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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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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话小辈vs长辈

回到北京,我直接回了“小仙女装店”,正好看见小甜在店里优哉游哉地嗑瓜子,还看见了地板上零零星星的瓜子皮。小甜见了我,先一愣,然后马上笑脸相迎:“姐,你怎么不打个招呼就回来了?”我板着脸:“我回我自己的店,还需要事先打招呼?”小甜马上挥舞扫帚,一边对付瓜子皮一边对我讪讪笑道:“哎呀姐,我哪是那个意思啊。我是说,我应该在店门口迎接你呀。”小甜的一张嘴就像她的名字:又小又甜。所以,虽说她不一定能保持店内整洁,也不一定能按时上班下班,但是,她能用花言巧语将客人捧上天,随之将业绩也捧上天。

我在云南的这几天,“小仙女装店”收入颇丰。光“永久八折卡”,小甜就送出去了七张,而这意味着,这几天足足有七位客人,一次性送来了八百元以上。我奖罚分明,给了小甜好脸色:“这个月,你将被评为‘最佳导购’。”小甜夸张到乐不可支,后又问:“姐,这‘最佳导购’的候选人,好像就我自己吧?”我晃了晃二郎腿:“嗯,每个人最强大的竞争对手,就是自己。”

隔壁衬衫店来了新导购,年纪不轻,体重好像也不轻。小甜口舌毒辣辣:“看来这牌子是要发展中老年客户群了。”

小甜又主动说及了导致她弃衬衫店而投奔“小仙女装店”的那名优质男客人,她叹气:“唉,这么多天了,他还没来。”要不是小甜说,我都几乎把他忘了。一个回头客而已,不忘还等什么?不过,看小甜望穿秋水,我也只好说:“他最近忙吧,再等等。”我唐小仙一颗小心脏,软着呢。

可有人却铁石心肠。广州供我货的厂家给我打来电话,啰里啰唆一大通,其实意思就三个字:要涨价。经营小本生意的我,并没有供货合同傍身,于是也只好啰里啰唆,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意思也就三个字:别涨价。可惜,末了,谈判破裂。我唐小仙与那厂家将在完成下一次“原价”的交易后,再没有瓜葛。“小仙女装店”的源头被掐了,我一颗小心脏,也随之破裂了。

孙佳人给我打来电话,请我和郑伦晚上去她家吃饭。她说:“焦阳说了,我们得好好谢谢你。”我随口就说了句不是脏话但非常像脏话的话:“他妈的眼睛好了?”孙佳人言简意赅:“手术成功,术后恢复得又快又好。”我借用她的话:“看来你和焦阳也恢复得不错。”孙佳人喜滋滋:“是啊,所以要请你吃饭啊。”

不过,我拒绝了孙佳人的邀请。因为,今天是我唐小仙的三十大寿。我哪里也不想去,只想赶紧天黑睡觉,赶紧迎接明天。我天不怕地不怕,却多么怕三十岁的来临。凌晨十二点一过,我脖子上的皮肤会不会松弛?我的眼角会不会生出皱纹?我身为女人的人生,会不会就正式步入了下坡路?天啊,三十岁,真是凶猛如狮虎,恶毒如蛇蝎。我多么想蒙混过关,等明天一到,仍混在二十九岁多的队伍中。

我坐在店内的一角,摸着好像真的有一点儿松弛了的脖子,再看着含苞待放的小甜,心中悲凉似晚秋。有人推开店门,来者是抱着一束百合花的花店小伙计。他说:“唐小仙小姐,收花。”小甜在左右咋咋呼呼:“哇,好漂亮啊。姐,好漂亮。”而看了花中卡片的我却火冒三丈。这是萧之惠第二次送我花了。第一次,是在我“小仙女装店”二度开张时,她祝我财源滚滚。而这次,她的贺词是:祝你三十岁生日快乐。

妈的,一定是郑伦告诉她的。她现在一定在窃笑:这个老女人,已到了豆腐渣的年纪了啊。这该死的郑伦,表面上对我的生日不闻不问、不理不睬,背后还借他人之手,捅我一刀。真是造孽啊!

