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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意外之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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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回宿舍,林婧明以写小说的本事编造了一场小学同学异乡相见,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故事给全宿舍听,成功地蒙混过她昨天在蔺霖家里留宿的事。www.xiaoxiaocom.com这件事如果被盛茹知道,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不纯情的女人们不会相信她清白无辜。

背书包去上课的时候,她从同学那里收到张凯皑留给她的卡片,画了一张非常漂亮的天使图在卡片背面,是两个天使一男一女,写了简单一句话,那女生是我表妹,中午放学我等你。

她看了那天使图很久,不知道凯皑还会画漫画,这张图画得可爱得如果她没有爱上蔺霖她会爱上这张图。拿着卡片很有负罪感,她像一向老实的妻子昨天出去和人鬼混——虽然她一向对凯皑都不诚实。想着心里愧疚,她发短信给凯皑说:对不起榴裢忘记买了,下课我请你吃榴糙班戟。

凯皑回短信说.我已经买了榴裢,一起吃吗?

她愧疚之心直线上升,回复:当然一起吃,还有,我有件事和你说。凯皑回复说:好,我也有事和你说

她关起手机。教授提问,她举手回答洋洋洒洒说了很长一串,全班以惊异的目光看着她,铆足劲要做优等生的女人又复活了。

“我喜欢英文一串一串从嘴里说出来的感觉。”第一节下课她托腮和同学闲聊,“从小我就喜欢英语。”

“婧明很喜欢念课文吧?”

“来了。”林婧明转过身站起来出去,外面等她的是一个中年妇女,穿着剪裁合身的淡蓝色套装,这颜色穿在普通人身上很容易显俗气,但是穿在她身上显得高雅。她疑惑地站到中年妇女面前,“阿姨。”“我是凯皑的妈妈。”中年妇女对她微笑,笑得有些尴尬,“我

凯皑的妈妈?她心里大惊失色:凯皑不是北京那边的人吗?他妈妈怎么从北京飞过来了?她不但见了凯皑的表妹,还要见凯皑的妈?她没有准备现在见家长,仓促露出她甜美可爱的笑容,“阿姨好。”

“你是凯皑在学校里的朋友吧?”凯皑的妈妈点了点头,“其实……”她欲言又止,还是很慈和地让她离开。

林婧明转身走了几步准备回教室,走出去四五步终于回头,“阿姨有重要的事和我谈吗?”她觉得凯皑的妈妈大老远从北京飞过来,“你先回去上课吧。”凯皑的妈妈脾气很温柔,并不急躁。她私心评价如果以后出嫁,婆婆是这样的肯定很好相处,对着凯皑妈妈嫣然一笑,心里却歉然:她真的爱不上她的儿子,虽然凯皑其实对她很上课的时候她时时看见凯皑妈妈在教室外徘徊,她并没有显得很焦急,还会和过路向她好奇注视的同学微笑,但林婧明怎么能不明她收到这条短信之后忍不住再发短信给蔺霖,说凯皑妈妈来了问蔺霖她要怎么办?

蔺霖回答:凯皑家里开宝马。

她看见的时候差点笑了出来,回复:宝马你个头!我怎么办?我要见家长了。

蔺霖回答凯皑家里真的开宝马。

她哭笑不得,趴在桌上抬起眼看黑板,她想和凯皑说分手,但是又觉得对不起他……叹了一会儿气,她一下一下按短信给蔺霖:我——真——的——很——爱——你。看着那一行字她自己很开心,然后再叹一口气继续:我要和凯皑分手。

蔺霖很久没有回答,在她以为他没有收到信息打算再发的时候他回了一句:^-^。

她微笑,合上手机继续趴在桌子上听课,说分手需要多大的勇气?不到开口的时候不会知道,人啊,真的是奇怪的东西。望着凯皑画给她的天使,她把它加进课本里,如果没有蔺霖,她会爱上凯皑的,一定。

好不容易下课,林婧明收拾好书包冲出门去,凯皑妈妈正在打电话,和谁说得面红耳赤,看到她出来尴尬地收线——让她觉得很可爱,这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居然还很腼腆。只听凯皑的妈妈说:“凯皑不来和我们一起吃饭,最近有什么比较好的西餐厅?”

“学校里有东枫居,味道还不错,这边走。”林婧明领凯皑的妈妈往东枫居走,没过多久,两个女人在东枫居西南角一个不引人注意的位置坐了下来,要了两份餐点。凯皑的妈妈开始说话:“你是八四年的?”

