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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门户开放”取代“列国瓜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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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和英国佬办外交,要读书呢!光和肥彭大人出粗气、拍桌子,有个屁用!

5.9 李鸿章段数也不低

现在再回头看看我们自己的苏秦、张仪。

在庚子年间,我们这个腐烂的大清帝国,真能在国际间纵横捭阖,为列强侧目而加意防范者,还是那位老谋深算的李鸿章。

不才读中国近代史数十年,深感近代中国堪称为“外交家”者,只李鸿章、周恩来二人。不幸周公受制于一个不学有术的暴君。因此他和一辈子稀泥而长才不展,庶民沟壑,真国族之不幸。

李鸿章则在一个腐烂而瘫痪了的帝国体制之内,“与妇人孺子共事”(此语为鸿章与俾斯麦对话时感叹之言;笔者幼年闻之于曾为李氏幕友的乡前辈)。受制太多而难展所长,终以悲剧人物收场。周、李二人都是办“外交”而受制于“内交”,夫复何言!

至于笔者曾为之作传的外交长才的顾维钧先生,到头来只能算足个不世出的“技术官僚”(technocrat),博士帮首。其在历史中浮沉,终难望李、周之项背耳:

鸿章在甲午战争时以“一人而敌一国”(梁启超语),兵败;全国诟怨竟集矢于李氏一人。拳变前夕,李被下放,避祸于广州。拳乱既作,举朝上下(包括鸿章自己),又皆知折冲樽俎,和戎却敌,仍非李不可。因此自六月十五日起,匝月之间,懿旨圣旨诏书十下:促鸿章回京,撑持大局。这时长江二督张之洞、刘坤一也深知才有不敌。为撑持此危局,必要时他二人宁愿拥戴李鸿章出任民国大总统。事详前篇。

鸿章此时一身系园族安危。他在广州奉诏时,华南震动。两广臣民和香港英督均深恐鸿章一去,华南将不免动乱而群起挽留。李氏自己当然也知道,此时朝中西后与满族亲贵四人帮沆瀣一气。他这个“二虎”之首,一直被他们公开辱骂为“汉”奸的“李二先生”,何能与这群无知而有权的“妇人孺子共事”,所以他在广州迟迟其行。但是中国将来与八国媾和,鸿章势必首当其冲,责无旁贷,因此他在广州,对内对外都要大搞其“水鸟外交”(duckdiplomacy水上不动,水下快划)了。

【附注】义和团所要投的“二虎”共有三人,李鸿章、奕劻和荣禄,李实居首。奕、荣二人则互补第二名。

首先他要知道当时中国驻列强使节是听朝中当权的四人帮的话,还是听周总理的话。幸好这些使臣如杨儒、罗丰禄、伍廷芳……都是他的老班底,没有做风派,更没有变节,他可以如臂使指。对列国政情了如指掌。为争取外援,他甚至不惜假传圣旨。

【附拄】笔者在美国原档内发现,七月二十日中国驻美公使伍廷芳曾向麦金莱总统亲递由光绪具名的《国书》一件。情辞恳切。大意说大清时局失控,举世交责,至属不幸。他恳请望重全球的麦金莱总统能作一臂之援,号召各回恢复旧好,云云(见美国务院公布一九〇一年“对外关系”原档)。这件《国书》显然是李鸿章僻作。盖北京此时不可能颁此国书,而国书日期为七月十九日缮发,翌日便抵华府更无此可能。清档中亦无此件。

第二,他要摸清自己朝中的老底子,看四人帮的控制究竟深入到何种程度。幸好这群小亲贵原只是一群浮而不实的高干子弟。乱政则有之,控制则未必。他们对那些老谋深算的老干部的水鸟政策,是莫名其妙的。(文革期间那个四人帮和这个四人帮,颇有异曲同工之妙。(因此鸿章很快的就与奕劻、荣禄甚至慈禧建立起秘密管道来。奕劻、荣禄原都是李的政敌,但此时救命要紧,他二人暗中对李鸿章是言听计从的。他二人对西后的私语,其影响力亦不在载漪、载勋之下。

这时北京对外的电讯己断,但北京与济南之间的传统驿马最快的“八百里加急”,仍可照跑。往返一趟需时六日,而济南在袁世凯治下,与各省会各商埠,则电讯畅通。所以华南各地与北京往返讯息需时八天(见李鸿章与驻沪美国总领事古德纳谈话记录,载美国“国务院原档”一九〇〇年八月二日古氐对国务院之密电)。鸿章并派遣儿子经述长驻济南,观察京津并监管电讯。因此,李氏对国内外讯息的掌握,都相当正确而完备;可说是达到知彼知己的境界。七月十六日鸿章自袁世凯电报申得知慈禧已任命他为“直隶总督、北洋大臣”的重任,七月十七日遂力疾北上,二十二日抵上海,就正式进入外交前线了。

