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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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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婚姻的失败之下,孙佳人的人生中,好像已经不可能再有其他失败了。但我却不能任由她这般混沌,我要救她,从救她的工作开始。

而另一方面呢,谁来救我呢?我的婚姻,好像也正在分裂、再分裂。

我和郑伦虽不再大声“辩论”,但却变的生疏了,而这似乎比“辩论”更加恐怖。

“伦语装修工作室”的扩招已经接近尾声。它吸收了隔壁的办公区,办公面积翻了一番。设计师多了三五名,而财会等专业人员也都已陆续上任,不会再出现一人身兼数职的紧迫局面了。于是,郑伦终于不再忙的四脚朝天,他有了更多的时间来面对家庭了。不过,他却开始忙于陪奶奶或是我婆婆看电视了。似乎,每天不等她们就寝,他是不会回到房间来与我相对的。

我尴尬地处于这般局面中,不知所措。纵然我有千万句话想说,面对着郑伦的逃避,我也根本开不了口。有一天,我竟被逼得拿出了纸笔,想给他写几句什么,到了末了,纸上仍一片空白。我也拿捏不好,我心中的那“千万句话”到底是什么?

“小仙女装店”的生意差强人意。我并没有像对小甜说的那般,想出什么好点子来,仍旧只是沿用着改造疵品的线路来维持生计。由于小甜的挤对,令我的成本价大幅提升,所以,我不得不做了一名真正薄利多销的本分商人。相比我的店,小甜的“女装折扣店”简直算得上是“小金矿”了。不必看小甜的账本,只需掐指一算,她的收支我就了然于心了。

“你应该再请个人,一个人从早到晚,也没有周末,太辛苦了。”

说以上这句话的人,不是郑伦,而是董陈诚。现在的郑伦,对我是紧咬牙关,除了“嗯啊是吗好的”,他惜字如金。而在董陈诚眼中“太辛苦”的我,的确是辛苦的。店面房东时时提醒着我:如果我再私事第一,生意第二,时不时关门走人,等到这纸租约期满后,他决计不会再与我续约。我惶惶:不,我万万不能让我的下海之路以这种结局收场。于是,我早出晚归,一周无休。再于是,我面对郑伦的疏远,也就渐渐力不从心了。

我妈一见到我,就直勾勾地盯着我的肚子。我不悦:“妈,您有没有常识啊?就算我有了,我这肚子一时半会也听不出来吧。”我妈还问:“那现在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啊?”“有了我会告诉您的。”我迂回。

我心想:以我和郑伦目前的情形,要想有,只能采取人工授精的方案了吧。

第三十二章家庭不亮事业亮

我们的日子一直这么平滑而又了无生趣地经营着,直到迎来了“两会”:“金世证券”的周年庆餐会,以及“伦语装修工作室”新班底正式成立后的首场餐会。民以食为天,再说了,这人一多,最好组织的活动不外乎吃饭。

我作为“金世”的故人,以及孙佳人的同伴,出席了“金世”的周年餐会。其实,我本不想因为这等小事而牺牲我“小仙女装店”的营业时间,但孙佳人三番两次向我开口,我也实在不好拒绝了。

就在餐会的前一天,我的“小仙女装店”来了一个令我咂舌的不速之客:焦阳。

“唐小仙,我有事求你。”焦阳开门见山,而且直接用了“求”字。我看着眼前健硕的他,再回想着那曾因被孙佳人捆绑在床上而奄奄一息的他,不由得点了点头。纵然他的“外伤”比孙佳人的“内伤”更容易康复,但他毕竟也曾受到了那不堪回首的折磨。而且事后,他并没有因此再为难或报复孙佳人,这一点,已足以令我替孙佳人庆幸了。

“我想和孙佳人离婚,你能不能帮我?”焦阳坐了下来。

“不,”我一口回绝,“我没办法,我帮不了。”我可以给焦阳好脸色,可以请他坐下,不过,我却没办法与孙佳人对立。

“你先听我说,”焦阳的目光灼灼、焦急万分,“我想,孙佳人一定把我们的事都告诉你了,但我请你再听听我的说法,听完了,你再考虑要不要帮我,可以吗?”

