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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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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西门府上上下下都愁容满面,陷入一场空前的绝望之中。

而那个肇事者,却反倒没事人一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跑得更勤。

“爷。”依然是那样沙哑的嗓音,彷佛鸭叫一般。

西门慕风没有回头。

少年便也只如往常一般,静静地立在他的身后,像一道无声的影。

雪花在窗外大片大片地落下,隔着窗纸,模糊成一扇净白的天地。世上最寂寞的颜色,大概就是白,冰冷的、融化不开的白。

“给我说个故事吧。”西门慕风的声音忽然在沉默的室内缓缓地响起。

少年的目光闪动了一下,良久,才道:“我说不好。”

“没关系,你随便说,我只要这个屋子里有点儿声音便好。”雪光从窗外反射进来,透过窗纸映在他的脸上,为那张苍白的容颜添上一抹清冷的微光。

少年低头想了好一会儿。

“要润一润喉咙吗?”西门慕风转过头来,凝睇着他,神情仍是那么冷漠孤寂。

“不,不用。”少年的喉头耸动了一下。

“那么,从开头说起吧。”他紧抿的唇角似乎微微向上勾起。

“开头?”少年一愣。然后发觉西门慕风的目光渐渐变得柔和,已不再是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色。

“就从你离家那日说起,或者说,你是怎样来到西门府里的?”

“我……是被管家买来的。”

“是呵,”西门慕风颔首,“我差点儿忘了,你是我们家的家奴。”

“是。”少年垂眸。

屋子里有一阵短暂的静默,只剩炉火熊熊,烤得人汗落如雨。

“你觉得热吗?”

“有一点儿。”少年直言。

他伸出手,“叭”的一声推开窗扇,冷风夹裹着雪花扑涌而人,寒气逼人。

“你做什么?”这么一急,少年的声音居然不复沉哑。他却也无暇顾及,只赶紧扑过来,拉紧窗户。

这一开一阖之间,室温遽降。

西门慕风披着貂裘的身子本能地抖颤了一下,紧抿的唇色变成死白。

“你啊你啊!”少年跺脚,发了疯般跑到床边,将被子、褥子一件件抱过来,披到他的身上。

西门慕风望着她忙碌的身影,淡淡地笑着说:“其实,这并不是个好办法,”

“嗯?”

他眼中笑意加深,头却别了开去,“你忘了一个故事。”

“什么?”少年没有听清,绕过身来,蹲到他的面前。

他的眼对上他的眼。

“谢谢你。”

西门慕风的声音突然低柔,害得他心跳漏了半拍,“别……别这么说,是我应该做的。”

大概是炉火又热了起来,他又觉得脸红心热,这一次,却再不敢说了。

“别说什么应该不应该,你肯来,我已经很高兴。”西门慕风叹了口气。

少年身子一震,目中闪出几分犹疑。

“你、你……”

“我怎么?”西门慕风目光暗沉,拇指轻柔地摩挲过少年脸上面皮,“你还是这么淘气,什么都不会,做什么都做不好,叫我如何放心?”

“嗄?”少年惊跳起来,捂住脸孔,“你,你、你……在说什么?”

西门慕风摇摇头,苦笑着道:“你还在怪我?不肯见我?”

少年倏地放下手来,瞪圆了眼,失声地道:“你怎么知道的?”

“这张面皮……”西门慕风微微一笑。

少年怔了一怔,懊恼地垮下肩膀,“我就知道大姐在敷衍我。”他转过身去,在脸上摸弄了一阵,再回头时,已赫然是一位明丽少女的模样。

“六儿。”西门慕风低低地咳了一声,掩饰着内心的激动。

花瓣双颊晕红,见他冲着自己笑,不由得一阵羞涩。这样对望着,缄默片刻,忽又记起了什么,她不依地噘了噘嘴,说:“我哪里怪过大哥?就算……就算大哥真和苒姐共结连理,我……我也只会觉得快活。”

她这样说着,但不知怎地,却蓦地红了眼眶。

说不难过是假,说为他高兴也是真。这矛盾的心情,只能藏在心底痛了又痛。她原以为自己可以像当初所认定的那样,一辈子站在大哥身后,做他的兄弟。

而这一年多来,她也确曾是这样做了,但,隐隐约约藏在心底的抽痛却反而更加清晰。

是因为分别,才更能让真意浮现?

