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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格党 > 卑鄙的圣人:曹操4 > 独目夏侯

独目夏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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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不敢,明公乃当朝辅弼,州郡之官皆是您的下属,陈郡将和在下也都任凭您驱驰。只要您一句话,在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上支下派理所应当,还说什么海涵不海涵呢?”陈矫这话说得十分自然,就仿佛广陵郡从来就是曹操的地盘,陈登同吕布之间丝毫关系都没有。

曹操听了自然顺耳,便不再拿他当人质看了,吩咐薛悌:“孝威啊,陈功曹推心置腹甚是坦诚,你就不要弄两个兵整天跟着人家啦!”

薛悌把嘴一撇,那股狠劲又上来了:“那可不行!在下也与季弼相厚,但公是公私是私。”

有些时候连曹操也拿薛悌、满宠这等酷吏没办法,软语道:“人家陈登诚心诚意把他送来,咱们也得拿出点儿气量。咱代表的是朝廷,不要凡事都这么刻板。”

薛悌考虑了半天才松口:“好吧。”又嘱咐陈矫,“不过出于军情考虑,你切不可向这大帐之外的人吐露身份,广陵郡正式归附之前,委屈贤弟再姓几天刘吧!”

哪知陈矫一阵大笑:“薛兄不知,在下本来真是姓刘,幼时过继娘舅才改姓的陈。我那正室夫人陈氏其实是我原来的族妹。”他这种情况与曹操一家很相似。曹操本姓夏侯,他又把大女儿嫁给了夏侯惇之子夏侯懋,时人虽讲究同姓不婚,但过继出去就是外人。

薛悌又补充道:“还有,在广陵郡正式归附之前,你仍旧跟我住一个军帐。”

“薛兄还是怕我跑了呀!”陈矫苦笑道,“就这么不信任我?这些日子的朋友难道白交了?”

不料一向刻板的薛悌也玩笑起来:“尔以郡吏之身交我这二千石的朋友,这跟一国之君屈尊陪邻国小臣郊游有什么区别?叫你和我住一块是看得起你,你还不知足啊?”

曹操头一遭见薛悌诙谐,不禁哈哈大笑,倒把夏侯惇的那点儿别扭抛开了。薛悌笑盈盈拱手道:“若是明公无什么吩咐,我们就回营了,顺便叫仲德、曼成、子恪他们也过来,大家都很惦记您呐。”程昱、李典、吕虔如今都是镇守兖州的大员,日常不过公文来往,没有紧要之事不会轻易入朝,因此也很久没跟曹操见面了。

“很好。”曹操点点头,亲自将二人送出大帐。陈矫受宠若惊连连作揖,这才躬身而去。一件心腹大事搞定,曹操对消灭吕布更添几分信心,背着手眺望自己的营盘。

猛然间,远处说说笑笑走来一群人。为首者正是刘备,后面关羽、张飞、孙乾、简雍紧紧相随——这帮人掩护刘备撤退之后都投到夏侯惇的连营来了。别人倒也罢了,曹操的眼睛始终盯着关羽,他太喜欢这员将了。众人走至近前,一齐向曹操跪倒:“末将等参见明公!”

曹操连忙伸手相搀:“恭喜玄德重招旧部,大家安然无恙便好。”

刘备脸上赔笑,神色恭敬至极:“这全是赖曹公所赐啊!现在末将部属齐聚,就是折了几千人马。”他言下之意是来要兵的。

曹操早有打算。如果这次能灭掉吕布,也就用不着刘备屯驻小沛了,战后将他们拉回许都,到那时再调拨兵马给他,所以根本没搭这个茬:“招兵之事暂且不忙,等灭了吕布再说。”

刘备何等聪明,一听便明白了八九分,赶紧顺杆爬:“在下身为朝廷将军之任,久镇小沛不见天子,心中颇为挂念。倘若这次东征大功告成,在下很想率部随明公西归,拱卫许都以尽职责。”知道无法抗拒,不如大胆面对,这就是聪明人。

“很好很好……还有一件事,我听说昔日玄德在徐州时曾录用过陈群,可有此事啊?”曹操眯起眼睛紧紧逼视着刘备。

刘备面容坦荡直言不讳:“确有此事。”

曹操见他承认,便没有生气,只道:“这可就是玄德你的不对啦!那陈长文是陈仲弓之孙、陈元方之子,乃颍川的望族名士,朝廷必要征召任用的。前番到许都,你怎么对我只字不提呢?”

“唉……”刘备把头一低以袖遮面,“在下虽任用陈长文,却不纳其言失手徐州,使其被吕布所虏,有什么脸面跟您提起啊。”

曹操见他这副狼狈举动,不禁发笑:“哈哈哈……原来玄德是怕羞啊!没关系,胜败乃兵家常事,可发现贤才向朝廷举荐乃臣子本职,以后不要因为顾及脸面而误事了。”

“是是是。”刘备诺诺连声,又扯过关羽道,“云长有件事想亲自向您单独禀报。”

“哦?”曹操颇感诧异。

关羽也是一愣,赶紧反手拉刘备:“这件事还是将军您……”

刘备一把推开他,笑道:“我不管,你答应的事情你自己去做。”说罢竟朝曹操一揖,带着张飞等人笑嘻嘻去了。

关羽张着手呼道:“将军,您别走啊!我张不开这嘴呀……”

曹操还没见过威风凛凛的关羽似这般慌张过:“云长!有什么难言之事你但说无妨,只要我能办到,一定为你办。”

关羽喊了半天,见刘备还是走了,便转身跪倒在曹操面前:“启禀明公,是这么一回事……末将在小沛之时与吕布麾下诸将有些来往,其中有个秦宜禄自称以前曾在明公帐下为吏。”

“哼!”曹操冷笑一声,“那个小人啊!”