郑伦在晚七点来“小仙女装店”接我,我手拎百合花上了他那尚未修理的面包车。他眯眼瞅着花:“如今你还有仰慕者?”我回身把花扔在后座上:“你的小萧,对我的仰慕有如滔滔江水。”我这一回身,看见了后座上有一个大蛋糕。哦,多么庸俗而又不善解人意的夫君啊。而此时此刻夫君还在说:“小萧送的?她可真周到。我今天只不过无意间跟她提了一下你的生日。”我白了郑伦一眼:无意间?误杀也是无意间,可那也是杀人了。

我和郑伦回了我家。就在今天,他将把我以及我的随身行李接往他家,也就是说,我们将正式展开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婚姻生活了。

我妈做了一大桌子菜,一给我庆生,二给我饯行。我无可奈何:三十岁了有什么好庆的?庆祝我加入了她们中老年妇女的行列?而且,郑伦家距我家只有十几公里的路程,不夸张地说,我跑着也能往返啊。饯行?好像我要去千山万水之外似的。

幸好,郑伦买来的蛋糕上只有庸俗的“生日快乐”,而没有提及“三十”这个数字,否则,我会把他的脸按向蛋糕,让他亲自毁了那数字。

郑伦在饭桌前腰板笔直,嚼饭嚼得悄然无声。因为要开车而以茶代酒,他捧着茶杯去碰我爸的酒杯时,姿态为点头哈腰。我直接批评他:“别像个狗腿子。”我妈厉声呵斥我:“小仙,怎么说话呢?人家郑伦这叫有礼貌。”而我爸深入补充:“等你到了人家郑伦家,可不能没礼貌啊。”我干嚼着筷子:话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还真是有这么回事儿。

饭后,我爸妈兴师动众地将我们送到楼下,等面包车都动了,他们还恋恋不舍地向我挥手。我心中明明欢喜,喜于从今往后我就能彻夜监察夫君的动态了,但脸上却划下两行泪来。我爸妈也真是的,煽情煽得厉害。这时郑伦倒懂事了:“等你以后嫁女儿时,你就懂得他们的心了。”我抹干了泪,换了话题:“你喜欢女儿还是儿子?”郑伦挠挠头:“无所谓。”“那你妈和你奶奶呢?”凭我多年来的人生经验,孙子和重孙子应该远远比孙女和重孙女值得期待。果不其然,郑伦撇撇嘴:“她们肯定是喜欢男孩儿。”我叹气:唉,为了我今后在郑家能有一席之地,但愿郑伦的精子能长长眼,赐我一个男孩儿。

郑伦见我若有所思,脸色立马变白:“唐小仙,你该不会这么快就想生孩子了吧?”我一怔:虽说我之前还真没这么想过,但好像三十岁的我也的确应该分秒必争了。没等我开口,郑伦又说:“唐小仙,在结婚这事儿上,我可是妥协了,但我可不想这么快当爸爸啊。”我感觉内心的小火苗被小雨点浇灭了,可嘴上仍争锋:“哼,我才不想生呢,我多想一辈子保持婀娜的身姿呢。”郑伦的嘴也不是白长的:“喂,媳妇儿,你说,生孩子以及哺乳能不能改变你胸前一马平川的现状呢?”为了生命安全,这一次,我饶恕了司机郑伦的不敬。

回到郑伦家,也就是我的婆家时,已经是晚九点多了。奶奶已经睡觉了,房门关着。我婆婆身穿睡衣睡裤以及棉坎肩,在自己的房间里看电视,让我颇感亲切。不像我妈,知道我和郑伦去吃饭,还刻意搭配了衣裤,描了眉毛。所以,郑伦才不得不配合上了拘谨的嘴脸。

我婆婆面色如夏日,语调如春风:“伦伦,小仙,回来了。怎么样,玩得好不好啊?累不累啊?”伦伦将小仙推给伦伦他妈:“你先汇报汇报,我先洗澡去了。”说完,他就一溜烟跑了,我连他一个手指头也没抓着。一向能说会道的我干巴巴地笑了笑:“玩得不错,不累。”我婆婆也只好应和:“啊,是吗。啊,行,那你就回房收拾收拾吧,早点睡。”我直吁大气,忙不迭闷头告退了。真是尴尬,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对待新妈,也只好礼貌成了狗腿子。

推开“新房”的门,我自然是被新床所吸引。这张床,与郑伦送至我家的那张堪称“姊妹床”。它们的区别仅仅在于我家那张的床头是我的名字唐小仙的拼音缩写,而这边这张的床头,是“二一六”三个字。二月十六日,是我和郑伦初相见的日子。

正在我心怦怦之时,我婆婆过来了:“小仙,我给你新买了一套睡衣睡裤,在衣柜里。”我忙不迭鞠躬:“谢谢妈。”回想我多少年之前,好像也没这么郑重其事地对我亲妈道过一声谢。区别,天大的区别。

