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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天外神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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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锦虹忙着替柳剑雄揩擦一头冷汗,招呼他调息,玉凤亦替神君擦了下满头的汗水。

其余的人皆大欢喜,刘银龙扶定栖霞姥姥,正待转身拔步,往两位掌门身边走去,蓦的为玉凤柔声低唤了一声“爹爹”而将步止住,姥姥睁大了双睛,将玉凤细瞄了一眼,陡然一声冷哼道:“丫头!你是他女儿?”她一指地下气息奄奄的天山神君。

玉凤一生刁蛮够绝,那会被人指着鼻子怒声叱骂,登时气往上撞,若不念姥姥适才出手将神君及柳剑雄救下,怕不立时要变脸动手,即便是这样,也真够瞧的了,但见她柳眉一竖,出声叱道:“怎么?他是我爹,难道不成吗?”

栖霞姥姥“啊呀”一声怨艾,一指席地调息的天山神君,怒声喝叱道:“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老娘今天要送你上西天……”话未落,顺手一式“力劈华山”,拐杖挟着一股排山劲风,兜头朝戚玄龄压下。

刘银龙来不及拦阻,冲口疾叫了声“娘”,双手运劲,猛朝姥姥手腕架去。

姥姥功力通玄,刘银龙岂能架得住,一个踉跄,登时暴退三步,也幸而得此,姥姥的拐杖,下落劲势方缓得一下。

玉凤一见杖风压顶,她本可一步纵开,但见父亲垂目调息,不忍父亲惨死杖下,人一急,也就顾不了后果,一个娇躯,向父亲身上一挡,拼着自己魂归阴曹,说什么也得将父亲救下。

她双目一闭,正待等死,谁知身侧“哗啦”一声暴响,四尺外的大理石雕花栏干,被姥姥一杖击成三尺大块,石屑四溅,正向台阶下飞去。

响声才起,接着萧锦虹一声惨然惊呼,众人不由一愣,齐向萧锦虹望去。

变起俄顷,柳剑雄一脸蜡黄,软绵绵的昏死在萧锦虹怀中。

姥姥回目一扫,见柳剑雄的一副死白脸色,顿时拐杖一丢,伸掌一探柳剑雄鼻息,摇了下头,滚落两颗老泪,哀怜的叹了一声。

刘银龙一步跪倒她身前,情急的叫道:“娘!您救救我师侄,他肩负艰巨重伤,如果他……”他接说不下去,正在此时,柳彤垂下两颗老泪,一蹲身伸手一扯柳剑雄胸衣,急着眉探手在他前心一摸。

萧锦虹急问道:“伯伯,我大哥怎么样?”

柳彤仍自皱眉不语,半晌,凄声道:“前心微有点余温,看来心脉仍未全停。”

栖霞姥姥颤声道:“老身真该死,对不起小哥儿。”

柳彤:“老前辈不要这样说,实是小儿命该如此……”

姥姥眼睛一亮,急声问道:“你是柳彤?”

柳彤战斗答道:“晚辈正是。”

姥姥一笑道:“前些日子碰到灵真道友,谈起柳大侠,说你现已跻身天下绝顶好手之列了!真是可喜可贺……”

柳彤心里真有一千个,一万个不快,心怒道:“我儿子都快要死了!你还有心情扯闲!”他未答姥姥的话,闷嗯了一声,仍自蹙眉看着爱子。

姥姥双眼闪光,笑说道:“柳城侠,令郎有救了!”

柳彤两眼陡睁,一脸焦急的问道:“请老前辈快说,怎么个救法。”

姥姥淡笑道:“要救令郎还得要柳大侠自己尽一把大力,老身从旁协助。”

柳彤心急如焚,登时凄声说道:“请您老人家快说,要晚辈怎样救。”

姥姥笑着答道:“我本门有一种疗作手法,只要受伤之人心脉未断,找一个功候登峰造极的高手,以十成内力,从受代办处之人‘命门穴’将内力缓缓迫人,老身再在他‘心经’穴上施展疗治手法……”

柳彤急得颤着唇问道:“老前辈有话,但说无妨。”

姥姥方说道:“第一,被疗之人,虽是暂时救下一命,但在半年之内,不能使用自向带功力,并要服用天地间的一种灵药,也要耗去不少真元,恐亦要养息一段时间……”

不侍姥姥话落,柳彤抢着答道:“请您老人家快动手,只要救得小儿,便是陪了我这条老命……”

姥姥笑道:“好!我们现在就开始。”

姥姥登时命萧锦虹将柳剑雄身躯扶正,然后命柳彤盘膝坐在柳剑雄身后,好一卷双袖,示意柳彤动手。

柳彤登时气凝玄关,剑眉一垂,右掌徐徐向爱子背上按落。

姥姥更不怠慢,慈目一阖,跌坐柳剑雄前面,双掌向他胸前一阵搓揉。

这提这面疗伤,旁侧可就热闹多了!玉凤一见三弟昏互过去,登时和身扑来,幸为狂道及时拦住,这一下,她哭得够伤心的了!

