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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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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别来,小仙女装店

中午,董陈诚又来“小仙女装店”找我。最近,他也许看出了我的不如意,所以对我越越殷勤。这一次他竟抱了一束玫瑰花来。

“又是这张苦瓜脸,我说唐小仙啊,你是生活在旧社会吗?”董陈诚打趣我。

“新社会也是有贫富差距的,谁规定穷人不能苦着脸?”我满脑子都是钱的符号。之前我之所以没有把萧之惠的秘密揭发给郑伦,除了担心他会动摇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我想自己筹出这笔钱,还给萧之惠。只有这样,我才认为自己没有被萧之惠踩在头上。不过,我的生意路始终坎坷,而且,我也没魄力去卖肝卖肾。我总在想:还没到那个节骨眼儿吧?

“怎么,生意又不好了?”董陈诚自己把花立在了墙角,好像根本不是送我的,而是买来为店面增色的。

“马马虎虎,总之没法指望它让我奔小康。”至多,混个温饱。

董陈诚双手撑在我面前的桌子上,盯着我:“明天我带同事过来,略尽绵薄之力。”

我紧紧地靠在椅背上,与董陈诚保持着距离:“不用了,我正在考虑,把店转出去。”

这是我新兴的念头。倘若我把店面转租出去,回收上几个月的租金,再把现货甩一甩,说不定还真可以凑出个不菲的五位数来。卖了自己的“事业”,总比卖了器官要好吧?不是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吗?我是留得器官在,不怕没事业。

“啊,你打算不干了?”董陈诚好像比我还介意。

“正在考虑,主要是我现在急需用钱。”越说,我就越觉得这个方法可行。

“你需要多少钱?没有别的办法了?非要结束这个店?”董陈诚一连串吐出这么多问题来。

“如果有别的办法,我也不会打这个店的主意。”这里就像我的另一个家,在这其中,我就有归属感。这里的每一样物件,我都了如指掌,就算闭着眼,它们也能出现在我眼前。而更重要的是,“小仙女装店”就像一条我才刚刚走了一半的路,而现在,也许我要停下来了,也许我再也看不见前面的风光了,之前的跋山涉水、千辛万苦,仿佛失去了它们的意义。

“你到底需要多少钱?也许我帮得上你啊。”董陈诚唤回了我的思绪。“不用了,这是我自家的事,是我和我老公的事。”我故意搬出“老公”与他划清界限,“你一个外人,不好插手吧?好了,你快上班去吧。”说完,我不由分说将他轰出了店外。

之前,郑伦对我的疏远,让我对董陈诚的接近采取了欲拒还迎的态度。也许是为了报复,又也许是因为寂寞,我默许了董陈诚成为“小仙女装店”的常客。但现在,这种荒谬的交往必须要停止了。经过了这两日的跌宕,我发觉我的心中除了郑伦,再没有第二个人的位置。郑伦,是住在我心中的人。

想及此,我对“小仙女装店”的不舍,就又多了一分。那天阴雨绵绵,我和郑伦在这里第一次相见,他吃着糖来找牛肉干。然后,他为我做了招牌,翻修了店面,而我逼着他为我买了戒指,带我登了他的家门。就这样,他糊涂而又匆匆地娶我为妻,而我,终于如愿以偿地在三十岁之前告别了单身。

我兀自笑了笑。之前的种种至今仍历历在目。难道我真的要将这里转租吗?难道我要看着别人摘下我“小仙女装店”的招牌吗?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天,我扛也要把那招牌扛回家。那是郑伦送我的第一样礼物,价值人民币三百八十元,由我付给他。

晚上,我回到家时,郑伦还没有回来。我打电话给他,他说他在路上。我随口问今天怎么这么晚,他说:“我跟小萧一块儿吃的饭,刚把她送回了家。”萧之惠的居心,如今已几乎人尽皆知,可郑伦为什么还如此大方地向我介绍他们的“约会”?他是以为身为妻子的我,心胸应该宽如汪洋吗?是,我早上是说了让他们敞开心扉去谈谈,不过,我怎么会真的愿意听见他们共用晚餐、共乘一车呢?萧之惠一定是坐在那属于我的位子上,还时不时地说上一句:“看,今晚的月色多美啊。”郑伦他总是怪我对他不够坦诚,可他的这十分坦诚也并不见得会让我心中好受。

郑伦回到家时,我已躺在了床上。我问他:“吃的什么?”“随便吃了点儿。”郑伦显得很疲惫,放下了包就要去洗澡。我追问:“随便吃是吃了什么?”郑伦走出了房间:“等会儿再说吧。”

我气得在床上翻了个跟头:这混账东西,到底要不要坦诚?怎么我们俩之间,真的变成了话不投机半句多了呢?

