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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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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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寒如水。www.maxreader.net

这几天的月亮总是不明,二更天,南京城外的通天山墓场,怪阴森恐怖,本来是寂静无声,但此刻在一堆隆起的坟茔上,却有五条人影在蠕动,有握锄的,有执锹的,有举镐的………挥舞碰击的声音间歇着传来。

这显然是在盗墓!

“叮咚”一声,好象锄头碰到东西了。

一个怪声调叫嚷:

“嘿,有了,就在这里,你们看,我说的不错吧!”

如同已发现财宝似的,一下子骚动起来,这时,一声钢硬的喉音道:

“不要经举妄动,那些大富人家陪葬品多,也怕人盗墓,说不定设有机关,最好不要以手触摸。”

这人说话像只老狐狸,他的外号就叫老狐狸,首先叫嚷的叫飞毛腿,另三人分别是刀疤、无耳仔和铁头。

五人以老狐狸为首,专赚死人钱。

古人常有陪葬的习俗,洗劫死人的财物最安全不过了,所以,古代的盗墓贼很多,若要勉强将他们归之为江湖人,只能算是第十九流的。

当下五人费力气的将棺木上一层土,用工具小心拨开,不久,整个棺木呈现出来了。

“让开!”

在惨淡的月光下,刀疤正抡着斧头作势:

“待我把它劈开,大家都发财了。”

老狐狸以权威者的姿态道:

“等等,这样有点冒险,万一棺木设有机关,一劈下去,一把毒箭射上来,首先死的是谁?”

刀疤不敢再逞强,他向来不服人,就服老狐狸的见多识广,因为老狐狸结交不少真正抡刀弄剑的江湖人﹝尽管是十八流的﹞,但知道江湖上的诡诈,说的毕竟不错。

铁头有点不耐烦道:

“那你说该怎么办?”

眼看一笔财富就要到手,却不能用手去触摸那份真实感,任谁也会心急。

老狐狸拍拍胸脯,道:

“有我老狐狸在,绝不会让你们空手而回,大家退远一点,铁头,你力气大,相准棺材,用尽力气抡起斧头掷过去劈下,要看准一点,不要白费力气啊!”

大家照着老狐狸的话远远散开,目光却舍不得离开一点,每个人的神情都是兴奋期待,揉和掩不住的贪婪。

铁头在三尺外,跨开两脚,结实的双臂高高举起磨利的斧头,嗨哟一声,斧头脱手凌空劈下,而铁头急忙抱着头滚远一点,唯恐暗箭伤人。

棺盖应声劈成两半,一阵寂然,什么声音也没有,大家屏息不动,全看老狐狸的眼色。

老狐狸也怕死,等了好久之后,方道:

“这么久了没动静,即使有机关也失去威胁了。”

怕死又爱面子,是这种人的通病,但没有人怀疑他说的,都服膺他有一大票称之为英雄好汉的死党,说出来的话,自然有十足的可靠性。

一听老狐狸吹的,他们一拥而上,一堆亮晶晶梦想,早使人心浮气躁,等待不及了。

但是──

棺材里,除了一具骷髅,奇怪地,还有二本破书和几具纸面具外,空无一物,一丝金渣子也没有。

刀疤沉不住气了,怒道:

“怎么搞的?拾老头那么有钱,陪葬的居然是这点鬼玩意,在开我们什么玩笑?他的子孙来偷光啦?”

无耳仔心眼多,道:

“还没七年呢,连骨也没捡,那个夭寿子孙敢来掘死人的坟?我看哪,八成这拾老头死东西吝啬,连死也舍不得多花一毛钱,那有陪葬?”

老狐狸毕竟狡黠多了,抬起纸面具,一个个看,共有七面,均是笑脸笑面具;笑就有分好几种,微笑、哈哈大笑、冷笑、不怀善意的笑、纯真的笑、逢迎谄媚的笑、无奈的苦笑………

最别致的是一个丑角面具,一个大鼻子很滑稽。

他们第一次发觉,原来笑有那许多样儿。

不过,这些对他们都不重要,他们要的是金银珠宝。

一旦步入无本行业,就很难重新做人,学普通人去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而他们也无意改行,这行太吃香了。

他们不打算空手而回,决定向南的的一片树林中,故世沈大小姐的坟墓动手。

五个人好不容易肥棺木凿开来,哇!他们高兴得叫起来。

棺材里尽是叮当清脆的响声,听来多么悦耳,这位大小姐的陪葬物真不少;手镯、玉环、金炼、戒指和龙银等等,一应俱全,仿佛走进了珠宝店一样,每人脸上都绽出惊喜的光采,心中默默盘算这些东西值多少?五人平分后能得多少?往后有多少日子不必在月黑风高的夜晚做生意?

飞毛腿却注意到老狐狸没有丢弃那些纸面具,奇道:

“那也能卖钱么?”