呼天抢地,豪啕痛哭,狂道何尝不伤心,但他偷眼一看姥姥在察看柳剑雄伤势,发觉仍未到绝望之时,强自忍下悲哀,温言劝慰了玉凤一阵,及见两人开始替三弟疗伤,她也就不再哭闹,反而与狂道围过来,睁大四只上眼睛,注视三弟的脸色。

天山神君则仅是脱了力,一日夫妻百日恩,陆筠芳心里虽然多少有点妒念,及见戚玄龄白惨惨的神色,油然的升起一股爱怜之念,过去帮助他纳息调元。

盏茶工夫,神君功力已自恢复了大半。

他睁眼一看场中情景,向正在替柳剑雄疗伤的栖霞姥姥扫了一眼,回头又望了陆筠芳一眼,摇头低叹了一声,向双怪一使眼色,登时冲起三条人影,向山下扑去。

一旁替柳剑雄疗伤的栖霞姥姥自然不知,但在他身侧立着的陆筠芳,可就跟踪追了上去。

玉凤一见父亲及母亲均悄没有声息的走了,不由脱口喊了声“娘”。

陆筠芳一听爱女娇声急唤!不由心动,猛又将步停住,玉凤一个飞扑,一头倒入她怀中,嘤嘤泣,哭得好不伤心。

狂道随在玉凤身后,踱了过来,将陆筠芳细看了一阵,又回头朝萧锦虹望了一眼,猛的心中一动,向陆筠芳打了个问讯,说道:“陆前辈不知可识川西大侠陆崇德?”

陆筠芳猛的一转头,滚落两颗珠泪,哀叹了一声道:“那是家兄。”

狂道又接问道:“萧锦虹不知与前辈有无渊源?”

陆筠芳眨了眨眼睛,滚落两颗珠泪,答道:“他是舍侄。”狂道听得将头连点了两下。

狂道又接说道:“朱某有点不明,他为什么姓萧?”

陆筠芳将原委一说,狂道方释然的“哦”了一声。

想是这些问题太也有趣,玉凤也停止了哭泣,竖直两只耳朵在听,心中在嘀咕,奇怪大哥为什么要问这些问题,但她也弄清楚了,原来萧锦虹是自己的表弟。

陆筠芳话一说完,低头一看女儿,柔声说道:“凤儿,你跟娘一块走,再晚,要追不上爹了。”

玉凤摇晃了下头,娇躯在陆筠芳怀中扭了两下,说道:“娘,我要慢一步走,我三弟……”她双颊绯红接说不下去了!

陆筠芳怜爱的说道:“也好,娘先走一步,你与你三弟的事,我向你爹提说上一声。”

玉凤一翘小嘴,白了陆筠芳一眼,又羞赧地叫了一声“娘”。

陆筠芳转头侧顾了狂道朱纯飞一眼,笑说道:“道长,我这丫头就交给你了!她与柳少侠的事,老身就托付你。”

狂道哈哈狂笑了一阵,单掌一立,说道:“一个是二妹,一个是三弟,晚辈怎不尽心竭力?”

玉凤一扯他的破袖,一跺莲足,蹶着嘴,狠狠的白了他一眼,又复凄侧侧的叫了一声“娘”!原来陆筠芳已拔步走了。

原本栖霞姥姥举起龙头拐杖,挟着一股排空杖风,向戚玄龄父女兜头碰落,何以拐杖向下一落,并未将他父女击成肉饼,拐杖反而击向四尺外的石栏杆上面去?又柳剑雄原本俊面红红的,正在调息,何以突然会昏死过去?

原来他一见栖霞姥姥举杖朝二哥玉凤头上砸下,一时情急,竟不管本身已脱了力,陡然运起大罗金刚祥功,挥指朝姥姥拐杖弹去。

这一指之力,是他以本身仅余的全部真力,孤注一掷,何等劲道,竟然将姥姥砸下的拐杖弹斜,救了两人,但本身业已油尽灯枯,精力耗尽,立即昏死过去。

回头再玉凤见母亲一走,怔了一下,猛的记起来三弟昏死过去,不知救醒了没有,登时“啊”了一声,一扯狂道破袖,朝阶沿上跃去。

上得台阶,展眼一看,栖霞姥姥与柳彤正是功行紧要关头,柳剑雄虽仍双眼紧阖,但已呼吸转粗,胸部起伏已渐渐加速,全身起了一阵波动。

顷刻之间,气息渐匀,脸上泛现一朵嫣红,看得一侧静立的两位掌门都轻吁了口气,宛如搬走了积压在心田上的千斤铅板一样。

狂道凑近她的耳朵,轻说道:“三弟有救了!”

