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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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越蕴的事情像是个很小的石子, 坠入河里，打出微弱的水花后，河面又归于平静。

江烬隐约猜到些什么，犹豫再三, 还是选择了缄口不言。

因为他知道闻越蕴对于舒悦窈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的揣测如果成真, 那么事实对于舒悦窈来说无疑很残忍。

哈里森坟头草厚，这种滴着血的真相除开给舒悦窈捅刀外, 再毫无意义。

很快江烬的想法就应证了, 他用尽心思将舒悦窈哄睡后, 才关上门才去看手机。

幽蓝的屏幕上闪着一条消息。

闻落行：[不管你猜到了什么，都请你别告诉窈窈, 算我求你。]

江烬回他：[你从来没跟我提过你妹妹，今天是我第一次听到她的名字。]

闻落行：[多谢。]

江烬站到池宅客房的阳台上, 扬手为自己点了只烟。

夜已经很深了, 窗外闷得没有半点儿风, 猩红在夜里明灭，忽然有水丝飘到脸上。

江烬抹开来, 顿上半晌，才反应过来是下了雨的。

这雨下得很乖巧，无雷无电，细密无声, 甚至明天一早太阳出来后, 晚醒的人都不会知道, 深夜还飘过这样一场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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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悦窈并没有太多时间去细想闻越蕴的事情，她接下了《我唱我心》的嘉宾邀请，19号傍晚就是决赛。

红馆的演唱会17号凌晨才结束，她要马不停蹄的补完《我唱我心》这个综艺的前序剧集, 系统的了解这个综艺的模式、笑点和炸点，并且熟读每位进入决赛的选手名单。

江烬陪着她一起看，舒悦窈工作起来很认真，头发扎成个松散的丸子头，盘腿坐在沙发上，投影看综艺。

看看停停，在拿笔记录下来。

之前的几期都是录播，而决赛为了公平，节目组打出了直播的旗号。

舒悦窈看综艺，江烬看她，骨节分明的手指剥着石榴，赶上投票或是广告商插播广告的时候，舒悦窈就低下头去寻江烬的手，满足的得到一大勺的石榴，咀嚼完毕再吐进他的掌心。

她连着不停的看，靠眼药水缓解眼部酸胀，江烬静音学按摩，然后给她捏头。

丸子头散下来，指腹力道适中的按压着头皮，舒悦窈眯着眼睛，像是只猫咪。

真累到不行的时候舒悦窈就按下暂停键，去抱着江烬接吻，以此来“充电”。

倥偬却满足。

齐红是个尽职尽责的经纪人，她甚至在给舒悦窈决赛选手资料的时候，特别画了星号标注，自行写上了注解。

舒悦窈反复几次观阅本次《我唱我心》决赛的冠军种子选手——程星的资料。

程星是几年前通过选秀出道的爱豆，擅长唱跳，成团没两年就宣布单飞，开始转型，尝试过拍剧，奈何演技不行，拍电影当花瓶吧，台词又不行。

最后他的团队终于给他找到定位，让他当歌手。

这人舒悦窈完全没接触过，倒是他的团队辗转托关系联系过自己，希望自己能够给程星写词，开出的价格非常高，但据说是有什么特殊的附加条件，需要面谈。

舒悦窈没理，她不怎么喜欢程星的风格，而且她这辈子最不缺的，恐怕就是钱了。

齐红在上面拿红笔写：[这人近年势头迅猛，虽然只有单曲跟专辑有实绩，但粉丝群体庞大，大有想跟池妄分庭抗礼的架势，算是个差半口气上位的顶流。他跟池妄目前还算不上对家，但是舆论一定会有指向性，你在评论他的时候，千万、千万中肯，尽最大可能柔和，不要给任何人留下半分话柄。]

[我跟节目组沟通过了，对于程星的评价跟打分环节，其他嘉宾会倾侧一下打分牌子给你看，你从左右两边取个中庸值打，再欣赏也别高、再看不过眼，也别太低，面子上要过得去。]

