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权藤洋平喝了一口酱汤,发出颇感美味的啧啧声,又故意夸大地皱紧着眉头。www.xiashucom.com
“怎么搞的?这是什么呀?”
“就是用你给的杂酱做的呀!”
美也子轻声回答道。
“太辣了,胡搞!无论多么好的豆酱,经过你的手就糟蹋了。我是你的丈夫,让我吃这样辣的东西,你不把我的血压当回事吗?”
“但是,上次你说太淡了……”
权藤洋平扭动着嘴唇,满脸一副不想再听美也子任何争辩的表情。
“饭又做得不好,吃起来也不香。你就不能买再好一些的米?”
“但是,我买的都是米店里最贵的米呀!”
“像你这样的女人,既没有孩子,又没有什么特长,至少像做饭这样的事情总该很擅长吧,和你在一起丝毫也……”
说到这里,权藤洋平突然想起似地瞥了一眼手表。
“好了,车子要来接我了。9时零5分就要开场的。”
今天约好要去打高尔夫球的。
美也子正在进早餐,她慌忙放下筷子为丈夫沏了茶水。权藤洋平一把接过茶喝了一口,便匆匆地站起身来。
“听说副社长的女儿生孩子了,你帮我送点礼去。”
权藤洋平一边走出餐厅,一边说道。
“是谁家生孩子啊?是男孩还是女孩……”
“嘿!我问过,可是又忘了。副社长比我大两岁,今年52岁。他说还不到抱孙辈的年龄就抱上孙儿了,一副美滋滋的表情。嗨!没有孩子的人,自然是体会不到那样的感觉啊!”
刚刚吃了那顿难以下咽的早餐,权藤洋平当然不会忘记借机数落她几句。
“像你这样的人,就算我在外面跟人家生孩子,你也没有什么话好说吧?”
你发什么牢骚呀?原本我不是不会生孩子,我第一次怀孕的时候,是你为了一点琐事就大动肝火,猛然将我推倒造成流产,此后才使我不能生育的。……
事情快过去了将近22年了,他就像没事一样,还老是在挖苦着我。
美也子睨视着丈夫开始肥赘的臀部,感到忿然不平。
不过,这种愤慨的情绪,对我来说,也许是一件好事。……
“像你这样的女人”、“像你这种人”之类的话成了权藤洋平的口头禅。自从21岁与权藤洋平结婚以后,至今已经整整22年。美也子已经有不止几百次,甚至几千次听到权藤洋平说出这样的嘲讽。
美也子一直是一副天生的柔顺性格,她知道自己即使斗胆敢与蛮横的丈夫对抗一下也不是他的对手,所以只能忍声吞气。
但是,过了40岁以后,一种与以前大相径庭的想法渐渐地在美也子的头脑里萌生了。与此同时,一种令人感到欣慰的向往在她的胸膛里开始膨胀。
43岁的女人,在现代社会里还正是丰韵犹存、最旺盛的年龄。
还能够重新选择一次人生,狠狠心改变一下自己。趁现在还不晚!……
权藤洋平50岁,是一家体育用品制造公司的社长,因为经常打高尔夫球的缘故,体格硬朗精力充沛,很陡的楼梯“噔噔噔”一下子就跑上去了。楼梯在半途中呈扇形伸向二楼。
他刚将手伸到壁橱的门把手上时,美也子在他的身后开腔道:
“7月3日星期五晚上,我要去参加一个高中同学的同窗会。”
身穿内衣的权藤洋平一副毫不关心的表情,连头也没有回,开始换上高尔夫球服。
“今年是毕业25周年,所以大家准备在双休日坐巴士去旅游,还要住一晚。我也想参加,行吗?”
“……”
“还有三个星期,我想……你还没有什么安排吧?”
“已经有安排了。”
权藤洋平冷冷地答道。
“7月4日有高尔夫球比赛,5日星期日也许公司的人要来。”
“还没有定下来吧?”
“不!……多数会来的。反正周末你不在家会很不方便的。星期五晚上去见见面不就可以了嘛!”