她点点头,“我是八四年七月的。”

“那比我们凯皑小一个月。”凯皑的妈妈说,“你长得比凯皑说的漂亮,我们凯皑和家里人说话都是三句两句.我们也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尴尬地说到这里,她咳嗽了一声,“其实我想和你说件事。”

婧明就等着她这句话,露出耐心而且可爱的笑容,她努力得让自己看起来无害,“什么事?”心下却怦怦乱跳:不会是要来大骂她是狐狸精勾引他儿子吧?

“其实凯皑的爷爷在维也纳,”凯皑的妈妈说,“你知道新年维也纳音乐会非常有名,凯皑又有这方面的兴趣,他的吉他和大提琴弹得很好,乐感很优秀,我们家想要移民去维也纳,手续什么的都已经办好,去维也纳也是对凯皑好,也是对老人尽孝。可是凯皑不肯去……”她低下头,端起橙汁喝了一口,望着里面的浮冰,“凯皑说他要陪女朋友,不肯和我们一起移民……”

“所以……”她心里怦怦直跳,“所以你想……”

“我不能留他一个人在国内,所以你能不能劝他——和我们一起走?”凯皑的妈妈说得歉然,还有些尴尬,“我知道你们年轻人谈恋爱都很热烈,但是你们还是学生,以后还有很多机会,你这么漂亮肯定能找到和凯皑一样好的男朋友…”

“其实……阿姨,”她双手捧着冰凉的玻璃杯,也喝了一口,“今天如果您不来,我本来是要和凯皑说分手的。”此言一出,她就看见凯皑的妈妈愕然的脸色,心里不免轻笑了一声,妈妈总是觉得自己的儿子是最好的……“我想我一直都……一直都不够喜欢凯皑,虽然我知道凯皑很好很好,比我认识的很多男孩子都好,可是我做不到他对我的那么好,所以我很惭愧……所以今天本来想说分手……”她很坦然地说,“阿姨,我不想借口是为了他好所以才和他分手,我会去和他说他该去维也纳.那里更适合他,但是我不会借口说是因为我爱他爱到可以放弃他的地步,我能劝他去是因为我不够爱他…我觉得我不够爱他,这对他很不公平……所以我会劝他去,我会和他分手。”她慢慢地加了一句,“我保证——他会和你们一起走……”

凯皑的妈妈一时无语,惊愕地看着婧明,她不能了解年轻人的感情是如何的莽撞和复杂。

她用叉子卷了一些意大利面吃了几口,放下刀叉,“谢谢阿姨,我是不是应该走了?”她露出可爱的笑容,“我现在去和凯皑说话,如果凯皑同意去维也纳,我会要他打电话给你。”说着她鞠躬站起,“谢谢阿姨。”

凯皑的妈妈看着她道谢然后往门口走,奇怪的女孩子,现在的年轻人都是这样的吗?直爽……也不太现实,但是是个好女孩,连不够喜欢都直接说出口。“我能劝他去是因为我不够爱他”——如果她够爱凯皑,也就是不会让他走了……

不够爱,有时候也是不伤人的一种态度。

出了东枫居,林婧明打电话给凯皑,他说他就在门口,一抬眼她就看见张凯皑坐在东枫居南门的台阶上,那一身颓废散漫的气质仿佛更浓郁,那种野性的霸气也依稀散发在红色的发梢上,“凯皑,你妈妈在里面。”她在他身边坐下,“我听说了你家里的事,你表妹也是因为要移民的事过来找你的吧?”

张凯皑不去看她,“嗯。”

“去维也纳吧。”她说。

他沉默,一言不发。

“能移民去维也纳,很让人羡慕。”她继续说,“听说那里环境很好。”

“婧明。”他低低地开口,“我不去。”

“为什么’”

“为你。”他直截了当地说。

“我有什么好?”她叹了口气,“我最近想来想去都没想出来我有什么好,值得你对我这么好。”

“你很好。”他依然寡言。

“别傻了,你说这种话我会笑的。”她递给他一张东枫居的湿纸巾,用来擦手和脸,大热天坐在空调之外很容易流汗,“我们不合适。”