我打开衣柜,看见一柜子的男装尽头,挂着一套粉嫩嫩的女装,分外扎眼。我再仔细一看,这套我婆婆为我新买的睡衣睡裤乃是hellokitty牌子的。我看着睡衣衣兜儿处的猫脸,左右为难:穿,可我已经三十岁了啊。不穿,可这是婆婆的一份心啊。末了,明理的我还是顺应了婆婆的心,洗完了澡,一咬牙一闭眼就穿上了kitty。而郑伦,看着刚刚出浴的娇妻我,险些笑得背过气去。他说:“哈哈哈,老黄瓜刷绿漆。”我一撸袖子,就向他扑了过去。

一大早,我婆婆就去上班了。她以前是一家餐馆的出纳,当时由于餐馆生意兴隆,而深受老板器重。后来,由于我公公卧病,她不得不辞了工作,陪伴其左右。再后来,也就是现在,她就在一个朋友经营的灯具店中看店了。工作性质虽不辛苦,工作时间却颇长,如无意外,每天从早九点到晚九点,跟小甜一样。但我婆婆她也有和小甜不一样的地方:她守时,而至于小甜,十有八九会迟到早退。

灯具店在东三环,而郑家在西四环。每天,婆婆都得早出晚归。

我睡醒了觉,打开房门,寻找奶奶。奶奶正在厨房烤馒头片当早点,整整一个大馒头,切了五片,是她一人份儿。我大声喊:“奶奶,早上好。”奶奶笑出满嘴牙以及满嘴牙缝儿:“嗯。昨天我睡得早,也没等到你们回来。”奶奶的普通话相当不好,我只听得大致是这个意思。“小仙儿,吃馒头片儿吗?”奶奶问我。我摇了摇头:“奶奶,我不饿。”实际上,我还真有点儿饿,不过那馒头片烤得太焦了,黑乎乎的。奶奶拄着拐棍儿,端着馒头片儿挪出了厨房。我紧随其后,打算洗脸刷牙奔赴“小仙女装店”。

这时,奶奶发话了:“小仙儿,你别刷锅啊,我自己刷就行了。”我脑袋嗡嗡两响:刷锅?我何时说我要刷锅了?可我再一细琢磨:哦,这是吩咐我刷锅吧?我试探性地回身,又试探性地握住锅柄,并大喊:“奶奶,我刷吧。”果不其然,奶奶再没出一个音儿。

我唐小仙真是愈发金贵了,刷个锅都要耷拉着脸子。我自己开导自己:没让你伺候全家吃喝拉撒就不错了,刷个锅算什么啊?可等到锅铲都刷完了,灶台也抹净了,开导也不见成效。我始终因为奶奶的拐弯抹角而郁郁寡欢。这老太太,看来不是什么善主儿啊。

郑伦这时才姗姗出房,却及时抢占了厕所。等他出了厕所,问我:“走吗?我送你。”我摊着双手:“我还没洗脸刷牙、梳头更衣呢。”郑伦面露鄙夷之色:“哇,亏你起床起那么积极,遛早去了?”我鄙夷地看了一眼奶奶闷头吃的背影:可不么,我在厨房遛了好几圈儿,还一口吃的没落着。

郑伦送我至“小仙女装店”后,就将“身残志坚”的面包车送至修理厂了。

我抵店时是九点半左右,小甜正在气喘吁吁地脱外套。我睁一眼闭一眼,没问她话,她倒自己交代了:“姐,早上堵车,我来晚了点儿。”我一时不小心,追问了一句:“你不是骑自行车吗,也受堵车影响啊?”小甜捧着脸:“多少受点儿吧。”这丫头,真让人没辙。

孙佳人又打电话来请我吃饭:“小仙姐,您就赏个光吧。话说,咱俩也好长时间没见面了。”我成心气她:“有吗?我有清净了好长时间了吗?”孙佳人又反过来气我:“又话说,你都满三十岁了,都踏上人生的新台阶了,咱还不庆祝庆祝啊?”瞧瞧,什么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宁可她记不住我的生日。