他从柜子里取出高尔夫球包,“砰”地一下将橱门关上,好像表示对美也子的要求也到此为止似的。
美也子知道,向丈夫提出这样的事,十之八九会遭到拒绝的。
因为他认为,平素自己逍遥自在有恃无恐,如果允许妻子哪怕稍微的自由,都有碍自己作为丈夫的体面。
美也子觉得,在丈夫忙着出门的时候与他商量这样的事情,都怪自己没有把握好时机。
但是,美也子早已有着这样的心理准备,她提出时就知道会遭到丈夫的冷漠。而且,美也子希望自己为此而能够尽快地产生厌恶和憎恨。
美也子期盼着以这次同窗会休闲旅游一事为导火线,使自己在胸中增添对丈夫的憎恨情绪。
美也子暗暗地想:接着我要有意识地反复进行这样的“实验”,而且在这期间,也许会使一直胆小怯懦的我产生“那样的勇气”吧。
安全可靠的办法会有的。
只是,需要勇气!
门铃声轻脆地响起,接着房门打开了。房门就在楼梯口下。
“您早。我是来接社长的。”
“哟!是贞敏君。”
美也子高兴地招呼道。
权藤洋平的外甥,即公司秘书室主任大野贞敏那张乳臭未干的学生脸,正笑眯眯地抬头望着美也子。
“今天我也陪社长一起去打高尔夫球。”
“哎!是吗?如果有时间的话,上来喝杯茶吧。”
“不用了,时间已经不多了。”
“马上就走!”
权藤洋平不快地说道,拼命地将高尔夫球包往楼梯平台上拖。
“啊!我来搬。”
大野贞敏快步走上楼梯,从权藤洋平手上接过高尔夫球包。
大野贞敏穿着带有清晰条纹的短袖t恤衫,和权藤洋平站在一起,越发显得年轻利索。不过,大野贞敏已经有36岁,20多岁时结婚,后来协议离婚,现在独身一人。
大野贞敏抱着沉重的高尔夫球包走下楼梯,因为走得太急,在楼梯的扇形转弯处一脚踩空,慌忙抓住楼梯扶手。幸好人没有摔下去,包也没有从手上滑落,但是却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楼梯很危险呀!”
权藤洋平说道。
“那里是个转弯处,而且好像扇形的根部一样变得很窄。”
“你以前不是也掉过一次吗!”
美也子在后面插嘴附和着。
“是啊。”
权藤洋平点着头。
“是吗?下面楼梯口铺着大理石,还是下决心改造一下的好。”
大野贞敏关心地说道。
“是啊,是有这种打算。”
这段意想不到的对话,对于美也子来说或许很重要。
美也子心里一阵窃喜。关键的时候,大野贞敏也许会为她作证吧,证明权藤洋平以前曾从这楼梯上摔下去过。
来接权藤洋平的是一辆高级的克莱斯勒轿车,专门配有司机。权藤洋平坐在汽车的后座上,大野贞敏坐在助手席上。
“我们走了。”
“有空来坐坐!”
美也子站在车窗外望着大野贞敏,她感觉得到在大野贞敏那冷峻的目光里凝聚着一种特殊的情感。
妻子还没有来得及看一眼丈夫,汽车便开走了。
大野贞敏君对我也怀有好感。不!他的感情一定不仅仅只是好感吧——
43岁和36岁。在那些再婚的人士中,女性大七岁以上,这已经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了。
不过,我要与丈夫离婚是行不通的。大野贞敏在丈夫的手下工作,又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要与我这样的人再婚,他也许会害怕的。
如果那样,我离婚后该怎么样生活下去?我对法国刺绣只是感兴趣而已,实在没有什么特长。
丈夫平时就在外面到处拈花惹草,但他决不会让人抓住把柄的。他如果希望我自己主动提出离婚,他肯定会请一位老练的律师和我谈,只给我糊口的钱打发我。尽管他拥有不下十亿日元的资产,但却是一个吝啬而冷酷的人。
倘若如此,我这22年的忍受不就化为泡影了!
“我要恨他。”
美也子一边转身往家里走去,一边不由失声嘀咕道。
周围的人们都会同情我的。
也许根本不会怀疑我。
万事俱备,只欠我的勇气。
我要不断地培育起对他的恨!——我一直胆小怕事唯唯诺诺,我要不断地培育对他的恨,直到我能够敢于跨人雷池一步,做出这一生一世里惟一的一次大决断。
2
晚饭吃的是糖醋的里脊肉和蟹,高泽夏美点燃一支香烟,打开了电咖啡壶的开关。
香烟和咖啡无疑对胎儿都没有好处,但少量的也许该没有问题吧。
其实她并不那么想吃酸的东西,但她想体验那种怀孕三个月的感觉,才故意烧一些酸味的料理。
据说近来34岁怀孕已经不算是高龄初产,而且妊娠反应也很轻。稍稍抽些烟喝喝咖啡,生下的宝宝也能够是健康的吧。问题是在生下宝宝以后。
正当房间里弥漫着咖啡的香味,门铃响了。这时巳是傍晚6时15分,老爷子不会这么早就来,而且即使要来也不会事先不打招呼就来的。
“哪一位?”
