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一步试试。”他站到一边,鼓励她。
她的脚轻触地面,心思却不知飞到了哪层云端。
走一步,坏了,差点又要跌倒。
还好,他及时用手臂揽住了她的腰。
她慌张的眼撞进他黝黑的瞳眸,一阵迷乱。
他扶她站好,松手,沉默地站到一边。
她懊恼地咬住嘴唇,集中精神,看着脚面,一步一步,走得小心谨慎。
他们再没有说过一句话,可是,不太长的路程里,她又差点跌倒了五回,他也及时扶住了她五回。
她想哭,想哭得要命。
上帝明鉴,她真的不是故意要跌倒的,真的不是怀念他的拥抱,可是,那双高跟鞋,就是偏要跟她作对,她越小心就越出错。整个一段路程,她辛苦得就像是要在棉花堆里踩死蚂蚁一般。
怎么会这样?
怎么可以这样?
站在小公寓的楼梯下面,目送着季天恩离去的背影,她再次沮丧得想立刻死去。
要命!这样下去,她迟早有一天会死在他的手里。
她虚弱地叹息。
一首歌,反复听了几十次,温倾容还是没能想明白其中究竟有何魔力。
为什么,那一刻,她竟能毫不犹豫地与他共舞?
难道,这仅仅只是音乐的力量?
她想不通。
她原以为,她死也不会跟秦逍宇之外的任何男人有肢体接触。从她八岁的那一年起,便注定只为一个目标而奋斗。
然而,今天,她不仅是跟他跳了舞,甚至,还可以说是享受的。她享受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感觉,即使有别于她对秦逍宇的爱慕。
为什么?难道,这十几天来,她竟有些改变了吗?难道,她曾经以为的一辈子的爱恋,竟也渐渐淡去了吗?她、她竟是这样一个人吗?
她迷惘地揪紧了眉头。
“拜托,你要恶补音乐也请换一首歌听听好不好?”翻来覆去地听同一首歌,这简直是荼毒人的耳朵,扼杀人的神经嘛。孟葶终于忍不住,关掉录音机。
温倾容也不着恼,只懒懒地抬一下眼皮,“你今天没上学?”
“天哪。”孟葶瞪住她,“你知道今天几月几号星期几吗?”
温倾容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
“我告诉你吧,今天是十一月十七号,星期天,法定休假日。”孟葶一字一句地提醒她。
这个死丫头,从那天跳完舞回来之后,就变了个人似的,整日里恍恍惚惚,不知道在烦恼些什么。她猜,再这样下去,她迟早连自己姓什么都会忘光光。
“十一月十七号?”温倾容猛地跳起来,像被打了一剂强心针般。
“对,十一月十七号。这有什么奇怪的?”孟葶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
十一月十七号,十一月十七号,这是逍宇哥哥的生日啊。
以往每一年,她都是掰着指头数到这一天来的,可今年,她居然忘了。
天!她竟然忘了逍宇哥哥的生日!
这比忘了她自己姓什么更令她吃惊。
“告诉津津,不用等我回来吃饭了。”话音未落,她的人已奔下了楼梯。
孟葶吃惊地望着兀自敞开的大门,愣住了。
深夜的红砖路,昏黄的路灯光。
季天恩两手插在裤兜里,低垂着头,前脚压着后脚,后脚再压着前脚,缓缓走在一小格一小格的方块里。
一,二,三……盯得有些眼花,他略略抬起头来,灯光下,眸色一绽,他看见神似温倾容的背影。
牛仔裤,白绒外套,马尾辫……
他本能地张嘴想喊,声音到了嘴边却又梗住。
不可能。
这样深的夜,那丫头不可能站在这里。
摇摇头,一边嘴角挑起嘲讽的淡笑,他垂下头,继续数着脚下的步子。
可是,他一阵茫然,刚才数到哪里了?
