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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到花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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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雨醒来,妈妈已经不见了。她爬下阁楼,外婆正在灶边做着一家人的早饭。

“外婆,妈去哪了?”

“去你爸爸家了。”

谷雨一边往灶膛里添着柴一边低声地问外婆:“我爸家能让我姓张吗?”

“姓张是早晚的事儿。你爸妈当年在乡里一起读书,回来后就怀了你,他老张家还敢不认你?!”外婆的语气很激动,可停顿了一会儿,脸上又恢复了愁容。

“怪只怪你妈肚子不争气,没生儿子又生了个小雪。人家是独子,不生儿子怎么敢娶你妈?如果娶了,计划生育抓这么紧,还不得把你爸家的房子给拆了!”

是啊,有个小伙伴的妈妈就因为生了第三胎还是女儿,乡里罚款罚得连猪都给牵走了。谷雨终于明白,她和小雪都是私生女,不在“计划”之内,只有这样才能保住爸爸家的香火。可是,万一小雪招不来弟弟,妈又生了个女儿怎么办呢?谷雨不敢往下想,赶紧往灶膛又添了一把柴。

忙碌的一天又开始了,洗菜,挑菜,给三岁的小雪洗澡,给大舅二舅家的弟弟们一个挨一个地洗澡,挑满了一大缸水,终于歇下来吃了顿午饭。可刚吃完,谷雨又被舅妈支去给地里干活的舅舅们送饭。

送完了饭,谷雨并没急着回家,而是绕到了村里的小学。教室里一排破房子,窗户上的框子已经没有了,窗台的砖也被人拆掉了不少,看上去像一个边缘参差不齐的岩洞,那是可以当门来出入的。门是一块破旧的木板,上面有久经风雨剥蚀的痕迹,有的地方还长出了霉斑。学生们都放暑假回家了,这排破房子好像寂寞了似的,门口的国旗杆也显得分外孤单。谷雨坐在一个残破的窗台上,想象自己坐在里面上课会是什么样呢?我会举手发言吗?刘老师会表扬我吗?将来我能去乡里读书吗?我能考上大学吗?烈日照下来,谷雨的影子小小的,投射到了教室里的地面上。

突然一间屋子的门开了,刘老师从里面端了个盆儿走出来,穿了另一条连衣裙,也是鹅黄的,不知怎的,她一眼就看见了谷雨。

“谷雨,你在这儿干吗呀?”

“老师,你在这儿干吗呀?”

老师咯咯地笑起来,她的眼睛像一潭湖水,笑的时候就会有水纹一圈圈荡漾。

“老师住在这儿呀!瞧瞧你,早晨洗脸没?像只小花猫。”

谷雨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走,跟老师进屋去,外边晒坏了。”谷雨从窗台上跳下来被老师牵着乖乖进了屋。这屋也小,可是不挤,比阁楼上好。老师舀了清水,让谷雨洗脸。谷雨看了她一眼,不好意思地撩起水,胡乱地抹了几把。老师又拿来香皂,谷雨默默地接过来,送到鼻子旁闻了又闻,在手中使劲地搓了搓,搓出了许多泡沫,那泡沫是很香的,涂了满脸,又把它们洗掉,多可惜。

“来,擦擦吧。”

谷雨擦好脸,老师又把她拉过来,乱七八糟的小辫拆了重新梳好。

谷雨扬起脸:“老师你真好!”老师的眼睛真的像梦里面一样弯了起来。

“马上要上学,变成大孩子了。谷雨要加油哦!”

过了许久,盘算着再不回家要挨骂了,谷雨才跟老师道别,走出很远,还留恋地回头看了几眼。

天黑了。也没见妈妈回来。谷雨吃完晚饭就倚在门边张望着。

“谷雨啊,进来吧。”

“外婆,妈怎么还不回来?”

“唉……兴许是你爸家又不同意吧。”

“怎么能又不同意啊?我得上学去。”谷雨执拗地转过头带了哭腔。

"怎么能同意啊。万一给向政府知道你爸已经有了两个女儿,救生不成儿子了。……诶,谷雨,这么晚去哪儿呀!”

外婆的声音已经被谷雨甩在了身后,她发疯似的跑出家门,沿着河岸没命地跑啊跑啊,赤着的脚踩得草丛簌簌作响,岸边的蒲公英像受惊了一样撒下许多花絮,从谷雨脸上拂过。青草馥郁的气息和露珠的清香都不能让她停下来。视线中的灯光越来越少,谷雨敏捷地爬上了一棵粗壮的楸树。

小时候,她常常不用一分钟就能爬到树杈的最高处,像快乐的燕子似的躲在树杈里,晃动着两条赤裸的小腿,眺望不远处的开满油菜花的田野和碧绿碧绿的菜园,甚至还有一条很长很长的山路,长得不知伸向什么地方。

可是今天,她什么也看不见,只是死死地盯着妈妈从爸爸村里回家必经的那座木桥,眼睛一眨不眨。多希望妈妈能生个弟弟,多希望自己能姓张,多希望能赶紧去上大学啊,若是对这星星许愿,能实现吗?天色越来越暗,星星满天地闪,就像谷雨的眼睛一样。耳边什么喧嚣也没有了,她还在等,等啊,等待……

后记

学校在大别山的学农活动,给了我认识谷雨的契机。这个住在阁楼上有着明媚的大眼睛的女孩,这个舍不得把脸上的香皂洗去的女孩,这个坐在高高的树杈上遥望远方的女孩,这个直到我离开还抱着对上学的憧憬的女孩,在我心里留下了磨灭不去的印记。让我们俩都默默地许愿吧,有朝一日再见,能喊你一声张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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