玉凤向他甜甜的一笑,说道:“大哥,我们三人,待三弟好转之后,天涯海角,再也不分开了!”说时,俏脸飞霞,娇羞不胜的螓首低垂了下去。

狂道笑了一下,说道:“你说得容易,有一天要是你们嫌大哥碍眼,兼且喂我的酒虫麻烦,看着我这份德惹厌,哼,小两口跺脚一走,摔下大哥我,又癫又狂,孤苦伶仃,一副穷相,大庙不收,小庙不要,那时节……”

玉凤摔了他一把俏眼斜飞,狠狠的瞪了一下,低喝道:“你敢再乱说,还是多关心点三弟……”

不知什么时候,除了刘银龙及萧锦虹陪着盘坐在走廊上疗伤的三人外,两位掌门瑕一众高僧全走了个精光。

狂道也不理这多,顺着玉凤的话拿眼向前瞄去,正好柳剑雄长吁了一口气,将一双大眼睛睁开,神态有点衰颓。

玉凤一声“三弟”,正待走了过去,栖霞姥姥倏的回目瞪了玉凤一眼,玉凤疾的又将步止住。

姥姥看了柳剑雄一眼,说道:“哥儿,别说话,快行功调息。”

柳剑雄登时照着姥姥吩咐,闭目行功,调息扶元。

他这一醒转过来,在场之人,全都惊喜万状,齐皆驱散了满脸的哀伤阴霾。

狂道一见三弟醒来,雀跃狂跳,环眼一转,有了主意,知向萧锦虹招了下手,一面一扯玉凤,退下台阶,走到广场上。

萧锦虹跟了过来,双手一拱,向玉凤一揖,叫了声“师姐”。

玉凤甜笑说道:“不!你不姓萧,我妈才告诉我,你是我表弟!”

萧锦虹啊了一声,愕然失惊的自问道:“怎么?我姓陆?”

玉凤轻点了下头,表示不错,他不由“哦”了一声,忖道:“难怪!难怪柳伯伯他问我是不是姓陆?想来柳伯伯对我的身世很清楚……”

他剑眉一飞,看了玉凤一眼,急问道:“表姊!那么你对我的身世非常清楚了?”

玉凤摇摇头道:“我也不大十分清楚……”话至此,眼圈一红,接说道:“刚才娘说,表哥在两岁时,舅舅遭了变故,被一个极厉害的魔头寻上门,将舅舅他老人家害了,幸好娘及时赶上,将你救下,送到云南姓萧的一位伯伯家中……”

萧锦虹眼含痛泪的大声说道:“表姊,这些我知道啦!请你告诉我,谁是我的杀父仇人?”他双眼喷火,神情显得激动十分。

玉凤轻摇了下头,答道:“娘没有说清楚……”

萧锦虹疾声问道:“姑姑她老人家呢?”

玉凤凄惋的一笑,答道:“她老人家早走了!”

萧锦虹“啊”的一声失望慨叹!将头垂了下去。

狂道突然哈哈一笑道:“叹什么气?要想报大仇,何不去问一个人?”

萧锦虹急得快要吐血的问道:“朱道长,麻烦你说说,去问谁啊?”

朱纯飞哈哈狂笑了一下,答道:“我说一个故事给你听听,等我故事说完,你再去找那个人,一定会问得出点头绪来。”

玉凤狠瞪了他一眼,心怒道:“哼!人家快急死了,你还卖关子。”

萧锦虹催说道:“请道长快说啊!”

狂道先扫了玉凤一眼,关照了一声,道:“我说故事的时候,你可不许插嘴。”

玉凤狠狠的白了一眼,说道:“谁吃多了,管你那么多闲事。”

狂道不再理她,笑了笑,又望了下萧锦虹。方说道:“十多年前,有一位武林中极负盛名的人物,生了一对双生子,大儿子留在身边,二儿子在一岁多的时候,就被他一位知己好友抱去抚养,一年之后,这位武林中的有名人物,到老友家去看爱子,到他抵达之时,发觉老友家园荒芜,阒无人迹,不但老友杳如黄鹤,爱子也不知下……”

萧锦虹“啊”的一声,玉凤一双俏目看了狂道几眼,狂道若无其事的又接说道:“这对孪生兄弟长的极为俊秀,貌相更是十分酷肖,几乎不易辨出来,幸好老二右耳垂上长了一颗红痣……”