我默不作声,走到店门口挂上了“休息中”的木牌子,这才回过身,应允了他。我想,也许这样,我才可以真正帮到孙佳人。

“她叫江盈,很普通的名字,就像她本人,是个很普通的女人。”焦阳作了这样的开场白,一下子揪住了我的心。这是我并不熟悉的焦阳,沉静而满足,不像从前那样,贪婪得像是随时要征战似的。焦阳继续说:“她是我老乡,我们从小就认识了,但我可以对天发誓,那时的我和她,绝对是没有一丝感情瓜葛的,就连不久前她来了北京工作,我再见到她时,也仅仅是把她当做一个老乡而已。”

是啊,那女人的样子与老乡吻合极了。

“那时,正逢我妈来北京治眼睛,你知道的,孙佳人和我妈,那简直是两个世界的人。可是,作为小辈,孙佳人多少应该做出让步的,对不对?就算她是装装样子,我也会感激不已。”焦阳盯着我,我不由得点点头,以示同意。在婆媳关系的问题上,我想,孙佳人是错了一大半的。

“我和江盈就是在那时才走近的。有时,孙佳人成心不回家,我就带着我妈下馆子,因为我妈也认识江盈,所以我们有时会叫上她。那时,我们坐在一桌聊聊从前的事、从前的人,气氛好极了。而我感觉到,那才像一个家。”

“看不出,你还有这么……这么传统的成分。”我找不到更合适的词。我还以为他的油滑是表里如一的,他的“城市化”是表现在城市的阴暗面上的。

焦阳一笑。说了这么多,他的神经已经不再紧绷了:“这是叫”传统“吗?谁不想要一个和美的家庭呢?谁愿意一回到家,就看着自己最爱的两个人彼此伤害呢?那到头来,还不是我最受伤吗?”

“再给孙佳人一次机会不好吗?”我及时把握了机会,“孙佳人她是不够懂事,对你妈妈不够体谅,不过,她就是那种从小骄纵、不擅长家事的女人啊,当初,你爱得天翻地覆的,也就是那样的一个她啊。好在你们不用和你妈妈一直同住啊。现在就剩下你们两个人了,你再给她一次机会,试试看啊。”我想:这并不是不可行的啊。

“你以为我没有这样想过吗?你以为我真的那么舍得她吗?毕竟我们也曾有过一段那么刻骨铭心的时光。”焦阳的手放在膝盖上,抓着自己的裤子,好像把全部的力气都发泄在那只手上,“就在我妈回了老家的那一天,我本来是约了孙佳人在外面好好吃一顿,而目的无非就是想改善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可是,你知道她是怎么做的吗?”

我只知道,在那一天,焦阳第一次告诉了孙佳人,他有了另一个女人。

“一方面,她就抱住了我,在那一刻,我真是仍对我们的未来充满信心。不过,她口口声声说着‘太好了,你妈终于走了,终于没人打扰我们了,太好了,万岁’,她还说,她已经忍我妈忍了太久了,就快要崩溃了。唐小仙,你公道地评评理,她说的这话,能叫人话吗?”焦阳终于松开了那只手,他裤子的膝盖处已经一团皱了。

我说不出话来。孙佳人这忘情的感叹,的确是太自私、太不经大脑了。

“在整整一顿饭的时间里,她十句里面有八句是在说我妈。我一直忍着,等着她住口,可是她眉飞色舞,连我的脸色也不会看了。后来,江盈打了一个电话给我,问了问我妈回老家的事,我告诉她路上一切顺利,让她不用惦记了。就这几句话,孙佳人她就受不了了。她指着我鼻子问我,那个女人是谁,怎么连我妈的事都知道。听着她张口‘你妈’,闭口‘你妈’,我实在憋不住了,我跟她说,那是我在外边的女人。”

事情就是这样了,这才是孙佳人从天堂坠地的全过程。有了焦阳的描述,我才恍然。而在孙佳人的描述中,她省略了太多的关键。而我想:那些并不是她故意省略的,也许她根本就把那些关键当做了无关紧要的琐事。她真是输得糊里糊涂、莫名其妙。

焦阳在“小仙女装店”逗留了整整一个小时。他后来的故事并不精彩。

在和孙佳人摊牌之后,焦阳和江盈开始了真正的交往。而这时,焦阳才知道,江盈对他的倾慕已有多年了。他说,她真的是个好女人。在知道了他已婚的事实后,她并不曾主动接近过他。他们之间之所以走到了这一步,全是他的错。而这个“错”,只不过是婚姻道德意义上的错而已。他并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就像他也不曾后悔与孙佳人结婚,只不过,他和孙佳人的这一段,已经过去了。他想,他们都应该揭开自己的新篇章了。

