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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归客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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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觉得,舰长,游苔莎小姐脑子里从书本上学来的东西也不少吧,也赶上了这块地方上不论什么人啦吧?”

“游苔莎小姐的脑子里,要是没有那么些胡思乱想的东西,也许于她倒好一些哪,”舰长简捷地说,说完了就走了。

“俺说,赛姆,”老头儿走了以后,赫飞说,“游苔莎小姐和克林-姚伯,真是再好没有的一对儿了——是不是?要不是那样,你就把俺打死!他们两个都一点儿不错,同样心地细腻,都知书识字,又都心高志大——就是老无故意要造一对儿,也不能比这一对更合适呀。克林的门户,也和游苔莎的正相当。克林的爹是个庄稼人,那不含糊;可是咱们都知道,他妈可是个上等女人啊。俺只愿意他们两个能配成夫妻,那是再好也没有的事了。”

“他要是还像从前那样漂亮,那么他们两个,手儿挽着手儿,都穿着顶好的衣裳,那一定很美,其实衣裳没有关系,好也可,不好也可。”

“不错,赫飞,一定很俊。唉,俺这些年没见他啦,俺想见他真想的不得了。俺要是知道他一准什么时候到这儿,俺能豁上跑三四英里去迎他,去给他拿东西。俺只怕他不是他小孩子的时候那样了。他们都说,他的法国话说得快极了,跟小姑娘吃黑莓一样地快。要真是那样,咱们这些没出过一天门儿的乡下人,叫他看着,可就不定多么土气啦。”

“他坐火船过海到蓓口,是不是?”

“不错,不过到了蓓口以后再坐什么来家,俺可就不知道了。”

“他堂妹朵荪闹的这档子可真糟糕。俺不知道,凭他那么一个精细人,是不是肯插上手,沾这样的龌龊事。那天晚上,咱们大家伙儿,拿着他们当了两口子,给他们唱歌,以后又听说他们并没结婚,你说咱们那一场,闹得多不是味儿!要是俺家里的人,叫人这样耍了,那俺不一头碰死才怪哪。一家子都因为这个叫人小看了。”

“不错。那个可怜的姑娘,为了这件事,可也真受了熬煎了。俺听说,她的身体都跟着弄坏啦,因为她老在家里憋着不出门儿嘛。这阵儿老也看不见她再像从前那样,两个脸蛋儿像玫瑰花似的,在荒原上跑来跑去了。”

“俺听说这阵儿就是韦狄再想娶她,她也不嫁他了。”

“你听说来着吗?俺可没听说。”

那两个堆柴垛的工人,在那儿这样东一句西一句地谈论的时候,游苔莎就慢慢地在炉床上面把头低下,沉思起来,她的脚尖也不知不觉地往她面前还着着的干泥炭上轻轻拍打。

他们谈的题目,她听来特别觉得有趣。一位伶俐的青年,正要从一个和荒原完全相反的地方——巴黎,到这片荒原上来了。这真和从天上掉下一个人来一样。并且特别奇怪的是:这两个乡下人,居然会不知不觉地把她自己和那个人,看成了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游苔莎听了那五分钟的话以后,心里就生出形形色色的景象来,足够把那整个空闲无聊的下午都占去。空洞的心灵本来有时会不知不觉地变得生动,像她现在这样。游苔莎在早晨的时候,怎么也想不到,她那无颜无色的内心,会在一天还不到晚上的短短时间里,并且在连一个客人都没来拜访的情况下,变得和显微镜下的水那样生动,那样骚乱。赛姆和赫飞谈论她自己跟那位素不相识的人怎样是天造地设的那番话,对于她的心灵发生的影响,和《惰堡》1里那个唱诗人闯进城堡后的前奏曲一样。他刚进城堡的时候,那地方好像一片空洞寂静,他一弹起前奏曲来,那地方上就有千千万万被囚的人一下出现。

1《惰堡》:英国十八世纪诗人汤姆孙《1700-1748》所作的一本寓言诗,内言术士“昏惰”,造为城堡,以术招引世上惰人,使入堡中,终日昏沉。有武士名“艺术”与“勤劳”,听说这件事,就带着唱诗人一块去征服他。把“昏惰”擒了以后,武士告诉唱诗人,叫他把天神一般的灵感使出来,把潜伏在这儿的灵魂引出来。“唱诗人觉诗神来到,便双手把琴弦齐操,一支前奏曲给他的高歌作引导,一下他身边千万囚人齐涌如潮。”见那本诗第二章第四十六节后四行。

游苔莎只顾作这些揣测悬想,就把时光完全忘了。等到她感觉到外界情况的时候,已经暮色苍茫了。常青棘已经堆好,工人们也都回家去了。游苔莎上了楼,因为她想要在她每天这个固定的时间出去散步一会,并且还决定要朝着布露恩那一面去,那就是青年姚伯从前下生的地方,也就是他母亲现在居住的地方。她往别的地方去,也同样地没有什么道理呀,那她为什么不可以往布露思去一趟呢?白天美梦中向往的去处,很值得一个十九岁的女孩子像谒圣地一样朝拜一番。到姚伯的住宅前面去,看一看他宅前的篱栅,这里面含有一种尊严性,和一件非作不可的事业一样。这样一番闲散的游逛,却好像是一件重大的使命,总得算怪吧。

她戴上帽子,就出了门儿,朝着往布露恩1去的那一方面下了山坡,顺着山谷,慢慢往前走去。她走了一英里半地以后,她到的那块地方,就和以前不一样了;只见山谷中间青绿的草地,比以先宽展了许多,路两旁的常青棘,也让出很大的地方来;土地越来越较肥沃,常青棘也越来越较稀少,到了以后,只有孤零散乱的常青棘,东一堆西一簇地长着了。在这一片参差不齐、绿草如茵的平地外面,有一溜白色的篱栅,荒原这一方面的边界,就顶到那儿为止。那时候,只见一片大地苍苍茫茫,一溜篱栅白色清晰,它们两相陪衬之下,好像白色的花边,镶在天鹅绒上一样。白色篱栅后面,是一个小小的庭园;庭园后面,是一所参差错落的老草房。面对一片荒原,俯视整个山谷。原来这所幽静隐僻的住宅,就是新近在时髦中心、繁华漩涡的法国京城寄寓过的那个青年就要回到的地方。

1布露恩:赫门-里说,布露恩是以农舍巴姆斯屯为底本的,位于荒原靠近下巴克汉姆屯那面的边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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