玉凤一声惊叫,敢情她已看清了表弟右耳垂上正有一颗红痣,她哪得不惊。

萧锦虹人本聪慧,狂道话未说完,他已掉转身,如飞的向台阶上纵去。

三人说话的一阵工夫,疗伤的人已功德圆满,柳剑雄正入定调息,栖霞姥姥与柳彤正在擦汗,刘银龙侧侍一旁。这时少林掌门觉智上人,也来在几人身前,想必他是将灵修道长陪进精舍之内,又来侍候小师叔。

猛的萧锦虹一步跃落柳彤身前,叩头如捣蒜般的怆迷着声音说道:“孩儿该死……”语不成声的嚎啕大哭了起来。

柳彤剑眉一轩,神情悲喜交集的滚落两颗老泪,点头说道:“孩子!苦了你了……”

父子俩抱头痛哭,柳剑雄睁开那双失神的大眼,看了看父亲及兄弟,微笑了一下,又将眼睛阖上。

上人与姥姥都轻点了下头,这件事,自难瞒得过他们的慧眼,早在他们预料之中。

刘银龙有点迷惘,看了看地下抱头悲声的父子二人,又看了下跃落身侧的玉凤与狂道。

柳剑雄虽是被栖霞姥姥与柳彤将他自鬼门关上拉了回来,但姥姥疗伤的独门手法与众不同,人虽医好,但要调养半年,便是柳彤,也因耗力过甚,要养息一段时间。

柳彤略不调息之后,神情一爽,纵身跃了起来,向姥姥施了一礼。

同时之间,栖霞姥姥也站了起来,觉智上人忙合十说道:“阿弥陀佛,救苦救难,女檀越救了老衲小师叔一劫,请受老衲一礼。”话落,和身下拜。

姥姥慌的一步跳开,谦逊道:“上人请不要多礼,柳少侠禀赋奇佳,说到这次疗伤,还得归于柳大侠,老身怎敢当上人这番谬赞?”

柳剑雄恰在此刻,亦已自地上跃了起来,上人忙着又向他见过礼,并恭贺了一番。

一下午的折腾,天色也就不早了,归鸦噪晚,上人陡的一皱眉头,柳剑雄心窍玲珑,察言观色,登时记起来初上嵩山之时,弘元大师曾向他说过:“历代相传,本寺上院之中,禁止女客进入。”

他大眼一转,向上人笑说道:“柳剑雄内伤未愈,不便住在上院之中,恳祈掌门准柳剑雄与我大哥二姊等一道,今晚在下院住宿一宵。”

上人合十说道:“师叔明察,弟子立刻命觉慧师弟前来随侍师叔……”

柳剑雄笑谢道:“不和了!我虽贱体未完全复原,但有我大哥二姊及我兄弟一道,想来不会碍事,下院之中,必会替我们安排一切,掌门请不要劳神了!倒是武当掌门及家父,今晚可能要搅扰上人。”

上人合十恭逊了一阵,柳彤与栖霞姥姥经验何等丰富,登时点了下头,暗自推许柳剑雄的机灵过人。

柳彤笑道:“雄儿,你要好好的侍候韩老前辈,去吧!还是趁早到下院休息去吧!”

柳剑雄转身向上人及父亲一个长揖,然后向栖霞姥姥笑道:“今天多亏老前辈救了晚辈一命,无以为敬,只好到下院敬您老人家一杯素酒,聊表寸心。”

姥姥笑说道:“哥儿,别那样说,老身愧死了,若不是为了老身一时使气,哥儿你也不会脱力到这样险境。”

七人一路说说笑笑,满面春风,一路扑奔下院。

“黄鹤三雄”在一年之间,名满寰宇,但三人自“黄鹤楼”一别,始终未碰过头,直到今天,方始算是三雄自结拜后的第一次重聚,玉凤也得知上次禹县城中所见的人是萧锦虹,萧锦虹也向玉凤致歉,并说出爱侣是华燕玲,登时前嫌尽释,玉凤显得分外的高兴,傍依着三弟,玉手搀扶,两人落在后面,喋喋不休,互诉相思。

一年来,几经波折,两人有着万千相思,此时方才得以倾诉,是以甜得如胶似漆。

刘银龙扶着狂道,也是一路闲扯,金梭刘银龙真是对上了栖霞姥姥的心思。娘儿俩谈个没完。

下院的住持弘元大师将几人视作稀有的上宾,殷勤款待。当晚,六人也就权在下院宿了一宵,翌日巳时,灵修道长与柳彤辞别觉智上人,双双来到下院,柳剑雄上前参拜过师祖,又向柳彤请过早安。