至于孙佳人的被打,是焦阳最后悔的事情了。自从孙佳人得知了“另一个女人”的存在,她就对焦阳展开了不间断的逼问。焦阳的保密工作做得坚决而牢固,他认为,这是对那两个女人最好的办法。就这样,孙佳人熬到了她的极限。她不但咒骂焦阳,还捎带上了他的妈妈,说她是扫帚星,给她和焦阳的婚姻带来了噩运。

焦阳说:“她的话有多难听,你根本不会知道。她已经没有理智了,为了让我难过,她可以污蔑我妈的人格。我动手打了她,她也因此磕在了柜子上。”

这些,全是真的吗?这么久以来,孙佳人只字没有提过焦阳的妈妈。她是真的糊涂,还是在潜意识中逃避着自己失败的真正原因?如果她承认了,她是败给自己的失态,那么她是不是就再也没有立场去责备焦阳、怨天尤人了呢?

“经过了上次那件事,我想,我和孙佳人已经再也没有机会了。最近,我妈还时常嘱咐我,让我让着佳人,多哄着佳人。我心里难受极了,我妈越是这样,我就越恨孙佳人。我想,也许就算根本没有江盈的存在,我也会和她离婚的,更何况,我现在有了江盈的一片痴心。她对我那么好,我不想委屈她。”焦阳说。

我并没有明确表态,我到底会不会帮助焦阳与孙佳人离婚。但我自己知道,我心中的天平,已经偏向了另一边。

“我不想孙佳人再做出什么极端的事,伤人,或是伤己,我都不想看见。”这是焦阳的最后一句话,“唉,我也曾很爱很爱她。你帮我劝劝她,多谢了。”

第二天,是“金世证券”的周年庆餐会。再看见孙佳人时,我对她除了怜惜,还多了恨铁不成钢的情绪。她怎么能把自己的婚姻,书写得这么“可歌可泣”?

这次的餐会,是以自助餐的形式在公司的礼堂举行的,全体员工皆出席,而且可以携伴。任何活动,参与的人一多,也就没法有规有矩了。我们不用西装革履,只要不大背心大裤衩就行,我们也不用以级别定桌,众人都端着个盘子走来走去,只要你乐意,你可以站到董事长的身旁去大嚼特嚼。不过可惜的是,董事长在他露了个脸后,就人往高处走,去赴更高级的宴席了。

我没有对孙佳人提及焦阳来找过我的事,我可不想冒险,让她在全体同事的面前大发疯癫。她吃得极少,肉一口也没有吃,菜以克计,主食她选择了意大利面,不多不少,整好三根。我扯了扯她那宽大的裙腰:“你再这么下去,就可以去我店里购置一批新装了。”“也好,反正我好久没花钱了。”孙佳人将盘子摞下,结束了用餐。

“你吃这么少,何必呢?还非叫上我。”我的盘子中倒是有座小山。

“不来干什么呢?也没别的事情做。”孙佳人的眼珠子四处瞟,但我看得出,她什么也没看在眼里。

而我,倒是看见了东边的赵董和南边的小樱桃。我不禁磨拳擦掌:终于等到了这一天,我终于可以为孙佳人做点儿什么了。

我的目光一直紧紧跟随着那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的二人,我身边的孙佳人心不在焉,倒也没发现我的繁忙。直到餐会渐渐迎来了高xdx潮,穿梭的人潮中渐渐有了微醺的男女,我整了整仪容,吞了吞口水,撇下孙佳人,径直走向了赵董。

“还认识我吗,老赵?”我向他举杯,故意喊他“老赵”,好像我也有了几分醉意似的,所以才不分大小。

赵董身边还有另外一个董事以及三两个属下,他们正谈论世界名车谈得尽兴。“唐小仙,我怎么会不认识你?你,是个好员工。哦,曾经是个好员工。”赵董的话了无新意,就像他这个人。与他共事多年,我自然有自信他还记得我姓甚名谁,而他褒奖的好员工,也并不出我所料。反正今天公司同庆,气氛大好,他笼统地夸我,又有何妨?而我也不会去刨根问底问我究竟好在哪里,天底下的上司十有八九不会乐于夸奖曾经属于他、而现在却已属于他处的手下。