中午,我和小甜轮流外出觅食。轮到我去觅的时候,我目睹了一幅“只应天上有”的动人画面,而这画面,就发生在隔壁衬衫店。

我一出“小仙女装店”的店门,就看见右手方向走来一名男子。用小甜的话说,那男子真是“又高又帅又成熟”。我承认,在一瞬间,他真的吸引了我这名有夫之妇的目光,但就在下一瞬间,郑伦就在我心中跃然了。他走过来了,越走越近,越走越近,然后扭身推门,进了我右手边的衬衫店。天啊,这一定就是小甜朝思暮想的那个男人。

我自作主张,没招呼小甜,反而直接去一探究竟了。这一探,我就怔了。在衬衫店的玻璃门内,没有客人,也没有新上任的那名导购,只有那男人和佳伶,二人双双侧面对着门口,四目交织。阳光打在他们的周遭,他们的头发和清晰可见的睫毛都泛着金棕色的光芒。这时,男人抬手抚上佳伶的脸颊,眼神中漫溢着怜惜和小心翼翼。而佳伶,我蓦然发觉,她有如摄影机快速倒退镜头下的一朵花,从枯萎,活生生地倒退回了绽放的状态。我真想呐喊:看看吧,我们三十岁的女人多棒啊!

我不知道小甜是何时猫在我身后的,总之,她是猫了,末了一个箭步跨上去,推开了衬衫店的门。我吓了一跳,眼看一场腥风血雨就要降临。不过,那男子见了小甜,却显得君子坦荡荡:“小甜?你好。我听佳伶说,你辞职了。”小甜呆头呆脑的一言不发,杵在那儿像个被大人作弄了的小孩儿。这时,我挺身而出:“是啊,她辞职了,被我高薪聘走了。”小甜一听“高薪”二字,倒是回过了神:“高吗?一点儿都不高。”我气结:我来救你出窘境的,你还跟我计较那点儿身外之物,真是救了匹白眼狼。

小甜撅着嘴、甩着手地跟着我回了我们自己的地盘。我安慰她:“这种脚踩两只船的男人,有什么好?”小甜倒挺明白:“哪有两只啊?闹了半天,不就佳伶那么一只吗?”我扑哧一乐:“自作多情了吧你?”小甜一跺脚:“哎呀,姐,你别说了行不行啊?”唉,我们年长之人人生经历丰富,追逐意中人有诸多手段,比如,声东击西。这么深奥的伎俩,直白的小甜哪里会懂?这倒也好,促使我落了个懂生意经的导购。

我本以为,这场白马王子的美梦会在小甜梦醒后烟消云散,可结果,小甜她还真的闷闷不乐了。无奈之下,我这个体贴的老板只好亲自上阵,招呼客人。至于小甜,她明目张胆地蜷在了店内一角,没完没了地嗑上了瓜子。真是失恋万岁,失恋最大啊。

傍晚,我和郑伦打车直奔孙佳人的住处。走之前,我对小甜说:“要不你也早点儿回家吧?”小甜竟一口应允,我真是后悔莫及。想必,我所乘的出租车还没走到第一个红绿灯处,我“小仙女装店”的大门就该关闭了。

郑伦在车上握着我的手,这让我感觉十分甜蜜。他说:“你对伙计可真好。”我抢白他:“你对小萧也不差啊。”郑伦瞥我一眼:“我对他们是奖罚分明,一碗水端平。”郑伦的话,让我想到了他的另一个伙计:“对了,你那里那个矮个子、国字脸,叫什么哲来着?”“吴哲。”郑伦回答我。“对对对,吴哲。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啊?”我打听道。郑伦想了想,没说出什么新鲜词:“一般人啊,比较踏实。”踏实?我可不这么认为。看来,我夫君看人的眼力还真是有待提高。

孙佳人家只有一室一厅,如今,厅中支着一张折叠床,想必是给焦阳他妈睡的。饭桌也支在厅中,有点儿拥挤。乍一看,孙佳人家还算得上整洁,而我再一细看,另发觉这房子一定是焦阳他妈打扫的。地板上的灰尘倒是扫过了,只不过扫成了一小撮,堆在立于墙边的扫帚后面。我在乡下见过这场面,老乡们扫地的结果就是将灰扫成一堆儿或扫到门外,而并非扫入簸箕。

焦阳他妈是个干瘦干瘦的老太太,身板硬朗、皱纹深邃,黑发白发各半,在脑后梳成个髻。她的年纪应该与我妈和我婆婆相仿,但面貌却更似郑伦的奶奶。乡下的风吹日晒,催人老。我走近她:“阿姨,眼睛好点儿了吗?”她的笑容和我想象的一样淳朴:“没事,没事了。”宽容的老人家如出一辙,都从来不拿自己的事当事,她的眼睛分明还见不了强光。