5.10 棋高一着,逼手逼脚

笔者在前节已交代过,庚子年间列国对华外交呈各有其既定政策;他们在彼此之间是互争短长:永不罢休的。可是他们对中国朝野的反应如何,则一向是耳边风,绝不买帐的。中国的外交家,纵使本事通天,你所可能做的,至多只是在他们之间,搞一点挑拨离间的工作,使他们鹬蚌相争,你收点渔翁之利。所幸的是他们之间的鹬蚌之争是永不休止的,而我们的李鸿章(周恩来也是如此)却正是个搞以夷制夷闻名世界的高手。

笔者落笔至此,心有余酸。盖二次大战之末,当罗、邱、史三人在“雅尔塔”会两支解中国时,罗氏忽然良心发现说:“我们还没有通知蒋介石呢!”史氏莞尔说:“我们三个人决定了,蒋介石还敢翻案?”果然蒋介石不敢翻案,而蒋氏之下的几位,却又是只想承旨做官的政客,因此那片大于台湾四十四倍的外蒙古,就被他们不声不响的断送了。——李鸿章这个“封建官僚”,还没有这样窝囊呢!

所以当李氏于七月二十二日在上海登陆时,那些作贼心虚的列强外交官总领事,怕他挑拨离间,几乎对他一致杯葛。海约翰虽然对老李不无兴趣,一再训令古德纳与李鸿章接触,而古氏这个小班超却大不以为然。他一再向上级顶嘴说;你们在华盛顿认为李鸿章是个政治家,我们(指列强在沪的外交圈)在此地都知道他是个老奸巨猾、专搞挑拨离间的大骗子呢!(见上引“原档”,一九〇〇年七月十七日古德纳致海约翰之密电。)

对老李挑拨离间的伎俩,最感恼火的莫过于那位急于要把中国瓜分的法国殖民部长了。他后来曾特撰长文,警告法国朝野。千万耍提防李鸿章的挑拨离间,并大声疾呼说:

李鸿章之分化群盟政策已着成效。中国驻外使节在鸿章指导下,破费活动。对俄秘密交涉;对美法请求调解。对德国道歉;对日本动以种族情感相召;对英以长江商业利益之保护为词……(把入侵列强抚拨离间得七零八落)(见前引《李鸿章年(日)谱》页四二四,转引自echochine及《字林西报》一九〇〇年九月十二日。)

我们老奸巨猾的李鸿章,在这儿是被那位一心要瓜分中国的法国殖民部长说对了。但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老李为扶清保国,除掉老奸巨猾、挑拨离间之外,还有什么其他办法呢?

这位法国殖民主义的大总管对老李这一套也无可奈何;只有眼睁睁的看他去“挑拨离间”。老合肥倚老卖老,阴阳怪气,也从不讳言。各色洋人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上,也哭笑不得:朋友,搞外交、搞国际政治,原来就是赌传,就是下棋嘛!——棋高一着,逼手逼脚。你下不过老头子;你对老头子,就哭笑不得。

5.11 弱国未必无外交

古德纳这个小班超对老李原有极深的成见,也对他处处设防。但是这个手扶大美伯理玺天德敬赠的拐杖,脑后拖个猪尾巴,呵呵大笑,蹒跚而来的中国老头子,可不把这个小洋人看在眼里昵!他出言不逊,口口声声“你们的康格,和康格的老婆……”怎样怎样。

略通汉语的古德纳认为这老头太不懂外交礼貌;那位中国翻译也顿感尴尬,乃改译为“康格公使夫人”如何如何。可是也略通英语的李老头子却大声改正他说“瓦壶、瓦壶”(wife,wife),弄得古德纳啼笑皆非,奈何他不得。(笔者幼年即尝闻这一则“李鸿章轶事”,原以为是好事者所编造。谁知后来在美国档案中发现,竟实有此事。见上引“原档”,一九〇〇年七月二十四日古德纳致国务院密电。)

