,妖焰狂卷,热浪骇人!

“木生火,五行连环阵!”黑衣人心中一惊,对方好厉害的手法,竟然料敌机先,算准了他破第一阵的最佳方法就是隔空断树,正好利用倒下的树,再加上点小挪移,以木生火,连绵不尽,而且这火因阵而生,要以为它是虚幻的毫不防备,那一定会吃大亏!

他将目光投向黑越越的小院——此人天智神行,几乎不让公子,他是谁?

风雨打疏窗,夜深雨千行。

秦长歌负手窗前,冷冷看着树在自己意料之中缓缓倒下,看着黑衣男子傻兮兮的奔上院墙。

一抹冷笑绽在唇边,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低低的呻吟,秦长歌霍然回身,见萧玦正以手支额,努力爬起身来。

秦长歌上前,试了试他温度,还是有热度,怕是有炎症了,看来那里找来浇在他伤口上的大蒜和马齿苋捣的汁,并没能起到完全杀菌的作用,不禁暗恨自己,怎么就没有带金疮药的习惯呢?

再怒瞪他一眼,你怎么就没随身带药箱的习惯呢?

萧玦烧的迷迷糊糊,只觉得干渴,潜意识里又挂念长歌安危,硬是逼着自己醒来,结果一醒来就遇见一对大白眼,一时倒是转不过弯来,愕然道:“你——”

话刚出口便觉得嗓子痛的好像被砂纸在磨,每说一个字都像要冒血,声音也沙哑的无法辨别,立即住了口,却又怕秦长歌看出来,若无其事的朝她笑了笑。

秦长歌哪里看不出他的感受,却也只平静的冲他笑了笑,端过床边的水,道:“来,喝水,一喝,什么病都没了。”

萧玦失笑,很想说你这什么口气,把我当成溶儿了?溶儿也没这么好骗吧?然而心底却缓缓腾起暖流,那水还未进口温暖便似已传递,如覆上锦被一方,初触手是微冷的,久了,自然唔出细腻而体贴的暖意来。

本来入口苦涩难咽的水,这一刻在他口中也清甜如蜜芬芳四散了。

秦长歌目光微微下垂,一点感动一点疑虑一点怅惘一点深思都深深埋藏于这一刻的眼光里,她只是,沉静而有耐心的,喂他喝水。

“嘶!”

一点声响,温柔而尖锐,如钢线如利剑般,分来雨幕和黑暗遥遥而来,初起时很远,转瞬就到了近前。

好快的速度!

萧玦目光一缩,便要起身,却被秦长歌一匙水不由分说递到唇边。

笑道:“喝水,瞧你嘴唇都烧起皮了,要想亲溶儿,他一定嫌弃你。”

萧玦苦笑,心道我现在不想亲溶儿,我想亲——

却哪里说得出来,只好喝水,一口水还未咽下。

“扑!”

彷佛一朵火苗被扑灭的声响。

雨声隆隆巨响里,有人不疾不徐,声音明明不高却听来很清晰道:“去吧。”

接着便是“砰”的一声,有人大力撞开门的声音。

目光中亦有幽火一闪,秦长歌露出一抹笑意,火阵被灭,果然厉害,居然选择走正门阵眼。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对方可谓深知其中诀窍之人。

一匙水照样稳稳送过去,秦长歌笑道:“这水甜不甜,加了糖的,溶儿就爱甜的,迟早蛀牙。”

萧玦目光一闪,却也突然笑了笑。

一直爱她不动如山内涵博深,愈是险绝境地愈见风范,仿佛居于九万云霄之巅,俯视人间风云变幻,历风波磨折不改笑颜,回眸间万物灭而万物生。

那种不显山露水却深入骨髓的霸气,令天地袖手四海噤言,那些渡海而来的过客哺傲烟霞的散仙,在她面前,终将沦为旁边者。

男儿何当逊于女子乎?

他微笑,亦十分平静的喝水。

“戛!”

又一声,断金烈玉,近在咫尺。

金阵被破。

秦长歌仿佛没听见,滴水不漏的继续递下一匙,萧玦安静的继续喝。

这机会也不是随时能有,眼前女子在隔及双世后第一次伸向他的手,如何能够拒绝?管他何等刀光剑影森寒相逼?天知道我等这刻已有多久?