“是我,大野贞敏。”
“来了!……请等一下。”
放下保险链条打开房门。权藤洋平的秘书大野贞敏穿着平时的藏青色西装站在门外,双手提着纸袋。
“社长今天原来准备来的,但突然有急事不能来了,所以要我将原本打算带过来的东西给你送来。”
大野贞敏依然还是像学生在教室里回答提问似地说道。
“哟!那就谢谢你了。请进吧。”
“这……”
“我正好在煮咖啡。”
诚恐诚惶的大野贞敏也仿佛被咖啡的芳香吸引着走到换鞋处脱了鞋,走进屋里,将纸袋放在餐桌上。
“听说是弄到了松阪特级牛肉,还有……这是优质钙剂和能够提高胎儿智商的中药……”
“哎!还有那样的东西?”
“听说是名中医开出的中药处方,价格非常昂贵。”
大野贞敏是权藤洋平的外甥,两人有血缘关系,又是权藤洋平的秘书。权藤洋平好像已经告诉大野贞敏有情人夏美的存在,而且夏美已经怀上了自己的种子。因此,大野贞敏受遣从中担当了联络的作用。
“平时总是劳驾你,快请坐。我去给你沏咖啡。”
夏美请大野贞敏坐下,麻利地收拾着餐后的餐桌。
在这期间,大野贞敏浅浅地坐在椅子上,心不在焉地打量着屋内,屋内随意地摆放着梳妆台和装饰柜等家具。
“社长太太那边没有什么变化吗?”
夏美将冒着热气的咖啡杯放在他的面前,一边试探着问道。
“是啊。”
“现在当然还没有发现,但我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以后她也不会发现吧。”
“是啊不过……”
“不过什么?”
“我怀疑她总会有些察觉吧?她总会料到社长在外面不会闲着吧!何况,在家里也是一副十足的大男人的派头。夫人好像也很烦恼,抱怨自己这一辈子就这么完了。如果知道社长在外面有了孩子,真不知道会受到多大的打击。……”
大野贞敏的口吻简直就像是在为美也子打抱不平。
然而,大野贞敏的态度今夏美感到一阵奇妙的快意。就算大野贞敏有责备的意思,这也许反而引发了夏美的优越感。
“呃!要是这么说,我也是因为老爷子才耽误了自己的人生呀!就算是明媒正娶了,我也从27岁起已经整整的等了七年,只能偷偷摸摸地忍受着……不过,只要孩子一出生,我就一定会有很好的回报。”
夏美说到“很好的”这几个字时,加重了语气。
“哎,这么说起来,我倒想起一件事。我差一点儿把一件很重要的事忘了。”
大野贞敏露出一副苦涩的表情,从西装内口袋里取出一个信封。信封外面没有写一个字,背后印着权藤的公司的名称。
“今天律师将原来约定的东西送来了。社长说把复印件交给你,你一看就明白的。”
“是啊。我知道的!”
夏美不禁喜形于色。她慌忙闭上嘴唇,若无其事地将薄薄的信封收下。
“呃,趁咖啡还没有凉,快喝了。”
她不停地劝大野贞敏喝咖啡,是想让大野贞敏早些回去,她要看看信封里面的东西。
大野贞敏似乎也察觉夏美的心事,几口便将咖啡喝完,然后匆匆地站起身来。
“谢谢你的咖啡。……请你多多保重。”
房门关上时,夏美已经迫不及待地打开了信封。
信封用透明胶带随意地封着口,夏美打开信封,从里面取出一张复印件。
《遗嘱》——
打印的文字跃入她的眼帘。
“立遗嘱者权藤洋平当着……的面,立下以下遗嘱:
……”
夏美跳过法律文书那些烦琐的开头,直接阅读实际条款:
立遗嘱者权藤洋平将本人名下的全部财产中的二分之一,赠给高泽更美。”
第二条写着指定公司的顾问律师为本遗嘱的执行人。
“成功啦!”
夏美情不自禁地大声欢呼,挥动着遗嘱的复印件跳起来。
夏美在房间里兴奋地雀跃了好一会儿。一转身又到电话机边,便拨通了一处电话。
“喂喂!”