众人均互相见过礼之后,道长又向姥姥谢了相救徒孙之德,方自笑说道:“龙儿立刻随韩老前辈住栖霞小住,小心侍候你娘。”敢情柳彤昨晚已将栖霞姥姥收师弟为义子的前因后果,就他所知,详细的向师父禀陈过了。

姥姥慈笑首向灵修福了一福,谢过道长对她娘儿俩的成全。

道长又说道:“中秋之夜我们仍在洛阳白马寺会齐,然后出关寻宝,柳彤此间事了之后,你就带着雄儿先去白马寺看看你师兄,将我的话转告他,令他立刻返回武当山,为师另有要事,要他去办。”

柳彤唯唯应命,道长交代一完,然后向姥姥施礼告辞,独自一人先行下山,返武当而去。

众人忙起身躬送。

原来昨天戚玄龄一顿搅闹,后来虽将一场万顷风波平息了下来,但赖以往关外寻宝的主力——柳家父子,一个几乎命归地府,一个亦因替爱子疗伤,以致大损真元,迫不得已将寻宝这档事,压后半年。以俟柳剑雄伤愈复元。

灵修道长走后,玉凤趁着在座之人均与她有深切关系,于是“噗通”一声,向栖霞姥姥跪了下去,躬禀道:“我爹爹当年有什么地不起您老人家的地方,请您老人家高抬贵手,放过我爹这遭儿,您老人家如顺不下这口气,凤儿愿代父受责,您老人家要打要骂,凤儿万死不敢有怨尤。”

栖霞姥姥将手中龙头拐杖向地上猛力一顿,铺地的耐火红砖,登时被她震碎了好几块,白发怒竖,根根拌摆,切齿的冷哼了一声,说道:“要我轻轻易易的放过他,哈哈!可没有那么便宜的事,孩子,你舍身挡挡也消不了这桩债。”

萧锦虹闻言,不由双手一揖到地,接口含笑答道:“老前辈明鉴,我姑姑与戚老前辈的结合,确有一段不平凡的因果在内;晚辈跟我姑姑学艺十年,可就从没有听她老人家提过戚前辈半个字,更未见她离开过华山一步,千祈您老人家明察因由,如果是件无……”

姥姥寒着脸冷笑接道:“因由?事实俱在,他害了我老婆子一生,到头来,居然毁约背信,自食其言,似此恨海难填,不杀之难消我……”

柳彤一看事情有点僵,登时向师弟使了个眼色。

刘银龙何等乖巧,噗通跪了下去,柔声说道:“娘!您老人家何苦来呢?八九十岁的高龄啦!气坏了身体,不叫孩儿着急吗?您老人家为什么不看开点,安安逸逸的乐享天年,龙儿待师门事了,一定随侍你老人家,晨昏定省,不远离膝下一步,请您老人家曲谅孩儿的不孝,高抬贵手,饶了神君吧!”

栖霞姥姥唉的轻叹了一声,宛如被刘银龙的话所感动,摇了摇头,说道:“龙儿,娘受的苦太大了!若要娘轻易的将他放过,确实太便宜了他!”

刘银龙一看姥姥已然心动,眼睛一转有了主意,又磕了三个响头,登时额上起了一片青色。

这一下还得了,姥姥看得心绞般疼痛,连忙伸手一扶道:“孩子!快起来,别这样……看你,难道你不痛?”

刘银龙才比柳剑雄大上几岁,乍看之下,仍是个大孩子,他见姥姥这一伸手扶来,顿时心中一动,冒上一个撒赖的主意,扑在姥姥怀里,双膝一沉,仍坠在地上,双肩乱晃,腻着鼻子,说道:“娘!我没有脸站起来,起来了见不得人。”

姥姥慈目陡睁,愕然不解的急问道:“你说,见不得谁?”

刘银龙一指柳剑雄道:“我没有脸见我柳师侄?”

姥姥惊诧不解的问道:“为什么见不得他?”

刘银龙又指了指跪在身侧的玉凤,说道:“因为她是我师侄的二哥,他们‘黄鹤三雄’,生死与共,你老人家倘若拽上天山,凤女侠势必要挺身替父赎罪,那么我柳师侄可就难了,我这个不成材的师叔,难不成眼看着他也舍身殉命,而不予成全?”

姥姥慈目一睁,怒声叱道:“胡说,老身收你一场,难道辱没了你?你倒全向着外人……”

刘银龙低头不语,只是磕着响头告饶,姥姥凄声叹了口冷气。

转头向站在一旁的柳剑雄说道:“哥儿,你师叔的话可真?难不成你也要为此狼心狗肺的人舍死忘生?”

