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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节 在清新空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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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您起誓,我对您所说的全是真话!”阿辽沙说。上尉脸红了。

“您听着,我的宝贝,您听着,假如我收下来,我不会成为下流胚么?阿历克赛-费多罗维奇,在您眼里看来,我不会,我不会成为下流胚么?不,阿历克赛-费多罗维奇,您听着,听着,”他急忙说,不断地用两只手碰碰阿辽沙,“你劝我收下,因为是‘姊妹’送来的,但是在我收下的时候,您内心里不会暗地轻视我么?”

“啊,不,不!我用我的得救向您起誓:决不会!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只有我们:我,您,她,此外还有一位太太,她的知己朋友……”

“什么太太!喂,您听着,阿历克赛-费多罗维奇,到了眼前这样的时刻,您该仔细听听我的话了,因为您甚至根本想象不到,现在这二百卢布对我具有什么样的意义。”这个可怜的人继续说着,渐渐地显出了一种杂乱无章,近乎狂野的兴奋心情。他似乎弄昏了头,说话忙忙乱乱,好象怕有人不让他说完话似的。“除了这是干干净净地得来的,一个这样神圣可敬的‘姊妹’送来的以外,您知道么,我现在还可以用这笔钱来医治老伴和我那驼背的天使般的女儿尼娜了!赫尔岑斯图勃医生曾出于他的好心来过一趟,他整整地诊察了她们俩一个小时,说:‘我一点也不明白。’不过本城药房里能买到的矿泉水(他给她开了方子)还是一定会对她的身体有好处,此外,也给她开了方子,用药水泡脚。可矿泉水的价钱是三十戈比一瓶,也许要喝四十瓶。所以我只好拿了药方,放在神像下面的架子上,就让它那么放着。他让尼娜用一种药水洗澡,化在热水里洗,还要每天早晚两次。但是在我们府上,既没有仆役,也没有人帮忙,既没有澡盆,也没有热水,叫我们怎么去进行这样的治疗呢?尼娜全身患风湿痛,我还没有对您说过,夜里整个右半边身子发痛,难受极了,但是您信不信,为了不使我们着急,她竟硬挺着,不发出呻吟,怕惊醒了我们。我们平时有什么就吃什么,能弄到点什么就吃点什么,她永远取最后的一块,只该扔给狗吃的那一块;意思是说:‘我连这一块都不配吃,我是剥夺了你们的口粮,我是你们的累赘。’这就是她那天使般的眼神里流露出来的话。我们侍候她,她觉得难过:‘我是不配的,不配的,我是没有价值的废人,毫无一点用处。’她有什么不配的,她用那种天使般的温顺态度替我们向上帝祈祷,没有她,没有她的平静的话语,我们家将成为地狱,她甚至能使瓦尔瓦拉的性子也变柔和一些。至于瓦尔瓦拉-尼古拉耶芙娜也是不应该责备的。她也是天使,也是受气的人。她夏天到我们这里来,身上带了十六个卢布,是教书挣来,攒着做路费,预备在九月里,就是现在,用这钱到彼得堡去的。我们把她的这一点钱也拿来维持了生活,现在她没有钱回去了,您看弄成了这个样子。而且现在也不能回去了,因为她象服苦役般地在替我们干活,我们象给弩马硬驾上辕似的使用着她,她侍候大家,修补,洗涮,擦地板,扶妈妈睡到床上去,而妈妈又是任性的,妈妈是好流泪的,妈妈是疯狂的!……现在呢,我就可以用这二百卢布雇一个女仆了,您明白不明白,阿历克赛-费多罗维奇,我可以着手给亲爱的人治病,可以打发女学生到彼得堡去,买点牛肉,改换改换饮食。老天爷,这真是梦想!”

阿辽沙很高兴,他能使他得到这么多的幸福,高兴这可怜的人已同意让人家把他变成一个幸福的人。

“等一等,阿历克赛-费多罗维奇,等一等,”上尉又抓住了一个突然出现的新幻想,重又用发狂般的急促语调连珠炮似的说了起来,“您知道不知道,我同伊留莎现在真的可以实现幻想了:我们可以买一匹马,一辆车,马要栗色的,他一定要买栗色的马,我们就动身离开这里,照前天所描写的样子。我在k省有一个熟识的律师,从小的交情,他曾托可靠的人转告我,如果我去,他可以在事务所里给我一个书记的位置,谁知道,也许会给的。……那就可以让妈妈坐下,让尼娜坐下,让伊留莎赶车,我徒步走路,把全家都载着走了。……老天爷,要是我把一笔长期欠我的债要到手,也许真可以!”