听筒里传来樱田丈志那稍带鼻音的声音。
“喂,是丈志吗?是我。这么早就打电话给你。”
“我刚回来……今天不是你的老板回来的日子吗?”
“说是有急事不能来了。不过,来了一件比这更令人振奋的东西。”
“更令人振奋?”
“就是上次说的那件东西呀!上次我催促老爷子的那份遗嘱,终于已经作了公证。他的秘书把复印件送来了。”
“太好了!……那么,有些什么内容?”
“按约定,说把全部财产的二分之一赠送给我。”
“真的?!权藤君的财产据说不下十亿日元吧?它的一半就是五亿日元,付掉遗产继承税,钱也花不完。你这一辈子可以尽情地花钱了。”
“嘿!这钱要等到老爷子死了以后才能拿到呀!他现在还只有50岁,身体又棒得像头牛,眼下一时还死不了。在他去世之前,如果孩子的事暴露……”
夏美这么说着,一种令人心惊肉跳的不安情绪再次向她袭来。
“没关系的。孩子的长相还不会马上就让人看出像谁,如果你哄着说是像老爷子,他不就会先人为主,自以为像他自己吗?”
樱田丈志依然还是一副信口开河毫无责任的口吻。
樱田丈志在一家小型广告代理店里工作,今年33岁。七年前夏美在一家夜总会里打工时,他是那里的常客,当然他是利用接待公司客户的名义去的。
夏美成为权藤洋平的情人、并辞职被权藤洋平供养在现在的公寓里以后,樱田丈志和夏美许久没有了来往。大约在两年前,两人在路上不期而遇,便去咖啡馆里坐坐,于是便又勾搭上了,而且关系突飞猛进。
樱田丈志还是独身一人,在知道权藤洋平不会来过夜的晚上,便偷偷地溜进夏美的公寓与她偷欢。
今年春天,夏美怀孕了。
权藤洋平在与自己的妻子美也子之间不可能生育孩子,如今到了50岁上帝才好不容易赐给他一个孩子,他欣喜若狂。但是,夏美推测这孩子十之八九是樱田丈志的孩子。因为最后一次月经过后的排卵期间,权藤洋平正在海外旅行。
即使孩子出生以后正如樱田丈志所说的那样不会马上暴露,但不久权藤洋平发现不是自己的孩子时,后果不堪设想。正因为权藤洋平欣喜若狂,所以一旦发觉上当受骗,他的愤怒程度是不难想象的。
赶在事态发生之前,夏美绞尽脑汁终于想出先让权藤洋平写下一份遗嘱。
夏美适逢其时地向权藤洋平撒起娇来。
“你这个当爸爸的,抽烟喝酒都比别人更厉害,又经常去海外出差,谁也不能保证绝对不会有什么事吧。到了那时,为了不让我和肚子里的孩子流落街头,你要事先为我们安排好……”
如今权藤洋平已经对夏美百依百顺,因此他便按夏美的要求写了一份遗嘱,答应在自己去世以后,将所有财产的一半赠送给夏美,并委托律师作了公证。大野贞敏刚才就是送遗嘱复印件来的。
“但是……即使骗得了一时,也不可能10年、15年以后还不会暴露吧。”
夏美愈发地朝着不吉利的方向想象着。
“有过10年15年老爷子也不会死。如果那样,一旦露馅,遗嘱也会被取消。如此一来,好不容易让他写了遗嘱,又会变成一张废纸。”
“嘿!船到桥头自会直。老是担心那些将来的事就会一事无成,这不像是你的性格吧!反正,现在你已经如愿让他立了遗嘱,这不是一个很大的成功吗?”
樱田丈志这个人无所作为。夏美与他打完电话以后,一个想法在她的脑海里浮现出来。
老家伙如果死于非命便万事大吉了。要赶在这孩子出身之前——
樱田丈志说得轻巧,但权藤洋平并非等闲之辈。
夏美担心老爷子,也许会直觉地怀疑这个出生的孩子不是自己的,提出要化验血型,立即就会真相大白。
一旦败露,最后母子两人肯定会被扫地出门,而且是会身无分文地被赶出去。
于是,七年的煎熬就会付诸东流。
但是,老爷子又不会立刻暴死……
夏美左思右想,一个声音在她的耳际喃语着:
只有杀了他!