“你还是爱蔺霖?”他问,阳光下他的眼睫很长,乌黑乌黑的十分漂亮。

她沉默了一会儿,露出微笑,“嗯,对不起,我知道你比他好,你对我比他对我好,而且和你在一起的结果比和他在一起好,又何况你家有宝马他家没有。”说到最后说笑了,“可是我真的很爱他。”

他听到“宝马”也勾起嘴角笑了一下,“嗯,我家不仅有宝马,还有两辆。”

她看着他也笑了起来,“是吗?可惜在我爱上蔺霖之前不知道,不然就不会放你去维也纳了。”笑完了她望着地上两个人的影子,“其实,我们都没有在恋爱。一直都是你对我好,我不停地愧疚,然后不停地骗你。”她从前憎恨说谎,但现在知道,有人爱说谎是饮鸩止渴,没有未来的。

“我知道。”他说,“你昨天下课和团长在一起,然后去了他家。”

她顿了一下,“蔺霖告诉你的?”

“团长不会那么八卦,”张凯皑说,“是别人看见你们在一起,进了团长的那栋公寓。”

“我在追他,他不要我。”她简单地说.“他说你有宝马。”

张凯皑又笑了笑,“团长是个牛人,不过不适合谈恋爱。”

“你知道蔺霖的故事?”她也笑笑。

“不知道。”他一口否定,“我只知道他到现在还爱着某个女人,但不是你。”

这句话让她怔了一下,蔺霖……不是说他不信爱情吗?心里还爱着某个女人……谁?李琛?竞兰?“所以你说我可以爱蔺霖,但是不能和他在一起?”她试探着问。

张凯皑低低地说:“他不会爱你的。”

“我知道。”她也低头,“就像不管你怎么怎么好,我也爱不上你一样。”

张凯皑沉默。

两人之间的空气顿时一片静默,过了一会儿,“去维也纳吧。”她深吸一口气,然后叹了出来,“我觉得你去那边会比较好。”

张凯皑继续沉默,过了一会儿问:“为什么?”

“因为维也纳没有我。”她看着自己的鞋子,那是双鲜艳的布鞋,用油画棒画了两只蜗牛在上面,“没有我你会比较好的。”

张凯皑双手伸上来撑住额头,“我不习惯放弃什么东西。”深深呼吸了几下,他若无其事地放下手臂,“等我一年。”

“什么?”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去维也纳,但是你等我一年——”张凯皑握住她的手,用力握了一下,“你去追他,但如果他甩了你,你等我一年。”他那双静默却野性的眼睛看着她,“我一定会回来找你。”

这个男人……爱上了就不松手……她惊愕地看着张凯皑,“何必呢?你何必这么对我……”

“今天如果是你要走,你会怎样?”张凯皑凝视着她,就像一头独虎凝视着猎物,又像濒死的猎物冷冷地回视独虎,“我的心情不过和你一样。”

如果今天要走的是她,她当然会……不顾一切地要蔺霖记住她,然后拼命地争取回来。只不过冷冷颓废的凯皑也会像她一样疯狂吗?原来凯皑的霸气……至少也有一半来自这种盲目的疯狂,他爱她,就像她爱蔺霖一样,从相遇的第一眼就觉得吸引,然后目光离不开这个人,听不到他的消息就很烦躁……怔怔地看着他,她到现在才有无限的歉疚,她一直不知道他也爱得那么认真……

“你不知道我第一次约你出来的那天,我有多紧张。”他轻声说,压下头来压在她肩头,“你又不知道我去订蛋糕等你的时候,多觉得自己像个傻瓜——切——”

她一点也看不出来,她以为他随随便便散散漫漫,她怎么能从一只独虎眼里看见他的不安?她的心思全在蔺霖身上……她看不透蔺霖又看轻了凯皑,无言以对眼前真的真的深爱自己的男人,她闭上眼睛,觉得胸口很闷,难受死了。

“喂,如果他让你变成奚竞兰那样,我饶不了他。”张凯皑没再说他爱婧明爱得多痛苦多窝囊,一切只结束在他沉重的深呼吸里,“那——就这样了。”他站起来笔直地往前走,婧明站起来,他们还没有说分手呢。

正在她准备开口的时候,张凯皑转身扔了一个东西给她,“再见。”