一说到钱,每个人都敏感起来。

老狐狸好气又好笑的道:

“瞧你们个个财迷心窍的样子,真你娘的没出息,哪!这七个面具手工精细,质地很韧,大概也能卖几文钱,要的话每人拿一个去卖。”

跟一堆金银珠宝相比,几文钱是不会放在眼里了,当下拿出预备好的布巾,小心将棺材里的金银包妥,大家都抢着要捧,老狐狸又发话了:

“你们混江湖都混到地鼠洞去?一大包东西抱来抱去太明显,最好每人身上藏一些,到我那里再拿出来一起卖,今天这可不是小票生意,万一给打更的发现可疑去报官,就白忙一场了。”

想想有理,于是你身上藏几件,他身上藏几件,大伙儿眼珠子都瞪得大大的,注意谁拿多少,以防有假公济私的事情发生。

眼珠子见不得白银子。

说到金钱,谁也难以信任谁了。

将一切收拾妥当,五人也不愿再逗留在死人的城镇,将掘坟工具藏妥,每人手持一酒瓶,装作醉酒者回家去了。

这样,有谁会怀疑他们刚盗墓回来?

看来老狐狸的确有两把刷子。

如此天衣无缝的安排,应该不会有人发现吧?

不然,在人去坟静中,幽灵般出现一条黑色人影,不见他移动,好象在那里站了很久。

这人可真黑,微弱的月光下,勉强能看得出是高壮的年轻人,黧黑的面庞上没有什么表情,走近看清楚他面貌,有几分像“金龙社”的阴大执法阴离魂。

阴武!

方自如的徒弟,阴离魂的独生子,怎么会在这阴森鬼域的通天山坟场?

话说偷儿辈,拜师学艺时有一门课程,叫做练胆,如果胆子不大,即使偷术高强,也不敢夜渡千家,顺手牵羊了。

阴武乃将门虎子,胆子天生就比别人大,但规矩不可废,侠盗方自如还是要测验徒弟的胆量。

坟场无疑是最好的试胆所,阴武已是第七夜来此,要向师父证明他不负所望,有资格接替师父的盛名,至少说出大名,不会让师父觉得丢脸。

只是,万万没想到,会遇上一群盗墓贼,开了次眼界。

眼见五名盗墓贼偷取死者的陪葬品,阴武有一股冲动想打走他们,但转念想清楚,那五人看来都不是“善”字辈,今夜若空手而回,没钱吃喝嫖赌,必然会找那小店小摊贩赊帐,那些小老百姓又那敢反抗?

与其让穷人受苦,不如使有钱人倒霉。

他们“侠”字辈偷儿,素来便是劫富济贫,在他们观念中,有钱人倒次霉,不过九牛一毛,不值一哂,换成普通老百姓,就吃不起一次亏,只因古时候,贫富悬殊。

除武并没有忘了那五人,听他喃喃道:

“那几个面具,看起来挺可爱的,这次回去,正好给宝宝送礼,他有的玩,就不会找我麻烦,可以太太平平过日子。”

听他口气,大概也对宝宝头痛万分?xxx

三月。

晚春。

渡船过扬子江,北方的寒气已被隔绝。

温暖而不炙热的阳光,洒晒大地,怀抱着人们,生命是多采的,充满了青春的欢乐。

在这样美丽的日子里,相信谁也想不出坏主意来。

住惯北方的人,来到江南,必定可以发觉江北、江南有许多异处;江北是泥土的大路,土墙草顶的房屋,冬季尘土飞扬,景色单调,聚落以大庄院为主,只有京城等大城镇热闹地方另成格调;江南则是竹篱瓦屋,临水人家的朴雅田园风光是一大特色,人口众多,但以小村庄比较多。

苏州﹝今江苏吴县﹞与杭州同为江南名城,同有“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之称,风景优美,是著名的游憩胜地。

这地方热闹是无庸置疑,在一所庄院墙下,一堆人围在那里,有人叫道:

“这人要卖孩子哩,太平盛世,居然有这种事。”

有好奇的人分开众人挤入一瞧,只见檐下站着一位穷儒,头戴旧文生巾,烧了窟窿一个,穿的是旧文生服,上下补钉七条,怀里抱着一个小婴孩,瞧他模样有三十多岁,一脸枯槁,不知是丧志还是饿瘦的,站在那里道:

“众位,我父子从扬州来﹝今苏州江都县﹞,这小孩生一年零二个月,他娘早死,又雇不起奶娘,岂不是要饿死,那位没小孩,愿意就抱去养,算是救他一条小命。”

大伙儿有的好奇,有的低头商量,那文生又连喊数次:

“众位谁要这孩子生的不错,我也没儿,就卖给我吧!”

一名五旬老者道:

“这孩子生的不错,我也没儿,就卖给我吧!”