李鸿章这次到上海,原是有备而来。至于怎样对付这批小帝国主义,他是胸有成竹的。他知道海约翰曾于七月三日向各国送致“备忘录”。重申美国在此次事变中对“门户开放政策”的坚定立场,并突出保证中国之“领土完整、主权独立”。此一文件以“循环照会”(circularnote)方式通知各国;各国毋须覆文。按国际法规,受文国如不适时提出异议,则被视为默许。此备忘录即有“临时协定”(modusvivendi)之约束力。(参见美国务院公布之一九〇一年“对外关系”檔。)海约翰此一modusvivendi之提出是得到英国全力支持的,而美国此时在老麦克阿瑟将军(道格拉斯之父)指挥之下的驻菲美军亦有七万五千入之多。故海氏提出之照会,俄德法日义均不愿说半个不字也。

根据此项重要的外交情报,李鸿章也就制订了应变的腹案。为着贯彻他自己的策略,他首先要折折这批小洋人的骄气。在拳变期间,华人对洋人的态度是走两个极端的;义和团和四人帮对洋人是悬赏缉拿、斩尽杀绝;互保区臣民和“二毛子”,对洋人则奴颜婢膝,一恭三揖。一个小小美国总领事,把个中国宰相也不放在眼里的。所以老李要折其骄气,使他服服贴贴为自己传话。说也奇怪,自此以后,古德纳纵是在他的密电里,对老李的态度也大为改变。

李鸿章当时应变的腹案大致有如下数端:

第一,他要在国际公法里把中国由交战国换成受害国;拳匪是叛逆;两宫被劫持(有荣禄密电为证)。宣战诏书是“矫诏”;入侵洋兵是来华助剿叛逆。按此逻辑,则入侵之洋司令官,包括瓦德西在内都要变成李中堂的“戈登将军”了。因此中国对来华助剿的洋兵固有赔偿军费的义务;但是助剿各国却没有对华要求割地的借口。如此“赔款”而不“割地”,大清帝国就可幸免于瓜分了。

李鸿章这套“拳匪叛乱”的逻辑,当时亦竟为入侵列强所默许。其实老李哪有这力量来左右帝国主义呢,他搞的只是百分之百的“狐假虎威”罢了。在鸿章于七月底透过古德纳与华府接触之后,海约翰要求与困守东交民巷的康格用“密码通讯”(ciphertelegram),鸿章末加考虑便答应下来了。自此美国驻华使馆与华府国务院之间密电频频,都是由总理衙门和袁世凯以“八百里加急”代转的。其它列强闻讯也纷提同样要求,都为李氏老气横秋的花言巧语地搪塞了。——至于海、李之间在搞些什么样的勾搭呢?那就让善疑者,自己去幻想吧!

记得一九七九年春初,邓小平在访美之后,不久便发动了他的“惩越之战”。这一仗打得苏联老大哥一头雾水。这也可说是中国外交史上两件巧合的小事吧!

鸿章抵上海后的第二项腹案,便是想解散各地的义和团,并把困在东交民巷之内的各国公使送往天津,以化除联军进攻北京的借口;然后再恳请美国,根据门户开放的原则出面阻止。此时的麦金莱和海约翰已早有此意,可是这一点他是彻底的失败了。——是所谓外交受制于内交吧!

那时的北京是主战派的天下。连荣禄也还在假装指挥攻打使馆呢!哪有可靠的部队可以护送各国公使及外国传教士(总数约一千人)离开北京呢?外国人走了,剩下了数千名“二毛子”又如何处理呢?更何况死守在东交民巷之内的洋人,衣丰食足,军火充裕,并未尝感觉有生命危险。日常以枪打义和团为狩猎消遣,他(她)们才不要冒险迁居呢!

【附注】时有一对叫a.f.chamot的夫妇,二人都是打活靶老手。因此夫妻二人在被围五十五天之内,共射杀义和拳民约七百人。chamot先生有一日射杀五十四人的最高纪绿!chamot太太亦有杀十七人的可惊夸口!见young著前书,引自《纽约太阳报》(thenewyorksun)一九〇一年一月二日“访问录”。那时来福枪的有效射程是二千米。前后左右四千米的街道上居民行人都在他们射程之内。被射杀的全是拳民,吾不信也。

时不我与,李鸿章与北京办内交,要八天才能通讯一次。他们通讯未及三两次,北京就沦陷了。首都既失,两宫西狩;鸿章在上海也不能再待下去,就于九月十日搭招商轮。摒挡北上了。

5.12 使馆解围,联军解体,瓜分结束

鸿章轮于十九日抵大沽。他的“挑拨离间、老奸巨猾”的恶名再度引起当地洋官的联合杯葛。德军司令官竟不许他上岸。正是由于挑拨有道吧!其后终由俄军保护登陆,进驻天津。十月十一日复由俄兵护送,迁往北京,与奕劻会晤共筹和局。

