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她。”
“就是他准备陪同我出国的。感谢上帝!我是自由的,没有儿女之累……哎哟,我说什么来了:感谢上帝?但,没关系。”
叶芙多克西娅用她几根薰黄了的指头卷了一支烟,包烟纸角蘸上唾沫,吸着试了试,把它点燃。女佣捧着盛有早点和酒的托盘进来了。
“早点来了,想吃点吗?维克多,打开瓶塞,这是您的份内事。”
“我的,我的,”西特尼科夫赶忙回答并又怪声笑了。
“这里有漂先女人吗?”酒到第三杯,巴扎罗夫问。
“有,’叶芙多克西娅回答,“不过她们都头脑简单。例如monamie1奥金左娃的模样就挺俏,可惜的是,她的名声有点儿……这倒没什么,但缺乏任何自由思想和观点,没有广度,没有……诸如此类的学识。教育制度应该作整个儿改造,关于这,我想过很多。我们的妇女教育糟透了。”——
1法语:我的女友。
“您简直拿她们没办法,”西特尼科夫随声附和,“她们应当受人鄙视,所以我鄙视她们,完全,彻底!(凡可以加以鄙视而又可能表示鄙视的场合西特尼科夫最感到愉快,尤其当话题涉及女性的时候,他万没料到几个月后将拜倒在他妻子的裙下,就因为妻子娘家姓杜尔多列奥索夫公爵的姓。)她们之中没有一个人能理解我们的谈话,没有一个人配得上我们这些严肃认真的男人提到她!”
“不过,她们用不着去理解我们的谈话,”巴扎罗夫说。
“您指谁?”叶芙多克西娅插问。
“指美貌女子。”
“怎么,您是同意普鲁东的意见了?”
巴扎罗夫傲慢地挺起胸:
“谁的意见我都不想听,我有我自己的看法。”
“打倒权威!”西特尼科夫几乎是在呐喊。他非常高兴能在他顶礼膜拜的人面前露一手。
“但马可来1自己……”库克申娜本想辩解——
1马可来(t,b,macaulay,一八○○——一八五九),英国历史学家。
“打倒马可来!”西特尼科夫的声音惊天动地,“您想护卫那些婆娘们?”
“不是护卫婆娘,而是护卫女权,我曾发誓为此流尽最后一滴血。”
“打倒……”西特尼科夫忽在半腰里打住了。“我并不否定女权,”他说。
“不!我看得出来,您是个斯拉夫派。”
“不,我不是斯拉夫派,诚然……虽则……”
“不,不,不!您是个斯拉夫派,《治家格言》的遵循者,喜欢手里拿根鞭子。”
“鞭子嘛,是个好玩艺儿,”巴扎罗夫说,“不过,我们已经到了最后一滴……”
“一滴什么?”叶芙多克西娅忙问。
“香槟酒,敬爱的叶芙多克西娅-尼基季什娜,最后一滴香槟酒,而不是您的血。”
“当别人攻击妇女的时候我是无法平静的,”叶芙多克西娅继续道,“这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与其攻击妇女,不如去看看米席勒的《deimamour》1。这是本出色的书。先生们,我们还是来讨论爱情吧。”她懒洋洋地把一只手搁到压皱了的沙发小垫子上。
忽然大家都不吱声。
“不,何必讨论爱情呢?”巴扎罗夫开口道,“刚才您提到了奥金左娃……好像您是这么称呼她的?那位太太是谁?”
“一代美人!一代美人!”西特尼科夫又亮起他的破嗓门。
“让我来向您介绍:聪明,富有,又是个寡妇,只是思想不够进步,她该跟我们的叶芙多克西娅学习。祝您健康,eudoxie!我们来碰杯!ettoc,ettoc,ettin-tin-tin!ettoc,ettoc,ettin-tin-tin!!2……”——
1米席勒(j.michlet,一七九八——一八七四)。法国历史学家,《爱情篇》(deimamour)即为他所著。
2这是以法语腔来摹仿碰杯的声音。
“victor,您是个调皮鬼。”
早餐持续了很长时间,香槟喝罢一瓶又一瓶,甚至第三瓶、第四瓶……叶芙多克西娅叨叨个不完,西特尼科夫和她一唱一和,大谈起结婚——究竟是一种偏见呢,还是一种罪过?人出世时是一样的还是不一样?个性归根结底表现在哪里?闹腾到后来,叶芙多克西娅喝酒喝得脸蛋儿红红的,一边用秃指敲打失调的钢琴琴键,一边用她沙哑的嗓子唱歌,先演唱了茨冈人的民歌,后又演唱了塞穆尔-希夫的抒情曲《睡眼惺忪的格拉纳达又睡了》。当唱到:
你和我的嘴唇
凑成了一个热烈的吻
西特尼科夫用围巾扎住脑袋,装扮成如痴如醉的情人。
阿尔卡季终于忍不住了,他高声说道:
“先生们,这简直像是伦敦疯人院了!”
巴扎罗夫直到此时仍一门心思喝他的香槟,只偶或插上几句挖苦的话。这时他打了个哈欠,站起身,也不跟女主人告辞,便和阿尔卡季出了大门。西特尼科夫一见,也赶忙窜了出去,跟在他们后面。
“不错吧?不错吧?”他忽绕到左侧,忽绕到右侧,巴结地说,“我早说了的,是位满不错的太太!这样的女性如能多些就好了。她体现着一种崇高的情操。”
“那么你爹开铺子也是情操的体现了?”巴扎罗夫指着刚路过的一爿酒店说。
西特尼科夫又一次尖声笑了起来,他常为自己出身低微而惭愧,不知巴扎罗夫这一指,他觉得是荣幸呢,还是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