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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吾心于我即一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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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吾心于我即一王国”;引用戴尔诗句。www.maxreader.net戴尔,英国女王伊丽莎白第一时外交家兼朝臣,当时诗名甚着,不过遗稿所存无多,现在为人所传诵者,仅《吾心于我即一王国》一首而已。这诗咏“自足”;共十一段。兹译其第一段于后以见大意。“吾心于我即一王国,一切快乐于斯求得,上帝所赐人世福泽,我心比之无不远过;我固多欲,我固多求,我心制之,因以忘忧。”

在克林-姚伯脸上,能隐隐约约看出将来的典型面容。如果此后艺术上有一个古典时期1,那这种面容,就是那个时期里的飞地阿思2所要表现的。因为现在这个时代,对于人生,不像古代文明时期那样,以极大的热诚欢迎享受3,而只是把它看作是一种得勉强容忍的东西。这种人生观,最后一定要完全融化到进步人类的体格里,因此他们那时候面部的表情,就要被人认作是艺术上推陈出新的基础。即便现在,如果一个人,活在世上,而脸上的纹道,却一点儿也没有骚乱的样子,或者全身各处,一点儿也看不出有用心用脑子的痕迹,那大家就已经觉得,他那个人,离近代那种感觉灵敏的情况太远了,难以算作是一个近代的典型。形体美的男人——世界年轻的时候人类的光荣——现在差不多已经是一桩不合时宜的古董了;我们还可以追问一下,形体美的女人,是否在将来某一个时期里,也要同样成为一桩不合时宜的古董。

1古典时期:西方人论、艺术及文化,总把古希腊、罗马算作古典时期,以别于中古、文艺复兴及近代各时期。而罗马又多承袭模仿希腊。此处哈代特别指希腊而言,尤其特别指的是希腊的雅典时期(公元前480-323),为希腊艺术(特别是雕刻)之最高时期。

2飞地阿思:古希腊雅典的著名雕刻家,此处泛指一个时代里的代表艺术家。

3古代文明时期里对于人生热烈的兴趣:古代时期,指希腊罗马文化盛时而言。希腊罗马为异教的,主现世享乐。因此每年有种种的节日,作盛大的欢乐。他们所鉴赏的,也是身体的健强和美丽,所以有种种运动会。

真实的情况仿佛是;多少世纪以来破除虚幻的结果,把那种希腊人生观(我们也可以给它任何别的名字)永久扫荡了。希腊人仅仅稍微猜测出来的事物,我们都知道得很清楚;他们的埃斯库罗斯想象的事物1,我们在襁褓中的孩子们都感觉到。既是我们把自然律的缺陷揭穿了,把自然律的运用给人类的窘迫看明白了,那么从前那种对于一般人生的欢欣鼓舞,当然就越来越不可能了。

1埃斯库罗斯想象的事物:特指他在悲剧里所表现的命运宰割一切的思想。我们的孩子都感觉到:例如《无名的裘德》中所写的孩子“时光老人”。

将来以这种新认识为基础的理想里所体现的那种面目,大概要和姚伯的面目是一类的。观察姚伯的人,眼光都要被他吸住,不过却不是因为他的面目像一幅画,却是因为他的面目像一页书;不是因为面目的本身,却是因为面目上的记录。他的眉目,当作象征看来,就有了引诱力,好像本来平常的声音,在语言里就有了引诱力,本来简单的形状,在文字里就有了趣味。

他在孩童时代,人家曾对他有所期待。但是除了这一点而外,其它一切,完全都在混乱之中。他也许会独创一种花样而成功,也许会独创一种花样而失败:这两方面好像有同样的可能。关于他,唯一可以绝对确定的只有一点,那就是:他决不会在他生来的环境里站住不动。

因为这样,所以附近一带的农民们偶尔提起他的名字来的时候,听见的人就要问:“啊,克林-姚伯么,他现在正在那儿作什么哪?”要是我们对于一个人自然而然要问的是“他正在那儿作什么哪?”那我们总觉得,他这个人,决不能像我们中间大多数的人那样,并没在那儿作什么特别的事情。我们总模模糊糊地觉得,他一定正在侵入一种奇特古怪的境地,至于是好是坏,却不一定。虔诚的希望自然是说,他正在那儿往好处作的了。秘密的信心却总说,他正在那儿把事情弄得一团糟。有五六位过得很舒服、在市集上作买卖的人,每次坐着大车到集上去的时候,总要在静女店里歇脚。他们就特别好谈这个题目。事实上,他们虽然不是荒原上的居民,但是他们嘴里含着泥做的长管旱烟袋,从窗里往外看着荒原的时候,他们就不由得要谈这个题目,因为克林的童年是完全和荒原联在一起的,所以凡是看见荒原的人,就难以不联想到克林。因此这个题目谈了又谈;要是他正在那儿名利兼收,那于他个人当然很好;要是他正在那儿作人世的悲剧角色,那于说故事的当然很好。