舒悦窈看完后非常体贴的给齐红发了个：[ok，我知道了，一定按你说的做，绝对不搞事。]

齐红：[可行，姐姐相信你，你是最乖的仔！]

但是人有时候话就不能说死，说死了简直遭雷劈。

《我唱我心》这综艺的形式是由节目组随机抽取现场幸运嘉宾抽签选题，然后创作型歌手进入断网、但有各色乐器的巨大音乐室，自行谱曲填词，再演唱出来。

创作的时间是三个小时，即兴创作。

在这儿你能看到歌手们创作的全过程，根据前几期显示，有的歌手写不出来时候磕瓜子、有的写不出来时候靠墙倒立冷静，花样多，可看性全程都非常高。

嘉宾算上舒悦窈共有六位，舒悦窈自觉自己是资历最低的那个。

她穿泡泡袖白衬衫跟半身裙，乖巧的坐在嘉宾席上当吉祥物。

决赛的赛制跟之前几期没什么差别，为了不评委诱导投票，所以同步打分，最后先公布由场内观众计分器打出的结果，再公布评委的分数，并且进行点评的。

一直到程星出场之前，进行都非常顺利。

舒悦窈头次上综艺，但是综艺感与镜头感都非常好，专业素养也够厚，评价都非常公允客观。

弹幕都已经开始刷：[希望我窈妹常驻综艺！]

程星出场时先伴着悠扬的古筝曲来了一段扇子舞，才开口唱，因为他是压轴最后一个演唱的，全场气氛嗨到了极点。

然而当他唱完前一个小节的时候，舒悦窈原本上扬的唇线抿直，唱完第二个时候直接皱了眉。

等到程星全部唱完时，舒悦窈面若冰霜，全然无视了原本安排好的流程。

左右两位评委嘉宾一个给出了7.5分、一个给出了8.5分，依约，舒悦窈该打8分，但她是在公布分数时候才举起手上的牌子的。

明晃晃的一个“0”。

舒悦窈打出零分。

程星脸上的笑容僵住，满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本懒洋洋坐在观众席上的江烬放下腿正襟危坐，屏幕前的闻落行眉头紧锁。

弹幕瞬间由池妄跟程星的两方粉丝控评开始对骂。

[草/他/妈的，池狗他妹也不是个好东西，跟我这儿防爆呢是吧？]

[放屁，你程主子自己写得差，怪我们妹妹说实话？]

[……]

直播无法切断，导演组里讨论声不绝，最后还是总导演拍案，“不停播，看看舒悦窈等下要说什么。”

“各位老师可否让我先说？”舒悦窈站起来，对着左右两侧的评委们致意。

评委嘉宾们在耳麦里听到了导演组的要求，纷纷点头。

舒悦窈缓步离席，走向舞台正中央，跟程星面对面站好。

追光灯落在他们身上，一个神色阴郁，一个面带微笑。

程星没有先开口讲话，他秉着种谦卑的态度，对舒悦窈送手，广袖飘然，“您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舒悦窈在众人的视线下很认真的点头，接着发问，“请问这首词是程先生个人创作的吗？”

程星勾唇笑了，“当然，这是我按照节目组要求，在房间里创作的，创作过程大家都看在眼里，童叟无欺，不知道舒老师为什么会这样问？”

舒悦窈平和问，“那你听过一个词作，她的名字叫做慕休吗？”

程星颔首，朗朗回，“当然，许多经典古风歌曲都是慕休老师的填词。”

舒悦窈现在用的署名曾经一度被怀疑跟慕休是同一个人，但是她从未承认过这件事情，她曾经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在大众面前承认这件事。

奈何时至今日，不得不承认。

屏幕前的闻落行咬紧牙关，他猜到了，可看到舒悦窈亲口承认，又是另一回事。

舒悦窈的气从她站到台上来就消去大半，冷静下来后开始确认，究竟是程星背词参赛，还是真的装了。

她幽幽问，“是这样的，程先生，我现在需要跟你确认几件事情，请您务必思考好了再作答。”