“你们俩谈了?”等郑伦洗完了澡,仍是我在追问。

“嗯,随便聊了聊。”郑伦也躺了下来。

又是随便。这个词的发明可真是好,以后学生考试的时候不知道答案,也干脆写上一个“随便”好了。

“吃饭时她哭了,”郑伦说,“一直哭。”

“哦,为什么?觉得这么多年来,很委屈?”我试探性地问。

“不知道,也许吧。”郑伦若有所思。

我患得患失地抱住了郑伦的胳膊,将脸颊埋在了上面。郑伦用另一只手拍了拍我的头,像是抚慰,可也像是敷衍。我被一种从来不曾有过的感觉包围着:我抱着的这个男人,虽任由我抱着,但却在心中惦念着另一个女人。“郑伦,你到了现在,还是把她当成妹妹吗?”我问。郑伦想了想,答道:“是吧。”这还真是个坦诚的男人。假若换了别人,一百个里会有九十九个答“是啊”。谁会像他“是吧”。真是把我仅存的自信,全都“吧”没了。

“郑伦,”我正色道,“你有没有想过把那十二万还给萧之惠?”

郑伦瞥了我一眼:“当然有啊。当初我不知道,欠着她也就罢了,现在我知道了,岂有不还之说?”

“是啊是啊,这种人情比高利贷更加吃人不吐骨头,千万不能欠着。”我说得煞有介事。

“我知道,我已经在想办法了。”

“有什么办法?”结婚以后,郑伦的存款和收入,我是心中有数的。他存折上的窘迫并不亚于我。而就算他目前的事业有了进步,就算“伦语装修工作室”迎来了一笔又一笔的进账,但最近的扩张,也导致了他的手头并没有宽裕多少。

“我想找朋友借一点。”

“不用了。钱的事交给我吧,我把店租出去,这样就够了。”我把我的计划说了出来。

“为什么?你不想开了?”郑伦有点儿意外。

“嗯,”我点点头,“开腻了。我天天这么辛苦,又赚不来钱,还不如租给别人算了。我再出去找工作好了,以我的资历不愁没工作的。”我口是心非,说得喜气洋洋。

郑伦用手肘撑住头,打量我的脸,半天才说:“不对,你骗我。你根本舍不得那店,你根本就还想继续开下去。你们女人啊,个个表里不一,这么过,你们累不累啊?”

我不悦,嘟嚷道:“什么你们我们的?别把我和萧之惠相提并论,我跟她不一样,我没她那么老谋深算。”

郑伦不接我的话茬儿,反而道:“再说了,‘小仙女装店’对我们来说那么有意义,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了?你还是好好开着吧,有朝一日我心血来潮,还在你隔壁弄个男装店什么的呢。”

听了这话,我心大悦。郑伦也在乎着我们的爱情发源地,他也不愿那块儿地方,被别人拥有。我再次抱紧了他,什么都不再说了。

“唉,真怀念那曾经的零食店啊。永恒的鱿鱼丝、不朽的牛肉干儿。”郑伦的慨叹在我的耳边嗡嗡作响。我把大腿重重地砸在他的肚子上,终止了他这杀风景的喋喋不休。

真好,他还是我的郑伦。萧之惠只是一朵乌云,早晚会不见的。第二天,我在“小仙女装店’,的门口贴上了“旺铺转让”的告示。一边贴我一边脸红:旺铺?真可笑。要真是旺铺,天塌下来我也不会转。郑伦的话我感动于心,也铭记于心,有了他的不舍,“小仙女装店”真是转而无憾了。然而对我们而言,更重要的不是过去,不是历史,而是眼下和将来。十二个小时前,当我对郑伦说我想把店面出让来筹得那十二万块钱时,我分明辨别出了他眼中那一刹那的感激。而之所以感激,是因为他真的需要。

而我,更需要尽早将萧之惠的恩惠从我和郑伦的生活中消灭,灭得一干二净。

告示刚贴出去,小甜就来了:“姐,这是怎么回事儿?”