萧玦一声长笑无声响在胸臆间——来罢!很好!

床前,塌下,垂睫专注的女子,苍白却英气不改的男子,不涉于私却温暖的相对,这一刻氛围安静如祥,氤氲如水流动,人生里不可多得的清宁瞬间。

仓皇只会让自己狼狈至底,如何不能为自己保持一份永恒的雍容?

“哗啦!”

如大浪打下,再被飓风突然横卷了出去,撞上巨墙,瞬间粉碎成千晶万玉。

水阵破。

那两人眼珠转也不转,萧玦微笑着接过水碗,示意:我自己来,比较痛快。

秦长歌一笑放手。

“砰!”

大地突然裂开一线,现出幽深十九地狱,无数苍白利爪从地底争相伸出,欲待择人而噬!

却被袖风卷起的滔天雨水淹没,哀号着打往地底最深处,永远不得冒头。

土阵破。

萧玦面不改色继续喝水。

“哐当!”一声。

却是阿六撞开门冲了进来,满面仓皇,结结巴巴道:“我……我……想动那块石头……我……我来不及——”

他的最后一句话咽在了喉咙里,因为他身后,突然有人静静道:“借过,谢谢。”

阿六直直的僵在了门口,再直直的被对方搬开。

中年人目光慈悯深远,静立于门口,声音里微微笑意,轻轻道:“呵,两位好定力。”

一气将水喝干,萧玦觉得自己的声音应该好些了,一笑抬眉,道:“你好本事。”

中年人笑道:“过奖,实在汗颜,不过想来送两位上天,大约是可以的。”

他并不走近,隔着门到床的距离,突然单手一递。

惊鸿一现,漫天飞雪,千里明月一霎间降临人间。

让人无法反应的。

刹那到了秦长歌,喉间!

远处却突然响起一声长啸。

惊破月色,风雷、沧海,惊起鹫鹰、层云、飞雪,自九天而起凌万物而生,如衮衮擎天之柱,如浩浩神琴之音,如滔滔碧海之吟,如烈烈长风之吼。

翻转星河之舞,令人心惊神摇的绝世长啸。

啸声里,有人远远笑道:

“杀人吗?先问我同意不同意。”

啸声里,有人于近处静静道:

“长歌,我来了。”

卷二:六国卷第九章解救

声音在后,动作在先!

隐约听得急速有力的指令声随即发出:乾西北、坎北、艮东北,各黑衣十三!震东、巽东南,各青衣十一!离南,坤西南,各朱衣九;兑西方,各白衣十!

脚步声齐整如一人,风行云卷,依言布阵,隐约见红灯闪烁,飘摇不休,阵势初起,立时隐约风雷之声,隐约可以听见惨呼,秦长歌微微笑起来——唔……这么快已经练成这样,当真难得……

雨声稍稍弱了些,风却猛了起来,一阵阵敲扑窗户的风声里,有人隔窗静静道:“阁下生于隐逸世家,却遥遥隐控该国政局,一言决人生死,万户共沐德辉,玉堂金马,簪缨豪族,不及尔得民心所向;勒金神诏,祭坛圣笔,难抵君亲书一纸——以阁下这等人物,自非甘于蛰伏南蛮蛮荒未化之地,欲待搅动世间风云也是该当——只是在下奉劝你一句,今日之人,你杀不得。”

戴着闪着奇异绿光的手套的手,停在秦长歌咽喉前,以尾指一个轻轻横掠,便气机锁定刚才已经扑过来的萧玦,中年男子淡淡道:“哦?”

“杀之,必于君命有损。”对方语气淡漠而意味坚定,令人只觉这话再无虚假,无需违背。

中年人却只微笑如常,轻问:“敢问阁下何人?”

“你自然知道我是谁,”对方声音比他更静更淡,淡若深冬月色,“所以我说出来的话,你自然知道,该不该听。”

“以你家族的潜能,我是当信你,”中年男子温和一笑,俯仰之间气质清贵如圣,“可是你的性子,我也知道,你岂是这般好心之人?你岂是多管闲事之人?你风雨之夜,奔赴出城救人,你要救的人,是谁?”