我正式将郑伦介绍给了孙佳人和焦阳:“下个月再请你们喝喜酒啊。”孙佳人扭脸就对焦阳说:“那我们可以下个月再包红包了。”焦阳和郑伦握手时,站在郑伦身边的我看见他们的目光互相审视着彼此。其实女人见女人时,也会流露这般目光,审视对方的脂粉是不是很厚,胸前的波涛是不是很假,穿戴的牌子是不是很著名。至于男人,他们所审视的层面就更深一层了,比如工作或社会地位。

我唐小仙简直是料事如神,焦阳开口就问道:“郑先生在哪里高就啊?”我家夫君腼腆一笑:“我是做装修的。”焦阳眉毛一挑:“哦,是瓦工还是电工啊?”一听这话,我迅速提上一口火气,正欲开口说:“我先生是举世闻名的装修设计师。”郑伦却夺了先机:“哈哈,我是杂工,技术全而不精。”郑伦一边说一边轻拍了拍我的肩,让我降下了火气。我再看向焦阳,只觉他一脑袋发胶和紧身的衬衫相映成趣,此外,我更觉惋惜:好好的一个浓眉大眼的小伙子,怎么变得这么油头粉面了?幸亏我一直与他不相熟,不然,我还真是要加入孙家二老的行列,来反对孙佳人和他这门婚事了。

焦阳的厨艺远在孙佳人之上,所以饭桌上的鸡鸭鱼肉通通出自他之手,而清炒芥兰和和小葱拌豆腐则是孙佳人的杰作。别看孙佳人的劳动量不大,但围裙她却系得严严实实,嘴里还跟我嘟囔着:“你说说,出去吃多好啊,可我们家焦阳非得在家里吃,多麻烦啊。”焦阳一瞪眼:“麻烦着你了吗?”孙佳人一听这话,又耷拉眼皮又缩脖子,典型的受气包。真是风水轮流转,婚前他俩女尊男卑,婚后这才没多久,就转成男重女轻了。

焦阳甚是会待客,挥舞着一副公筷给我夹了荤的又夹素的,我杯子里的果汁一喝到一半,他就会出手为我斟满。孙佳人引以为荣:“看,我们家焦阳多会体贴人。”我将嘴里的果汁咕咚咽下,心想:要是我家夫君对除了我之外的女人这么体贴,我早就河东狮吼了。这孙佳人,在这方面还真是大方。说焦阳会待客,其实仅限于女客。至于我家郑伦,由于性别男,所以只得自己动手动筷子,以求饱足。

我对焦妈妈行晚辈之礼:“阿姨,您以后要多吃猪肝、枸杞、黑芝麻,这些都对眼睛好。”而焦妈妈对我还长辈之礼:“好,好,小唐,我记住了,谢谢啊。”焦阳对我投来黏糊糊的目光,黏得就像桌上的拔丝山药:“唐小仙,你可真是个好女人。”我感觉全身汗毛根根立正:焦阳的脑子刚刚被油溅了吧?竟敢当着自己媳妇儿和我夫君的面,如此体贴并赞美我?果不其然,他媳妇儿孙佳人的嘴开始越嘟越高,都快要可以拴驴了,而我夫君郑伦的胸腔开始起伏,都快要显得比我还丰满了。

接着,焦妈妈又生是非。她吃了口孙佳人制作的小葱拌豆腐,发现盐没拌匀。于是,她就把盘子端到了自己面前,用她自己的筷子搅拌起来。眼盯着婆婆“不干净”的筷子,孙佳人的脸孔像罩上了一层又一层的绿面纱,到末了,几乎和青苔一个颜色了。焦阳看着孙佳人的绿脸,胸腔也起伏上了。我看着他和郑伦,心想:两个大胸男啊,天啊,焦阳他衬衫胸前的扣子,快要崩飞了。

焦妈妈眼不明,心也不明,这时还张罗道:“来,快吃吧,拌好了。”我唐小仙深明大义、舍己为人,眯缝着眼睛笑着伸了筷子。而恰巧,焦阳这时也伸了筷子。他的目光从我们相逢的筷子上扭到我的脸上,充满暖融融的感激和火辣辣的欣赏。我不由心说:唉,孙佳人,你对他妈尊重一点热络一点,该有多好。你看看,只要你不嫌弃他妈的筷子上沾着的那点儿口水,他焦阳的温情就会让你置身于春夏之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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