该死!思绪只要被温倾容这三个字岔开,便再也无法衔接上去。
他懊恼地放弃,抬起眸子,又不由自主地追随刚才那道纤白的身影。
他看她蹲下来,又站起,站起,又蹲下来。
如此重复几次之后,跑到社区门口,向里张望片刻,然后又叹着气蹲回原地。这样安静一会儿,下一次,又开始重复上一轮动作。
是她,他没有认错。
那洒脱的神态,急切的性子,苗条的身形以及举步之间发辫飞扬的姿态,都是他再熟悉不过的。
只是,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不是知晓钥匙所放之处吗?为什么还傻傻地等在社区门口?
她在等谁?还是——
她在回避谁?
答案是如此明显,他自信锐利的眸子覆上了一层令人难解的深沉。
在她十步之遥,他立住了。
借着树身投射下来的阴影,他掩住了自己的身形。
既然,她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见到他,他宁愿当做自己什么也没有看到。
然而,他的目光却又情不自禁地追随着她,缠绕着她的步伐。
进去吧?
离开吧?
温倾容烦躁地踱来踱去。偶尔驶过的汽车,将强烈的灯光打照在她的脸上,稍纵即逝,如一场梦幻泡影。
为什么他还没有回来?他现在去了哪里?在做着什么?还是,正在和别人庆祝着自己的生日?
她气恼着,将脚边的一颗石子踢过来踢过去。
最可恶是那个季小子,居然也到现在还不回窝!
害她在寒风中站几个小时。
早知道是这样,她就该像往年那样,早早溜进逍宇哥哥的房里,早早将礼物放在他的床头,早早回家睡大觉去。
可现在呢?为了躲避他那个瘟神,害她有钥匙不敢用,有礼物不敢送,只能鬼鬼祟祟地躲在大门口。
这可真够窝囊的。
她心里念着,眼角又心虚地四面瞄了瞄,嘿,可千万别撞见那个臭小子。
她不愿意看到他,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只是模模糊糊的一种认知,若有若无的一份牵扯……
首次,温倾容抓不住自己的心思。
她还不打算走?
她到底想要等多久?
夜色越来越沉,寒气越来越重。
他甚至可以感觉到额前几络湿发,沉甸甸地压着他的眉线。
季天恩点燃了一根烟,烟雾迷蒙中,温倾容的侧脸显得好遥远好遥远。
他揪紧了俊挺的浓眉,显得心事重重。
又过了一会儿,她似乎是累了,找了一块花圃的边沿坐下来,那失望坚忍的模样让他心疼。
她撑着单肘发了一会儿呆,有夜归人的脚步声惊醒了她,她倏地抬头,随即眼色黯然。
他很想走过去,可是,却不知道过去了,他又能做些什么。
安慰?恐怕她并不需要。
劝阻?她也不见得肯听。
那么,他还可以做什么?
还能为她做些什么?
烟雾升腾,熏迷了他的眼。
刺目的太阳光穿棂越户,强烈到温倾容再也无法忍受的地步。
“孟葶!”她拉高被子挡住眼睛,“谁叫你跑到我房间里来拉开窗帘的?”
扰人清梦,是最最不可饶恕的罪行!
“呵呵。”眼睛上方传来低沉的笑声。
男的?她霍地睁开眼来。
季——天——恩?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俏脸晕红,翻身坐起。随即发现这句话有语病,主语应该是“我”。
她应该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季天恩像是看穿她的窘迫,笑着打趣道:“我没有想到你会这么弱不禁风,只差几步的距离了,竟会晕倒在门口?”
她——想起来了。
她不是晕了,而是睡着了。
她不安地瞄他一眼,“是你把我背进来的?”
该死!她为什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温倾容懊恼地咬紧了下唇。
“当然是我,不然,你以为是谁?”季天恩的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淡笑,仿佛是刻意,又像是漫不经心。
她以为是谁?温倾容的眼神飘忽了一下。
如果那个人是秦逍宇,她会不会比现在开心?