她“啪”的一声接住,捧在手里冰凉的感觉,是包得很好的一块榴裢,几乎没有流露榴裢的香气,沉甸甸也很干净,抬头再看凯皑,他已经走出去很远。

他没有回头。

校道的树木花草在六月的阳光下都很清晰,红红绿绿一点一点像相片里庸俗败破的衬托.蝉声呜叫得刺耳,热气以比空气更清晰的形态升腾,一层一层地模糊他的背影。

正午一点,东枫居门口那条路上没有别人。

她看的时候,她才知道,所谓白天、酷暑、鲜花都是黯淡的颜色,热得让人鼻塞,热得让人眼涩。心脏在胸口怦怦地跳,开口呵出一口从胸膛心脏那里出来的气,眼泪夺眶而出,她再吸一口气擦掉眼泪,把湿纸巾贴在脸上,她对不起凯皑。

凯皑的妈妈很快地从餐厅推门出来,“怎么了?”她刚才一直看着他们两个谈话。

她拿下纸巾,凯皑的妈妈看见她微红的眼睛,婧明笑笑,“我们分手了。”

凯皑的妈妈叹了口气拍了拍婧明的肩,婧明无言地扑进她怀里,她拍了拍婧明的头,“好孩子。”

她感到了妈妈般的感觉,呜咽地说:“我不是好孩子,我明明知道不喜欢凯皑还和他在一起……我不是好孩子……我从一开始就不喜欢他……我喜欢的是别人……呜呜呜……”她哭了起来,“我不是好孩子……”

凯皑的妈妈摸了摸她的头,把她搂在怀里。婧明身材娇小纤细,搂在怀里特别楚楚可怜,凯皑的妈妈叹了口气,“都还是小孩子。”

她无语地往凯皑妈妈身上埋,有一声没一声地哭,“我不是故意对他这么坏…我不知道我会那么喜欢那么喜欢蔺霖嘛…”

那时候,依然是六月、酷暑、正午一点。

蔺霖在家里,望着一屋子狼藉:今天早上两个人匆匆忙忙去上学,昨天晚上看电视吃的许多零食的包装和饭盒袋子还在家里。他一贯整洁,正在打扫房间和整理东西。无缘无故心头微微一震,他右手无名指修长的指甲在桌上勾起一条项链,那项链闪闪烁烁价值不菲,

挂着一些十分精致镶银丝边的小石头,是婧明的东西。提起来放在掌心,感觉像鞠了一份婧明的气息,单纯澄澈而充满了小女人的味道。手心微微一颤,那东西跌下去挂在他胸口晶晶亮闪闪烁,他心头再颤了一下,那条项链在他领口晃来晃去,轻微的重量和触感,就像只有灵性的猫一样。

这种项链,李琛也有类似的一条。他想起来网聚那晚打扑克的时候,那条项链在她颈上闪闪发光,又想起竞兰依稀也有如此的一条手链。轻轻地把那条项链从领口拿下来,他手指一颤,在项链上竟刺出一滴血来,他悚然一惊,才发现那项链是因为摩擦断了,才掉在桌上的。他的手指被磨断的金属丝刺破,鲜艳的血沿着闪亮的金属丝滑落,出奇的红。

这条东西染上了他的血,不能还给她。

蔺霖把项链拿起来收进抽屉,扫掉桌上的垃圾,提到外面去丢掉。然后拿抹布抹桌子。这时候电话响,他过去接电话,婧明的声音像兔子失去了窝里的稻草,泪眼汪汪要哭的样子“蔺霖,我和凯皑分手了。凯皑要移民去维也纳,可能都不会回来……我和凯皑分手了……”

这个女孩!他一只手接电话一只手抹桌子,“你不留他?”

“我劝他走。”她在逐渐冷静中,抽泣了一下,“我觉得好对不起他。”

他笑笑,“他还爱你,你怎么知道到最后一定会对不起他?”

“因为我爱你。”她说。

他继续笑笑,“说得像你得了绝症在说遗言,你又不是活到今天为止。”

“什么意思’”她在电话那边大声了起来,似乎有点生气。

“明天会发生更多今天意想不到的事,最近有部电影叫做《thedayaflertomoitow》,翻译不叫作‘后天’,叫做‘明日之后’,谁知道明日之后的自己是什么样子?”他微笑,“除非你和我现在都要死了,否则谁知道明天你是否依然爱我?”