夏美知道这个想法并不是现在忽然涌现在脑海里的。
她感到,这样的诱惑自从想到让权藤洋平写遗嘱的时候起,就已经在她的意识深处萌动着。开始的时候只是像做梦一样飘渺。
但是,她不知道如何下手。
首先,权藤洋平刚为她写下那样一份遗嘱,就蹊跷地死去,自己马上会受到怀疑。
夏美记得在哪一本书里曾看到过,说接受遗赠的人如果是杀害制订遗嘱者的凶手,就会被剥夺接受遣赠的资格。
不能急于下手。因为弄得不好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夏美恍恍溜溜地与诱惑抗争着。
嘿!只要有万无一失的办法就好了……
3
美也子大部分的时间都呆在家里度过,她唯一的爱好就是法国刺绣。
6月下旬一个阴沉的下午……
美也子把刺绣装入事先准备好的画框里。这次的刺绣作品取材于自家花园中盛开的八仙花,是她花了将近一个月才把它绣完的。
这幅漂亮的画框有47厘米宽、90厘米长。美也子将刺绣镶在画框里以后,极其满意地眺望着它。
欣赏了一会儿,她将自己的作品搬到厅里。
美也子又从储藏室里搬来了八字梯。
然后,美也子拿着钉子和锤子登上八字梯,在墙壁的装饰板上敲上钉子,将画框挂了上去。
扇形转弯楼梯呈陡峭的弧形,越往扇心楼梯越窄,画框就挂在楼梯扇心部位的下面。长方形画框的上部比楼梯的扶手稍稍高出一些,美也子是事先测量好以后再敲上钉子的。
美也子走下八字梯,又走到楼上,然后从二楼慢慢地往下走,边走边揣测着。
走到靠扇心一侧时,因为阶梯变窄,手本能地要去抓扶手。但是,画框上部比扶手高出了一点,所以下楼梯时,扶手难以抓住。
如果走楼梯时脚底下踩空的话,也许会本能地去抓画框,并和画框一起掉到楼梯口的大理石地面上。
如果能够如愿以偿就好了……至少可以说是增加了那样的可能性。
我的勇气,难道终究只有这么一些?……
美也子有意识地在自己的内心里煽起对丈夫更炽烈的憎恨,努力想要鼓起敢于下决断的勇气。但是……到敢于实施时,也许还需要某种冲动……
美也子沉浸在一种奇妙的感慨之中。这时,她发现房间里的电话铃响了。
她慌忙跑进起居间里,拿起听筒。
“喂!是权藤先生的府上吗?”
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
“是的。”
“是权藤先生的太太吗?”
“是……”
对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一字一顿的口气说道:
“夫人,我叫高泽夏美。你认识吗?”
“不,不认识。”
“难道从来没有听你丈夫提起过?……”
“不记得了。”
“真的?”
对方有些不悦地喃语道。
“——好吧。以前那样也就算了,但以后就不能一直那样了!我们已经偷偷摸摸地过了七年,现在马上就要生孩子了……”
“你说什么?……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懂你说的话。”
“我决定要与夫人见一面,把事情说清楚。他毕竟也很难自己说出口吧。”
“……”
“今天晚上,他要接待客户应该晚回家的。”
电话那头自称“高泽夏美”的人口口声声地说“他”、“他”的,如此随便,美也子也已经察觉出是在指自己的丈夫。还说今天夜里因接待客户晚回家,为什么连这样的事情都知道?
“因此,傍晚的时候夫人也应该有空吧。你知道大赖河边有一家叫‘鱼新’的酒家吗?就是他常去的那家店。”
“我知道……以前好像也去过一次……”
“坐出租汽车对司机说一声就知道了。今晚6时,我已经用权藤洋平的名义订好了座位,请夫人一个人去。我有事要与你商量,包括孩子的事。”
“……”
“那么,到时候见。”
美也子还正感到茫然,电话便挂断了。
过了片刻,美也子的心脏才渐渐地悸动起来。不知为何,美也子的反应总要比别人慢半拍。
刚才那个叫“高泽夏美”的女人难道是丈夫的情人?
“我们已经偷偷摸摸地过了七年,现在马上就要生孩子了……”
美也子屏住了气。
“我有事要与你商量,包括孩子的事……”
孩子?……
难道?……
美也子神思恍惚地看了看时间,3时15分。
穿什么衣服去?也许还是和服有威严。还必须赶快去一趟美容院。
虽然有些惊慌失措,但女人的虚荣还是顽固地抬起头来。
电话里的声音年轻而盛气凌人。有多大年龄?长得漂亮吗?