柳剑雄淡笑了一下,躬身恭答道:“您老人家明鉴。”

姥姥抬头凝注供桌上香炉中冒起的几缕香雾,良久,又复冷叹了一声,凄惋若泣的颤声说道:“你……你们俩……两人都给我起来……我一切……全依了你……雄儿……”

最后一个字已是泣不成声,老泪有若堤溃,簌簌洒落,谁都想得到她心底蕴蓄了多少哀伤。

玉凤盈盈的拜了三拜,恭说道:“侄女终身感戴您老人家成全孝思的大德。”话落,站了起来,向三弟投了感激的一瞥。

刘银龙却俯伏地上,不肯起来,痛哭流涕的道:“娘!龙儿不孝,害得您老人家伤心,您老人家要是不原谅孩儿,不解颜欢笑,孩儿就长跪着不起来。”

姥姥擦了一把老泪,立止悲声,伸手一挽刘银龙,慈笑了一下道:“孩子,为娘永远不再哀伤了!起来吧!”

刘银龙站了起来,柳彤与狂道又向姥姥谢了一番。

凭着玉凤的孝思,柳剑雄的机智,刘银龙来上一条苦肉计,将栖霞姥姥与天山神君间,牵缠了四十年的积怨,消弭一空!无形之中,也替武林苍生,又立下了一件天大的功德。

化戾气为祥和,柳彤与狂道这种大侠,将天下安危视为己任,这场可以掀动滔天巨浪的纷争,俄顷之间,消弭于无形,两人对姥姥这份容忍气度,委实心折,玉凤更是心底狂喜。

姥姥悲喜参半,心里多少有点愤愤然,暗忖道:“玉凤这丫头怪灵秀的,若然那负人心不负心,说不定这孩子还是我的呢……”她有点感慨!不愿再待在这儿,登时向狂道及柳彤告辞,携着刘银龙,娘儿俩一迳的回栖霞而去。

姥姥走后,柳彤与狂道率着三个少年男女,相继下山,迳奔洛阳。

这日来到洛阳,洛阳是帝王之都,气势雄伟,人物荟萃,自不待言。

几人落了店,柳剑雄当天就上了一道白马寺向住持方丈留下了话,然后告辞返店。

白马寺的住持,玄通禅师,也是一位名震中原的侠僧,与妙清道长方外至交,是以才约晤在白马寺。

妙清未到,几人闲住客店无事,柳剑雄也就静静的在后院中调养。

这天,柳彤陡然记起来,姥姥说过爱子要服一种灵药进补,方能将她这种独门手法疗伤所亏损的精力,慢慢调养复原。当时因忙于开解姥姥与天山神君的情孽恩怨,未问清楚到底应该要服什么灵药方有效?现时记起爱子包袱中,还有一枝成形参王,参王是天地之间的灵药,如果服下,定有功效。

他找到狂道,与狂道商量了一下,两人均认为可行,立嘱爱子将参王服下。

参王确是人间圣品,功效不同凡响,他吃过参王之后,每天按时打坐调息,玉凤更是悉心侍候,寸步不离。

柳彤本想留下一封书信,托白马寺住持,转交师兄,然后自己率爱子返襄阳养病,及至见爱子服了参王之后,病势已有起色,也就打消了动身之念,想静侍爱子身体恢复后再动身。

除了玉凤终日伴着柳剑雄,一刻都不离,两人细语绵绵,倾诉恩情外,狂道与萧锦虹,均闲得无事可做,当然,萧锦虹也克尽人子之道,尽心侍奉柳彤,这一来就别说柳彤有多高兴!

狂道一生落拓不羁惯了,那能旦夕困坐斗室,但又不愿离两位义弟而去,有时闷得发慌,不免哇哇大叫。这一天,柳彤发觉他无聊,猛的心一动,笑说道:“你不要乱叫,是不是酒喝得不过瘾?我准备痛痛快快的请你喝上一顿。”

狂道环眼一转,愣了半晌,答道:“老儿,你请喝酒一定不简单,你说吧!要我姓朱的跑腿?还是卖嘴皮?反正我这条命,准卖给你们姓柳的就是了!你看!哼!隔壁那两个小没良心的,平常嘴多甜,大哥长!大哥短,这几天,两人蜜里调油,如膝似漆,可就将大哥我甩在一边啦!”

柳彤朗声笑道:“你不要发牢骚,这一趟虽然腿也要你跑,嘴皮也要你卖,可是此行任务不同,你是为了吃喜酒而去……”

“吃喜酒……”狂道大吼了一声,接答道:“我去!我去!老儿,你说去吃谁的喜酒,又往哪儿去?”

柳彤一指萧锦虹,笑说道:“吃他的喜酒,去的地方吗!杨柳青……”

狂道环眼一瞪,吼道:“慢着,你是叫我去说媒?”

柳彤点头说道:“正是要你去卖嘴皮,做媒人。”

狂道摇摇头,泄气的说道:“我不去!”