她似乎更加生气了一些,“这是彻底的悲观主义,我唾弃。”

蔺霖也跟着笑了起来,“但不到明日之后,谁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坚持到那个所谓的‘之后’;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勇气让‘之后’比‘之前’更好。”

“我不和你说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她在电话里的声音已经正常了,似乎被他说糊涂了正在生气,“总之我和凯皑分手了,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总之我爱你,就这样了。”她挂了电话。

他拿着电话,没挂。

心头还在急促地跳,刚才婧明打电话过来听到她说“蔺霖,我和凯皑分手了”那一句的时候他心头狂跳得像脱缰的野马,那感觉是刚才婧明的项链勾在他衣领上晃荡感觉的几百倍.就像婧明的气息就在耳边一样。他保持着微笑快速地说了一些话,在说些什么他也不知道.那是一种防备……

那只是一种防备。

他不想被婧明夺走注意力,他不想关心她和凯皑的事,他飞快地接话脑子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说得她满腹疑惑瞠目结舌,让他得到喘息——不想再听她像头口禅一样的“我很爱很爱你”,他昨天之前可以没有感觉,但昨天之后不能没有感觉……婧明她很俗,但很温暖。

和她在一起都没有和她分开之后感觉那么强烈,他慢慢地放下电话,听到“咔”地扣上话筒的那一声,突然之间在意起一个认识了很久的人,突然间觉得她的一言一行甚至每一根头发都有许多意义……这种心跳的感觉,这种在恋爱的感觉

这种在恋爱的感觉真的很可怕。

蔺霖一瞬间想起他爱上李琛的那个晚上,那个晚上李琛在线上对他说:不管窗外下多大的雨,有我在黑夜里陪你。因为那一句话他爱上李琛,但到最后他害死了她,以欢愉之名害死了她。

他从来没对别人说过他爱李琛,或者在李琛眼里他也自始至终地自我独行,像不为任何人影响。那其实源于可笑的男生的自尊,不容那么简单地接受一个女孩的爱慕……也许是害怕她知道了真相会害怕自己,所以他没告诉她他携带病毒,以至于最终害死了她。

源爱之殇,因爱之罪,即使杀人者无心,依然不可原谅。

源爱之殇,比恨更痛。

源爱之罪,比天罚更重。

恋爱……是一件痛苦的事。

婧明其实真的在生气,打个电话过去,蔺霖阴阳怪气地说什么明日之后你到底爱不爱我之类的搪塞鬼话。她和前男朋友分手,虽然是因为她爱蔺霖,但是也不表示她就有这么廉价立刻要祈求蔺霖与她如何如何,何必如此胡说八道不知所云的搪塞,什么“你怎么知道到最后一定会对不起他?”那是什么鬼话?难道他在暗示她到最后还是三心二意用情不专?生了一阵闷气,咬着一块薯片上网,上网才知道蔺霖帮她说了句好话,最近网上狂批她的风气竟然淡了,似乎都悻悻地不愿和传闻中的奇人作对一般。逛了几个网站,看了些赞她的帖子,以前不觉得什么,现在即使是违心的赞美帖子她都觉得看着挺开心,心里慢慢地软了一一算了,那个人其实很温柔,只不过防人防得太重,即使礼貌即使温柔也不想让人接近他灵魂太近吧。

点开闻风的聊天室,看着熟悉和不熟悉的闻风会员,她挂个“潇洒”的马甲进去,混论坛就是这么好,如果别人不注意你的ip,随时可以换马甲做新人。看着大家闲聊些无聊的事,她烦躁起来发论坛短信给蔺霖:“上语聊!”

蔺霖没有回答,刷新论坛几百次都一样,他没回!

继续生了一阵闷气,突然想起来他会不会觉得她纠缠不清找别人诉苦去了?想着苦涩起来,她的表现也不会比高仲希好多少,死缠着喜欢的人不放……是一种本能。她正在反复考虑自己生闷气,生得是不是有道理?突然语聊室里有人开麦,耳机里传来熟悉的古筝声,很轻柔很忧伤的声音。古筝声音本来铮铮然有肃杀之音,但在他指下很轻柔,因为拨弦拨得极轻,所以仿佛那弦声极脆弱,点点乐声跌在地上都会碎去一样,肃杀轻薄了之后化为纤细的气质,丝丝渗入人心。

弹的是一曲曲调有点怪异,节奏简单机械的一个前奏。

她突然心头一跳,这首歌很耳熟,这个简单伴奏很耳熟——这是——

bohemianrhapsody!