想象到对方是一个年轻美貌的女人,美也子就感觉到内心里涌动着一股嫉意。
美也子将长头发盘高,穿一身白色大岛图案的和服,戴上最昂贵的钻石和蓝宝石戒指。
经过精心打扮的美也子坐出租汽车赶到鱼新酒家时,6时10分刚过。她打算比约定的时间晚10分钟到达。
自己是明媒正娶的妻子,她不愿意先到后等着。
酒店坐落在远离市中心的河边。酒店里可以清楚地听到河水拍打在建筑物上的声响。
“欢迎光临。”
迎候在门口的小姐笑脸相迎。
“是权藤洋平……”
“请这边走。”
“哪位……”
“和你一起吃饭的人已经来了。”
于是,美也子跟在服务员的身后。
在走廊里拐过几个弯以后,来到了一个单间的日本式包房前。
“就是这一间。”
服务员跟着拉开了隔扇门。
美也子的心脏又在剧烈地跳动着。
在隔扇拉门的对面,隔着小桌子坐着一个打扮妖冶的女人。大红大白的礼服,戴着硕大的象牙耳环。打扮得非常时髦,但年龄应该有35岁左右了。
她长着一副大眼睛和一张大嘴巴,是一个举止粗鲁的女人。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也许可以说是性感,但绝不是什么能让男人如痴如醉的美人。
美也子稍稍感到镇静。
——但是,那礼服如果仔细看的话,不正是孕妇服吗?
她是故意穿着显眼的衣服,来显示自己已经怀孕了吧?
美也子陡然气急。
一看到对方的眼睛,夏美便摆出架势睨视着对方。
“请进。”
年轻的服务员见两个女人相互对视着几秒钟,便怔怔地招呼道。
4
7月3日星期五晚上10时过后,公司社长权藤洋平的妻子用电话向所辖的警察署作了通报。
“不好了。我丈夫好像从楼梯上摔下来,头部撞在楼梯口的大理石地上……我刚从外面回家……”
“伤得怎么样?”
“头部在流血……好像已经没救了……我已叫了急救车……”
当班的刑警股长和部下三人立即赶往权藤洋平的家。
权藤洋平是一家制造和销售体育用品公司的社长,公司紧跟社会的时尚,业绩不断增长。权藤洋平在市内的高级住宅区里拥有豪华的洋房。
股长渡边刑警补(相当于刑警副队长)他们赶到时,急救车已经到达。两名救护人员正在查看躺在楼梯口的权藤洋平的情况。权藤洋平身穿运动服和宽松裤,头部开了一道口子,四周淌着很多血。
刑警们打开房门。一看见渡边刑警补,救护员便轻轻地摇了摇头。
“已经死亡。大约死后已经有一个小时了。”
身后始终站着一位小个子女人,好像是死者的妻子。
“你是夫人吗?”
“是的。”
“刚才打电话报警的就是你?”
“是的我……”
渡边刑警打补断了她的话,用房间里的电话向警署联络,要求警署派出法医和勘查员。
在等候法医和勘查员来到期间,渡边刑警补开始向死者的妻子了解情况。
“权藤美也子,43岁。……不,没有小孩,家里只有我和丈夫两人生活。”
美也子用微微颤抖的声音回答道。
她身穿套装,一张典型的日本人的面容,外表显得温和安详。
“你从外面回家时看见丈夫倒在地上,那是什么时候?”
“是我向警署打电话报警之前,10时左右吧。”
“你回家以前,你丈夫是一个人在家吗?”
“我想是的。……对了,我平时几乎晚上不出门的,但今天是我高中同学的聚会。聚会是晚上6时至9时,地点在市内一家宾馆房间里。”
据说,聚会结束以后,美也子和三名要好的同学一起,去了一家会员制俱乐部,玩了有20分钟后,美也子先独自喊了出租汽车回家了。回到家时约10时左右。
“今天晚上,丈夫也说过有应酬要晚些回来。平时他说要晚些回家,一般总要到半夜才回来,所以,我心想10时以前回家就可以了。……如果是我晚回家,他又要大吵大闹了……”
美也子咬着嘴唇低下了头。虽然脸色苍白神情不安,却没有很伤心的模样。
“你是说,你丈夫回家的时间比原来预定的时间早吗?”
“是的。……我打电话报警以后,也通知了他的秘书和司机,我想他们马上就会到的。”
死者的秘书和司机也要来,如果向他们调查,也许能得到准确的情况。
“夫人回家时,大门锁着吗?”
“锁着。我是用自己的钥匙打开的。”
“那么,其他的房门有没有上锁?”
“不知道。还没有察看过。”
勘查股长一行三人以及法医都同车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