柳彤为他的话愣住了,问道:“有喜酒喝,不去?”

狂道点了下头道:“君子爱酒有道,有能喝的,有不能喝的。”

柳彤气说道:“你怕华氏双雄?”

狂道摇了摇头,说道:“早岁我被华荣那个母老虎般的老婆,打过一赶狗棒。”

萧锦虹听得噗嗤一笑,心说:“你这一说,岂不变成了狗了吗?”

柳彤哈哈一笑道:“柳彤不是不明事理之人,你此行正好她求上你,给她出点难题。”

狂道疑诧不解的瞪着一对眼睛,说道:“她求我?”

柳彤点了下头,笑说道:“你这趟做的是现成媒人,她求你还来不及呢!”当下,将萧锦虹与华燕玲的一段情海风波说了一遍。

狂道看着萧锦虹,笑道:“我准去!但事成之后,你们小两口可不能再像隔壁的那两个小没良心的,将我一脚踢得远远的。”

柳彤哈哈一笑,萧锦虹连忙双拳一抱,一揖到地,说道:“全仗您老人家玉成,这番恩德萧锦虹一生不忘。”

狂道哈哈笑道:“老儿,我立刻动身,快说!你看我怎样做法?”

柳彤笑说道:“当然,做媒有一定的手续,老夫修书一封,备上一份生辰八字的喜帖,再交给你一件下定之物。”

狂道一拍大腿,吼了一声:“成,”连声催道:“老儿你快办。”

片刻之间,柳彤提笔写了一封给华氏双雄的信,并写了萧锦虹的生辰八字,柳彤更往怀中掏出一方家传的龙凤温玉,交给狂道。

狂道哈哈一笑,到隔壁向两个义弟说上一声,辞别众人,就起程上道,往天津卫而去。

不管狂道此去提亲如何,且说柳剑雄人本天赋异禀,一再的逢到不少旷绝千古的奇缘,连经两次大小周天的关期,若不是他金刚禅功只有七成功候,差强已修成金刚不坏之身了。

他虽与天山神君赛技脱力,受了姥姥独门手法疗伤之害,但他功力不凡,服了参王之后,又得玉凤悉心调理,再一行功练气,半月工夫之后已日有起色。

柳彤亦因连服了几枝老年山参,体力亦随之恢复。

爱子日见复元,柳彤心情也日益爽朗,这天午餐之后,天朗气清,春意充盈。想是他老兴一发,登时率着两子及玉凤想出城踏青。

柳剑雄闲得有点发慌,见老父提说出城郊游,不由对了心思,喜极欲狂。

四人出得城,一片春光明媚,鲜花似锦。柳浪莺闻,登时心胸一畅,柳彤常听师兄妙清说,邙山的桃林,万顷花蕊,胜极一时。登时取道邙山。

十几里路程,半个时辰不到,就已登临,邙山原本是历代旁王陵墓卜葬之处,是以山色挹秀,常年一片葱绿,再加上此时漫山桃花如海,又别有一番风致,极一时林泉之胜。

玉凤紧依在柳剑雄身侧,有若一只云雀,打开了话匣子,喁喁低语。事实上,两人早种情根,又连经波澜,近半月来的耳鬓撕磨,玉凤的一片如水柔情,使得柳剑雄为之心醉。

两人此刻,正漫沉在幸福的爱河中。

柳彤心中多少有点喜悦,剑眉一轩,豪笑了一下,心想道:“佳儿佳妇,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萧锦虹却触景伤情,感慨万千,心中冷了一下,暗忖道:“假若燕玲也在我身边,我也该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不让大哥与表妹专美了!”他轻轻的嗟喟了一声。

柳彤对这双爱子同等关切,锦虹虽是轻声一叹,那能瞒的过他,不由一抬眼,将爱子着实的看了两眼。

萧锦虹有点不好意思,猛的将头别转过去,这一转,登时愣然,一个生相怪异,面红如火,且又生就一副猴相的人,正向他们四人瞄过来,萧锦虹与那人对了一眼,发觉那人两眼精光灼灼,极像内功到了火候的人,登时心中打了个冷噤。

游春的人本就多,那人眼色虽是怪异,但萧锦虹怎好去盘问人家。何况自己不也是瞪了人家一眼吗?