正当她在心里大叫这是《bohemianrhapsody)的时候,有人对着麦开始唱:“isthisthereallife?lsthisjustfantasy?caughtinaland_slide.n0escadefromreality.openyoureyes,lookuptotheskiesandsee——”声音清亮清澈,干净得像阳光明净的天气里,那从井里舀起再倒下的明亮水柱i“i’injustapoorboy,ineed110sympathy,becausei’measycome.easygo,littlehigh,littlelow.anywaythewindblows,doesn’treallymattertome.tome……”

果然……蔺霖唱起这首歌的feel和舒偃唱完全不同——完——全——不同!

舒偃完美地唱到了那些技巧,可是蔺霖却在唇齿间轻易吐出了那个灵魂。

那个多年前因为种族歧视上刑场的对着妈妈说遗言的小男孩,nothingreallymattersanyonecansee”的小男孩的痛苦,蔺霖那么轻易就唱出来了。

“mamaijustkilledaman,putagunagainsthishead.pulledm、triggerflowhe’sdead……”麦里吐字清晰的声音继续在唱着,“mama.1ifehadjustbegun,butnowi’vegoneandthrownita11away……”

为什么会听出那么平静的痛苦呢?她想到他笑着说“舒偃说我有自杀的倾向”,听着“mama,lifehadjustbegun.butnowi’vegoneandthrownitallaway”,她竟不寒而栗,难道蔺霖……难道蔺霖……真的以濒死的心情……来唱这首歌吗?平静得让人起鸡皮疙瘩的痛苦,被禁锢在刑场上不可能复活——

即使有满面微笑,即使进退礼貌高贵,为何总含蓄忧伤?原来他一直都在执刑台上,被禁锢在刑场上不可能复活,一直到他能平静地唱出“isometimeswishi’dneverbeenbomata11”并且微笑,他声声呼唤的“mama”,究竟是在喊谁?

她突然有一种直觉——他骗了她!他还有故事!他一定还有故事,还有痛苦——不仅仅是他母亲和李琛的死,竞兰的割脉而已,蔺霖会唱出这么深沉的痛苦,心里一定还压着别的事。想到的时候她倒抽一口凉气,这个人的故事……要到什么时候才肯完全告诉她?他的痛苦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被救赎?不,她的脑子光芒一亮想起了《我拒绝》,这个人从来不打算被拯救,他从一开始就判了自己死刑,貌似开朗,其实从未原谅过自己。

麦里的歌声还在继续,这首歌难度很高,蔺霖把它降了八度来唱,并不显得特别高音。也许是因为降了八度,所以高音所表现的凄厉少了一些,但压抑下来的忧伤.暗涌的平静的忧伤让人听着,像窗外的整个天都是黑的,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

黑得世界像个充满怪兽的深潭,被咬得全身血淋淋伤痕遍布,也不觉得痛楚一样。

唱完了。

她望着唱歌的那个id,叫做“就值得了孤单”,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一片空空茫茫,移过鼠标点击那个名字,有无数话想说,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有人要了麦,却没有唱歌,从麦里传来冰块和玻璃轻轻撞击的声音,让人直接联想到酒,这声音符合蔺霖唱歌的气氛,让整个聊天室的气氛持续压抑。背后沈盛茹拿着不知什么东西在宿舍里走来走去,吓出她一身冷汗,手一颤关了聊天室。

耳机里传来的声音太过灵魂,纯灵魂的歌声和冰块撞击声,似乎从每个人心底龟裂出来的声音感觉距离现实太远又太真,让她毛骨悚然,甚至觉得这声音不能给人听见。像窥探了别人内心的伤痕,站在旁边看它流血。

她努力着努力着,终于成了蔺霖能够说些真心话的好朋友,但她依然不了解他,就像看着一座大雾迷离的高山,她已经在山边,依然什么也,看不清楚。

张凯皑在那之后一个星期就办了休学手续,办休学是防着说不;隹在那边不适应还要回来,走的时候也没有和婧明打招呼,倒是他妈妈打了一个电话过来说他们明天上飞机。林婧明直接说她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觉得很难过,这让他妈妈笑了,说她是个好女孩。而后张凯皑就走了。他走了几天之后,婧明开始觉得似乎生命中从来没有这个人存在,怔怔地回想那些和凯皑在一起的往事,怎么想也想不起有多少同在的影子,怎么都感觉凯皑是假的。