“吾观此人也颇为谄媚。”关羽抱拳道,“他知我家将军归顺朝廷,便也有意弃吕布而复归明公。所以,他跟末将说……”关羽磕磕巴巴,似有难以启齿之言。

“那小子跟你说什么了?”秦宜禄已然不年轻了,但在曹操心目中他还是当年跟随自己当差时的模样。

关羽顿了一会儿,深吸口气道:“他说吕布败亡之日,倘若明公饶他不死,他愿将美妾杜氏献于明公。”

“什么?”曹操听罢火起,想要破口大骂,忽然脑子一转——秦宜禄怎么会有信心凭一个女子就能让我饶了他呢?莫非这女子有倾国倾城之貌?想至此投石问路道:“这厮也真痴心妄想,就凭一个寻常女子就想让老夫饶他性命吗?”

“明公有所不知,当年吕布刺董卓,曾派秦宜禄往来司徒王允处谋划事宜。后来大功告成诸人皆有封赏,唯独秦宜禄不愿升官,但求王允府中一个捧貂蝉冠的婢女。王允念及他出力不少便未见怪,就把那美貌丫鬟赏给他为妻了,正是现在下邳城中的杜氏。”

“既然是正室妻子,岂可随意送人,真真荒唐!”曹操把衣袖一甩,佯装怒色。

关羽又道:“此中另有隐情。秦宜禄随吕布至徐州后,曾奉命到淮南联络僭逆袁术。那袁公路素来骄纵,秦宜禄胁肩谄笑那一套很是受用,就把刘氏宗亲之女赏给他为妻。那女子虽相貌平平,却是袁术所赐身份高贵,秦宜禄不敢怠慢,立刻休杜氏为妾改易了正室夫人。”

“小人就是小人,反复无常,连一个女子都要辜负!”曹操捻髯思量,“不过当初他不肯加官,单向王允要这个杜氏,莫非此女有倾国倾城之貌?”

“确是绝色美人。”关羽低声道,“听说还被吕布霸占过。”

曹操一听秦宜禄、吕布都曾染指甚是厌恶,但瞧关羽一本正经,笑盈盈问道:“云长莫非见过?”

关羽把头压得低低的:“有……有一面之识。”

“哈哈哈……”曹操拍了拍关羽的肩膀,“云长可喜欢此女?”

“不不不……”关羽惊慌失措连连摇手。

“随我进来讲话。”曹操一把拉住关羽,将他带进大帐。曹操自结识关云长以来,所见的都是关羽威风凛凛、骁勇善战、不苟言笑,何曾知他也有难以启齿、儿女情长的一面,笑呵呵问道:“云长连声称‘不’,是不敢还是不爱?”

幸亏关羽天生一张赤红面孔,若不然不知脸要红成什么样了!他连连摆手:“大丈夫征战天下,何爱区区一女子。”

“差矣!”曹操是风月场上的老手了,“岂不闻《诗经·周南》有云‘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岂不知《邶风》有云‘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孔仲尼都道那是思无邪,云长又何故如此薄情。食色,性也……”

关羽是憨直之人,从来没经人如此“开导”过,羞得以袖遮面,仓皇道:“秦宜禄之事末将现已禀报明公,准与不准,明公自作定夺!”说罢转身就走。

“云长且住!”片刻之际曹操已有决断——关云长世之虎将,惜乎屈侍大耳刘备,提起那杜氏女他似有爱慕之心,我何不卖一个顺水人情,城破之日将杜氏赠与云长为妾。关云长得此佳人必感念我恩,有朝一日舍弃刘备转而辅保于我,岂不又得一股肱?

“明公还有何吩咐?”虽口上询问,但关羽偏着脸不敢再看他。

曹操娓娓道来:“想那秦宜禄本是我手下叛奴,奸猾媚上素无德行可言,与那袁术、吕布之流倒是相得益彰。我本不该放过此人,但云长既然开了口,我便看在你的面子上饶他狗命。”

关羽连忙抱拳:“在下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并非与秦宜禄有何瓜葛,明公大可不必以末将薄面为虑。”他不想沾曹操一丁点儿人情。

“诶!”曹操含笑摇头道,“不看将军之面,需看美人之面。面若桃花,岂能不看?”

关羽听他为老不尊言语轻佻,越发难以忍受:“末将告退了……”

“忙什么?老夫的话还未说完呢!”曹操见他要走,赶忙拉住他,“俗话说‘好汉无贤妇,赖男娶美妻’,那杜氏女跟了秦宜禄实在是大大的罪孽。我观云长相貌堂堂英气十足,又有马武、岑彭之勇,若能配此丽人,岂不是美女英雄珠联璧合?”

“这……这万万不可。”关羽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连忙抽袖欲去。曹操死死不放:“是不可还是不敢?秦宜禄言道将此女献于老夫,老夫再将其赏赐与将军又有何不可?待攻破下邳之日,我将此女赐予云长,再择绫罗绸缎、簪环首饰以为嫁妆,一并送至云长营内,此事可好?”

九尺高的关西汉子,岂有脸面答应这等事?关羽一甩衣袖,抱拳施礼,含羞带愧而去——这就算是默认了吧!

曹操捋髯大笑,眼望关羽背影呼道:“云长慢走,休要辜负老夫美意啊!”定下这件事,曹操更觉说不尽的舒畅,顺水推舟竟促成这样一宗美事,日后关羽必然感念他的厚待。兀自笑了一会儿,见程昱、李典、吕虔等纷纷来到,曹操将众人让进帐内,叙过故旧之谊,又议战场上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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