“无论是谁,我说你杀不得就杀不得,”对方漠然道:“一月之内,你家族必起风云,你若现在动身大约还赶得及,否则你生死难保,终无葬身之地,你今日行此杀戮,本就有干天和,想在多杀一人,必将牵连自身。”

他话音未落,远处有人已经朗笑道:“和他罗唣什么?他又不是美女。”

话音初起,白光一闪,如流星曳过天际,滚滚光柱,惊天而掠,如碧落神山之下万河之河发源地怒刹江般一泻千里奔腾而来,又似飞凤夭骄于天,灿亮着华丽而炫目的尾羽,一路无可辟易得飒然前冲,无数拦截的黑影冲上,再势不可挡的被那罡风纷纷卷起,左右倒跌开去,刹那间便披风激雨,奔至眼前。

来者似是有意展示威势,飞光掠电,来势惊人,人未到手一抬,一线银光如月色光耀,刹那间便到了中年人胸前,长笑道:“我知道你真要动手谁也来不及,你手指不妨用力吧,但是只要你一旦分心于手底,我的气剑立刻便可以杀了你,你要不要试一试?”

暴雨里,白衣人一个旋转,单足立于屋檐之上,身姿优雅潇洒,他身周起了淡淡光晕,生生将瓢泼大雨隔在光华之外,俯首睨笑的姿势,宛如一抹遥及千里照过来的溶溶月色。

素玄。

啪一声,有人推开后窗,黑色油纸伞下,蓝衣男子静静安坐,目光安详而清冷,身后水晶墙般的雨幕里,他看来秀丽清美,一抔云般的轻,一捧雪般的寒,清如仙渠之水,冷若冰晶之花。

两个褐衣凤盟属下,一个神情冷漠的打着伞,另一个手指扣着飞弩的弩机,箭尖如森冷的黑暗之眼,直向中年人的咽喉。

楚非欢。

中年人面具底看不出什么神情,起伏平静如常的胸口也不见异常,突然轻声一笑,道:“运气实在有点不太好啊……全凑到一起了。”

秦长歌理了理袖子,弹了弹手上的灰,笑吟吟看着他,轻轻道:“你外面人已经死了许多喽,再死,你就回不了南闽了,杀人重要?自己的命重要?”

“我真的很想杀你,”中年人一边叹息一边收回手,“不过,还会有机会的……”

“彼此彼此,”秦长歌目光里亦冷锋暗藏,“看谁迟早杀了谁罢。”

慈和一笑,中年人戴着手套的手缓缓抬起,竟生生将那一线虚幻的银光抬起,对面,屋檐上素玄目光一缩,已经如飞絮般飘落。

与此同时,几人几乎同时开口。

“别拿我(她)作人质!”

怔了怔,秦长歌失笑,含笑看了几个男人一眼,道:“还是我来说吧,”转首淡淡看着中年人,道:“以你现在的实力,你已不够在他们围攻下冲出去,你自然要拿我作人质,可惜我懒,我不想再淋雨我怕发烧,我和你做个交易。”

“你说。”中年人一颔首。

“你放开我,承诺一年之内,不再踏入我西梁国土,还要留下所有今晚你抓获的俘虏,我就放你走,”秦长歌笑道:“我很怕你挟持我时会下阴手,我不敢跟你走,所以我放你,今晚你对我的所有行为,我不和你计较,他们也暂时放过你,如何?要知道今晚一战,我虽然知道了你的秘密,可你也多少对我有点数,咱们谁都吃了亏但谁也没真吃亏,再僵持下去,更是谁也讨不了太大的便宜,真要见真章,以后终究有机会,何必急在一时?你自己算算,是不是这个帐?”

“你好算计,”中年人始终听不出语音里的怒气,答应得极其爽快,“好吧,我相信你,你也别玩花招,否则我杀不了天下第一,杀几个失去武功,正在生病的,大约还没问题。”

“你不妨试试,”萧玦立即冷笑。

楚非欢只是漠然的挥挥手,黑暗中突然冒出无数弓弩,刷的一下对准了中年人,每张弓弩都立即被拉到极限,吱吱嘎嘎的声响,静寂里听来清晰而冷静。

中年人却更加清晰地笑起来,衣袖一挥,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忽然便成了一缕风一抹雨或是一截绸缎般,柔韧得超乎人体所能达到的极限,刷的一下将自己皱起,随即展开,这么一皱一弹间,他已将自己如飞丸般,反方向从后窗里弹了出去。