对于不曾爱过的人,影子总会淡去,到最后你只记得对他的亏欠,却不记得他的一切。她手按着心口,对着楼下凯皑常常等她的地方想:人生、时间、地点,真是残忍的东西,它自顾自地淡漠模糊掉了,而你却无法挽回、无法改变。

这一个多星期偶然只在聊天室里看到“就值得了孤独”,和蔺霖一直处在偶然错过中,没有新的理由去找他。在校道相遇的时候微笑擦肩而过,他的微笑显得更加礼貌而平静,她相信自己也笑得可爱。一直都在错过之中,也许以至于永远都无法再见一个星期前的那一个夜晚。那个夜晚的婧明和蔺霖是过于真实的,也许因此而无法彼此正视,就像那些剥落了面具的脸庞,总不习惯暴露于阳光下,而要等待新的面具在脸上生长。

难道凯皑走了,她反而无法去爱蔺霖?

因为她突然长大,听见了那些原来从不曾留心去听的别人心底的声音,开始怀疑自己和自己从前所相信的,所谓简单世界简单爱情是否存在?从而怀疑起自己能否安慰那样无边的痛苦?也许蔺霖的痛苦,包括他说的骗了她的和没有说的那些,都是简单的她无法理解也无法安慰的吧?突然对自己失去信心,突然觉得自己很幼稚,很突然的……想要谁也不爱,因为做不到,所以很浮躁、很不安、很茫然。

期末考试临近。

“婧明,下个星期考综英,你复习了没有?”

沈盛茹和林婧明去食堂买早餐,边走边聊,林婧明最近有点呆呆的,又恢复到坐在电脑面前整天吃饼干看x档案的状态,让沈盛茹有点担心。

“下个星期就考试了?”婧明的目光还在饭堂里菜包肉包豆浆蛋糕什么的上面晃来晃去,要了一个叉烧包和一杯豆浆,“这么快,我还以为是下下星期的事,完蛋了我还没复习,死了死了。”

“是吗?我已经告诉过你很多次了,每次你还不都是这样说?还坐在那里看x档案,吃了那么多包新好佳薯片也不怕胖。”沈盛茹买了两个馒头,一个是替严华买的,“下个星期就考试了.还剩六天,你有把握还是考第一?”

“啊?”婧明回过神来,“会过关就行了,干嘛考第一?”

沈盛茹瞪着她就像见了鬼,“你不会看x档案看多了被什么外星人上身了吧?是谁说考不考得到第一是尊严的问题?是谁说输给谁都行就是不能输给林薇?人家林薇天天上晚自习,天天早上六点背着书包出去读书,晚上十点才回来,你天天看电视,这算什么嘛。”

“我有说过这种话?”婧明喝了一口豆浆,听了沈盛茹这一长串差点一口喷出来,“林薇?”她已经把这个女人忘得一千二净,忘记在没有蔺霖的世界里,林薇是她最不屑的女人,“她还在每天自习?”

“当然了,就你这一两个月在疯疯癫癫也不知道干什么,学校里的传言已经很难听了。”沈盛茹叹气,“前一阵子说你逼竞兰自杀,现在说张凯皑为你心灰意冷远走他乡,虽然都是在校园网上传来传去在恶搞,但是看起来就不舒服,婧明,你本来是我们宿舍的骄傲呢。”

“难道现在我变成我们宿舍的耻辱?”她睁大眼晴瞪沈盛茹,“有人会因为这种无聊的流言对你们怎么样吗?比如说泼硫酸什么的?”

“大小姐。”沈盛茹忍不住笑,“你电视看太多了,我好心在教育你要好好读书,不要再惹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出来招人骂了。”

“我哪有一直都在做奇怪的事情?”她很郁闷地叹了口气,低低地说,“我只不过在谈恋爱,谈得很失败而已。”

“别人以为你谈得无比成功,把所有的男人都甩了。”沈盛茹哼了一声,“吊高价起来卖,顺便害了一个女人两个男人,连宝马都不要,嫌不够档次。”哼完了之后她说,“我说都是团长不好,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还不都是他惹出来的?他居然从来没有帮你解释过一句。

“你不觉得这种事越解释越说不清楚?不要理它了,上课了。”她烦了起来,“不管那么多,蔺霖最近在干什么我都不知道,他们还要我怎么样?反正竞兰和凯皑都走了,我和蔺霖也不会有什么结果,还想怎么样呢?要说林婧明有多坏就多坏好了,我又不稀罕做娴良淑德的什么良家妇女,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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