程星欣然应允，“您问。”

舒悦窈莞尔说，“是这样的，我看您填词里有一句，用的是“愿行逆旅”对吧？我不明白，您这句是何解？”

“字面意思，本次的填词主题是[坦然接受]，所以我写，哪怕跟常人走相反的路途，也无所谓，愿意接受。”程星解释道，“这个词出自苏轼先生，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他这话一出，嘉宾席跟观众席上都有不少人变了脸色。

程星的人设还算不错，他出道晚，是正了八经读完本科才选秀去的，日常持有娱乐圈学霸人设。

舒悦窈语气微嘲，“是这样的，您这个词恰好用错了，逆旅的意思其实是旅舍，李太白在《春夜宴从弟桃花园序》写道：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苏轼在《临江仙》里化用李白，讲的也是人是天地之间的过客，我不例外。”

程星面色不改，镇定答，“受教了，那是我理解错误。”

舒悦窈继续发问，“还有您在结尾处的那句，落花时节又逢君，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谁写给李龟年的对吧？”

程星抿唇，没有马上回应。

弹幕的粉丝巴不得替他们哥哥答，已经纷纷刷了起来。

[《江南逢李龟年》]

半分钟后程星像是想起些什么，福至心灵般自信答，“是的，出自王维，《江上赠李龟年》。”

“……”全场安静的可怕，观众席上有粉丝疯狂给程星比“X”的手势，可惜程星没在意。

不需要再做过多的确认了，舒悦窈已经锤死了，程星是背词参赛，连注解都一并背了，只可惜她注解写错了。

舒悦窈拍手，冷笑说，“程先生，我提醒你两件事，第一，落花时节又逢君，出自杜甫《江南逢李龟年》，你说口里说的那首也很有名，不过是红豆生南国，此物最相思，背过小学课本都会发现，王维这首词在教科书上叫《相思》，又名叫《江上赠李龟年》，因为《相思》这诗耳熟能详，所以很少有人会用又名称呼它。”

舞台收音极佳，她的声音清凌凌的，一字一顿的质问道，“慕休在07年之前曾用名为行止，她在04年时候曾经填过首叫《释然》的词，跟你刚刚唱得这首相似度高达百分之八十，连注解都跟您的解释百分百相似，请问程先生能否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呢？”

程星轻“呵”，冷冷道，“舒老师，我的确记错了一些古文的注释，但我本身不是汉语言出身的，是学经济的，毕业多年，记错也不是什么大事。我知道您学识渊博，但这不是您可以随口冤枉我的理由，恕我完全不能认同您对我抄袭的指责。您说话也是要负责任的，我听都没听过《释然》，更不知道一个填词者叫行止。再者说，您说的填词是04年，现在是18年，都15年过去了，您的记忆有偏差也不一定呢？”

这档综艺关注度非常高，弹幕撕得天翻地覆，繁复到根本看不清字。

舒悦窈摇头，十分笃定回，“我不会记错的，因为行止跟慕休都是我的署名，我说的《释然》是我写的词，写这首词的时候我只有11岁，中二病故作姿态，搬弄玄虚，所以注解里其实错了许多地方的，你连错误的注解都背了下来，不知道该说感谢您对我的垂青，还是其他什么，总之我很遗憾以这种方式跟您打照面。”

“舒悦窈。”程星怒呵，吼她全名，“你说话是要负责任的，如果我证明我没抄的话，你当如何？”

舒悦窈摊手，“你没抄的可能性趋近于零，不需要挣扎，我写的东西，不会有错。”

全网哗然，从导演组决定没有实时切断直播，上台劝阻时，今天这档综艺节目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再正常继续下去了。

“好啊。”程星笑了，“谁主张，谁举证，我等你拿出这词是你写的证据来，否则我要你跟你哥池妄公开道歉、退圈。”

舒悦窈笑靥如花，“可以。”

她转身往后台走，潇洒如风，半分薄面都不肯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