他离开的那一霎,楚非欢立即发出一个“开!”的指令,却对素玄看了一眼。

接令的凰盟布阵属下,变幻身形开了生门,放中年人过去。

却将其余的黑衣人仍旧死死围住。

中年人头也不回,身形如箭,左手衣袖往旁边一间院子一拂,脚步连踏两踏,莲台虚度的绝顶轻功他施展来更如行云流水,转眼间已经虚空拔起丈高,人已在数丈外。

屋檐上忽然一声长笑,声若凤鸣,素玄在暴雨中朗声道:“刚才说好的是不为她被欺负的事计较,可没说,我不能为这村子被杀的人丁计较吧?”

长笑声里,他已经白影一闪,如惊鸿入云般掠追了出去。

秦长歌不由失笑,喃喃道:“这些家伙果然够鬼。”

“不过他也很鬼啊……”秦长歌对正关注看着她的萧玦疲惫的笑了笑,“他下蛊了……想不到他也会用蛊?”

萧玦大惊,立时便要冲过来,正进门的楚非欢目光一寒,正要说话,秦长歌已经摆摆手,道:“无妨,我自有办法去除,休养一阵就好,要知道这世间没有可以杀得了我的蛊,这是千绝的秘密,只有我师门知道。”

她手指轻轻磕了磕桌面,笑道:“保不准我还因祸得福,他那‘碧玉瘴’,对促进功力很有好处啊……”

微笑着从袖囊里掏出先前藏进去的焦炭,秦长歌的目色在黎明淡白的天色里闪着狡黠的光。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桥梯,你鬼?你可知秦长歌阴毒第一?还记得我先前夹在稻草里撒的粉末么?那是没毒啊,但那遇上炭粉就有毒啊,兄弟,刚才我理袖弹灰的时候,你多少吸进了一点吧?啊……祝你好运。”

经过一夜暴雨的冲洗,所有流出的鲜血都已被无声刷净,流入沟渠,大地,所有不再为人目光所及的角落。

然而那许多失去生命的躯体尚自静静横陈,无声控诉着命运的狠残不公。

被杀的村人和黑衣人的尸体,还有彩蛊丧身的教徒的尸体都横七竖八堆积在一起,昨夜,三方立场,各自为敌,你死在我手底,我扼穿你咽喉,如今杀人的,被杀的,最终都将化为白骨。

这个暴雨杀人夜,共有二百一十二人命瞬间消逝。

一百三十一村人,五十五黑衣人,二十六彩蛊中人。

算下来,三方势力逃生的,都只寥寥一两人而已。

这是一场血腥的,甚至被害者很多都不知为什么会发生的悍然杀戮。

预谋已久与懵然不知,势力悬殊与单方屠杀。因为某些阴谋与变局,无辜的施家村,注定要从西梁典图上永久消失。

楚非欢冷静的命令将彩蛊教中人和黑衣人尸首立即就地焚化,其余村人尸体,待回京后通知官府点验掩埋。

在被焚化的彩蛊教尸首中,他果然发现了那夜以吏部尚书府护卫头领身份出现,并追杀他的灰衣人。

那人一剑穿喉,死的倒干净利落,大睁着望向天空的双眼,却生生显示出无尽的悲愤与不甘,楚非欢想着他那夜略带疯狂的话和奇怪的心理,屏退众人,亲自掀开他的衣襟,仔细的看了看。

半响,他掩上衣襟,脸上露出一丝似悲似憎似叹似恨的神情。神色却更沉郁了几分。

闭了闭目,他挥挥手,凰盟属下立即将那尸首扔入火中。

熊熊烈火,焚此残躯,死了也好……

彩蛊妖教……甚至整个南闽高层,都是这般阴毒丑恶吧?