“老赵您好记性啊,真是一点不比小年轻差。哦,这是不是因为您跟年轻的小樱桃情投意合,所以越来越有活力啊?”我这叫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只见,我那“小樱桃”三个字一出口,我周遭的人就全伸长了脖子、竖直了耳朵。这帮人最盼着别人惹出乱子,自己好事不关己地乐和乐和。

赵董的脸色青如铁,半张着嘴,冒不出一个字来。我偷偷瞄了一眼不远处的小樱桃,她虽不知道我们这方发生了什么,但却在窃窃地关注着。我将酒杯里的酒一口干掉,咂了下舌头,像是说“好酒”。俗话说得好:酒壮怂人胆。此外,虽说我已不在他姓赵的手底下讨生活,但给自己留条后路才是上上策。倘若我这次的计划有失,局面失控,我也能将这“失言”推卸到酒精的头上,佯醉逃离现场。

“哎,对了老赵,听说你们准备结婚了,是不是真的啊?”我扩大了嗓门,揪住了更多人的耳朵。

这下,赵董终于发话了:“你,你听谁说的,根本没有这回事。”

“啊,是吗?我听我大姑妈说的啊,她认识小樱桃的表姨的同学的姐姐。”我信口胡诌道。只有我自己心里门儿清,我根本没有大姑妈,所以,自然也根本没有这回事。

赵董之前几分醉意,再加上被我闹出的几分窘意,令他现在的大脑就像生锈了似的。只见他目瞪口呆、默默呢喃,想必是正在为大姑妈以及表姨所困惑。这时,周围终于有人成为了我的同盟军。我只听一嗓子喊道:“啊,这是好事啊。赵董,你也太不过意思了吧,嘴巴这么严。”

这时的小樱桃,已成为了众人关注的第二个目标。聪慧如她,想必已七拼八凑凑全了现在到底发生着什么,而且,她理应是第二个心里门儿清的人。她有没有表姨,她最清楚;我是不是在胡诌,她也最清楚。

正所谓一呼百应,众人拾柴火焰高。在我之前的勇做“出头鸟”,以及那壮士般一嗓子之后,各路小兵小将也都忍不住来掺和一脚了。“真的吗?恭喜恭喜啊。”“我早就说啊,你们二人真是天生一对。”“日子定好了吗?何时发喜帖啊?”“就是就是,这么大好的事,何必搞得像地下工作似的呢?”这样的呼声,简直是不绝于耳。趁着乱,我退出了包围圈,回到了孙佳人的身边。

“你这是在搞什么鬼?”就连孙佳人的兴致也被我挑拨了。她久违地瞪大了双眼,脸色也因现场的闹哄哄而出现了久违的光泽。

“做红娘啊,我看他们俩合适,撮合撮合。”我没有说,我其实是想把孙佳人拖出那潭“泄密”的泥沼,希望她能得到赵董的谅解,在工作中得到公平和器重。她面前的人生,已经只剩下工作了,我必须让她从工作中获得满足、获得自信,而不是一味地打发时间。

看来我的想法和计划是对的。人潮已经渐渐把赵董和小樱桃推搡到了一堆儿,他们二人虽面有难堪,但谁都没有恼羞成怒、怒不可遏地否认什么。这就是所谓的舆论的力量,从前,众人议论纷纷,说你们是通奸的狗男女,一个贪图美色,一个爱慕财势,而突然,同样是他们这些人,集体改了口,因为你们在准备结婚而频频道贺,你们变成了一对爱侣,年龄的差距,级别的悬殊,都影响不了你们的爱情。啊,爱情,真是永恒美好的话题。

我想,如果赵董和小樱桃是真心相爱,那么我这也算得上是功德一件吧,为他们找一个出口,免于困在旁人的议论和自己的脸面中,郁郁而终。而再如果,假如我看走了眼,他们其实并不愿携手过活,那么,他们大可慢慢回避,直到各走各的路。毕竟,一段爱情的无疾而终,总比一对狗男女的分道扬镳,更能让他们保有颜面吧。今后,他们应该会感谢我,感谢我的“大姑妈”吧?我想。

我和孙佳人一声不响地走出了公司。孙佳人仰天长叹:“唉,连他们都圆满了。”听了她的这句话,我那到了嘴边的“焦阳”二字,又被我活生生地咽了回去。旁人的幸福往往是照在自己不幸上的放大镜。今天,让我暂且饶过孙佳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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