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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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吵起架来,常常有一翻两瞪眼的情况。

闹翻时,总有人不自觉地想到,离家出走!

你会发现一个现象。房子属于谁的,谁就不必先动手搬家。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也是一个值得现代女性正视的问题。

我有一个朋友,很早就买了房子,婚后,先生住在她的房子里。每次一吵起架来,嘿,男人就负气走开。

没过几天,他会默默回来。觉得不太好意思,就开始打扫起房子,把厨房清扫得于干净净,下厨煮一锅好菜请太太大快朵颐,并且消消气。

“我倒希望他离家出走哩,”她开玩笑说,“这样,我家永远干干净净的,多好!”

能不吵架当然最好。若吵架免不了,那么,请他住进你的房子里吧。

上个世纪末,英国女作家维吉尼亚·吴尔芙说:“一个女人想要写作,一定要有独立的经济能力和自己的房子。”

到了这个世纪末,大部分的女人,不管喜不喜欢写作,都知道,她们一定要有自己的房子,还要有独立的经济能力。不久前,台湾一家贩售女性产品的公司对年轻女性做了一份调查问卷,有94%的女人一致认为,女性在经济上应独立自主。由此可见,女人在经济上已全然觉醒。

经过许多年,女人已经了解到“拿人的手短”这句古语的涵义。

从前的女人,一和丈夫发生问题,“积极”的,一哭二闹三上吊;“消极”的,则以离家出走为要挟。所以,很多年前的报纸上,天天有警告逃妻的分类广告——离家出走不过暂时逃避问题,不能解决问题。好一点的,由丈夫三请请回去;命运不好的,则会在分类广告上看到自己的名字,造成的结果,恐怕是“父母蒙羞,贻笑邻里”,一点面子也没有,到头来还不是得回家重新做人。

我有个朋友从父母长年的吵架中领悟到一个真理,那就是,如果每个女人有自己的房子,那么,“警告逃妻”将成历史名词。她父母间的权力消长史是这样的:两人相爱归相爱,但不时吵嘴,因两人脾气都硬,不肯相让,孩子怎么劝也没用。从前,住在父亲眷区的宿舍,离家出走的总是母亲。每当僵持不下时,母亲一收拾好行李准备回娘家,父亲总是气呼呼地说:“好,你就给我滚!”过了几天,等两人气消了,母亲会默默地回来,两人再冷战几天,直到战事平静为止。

后来,眷区拆除,母亲将多年来克勤克俭的积蓄买了房子,并坚持用自己的名字。人年纪大了,脾气并未变小,两人还是每周一小吵,每月一大吵,但搬迁新居后,离家出走的人却变成了父亲。当搬家后母亲第一次收拾行李准备回娘家,父亲说“要走就走”时,母亲忽然顿悟:“这房子是我的呀,应该走的是你而不是我!”父亲一时词穷。此后,离家出走的就换了人。一个大男人,拎着行李何方投靠?闹过几次之后,她父亲的倔脾气竟然改了,不愿跟母亲起冲突,也不敢用过去对部属的命令语气跟母亲说话,两人关系进入新世纪。

她的母亲有感而发,帮女儿付了房子的头期款,并告诫女儿:“你看我的前车之鉴就知道,一个女人一定要有自己的房子,才能翻身。”

从没念过英美的老太太,理论与维吉尼亚·吴尔芙完全相符。

这是个笑话,却有相当的现实意义。你会发现,“寄人篱下”,气势总是会比较弱一点。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在此新“同居”时代,不管是否同居还是结婚,离家出走的,一定还是寄人篱下的那个人。

房子问题很重要,它确实关系到两性关系的平衡。

有唯美的心,才有唯美的记忆

“我压根不曾想象,那个中国人怎么会死去。他的身躯、他的肌肤、他的性器、他的手。整整一年,我重回坐渡轮穿越湄公河的岁月……”写《来自中国北方的情人》(l’a-mantdelachinedunord)时,杜拉斯应该已经七十多岁了吧,冷冽的句子燃烧着的灼灼热情仍年轻,缠绵的回忆中贯穿孤独的声音。

我非常喜欢杜拉斯的小说。其实打动我的并非故事本身,而是字里行间流泄的情绪,一种奈何而不挣扎的平静心情。

以《来自中国北方的情人》为例,没有依然年轻炽热的心,写不出这样的爱情涛音;没有七十年的饱经沧桑,却又无法整顿出如是的风平浪静。写小说的人和读小说的人间,冥冥中总有磁场对应,我被她的叙述挑动了,因而一再细细倾听。

为什么喜欢?因为我喜欢。我总觉得现代人的脑袋总把简单的搞得复杂,复杂的弄得更复杂,连喜欢不喜欢,都须巧言利舌辩论之,该主观的东西客观,该客观时又主观得不得了。喜欢杜拉斯,是我的主观,也许我爱的是孤独感;也许羡慕她,七十岁时还能用滚烫的心写爱情小说吧。哈,若我七十岁时亦能如此,我会叩头感谢上苍恩赐的幸福。

一个七十岁的女人,还有心情追思十五岁时在异国的故事,如数家珍,举凡年少时使她眩惑过的西贡街市、河流与贩夫走卒,都未在她的记忆里退色,尤其是那个当年与她有肌肤之亲的中国男人,两人之间平淡的交谈、疯狂的做爱。矛盾的挣扎,胶卷依然清晰。

那是一段自始就明白没有结果的恋情,情、欲、金钱在其中纠杂不清,写来却非常美丽而平静。

我想杜拉斯是幸福的,因那一段初恋也有着永恒的光亮。我可否能在七十岁的时候,以感恩的心情,如此丰富地叙述一个没有结果的故事?

我希望可以。

有人说,人的一生其实都是平凡、庸俗而贫乏的,在英六七十年,精彩片段还凑不成一场一个小时又二十分的电影,万一凑成了,看的人恐怕还呵欠连连。

她的一段初恋,竟可拍成一部唯美电影,所有女人都生羡。

唯美的或许不是真实,是心情,一颗懂得包容不完美,且化腐朽为神奇的心。

有了那样的一颗心,每一个片段都是浪漫电影。换了一颗庸俗的心,恐怕在七十岁时,都还在诅咒那个中国人欺骗她的童贞,把她当妓女玩弄,口口声声说爱她,却又借口父命难违,娶了另一个美丽的女人……

一段未完成的故事好不好、值不值得,都随你的心情而定。

你有未完成的爱情故事吗?

当绝望分手之时,伤心愤恨固所难免,但当恨意消退后,且将逝爱成记忆中斑斓一叶,且披沙拣金,择其灿烂光华处典藏,其他,就让它去吧!

我看过杜拉斯七十岁的照片,已是鸡皮鹤发的老妪,不复当年娇美年轻,但她还有个小她三十岁的恋人,与她亦师亦友亦情人……人虽然不再青春,但她的心,一定是美丽而使人愿意亲近的。

当一个可爱的老人,比当一个可爱的年轻人难好多。到鸡皮鹤发的时候,吸引人的就不是容貌了。

是什么呢?

走了那么长的路后,人生总会留下什么东西,有的是锈灰,有的是钻石。钻石和锈灰,在化学上的组成元素都是c——碳。

组成元素虽然相同,但价值截然不同,前者,人人怕沾上它,后者,人人喜欢珍藏,恨不得与它共长久。可爱的老人像钻石。

爱情也一样,有的是钻石,有的只是诱灰。且抹掉那些没用的锈灰,曾经爱过的,就把它放在记忆里,让时间慢慢压缩,变成灿烂的钻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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