楚非欢神色肃杀的转首,身后烈焰熊熊而雨后蓝天如洗,前方草地嫩绿欲滴,草丛里生出鲜艳的花,自然的美丽永远对人世的丑恶无动于衷,不若红尘动荡变幻光怪陆离,无论怎么残忍大量的死亡,都不会妨碍这一刻花开的惊艳。

正如美人,无论如何狼狈,都不会妨碍那倾城的容姿。

泥泞里,狼狈万分辗转几手,靠出卖秘密逃的性命却又立即被新主子抛弃的蕴华,正试图用湿淋淋脏兮兮的手抹去脸上的灰尘血汗,对楚非欢展开楚楚的笑颜。

楚非欢的目光掠过……视若不见的越过她,看着尚自戴着面具,一身泥水俯视蕴华的秦长歌。

真正的倾城之姿,永远不是仅仅依仗那张搭配精美的皮相,而是那种深入灵魂的璀璨光华的散发,才能真正令夭矫绝世的男子回首驻足。

温暖的阳光升起,阳光里秦长歌淡淡看着前世里熟悉的属于自己的容颜,挂在一个污浊的躯体之上。

她身侧萧玦的嫌恶更是昭显眉目之间——这个女人,用着长歌的脸对人媚笑承欢,顶着长歌的脸招摇撞骗到他头上,不啻于最大的侮辱,是不忍孰不可忍,无论如何一定要杀!

蕴华绝望的看着萧玦,他是皇帝……他杀气凛然……他们都以看一个死人的眼光看着她……他们讨厌她这张脸……不会放过她的!

可是她不能死……不能死……

讨厌这张脸是么?可我自己也讨厌啊……谁愿意永远做别人?更何况还永远做不成?所有人都在第一瞬间对这张脸迷惑,再在下一个瞬间对拥有这张脸的她鄙视唾弃……她受够了……

蕴华双手捂面,再也忍不住无望的哭泣,不是说会爱屋及乌么?不是说美人天生就该引人爱恋的么?祭司大人亲手为她打造这张脸的时候,不是说凭着这张脸他将无往不利,甚至有可能踏上权欲的顶峰么?

那夜烛光飘摇……祭司大人对着自己最满意的作品不住微笑……他递过飘满那阒真花的鲜红酒杯,说:祝贺你……你会成功的。

不想,却先遇上了萧玦。

蕴华伏倒于未干的水泊里,似乎已经没有爬起的力气。

她瘦削的肩膀不住颤抖,看来似乎在哭,秦长歌却突然将目光扫了过来。

“咯咯咯咯……”

哭声变成了小声。

楚非欢眉头一皱,正要叫长歌退后,却见蕴华突然抬起脸,满面泪痕,却绽出一个凄厉疯狂的笑容。

“我不该用这张脸……我不该听他的……我不该……我还你,还你,还你!!!”

如泣的尖笑声里,她伸手,十个尖锐如匕首的指甲,狠狠的向自己脸上抓下去!

一抓到底,立时肌肤破裂肌肉向两侧翻开,鲜血狂涌里她丝毫不顾会更大撕裂伤口的继续大笑。

“还给你!我不要做你!因为被安排要像你,我吃了多少苦?那些换脸的日子……那个满身肥肉的老头子……那许多年被送来送去……还有他……还有他……”

她笑声凄厉高亢,悲愤绝伦,惊得远处树上飞鸟扑啦啦回散,风声驰骋里她黑发披散鲜血横流,张开双臂,似要扑向那些冷酷无情安排她命运,却一次次将她抛下的人。

同样是人,为什么别人的命谁也要不去,自己想要活命,却要一次次拼死挣扎,要付出比别人更多的牺牲?

那瘆人恐怖,那从胸腔中发出的似笑实哭的悲愤哀号,那裂成十块的脸,令四周训练有素的凰盟手下,都齐齐后退数步。

眼见美丽事物被暴烈手段生生摧毁,那种震撼,着实难以言述。

而亲自摧毁这惊绝美丽的人,又是怀着怎样的一腔难言的过往和愤怒?

疯狂笑声里秦长歌神色不动,瞄了瞄皱眉不语的萧玦一眼——看着秦长歌的皮相被毁,还真是好怪异的感觉啊……

“你始终没有懂,”秦长歌淡淡道:“害了你的永远不是什么皮相,而只会是你自己,同样,如果有什么能救你,那也绝不会是因为谁的脸,还是你自己。”

蕴华笑声突止,缓缓回首,目光如蛇的盯着她。

“不用这样看着我,”秦长歌缓缓俯首,看进她的眼睛,“恨吗?恨自己的命么?恨这张脸的制造者么?恨那些将你推入那些恶心的怀抱,让你永远想爱不能爱,想做自己不能做的人么?”