她和大哥,原本已是一体,她怎能再如当初那样潇潇洒洒将他让于他人?

不,不能够,哪怕是阎王爷,也不可以!

“傻瓜。”西门慕风温柔的嗓音像条毯子,将她密密地裹住,“难道,你到现在还没有明白?”

“不,我不明白。”花瓣赌气,“那时候,明明是我误会了,大哥为什么不说清楚?还是,你就想我一直误会下去?”

“是。”西门慕风只有叹气,“我承认当时,是我错了,但是,如果要我重新选择一次,我还是会如此。”

花瓣神色黯然,“我早猜到了。”

大哥是不愿意拖累自己吧?所以,她才宁可化身为他身后一抹无声的影子。

西门慕风心一颤,转过脸去,“六儿。”

“什么?”他突然阴郁下来的神情令她心惊。

“我不能留你在这里。”他一字一句肯定地说。

只见一面,一面也就够了。

他死也安心。

花瓣一愣,傻傻地望住他,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不能只当我是你的家奴吗?”

“一座坟墓,需要什么家奴?”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冷气。

他怎能,再看着花瓣如母亲一般活生生地葬送在这座华丽的坟墓里?

花瓣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不急反笑,她走过去,捧住他的脸,使他的视线对上自己的视线,“不要赶我走,我约了三姐在这里等她,我要一直等到她来。”

她撒娇的口吻,目中的认真,都让他心软。

他沉默下来,竟发觉自己拒绝不了,或是根本不想真的拒绝。

“你先前所说的神医,就是你的三姐?”

“嘻。”花瓣微笑起来,知道自己在这里赖定了,“三姐哪是什么神医,她简直就是一个魔女嘛。其实,从小,她的愿望就不是医人,而是毒人。可偏偏,爹在指派我们六姐妹学艺的时候,派给她学医,当时,她的任务就是做我们全家的免费大夫。”

西门慕风微笑起来,“难怪你那么怕生病,死也不看大夫。”

“就是呀,当时她那个逊啊,可让咱们姐妹吃足了苦头。”提起自家姐妹,花瓣眉飞色舞,“可二姐就不同了,二姐虽然也学了自己不喜欢的使毒功夫,可她进步神速,连爹爹都夸她青出于蓝。所以,我们大家若有个小病小痛的,都宁可偷偷去向二姐讨毒药吃。”

“毒药?”

“以毒攻毒嘛。”

西门慕风怦然心动,“所以,你也给我吃你二姐的毒药?”

“哎呀,全中。”花瓣高兴地拍起手。她凑过身来,显得神秘兮兮的,“不过呢,这次的用意可不足以毒攻毒哦。”

她的眼眸又清又亮,清甜的气息喷在他的鼻端,雪光火光交替映在她红融融的脸蛋上,害得他心悸不已。

他眉眼俱柔,抬起手抚着她烧烫的脸颊,上身缓缓倾去,两片薄唇贴上她光洁的额头。

“大哥……”花瓣眼神氤氲,心底打颤。她张开双臂,将他紧紧抱住,脸埋在他的胸膛里,“我真的真的,好喜欢你。”

喜欢大哥,从来不曾有过怀疑。

所以,她要和大哥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三姐不肯医人,却最爱与二姐作对。只要是被二姐下过毒的人,她不止是要替那人解毒,还偏要让他健健康康地活下去,想死也死不了。

所以,三姐,你一定会来的,一定会治好西门大哥的,对不对?

她口角噙笑,缓缓合上眼睛。

“大哥知道。”西门慕风的手掌轻轻抚过她的黑发。

也许,花瓣的做法是对的,为了她,为了陪伴她更长久一点,他一定会努力延续自己的生命。

因为,活着的感觉真好。

他微笑着,吻上她的唇……

于是,两颗心,终于——

情,意、互、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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