他本想半这件事向父亲禀说,但他孝心极重,知道柳彤身体未复元,不忍父亲担上一份心事,心道:“哼!来吧!不管你是什么路道,小爷全接着。”

这倒不是他骄狂,实在是江淮一带,萧锦虹跺跺脚,东南半壁真个要随之颤动。

柳剑雄只顾同玉凤说话,根本就没有发现有人偷窥,萧锦虹不愧是雄霸过一方,经验、机智算得一等,沿途随步踏青,发觉那人暗暗踩着自己四人。

他在心中暗自冷哼了一声,更留上了心。

游罢回城,想是太累,玉凤逼着柳剑雄休息,替他熄了灯,关好窗户,也就返回自己卧室。

天才不到二更,正当她尚在理妆之时,窗户突然洞开,疾如风飘的飞进来一张纸笺。

她登时一声娇叱,挽剑一步跃出窗外,踊身一纵,对面屋脊上有二人动手,兵刃撞击,“铿锵”之声,震破寂空。

侧目向柳剑雄屋内一看,门窗依旧,刹那之间,柳剑雄也仗剑一步跃落她身侧。

同时之间,柳彤亦已跃至,三人一相度,齐向打斗之处奔去。

谁知他们才待举步,前面狠斗的两人已自停手,正有一人拼命狂奔,另一人提步欲追,柳剑雄看清追赶之人是萧锦虹,连忙出声呼止道:“二弟且慢。”话落,萧锦虹已将步停住,跃了过来。

玉凤向柳彤福了一下,说道:“伯伯,这家伙用一手上乘气功,将一张纸笺掷进侄女窗内。”

柳彤争问道:“上面写些什么?你拿来我看。”

玉凤返身下房去拿纸笺,萧锦虹已一步跃了过来。

柳彤说道:“那家伙是什么路道?”

萧锦虹一面收剑,一面答道:“孩儿也看不出来他是什么路道,他不但生相怪异,长了个红猴面,而且招势也怪诞的很,孩儿从未见过像他这种怪招。”

柳剑雄轻哦了一声,有如想起一个人来,但他拿不准,不敢肯定,只沉吟了一阵。

柳彤只顾与萧锦虹说话,未留心柳剑雄的态度。

刹那之间,玉凤手中拿着一张黄纸,跃上屋面,纵落柳彤身前。

她一面嘴里咕哝:“这家伙没头没尾的写了几个字,约我们明晚子正,在邙山秦王陵前会一面,怪的是没有落下款,令人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人?”一面双手将纸笺呈给柳彤。

柳彤才一接过信纸,内心微颤,剑眉一皱,脸上神色立变。

柳剑雄一看老父神色有异,不由惑然不解的道:“爹!你老人家怎么啦?”

柳彤唉的一声轻叹,说道:“孩子!你在铁岭重创大漠三丑,矮地虎当场死去!他师父大漠神雕哈萨骥已经找上门来了!”话落,将那张黄纸递给他。

柳剑雄注目一看,一张烟熏的焦黄牛皮纸,除了玉凤所说的字外,真的是无头无尾,不由一皱剑眉,说道:“爹!我看不出来,从什么地方去分辨,这是姓哈的东西?”

柳彤轻嗟了一声,说道:“这魔头有一种表记,是一只大雕,这种烟熏纸,武林中视之为追魂令,见了这张纸,命就去了一半了!

要辨认这张纸的真假,你只要将纸放在月光下一照,就可以看出来,它上面有一只水印大雕。”

柳剑雄迎着月色一照,果然纸上有一个水印的大雕,他看了一下,玉凤一把抢过去,对着月色再看。

他有点不解,道:“爹!为什么武林中这么怕他?将他这张纸视作追魂令?”

柳彤神色凝重的道:“这魔头很少踏进中原一步,要来,必定是为要了结一件深仇大恨,他这种纸在中原一带,七八十年间,也仅出现过三五次,但每一次这张纸一现迹,对方必是惨死,他手段太辣,有时还要将对方剥皮泄愤……”

玉凤冷哼了一声,说道:“伯伯,这东西委实太凶,正好明晚一举把他除去,替武林除一大害。”

柳彤长叹了一声,说道:“柳彤从不把一些江湖败类放在眼中,但这魔头确是当今首屈一指的大魔头,适才现身之人已自了得,可见他武功超绝不凡,唉!我担心的是雄儿才有起色……”

几人一筹展,柳剑雄剑眉紧皱,沉声说道:“早先二弟报说的在邙山蹑着我们的那人,正是大漠三丑中的红面猕猴,这么说来,当真是他们师徒了。”

柳剑雄一说出那人是红面猕猴,柳彤更沉叹了一声,说道:“看来大漠三丑之中的两丑,也随定这魔头来了,明晚……唉!为父拼了这条老命,也得要斗斗这魔头。”话落,一摆手,跃落客店,各自定息。

当晚无事,但柳剑雄心中起伏不定,暗中筹思对付哈萨骥之策。他和三丑动手,知大漠武功委实不凡,哈萨骥又是大漠派的祖师,父亲如何能与他匹敌?而自己身未复原,是以终宵难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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