蕴华呆呆的看着她,虽然没有回答,但惨不忍睹的脸上,闪着幽幽青色光芒的眸子,已经完全表露了她的想法。

满意一笑,秦长歌懒懒吩咐。

“带她走,先安置在秘密分舵,我有用处。”

“我的娘啊!”小院子内,翘首盼娘的萧包子看见一进门的秦长歌,惊得连声音都高了八度,在尾音处还抖了一抖,听来宛如人妖。

秦长歌对他恹恹一笑。

包子连忙蹿上来东摸西摸,“你这是咋了?考试作弊了?交白卷了?是被你后面没抄成你答案的难兄难弟,还是被主考揍了?”

“去去!”秦长歌一把拎开这满嘴胡柴的太子殿下,“男女授受不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包子毫不退缩,“你男我女,有什么不对的?”

“对,我男你女,你这脑子咋长的?”秦长歌没好气的瞪一眼儿子,“你爹生病了,被赶回宫了,你还不回去做孝顺儿子?”

“生病?”包子愕然,“你们两个一夜不回来,回来后一个看起来好像被扒了三层皮,另一个生病,这叫什么事儿?……啊,不会吧?”

秦长歌十分害怕儿子那个构造不同他人大脑的脑袋,会冒出什么奇怪猜想,正想简单解释下,包子已经瞄一眼随后跟来的楚非欢,神秘兮兮的凑到老娘耳边,悄悄道:“难道他去逛窑子,你去抓奸,然后你两个打起来了?干爹赶去劝架?或者你去逛窑子,他去抓奸,干爹去抓你们的奸?我看后面这个比较可能?”

他一脸严肃的瞅着秦长歌,摇头道:“我说娘,作为西梁国未来的皇帝,逛窑子这类事体据说有助于国力发展百姓民心安定,我不必管,但作为你儿子,我有责任提醒你一句,那个,逛窑子,不卫生”

……

笑嘻嘻俯身,在儿子耳边悄悄道:“明天我去和你爹说,给你再添两个东宫师傅,一个管在你吃饭时授课,一个管在你解手时教学,以形成对你的全方位更完善有目标高效率的教育体系,太子爷,如何呀?”

“不如何,”太子爷肃然,伸手来扶他娘,“儿子的区区学业,怎敢让日理万机的娘您亲自操心?娘,来,你去睡,我给你端燕窝羹。”

“乖,真孝顺,”秦长歌去洗漱了,舒舒服服任儿子服侍爬上床,慢悠悠的喝爱心燕窝羹,抬眼问楚非欢,“你又用你的能力了?非欢,你气色不好,我说过你不要轻易动用的。”

“没事,”窗棂下一线微光里楚非欢素白容颜意蕴疏淡,那水墨般清淡里几许深浓不愿为人所知,时间久了却亦如印痕深入化石般折枝横斜,历久不改,又或是习惯了某种存在,在的时候只觉得淡若清风,然而假如有一日失去,却空落震惊有如旷野里突逢闪电,迅猛间恍惚经年。

“昨夜只觉心神不宁,非同往常,听溶儿说你们出城了便寻了来,素帮主倒是巧遇,他好像是刚回京,想在施家村借宿,却遇上了灭村惨案,”楚非欢神情间有些不赞同,“你和他身份都非同寻常,实在不该贸然单身出行。”

苦笑了一下,秦长歌道:“知道了。总之,昨夜之事实在凑巧,但是也因祸得福确定了一些消息,我心中一直的怀疑也解开了些许,也算是收获吧——非欢,你有心事?”

“嗯……”正对着虚空出神的楚非欢怔了怔,方道:“昨夜一见素帮主,觉得他神情有些奇怪,所以想着……”

“别,”秦长歌一挑眉,“你不能再费神了,非欢,不要小瞧我的本事嘛,如果有什么不对,我会知道的,何况素玄,一直是我们同道中人。”

“嗯,”楚非欢也没坚持,突道:“长歌。”

“嗯?”

“做好准备,”楚非欢语气淡漠,字字间却隐有筋骨。

“飞鲨卫潜入西梁了。”

他摊开手掌。

如玉掌心,淡淡一个拓印,形如飞鲨,腾水而起,利齿森森,惊波掠浪。

“连僻居离海之国的势力都已来到,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怀疑,”楚非欢看向东方和北方,目色深深幻化刀光,“……杀机正在,步步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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