其实李鸿章此次北返,对整个入侵的联军来说,只是中国向八国占领军投降的一位代理人而已;一切听命于联军,他作不得多少主也。虽然俄国却要强迫他作为占领中国东北的代罪羔羊。当然对沦陷区的中国人民。他却不失为一个恢复安定的象征。

前篇已言之,联军的八国,彼此之间矛盾太多,本不能联合也。它是愚昧的满族亲贵攻打使馆打出来的。一旦使馆解围,便是他们联合的结束。

大致说来这时入侵的八国盖可分为三大阵营。最穷凶极恶者为沙俄。它志在并吞东北,不达目的不已也。因此它在国内要尽量示好中国,不恃首先自京津撤兵为各国示范;并协助鸿章抗拒列国。然李鸿章亦终为它逼死,留为后话。

另一阵营则为德法日义等瓜分派。他们对领土野心远大于商业利益,无奈浑水摸鱼的局势已成过去。如今一致行动,并向英美“门户开放原则”(opendoordoctrine)一再表态。因此各国想再次作零星殖民地之抢夺:心虽不甘,行动上已不可能矣。

再一组便是英美二国了。两国对华的基本原则,前节已下厌其详缕述之矣。因此庚子之后,英美二国竟成大清帝国的看门犬。其后英国为着联日抗俄,美国为着防日守菲,两国都背弃门户开放之原则,取媚日本,牺牲朝鲜;而中国之免于瓜分,则不能不说是受惠于海约翰之门户开放也。——前节所言:拳乱起于瓜分的威胁,而瓜分的威胁,亦以拳乱的结束而告终,此之谓也。国际政治之奥妙,有如此者!

5.13 每个中国公民各赔美金七毛四

所以庚子年李鸿章在北京所办结束八国联军的交涉,除后来对付不要脸的沙俄那一段之外,实较戊戌前(一八九七)恭亲王、翁同篱等应付列强强租殖民地那一阵,反要轻松。且看庚子年冬八国要求、十四国受惠的十二条:(条文从简)

一、向德皇谢罪、为死难公使立碑。

二、憋凶。

【附注】李刘张三督,似乎比洋人更有兴趣。《史事要绿》页四五八,引英国《蓝皮书》,在洋人要求的死刑名单中把“怡亲王、溥静”误为二人,其实是一人。共十一人。三位总督,恨不得全部答应呢!

三、为殉难日本书记官作追思。

四、为被毁洋人坟墓立碑。

五、暂禁武器入口。

六、赔款。(包括各国政府和民间及雇佣华民之损失。)

七、各使馆自设卫兵。

八、毁大沽电台。

九、维持北京大沽之间的交通安全。

十、禁止排外团体。

十一、修正通商航海条约。

十二、改革总理衙门及外交礼节。

*节节自美“国务院原档”中之汉文原件。

在这十二条要求中,比较难解决的只是第六条,赔款。究竟洋人在中国损失有多大,他们就漫天要价,狮子大开口了。就以教会损失来说吧!当时美公使馆就通知各教堂“自报”。其实他们早已私自解决(如上文所述),捞回已不止十倍八倍了,最后美国各教会还是分到两百多万。这还是美国当局柔克义等有意限制的结果。

柔克义这位“门户开放政策”的有力推动者,在使馆未解围时,即由海约翰推荐来华为“特使”,曾致力于战争地方化,不让德军把战局扩大;在赔款方面,他的计算也比较温和合理,因与力主强硬报复的康格发生龃龉,终代康氏为驻华公使。俄人为示好中国,英美代表为让中国不致破产,曾主张把赔款问题移交“海牙国际法庭”(thehaguetribunal)仲裁,按实核算,末果行。最后各国乃随意订个天文数字四万万五千万两了事。这个数字之决定据说是出于列强公意,认为此次战祸是目无上帝的异端四万万五千万支那蛮共同犯的罪恶。每人应罚银一两(按时价每两值美金七角四分钱),就这样决定了——这数目大致是在各国实际“损失”的十倍二十倍之间吧!但是只“赔款”而不“割地”,已是不幸之大幸了。

总之,八国联军这场纠纷,我们终能逢凶化吉者,盖有二端。其要者为英美合力的“门户开放政策”之适时提出,另一点则是我们李刘张三督在分明的国际战争中为中国化除了交战国的身分。既非交战国,则辛丑之会就没什么“和会”、“和约”一类的名词出现。所以我们的《辛丑条约》既不成为一种“和约”(peacetreaty),它就变成为某种国际事件诸国共同商讨的“议定书”(protocal)。因此我们《辛丑条约》在国际法上的正式名字应该叫austria-hungary,belgium,france,germany,greatbritain,forthesettlementofthedisturbanceof1900(中国为一九〇〇年的动乱事件与十一国最后的议定书)原件以法文为准。既然是“议定书”,中国就不是战败国。割地一条也就可名正言顺的省去了。