“你说呢?还不是你把我挤得没活路了。”我成心吓唬小甜。

看着小甜脑门儿冒汗,我才又开了口:“逗你的。我有了更好的去处了。”“什么去处?”小甜将信将疑。

“不告诉你,免得你又抢我饭碗。”我又逗小甜。

“好了姐,你可真记仇。我本来是想过来找你聊会儿的,不说了,我走了。”小甜扭向了门口。我一把拉住她:“别走别走,等我关了这店,咱俩可就没多少见面的机会了。”说着,我真是一阵不舍。说我记仇,可真是冤枉我,我只是刀子嘴罢了。

董陈诚又来了。见了告示,他说:“以后就没什么机会见到你了吧。”想不到在这点上,他跟小甜竟有几分相似。

“怎么会?大家朋友一场,以后常联系。”我说了这见外的话。

“小仙,你是不是在折磨我?”董陈诚突然伸手握住了我的双臂,“你为什么忽冷忽热?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你想让我怎么做?你说啊,你说得出来,我就做得到啊。”

我吓得一怔。这么多日以来,董陈诚对我的态度虽是积极,但却始终算得上君子。“你放开我,放开我。我只是把你当朋友,你别想太多了。”我挣扎着。

董陈诚并没有放开我:“你是在耍我吗?我对你这么好,你还想怎样啊?”有两名中年妇女推门而入,看见我和董陈诚的这一幕,尴尬得退了出去。我涨红着脸,抬腿就踢了董陈诚的膝盖:“你出去,你马上给我滚出去。”董陈诚喘了两口粗气,走了。我心想:旺铺?是桃花旺吗?

晚上,郑伦回到家后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不用我问,他直接道:“小萧她整个儿变了个人,没精打采的。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开除了她,眼不见,心不烦。”我上下嘴皮子一碰,说出这么一句来。郑伦正眼看着我:“还是你有办法啊。”

我们这是强颜欢笑。

我万万没想到在我贴出告示的第二天,就有人表达了浓厚的兴趣。那个女人同样是做女装生意的,她在北京已经有了三家店,现在正在物色第四家店的店面。她说:“我一直想在这个地段开一家,却一直没有机会。”她的声音和语调,都并不像普通意义上的生意人,反而像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穿西装、吃西餐的镀金人士。她又说:“你这里的装演还真是新,我可以连翻修都省了。”我一听这话,倒是释然了不少。以后,说不定我和郑伦还可以常来看看,忆忆过去。

“你看,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签一下合同呢?我什么时候可以接手?”这女人倒是干脆,对租金价钱没有二话。

“随时可以,越快越好。”我仿佛已经看见了几万块钱,正排着队向我行进而来。

就这样,我雇了辆板儿车,把“小仙女装店”中的全部现货,尽数拉到了小甜的“女装折扣店”。她之前跟我说了,等我找到了接手店面的人,她可以接手我所剩的全部存货。当我和板儿车停在了小甜的店门口时,当她看见了我们时,她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

“天啊,姐,你这是在干什么啊?”

“你说的啊,接手我的货。”我开始吃喝着板儿车大叔卸货。

“我的意思是,你先甩甩,甩不干净的,我再接手。”

“是啊,这些都是没甩干净的。我的下家明天就来了,我得给人家腾地儿啊。”我振振有词。

于是,好好的一家“女装折扣店”被我的货堆得跟仓库似的,就连小甜的位子上,也攘上了麻包。小甜在仅剩的空间里踱步:“我的妈呀,姐,你这是在报复我吧。”“别说得那么难听,我这是给你报恩和赎罪的机会呢。”我一屁股坐在麻包上,歇着气。

临走前,我把我的进货账本交给了小甜:“上面有的信息也许你还用得着。另外,我这些货的数量和进价也都在上面,你尽快算好了付钱给我。”小甜皱着眉:“姐。”我捂住她的嘴:“打住,你快打住。不用谢我了,我都按进价卖给你,不赚你一分钱,谁让咱俩是好姐妹呢。”我把“好姐妹”三个字说得咬牙切齿,吓得小甜闭紧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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