当时的实情是:姚伯还没离家以前,他的声名就已经传扬到很不适宜的范围了。西班牙的耶稣会教徒格锐辛1曾说过:“名过其实并非福。”姚伯六岁的时候,曾问过一个《圣经》上的难题,说:“我们知道头一个穿裤子的人是谁?”2这话一传出去,连荒原的边鄙上,都交口称扬,赞声四起。他七岁的时候,因为没有彩色,曾用卷丹的花粉和黑覆盆子的果汁,画过一张滑铁卢战迹图。他十二岁的时候,至少在周围二英里地以内的人,没有不知道他是一个艺术家兼学者的了。在同样的时间以内,普通的人只能把名声传到六百或者八百码,而另外一位和那些人地位相同的人,却能把名声传到三千或者四千码,那他这个人,一定得有点儿特别的地方。也许克林的名誉,和荷马的一样,都有点儿是由于地位上偶然的事项吧3;不过不论如何,他却是很出名的。

1格锐辛(1601-1658):西班牙作家,辑斯多噶式格言为《处世术》。其论名誉见于英译本《全才绅士》。哈代曾从《双周评论》抄录了他七十五句格言。

2《圣经》上的难题……头一个穿裤子的人是谁:《圣经》里头两个人,亚当和夏娃,最初是裸体的,后来吃了知识之果,才穿起树叶儿来,并没提裤子的话。后来《出埃及记》第二十八章第四十二节耶和华晓谕摩西,叫他告诉以色列人,作种种东西的法子,才提到裤子,说“要给他们作细麻布裤子……”,那时隔亚当夏娃已经过了许多辈儿了,究竟谁是头一个穿裤子的,《圣经》里并没明言。所以这个问题,让一个小孩问来,很算细心。

3名誉……像荷马出于偶然:英诗人杨(1682-1765),在他的诗《好名》第二章第二十八行说,“还有什么比爱好偶然的名誉还愚蠢?”是名誉本有偶然的性质。至于荷马!其人之有无即成问题。有七个城都争称自己那个地方是他的出生地。其目盲则为后人根据古代吟唱诗人情况而捏造的。其诗则有人认为,系前后积累,以渐而成,非出一手,而别人则默出无闻,而荷马之名独盛,其非出偶然而何?

后来他长大成人,有人帮忙,作起事来。命运总是恶作剧的:所以才会叫克莱弗1一起头儿作“大写”,叫盖伊2一起头儿作布商,叫济慈3一起头儿作外科医生,叫别的上千上万的人一起头儿作种种的怪事4;现在就是这种命运,把这位荒原上隐逸狂野的青年,发落到以满足特别表现自炫和虚荣为唯一专务的职业里。

1克莱弗(1725-1774):英国驻印度的长官,封男爵。幼时,曾在东印度公司当过“大写”。

2盖伊(1685-1732):英国诗人,幼时曾作过布店学徒。

3济慈(1795-1820):英国诗人,十五岁时,曾跟外科医生当过学徒。

4叫别的上千上万的人一起头儿作种种的怪事:我们可随便从近世文人中举出几例;哈代自己最初是作工程师的,小说家威尔斯最初是布店学徒,诗人兼桂冠诗人梅斯菲尔德最初作过水手,诗人布里奇斯学过医生,小说家本纳特最初作过律师的书记。

关于给他这样选择职业的详细情况,用不着叙说。他父亲死的时候,一位住在邻近的绅士,热心好义想提拔他,于是就采取了把他打发到蓓口去的办法。姚伯本来不愿意到那儿去,不过那是他唯一有出息的路子,所以他只得去了。他从蓓口又上了伦敦,在伦敦待了不久,又去到巴黎,在巴黎一直待到现在。

既是大家对于姚伯都总是觉得他好别生花样,所以他来家还没过多少日子。荒原上就有人对于他在家待这样久,生出很大的好奇心来。休假的期限,按情理说已经过去了,他却还在家里流连。朵荪结婚后第一个礼拜天上午,大家都在费韦门前剪发的时候,这个问题就成了他们谈论的资料。原来本地人老是在礼拜天这个时候这个地方理发,理完了发,到了中午了,才进行礼拜日的大事梳洗,再过一个钟头,才是礼拜日的大事穿戴。在爱敦荒原上面,正式的礼拜日,不到正餐的时候1不算开始;而且就是到了正餐的时候,也还只能算是一个残缺不全的礼拜日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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