当奕、李二人把洋人这些要求,于辛丑电奏西安时,慈禧得报实在是凤颜大悦。第一是洋人竟然没有要求她所最怕的“归政”。真是大“清”有“水德”,与“洋”人并不相“冲”。第二、她老人家闯下了如此大祸,竟然寸土未失。实在是李鸿章搞“洋务”本事通天。这个“肃毅伯”不待翘辫子,也是功应封侯的。——老太后对儿子也就不再忌妒而决定胜利“回銮”了。

5.14 李鸿章之死

西太后老人家的问题是解决了,但是李鸿章的问题并没有解决。——俄国现在决定要并吞中国东北;并且要在李鸿章名下并吞之。

前章已言之,拳乱骤起时,俄国要趁浑水摸鱼,乃于庚于春夏之交急调大兵二十余万人,北自海兰泡南自旅大,分进夹击,侵入满洲(今东三省)。

庚子八月在七国联军攻占北京之后,俄军故作姿态自北京撤兵(八月二十八日);而东北两路入侵的俄军却正在加紧进攻。自北南下攻占了黑龙江省城(八月三十日),再陷吉林省城(九月二十一日);自南北上则攻占了营口(八月五日)、沈阳(十月二日);南北两路会师(十月六日),就把中国东北全部占领了。俄皇得报乃向俄皇太后上寿,说是“托天之佑”(见上引《年(日)谱》转引苏俄“红档”)。

此时中国强臣黑龙江将军兵败自杀(寿山自己躺入棺材,命儿子开枪把他打死)。盛京将军增祺则被俄军所迫与占领军司令阿莱克息夫(viceadmiralevgenii.alekseev)于十一月九日签订了一项所谓《奉天交地暂且约章》(增阿暂章)九条,允许俄人驻军、筑路(哈尔滨至旅顺》、助理军政要公、占领营口,而中方则解散军队,交出军火炮台等等,其内容与后来日本人所要求的二十一条,极为相似。其后俄人即据此要求李鸿章于“辛丑议定书”之外,单独再签此项中俄密约,以为撤兵条件。中方如依议签约,则白山黑水就要全部沦为俄国的“保护地”(protectorate)。如此则所谓“主权独立、领土完整”,便全属空话。中国如拒不签约,则俄人便拒不撤兵,把满洲永远占领,中国连宗主权也不能保存。何择何从,遂在奉旨“便宜行事”的李“全权”的一念之间。

这时李鸿章已七十九高龄,尽瘁国事,内外交煎。辛丑年冬季,鸿章生命已至末日,累月发烧吐血,卧床不起。正在此油尽灯枯之际,而俄人连番催逼,从下稍懈,直至鸿章死而后已。

李鸿章死于一九〇一年辛丑,十一月七日。死前数小时,俄使仍伫立床前,迫其画押,为鸿章所拒。俄使去后,鸿章遂命儿子经述草遗折劝自强;并命于式枚草遗折荐袁世凯代己为直隶总督、北洋大臣。临终切齿痛恨毓贤误国而卒。(见《庚子国变记》)

八国联军和义和团之乱确实是始于“毓贤误国”。迨李鸿章痛恨“毓贤误国”而死,拳乱痛史也就正式结束了。遭殃的是四亿五干万人民,而身为祸首的叶赫那拉老太婆,却因祸得福。——江山无恙,归政免谈。当她乘着当时世界上最豪华的专列火车,自保定直驶京郊马家堡时,袁宰相率文武百官和中国第一支军乐队,排班恭迎。太后下车,乐声大作。可惜当时武卫军的乐队,还不会吹奏后来的《风流寡妇》和《美丽的亚美利加》等名曲,他们乃大吹其法国国歌的《马赛曲》,恭迎大清太后回銮,乐声亦确实雄壮无比。

两宫所乘的这辆豪华专列,原是新任的北洋大臣,为太后乘火车的处女航而特制的。伹有谁知道十年之后,它却变成叛逆乱党孙文的专车?更有谁知道,再过十六年,它驶过皇姑屯时,竟被日本军阀炸得稀烂!

车犹如此,人何以堪?读史者能不慨然?

*原载于台北《传记》第六十二卷第四期及第五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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