“做得到的,做得到的!”阿辽沙说,“卡捷琳娜-伊凡诺美娜还可以再送来,随便多少都行,您要知道,我也有钱,随便你要多少都可以,就当是一个兄弟,一个朋友的心意,以后再还好了。……(您一定会发财的,一定会发财的!)您知道,您想到要搬到别省去,这真是再好也没有的办法了!这样一来您就可以得救了,特别是对您的小孩来说,您知道,越快越好,在冬天以前,天冷以前。您可以和我们通讯,我们将成为兄弟。……不,这并不是幻想!”

阿辽沙想拥抱他,他心里满意极了。但是他瞧了对方一眼,忽然止住了:上尉站在那里,伸着脖子,噘着嘴唇,脸色狂乱而发白,嘴唇微微掀动,仿佛想说什么话;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来,嘴唇却不住地动,显得十分奇怪。

“您怎么啦?”阿辽沙不知怎么突然哆嗦了一下。

“阿历克赛-费多罗维奇,……我……您……”上尉断断续续地嘟囔着,用好象一个下决心从悬崖上跳下来的人似的神情,古怪而且狂乱地死死盯着他,同时嘴唇似乎还在微笑。“我……您……要不要我马上变个戏法给您看!”他忽然用急促而坚定的语调低声说,所说的话已经不再零零乱乱了。

“什么戏法?”

“戏法,一种巧妙的戏法,”上尉仍旧低语着;他的嘴歪到左边,左眼眯缝着,一眼不霎地瞧着阿辽沙,好象钉在他身上似的。

“您怎么啦?什么戏法?”阿辽沙非常害怕,喊起来了。

“就是这个戏法,您瞧吧!”上尉突然尖声叫道。

他举起刚才谈话时一直用右手大拇指和食指小心捏着一只角的那两张一百卢布的钞票,朝阿辽沙晃晃,突然用恶狠狠的神情一把握住,揉成一团,紧紧地攥在右手拳头里。

“瞧见了吗,瞧见了吗!”他朝阿辽沙尖声喊叫着,脸色发白,露出疯狂的样子,突然把拳头高高举起,一挥手用力把两张揉皱的钞票扔到了沙地上,“瞧见了吗?”他又尖叫了一声,手指指着钞票,“就是这样!……”

接着他又忽然举起右脚,狂怒地上前去拼命用靴跟践踏它们,每踩一下,就喊一声,呼呼地喘着气。

“你们的钱!你们的钱!你们的钱!你们的钱!”他忽然往后跳了一步,笔直地挺立在阿辽沙面前。他的整个脸上显示出一种无法形容的骄傲。

“请您告诉打发您来的人说,我树皮擦子不能出卖自己的名誉!”他举起一只手来指点着,大声嚷道。然后很快地转过身去,拔脚就跑;但是还没跑出五步,又转过身来,突然对阿辽沙做了个飞吻的手势。但是再跑上五步,他又最后一次回转身来,这一次已没有那种强颜欢笑的神情,相反地,满脸都在泪水横流中抖索。他用呜呜咽咽泣不成声的急促语调大声喊道:

“如果我为我所受的耻辱拿了您的钱,叫我怎么对我的孩子说话呢?”说完了这话,他就急急跑开了,这一次再也没有回头。阿辽沙目送着他,怀着无法形容的怅惘。唉,他明白,上尉直到最后的一刹那,也还连自己都不曾料到会把钞票揉皱扔下。奔跑的人一次也没有回头,阿辽沙也知道不会回头的。他不愿意去追他,叫他,他知道对方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在上尉的影子消失以后,阿辽沙拣起了两张钞票。钞票只是很皱,有许多摺痕,陷进沙子里去,但是还完全完整无缺,甚至在阿辽沙把它打开来抹抹平的时候,还——作响,象新票子一样。他把钞票抚平,摺好,塞进口袋里,就动身到卡捷琳娜-伊凡诺芙娜那里去报告她托他办的这件事情的成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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