答案是——不清楚。
她摇摇头,再摇摇头,骇异于心中的这份犹豫。
难道,她想见到秦逍宇的心竟然只是跟他一样?
不可能。
她的眼睛很快地四面扫视了一遍,有些失望地问:“家里只有你一个人?”
“没错,昨天是逍宇的生日,他没那么快回来。”顿一顿,他忽然恶劣地笑起来,“你不知道吗?消息太闭塞了。谁叫你不早点来问我。”
他心里还在意着她昨晚的回避。
温倾容心虚地低下头,一眼瞥见自己身上皱巴巴的白毛衣,她哀叹地闭上了眼。老天!她已经被惊吓到没有力气去注意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了。
她猜,在季天恩的眼里,她一定是个邋遢、莽撞,既不温柔又不聪明的女孩子。用四个字来形容,那便是一无是处,糟糕透顶!
罢了罢了,她咬咬牙,索性大咧咧地跳下床来,破罐子就破摔好了。
她拍拍季天恩的肩膀,笑嘻嘻地道:“你一个大男人,干吗睡这么软的床,小心将来长成驼背哦。”
说完,她那翘翘的马尾一甩,潇洒地走进卫生间。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季天恩哭笑不得。
遇到她,真是他的克星。
要知道,昨晚为了她能睡得舒服,他连秦逍宇床上的被子都搬来垫到他的床下了,害他只能缩了一晚沙发。
她大小姐居然还讥讽他会长驼背?
唉唉,这年头,真是好人难做啊!
“这是什么味道?”稍作整理之后的温倾容嗅觉恢复正常。
“啊!”季天恩猛然醒悟过来,快步奔向厨房。
煎蛋糊了!
他沮丧地提起平底锅,翻手想将两团黑糊糊的焦状物倒进垃圾袋里。
“喂。”温倾容一把捉住他的手,灵动的眸子闪着促狭的光,“好不容易找到两个能跟我的手艺媲美的煎蛋,你怎么可以把它们倒掉?”
“的确是好不容易,如果刚才不是要叫你起床,煎蛋怎么会糊?”季天恩嘴硬心虚。
温倾容睨他一眼,抿嘴一笑,倒也不再说什么。
将煎蛋盛进盘子里,又倒了两杯热牛奶,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你真吃?”他迟疑地看着她。
老实说,这可是他第一次做早餐。其实,他是想好好露一手,也好讽刺一下不会做饭的她。没有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吧?他不信,自己吃了那么多炒蛋、蒸蛋、煮蛋、卤蛋、煎蛋,最后会做不好一份早餐?
可是,事实告诉他,做饭果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也不算太难吃啊。”温倾容喝了一口牛奶,唇边沾上薄薄一层奶汁,她下意识地用舌尖轻轻舔去。
他看了,目光一沉,感觉到心在燃烧。
他慌忙垂眸,坐到她的对面,端起牛奶,一气往喉咙里灌,翼图浇灭身体深处的渴望。
“啊?你干什么?”温倾容惊呼,可是,来不及了。
季天恩烫得跳起来。
她赶紧将他按坐下来,撑开他的嘴,将清凉的风轻柔柔地吹进他的嘴里。
她的手按着他的肩,他的眼盯着她的眼。
要命!这热烫的牛奶一路滚下去,将心火越烧越旺。
他急需寻找清凉的味道。
结果,他一手拉低她的头,狠狠地吻了她。
她的嘴唇冰冰凉凉的,感觉好极了。
“不。”他的动作吓坏了倾容。
她的整个人靠向餐桌,想要挣扎,可是,那附在唇上的力道顽强得不容人抗拒。他的气息窜进她的嘴里,昏眩而迷乱的感觉令她全身瘫痪。
她想推开他,却只能牢牢地攀附住他。
惊恐又无助的感觉,使她掉入急流,一直陷,一直陷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