那文生愠道:

“我不是卖孩子,老先生疼爱他,就抱去养吧!”

老者很高兴,刚伸手想抱小婴孩,这时,旁边有人道:

“老先生别要,你今儿个抱去养,他就死跟着你,吃你的,喝你的,过二天,孩子的娘也来了,同你借银,你能不给么?我好心劝你别上当。”

说话的人好象专门捣蛋,老者听了有理,孩子也不要,径自走了。

那文生好不容易才遇上一个要孩子的人,不想给人破坏,想发作,又不知说话的是那一个,只有深叹口气。

围观的人已满足好奇心,均纷纷散去。

那文士喃喃自语道:

“走投无路,不如一死,但这孩子才刚来到这世上,又要死,怪可惜可怜,但没人肯收养,怎么办?罢了,罢了,世间多苦难,不如一起超生吧!”

说着抱着小婴孩要找个自杀的地方,谁知要死还真难,只因他不忍心将孩子勒死,一心想找个大水塘淹死,偏偏鱼水乡的江南,此时水塘河流似乎都学练隐身术,找不到一处适合的地方。

日已偏中,路上行人稀少,都想回家进餐,外地人也投店休憩,顺便饱食一番,只有他,早已饿得两眼昏花,怀里的孩子更是哭得震天价响。

那文士一咬牙,解下腰带,往路边一株大树套上,将自己和孩子的头颅往打好的死结一套,自语道:

“孩子,不要怪爹心狠,活着受罪,不如一死解脱。”

正当千钧一发之际,金光一闪,斩断腰带,父子俩一起跌落地上,没死成,像是从鬼门关那里走了一遭。

那文士傻楞楞的抬起头,只见一名少女立在眼前,看得他目瞪口呆,真个是──下界袖仙上界无,天姿玉骨好护持;

可恨丹青无妙笔,百般画描难传柙。

文士乍看之下还以为是仙姑,虽然隐隐透出精灵顽皮之色,更让人感到可亲,文士忙磕头道:

“求仙姑指点一条明路。”

连喊了几声,不见回音,抬起头,那有人影,那文士还道是梦,但腰带明明被断成二截,这又作何解释?

死又死不成,活着又无路可走,那文士茫茫然坐在地上,小婴孩也不哭了,好一幅“落魄图”!

过往的人稀疏,偶尔有人对之投以好奇的目光,但大伙都忙着自己的事,谁也没想到他父子二人走投无路,又不知该怎么死好。

这地方较为荒僻,住家疏落散得很远,那文士正没主意,此时一只懒驴拖着一辆破马车而来,看样子想朝热闹地方去,奇怪的是,没有赶车的人。

“远山含笑,春水绿波映小桥,行人来往阳关道,酒帘儿高挂红杏梢,绿荫深处闻啼鸟,柳絮儿不住随风飘,观此地风景甚妙,歇歇腿来伸伸腰。”

一声声尖嫩悦耳唱腔,十分中听,那文士却咬牙切齿:

“又是那小恶魔,真个阴魂不散,啊,我明白了,刚才要替孩子找个新家,那个捣蛋鬼一定又是他………”

心中有气,也就没兴趣死了,抱着孩子起身,破马车帘子打开,一张漂亮可爱又充满稚气顽皮的脸蛋伸出来,不是爱恶作剧的秦宝宝又有谁,只见他眨着二只大眼:

“咱们真有缘,又见面了,吃饭没?”

拿着一只鸡腿诱惑人,笑瞇瞇道:

“好吃极了,尤其肚子饿的时候,为它犯罪亦在所不惜,你老兄想不想吃?”

读书人在古代是自认高人一等,那文士冷道:

“宁可饿死,也不吃你这小恶人的东西。”

秦宝宝不介意的道:

“我那里得罪你了?”

那文士冷哼一声,道:

“从扬州一直跟到这里,有什么用意?”

秦宝宝好整以暇的适:

“此路是你开?此树是你栽?打从此地过,须留下买路财?阳关大道,人人可走,你有什么值得我企图的么?”

那文士口拙,好半晌才挣想道:“刚才孩子要送人,是不是你从中阻拦?”

秦宝宝颔首道:

“答对了,那老头太老,又略带病容,我看再活不过十年,十年后孩子还是乳臭未干,没人照应还是会受欺负。”

那文士忍不住好笑,说人乳臭未干,其实他自己才乳臭未干,偏又想装作大人样,更是令人好笑。

其实秦宝宝也很苦恼,他已经明白女子十五便算成年,是大人了,可是别提他稚气未脱,光是心境就十足孩子性,又要装大人样,实在很痛苦。

出门在外,女装着实不便,在古时,一名少女单身出门,更是惹人非议,宝宝穿著男装,轻松自在,便将什么大人不大人的问题丢开。

在扬州遇上这文士,在有名瘦西湖见他一家三口十分风光,他的妻子打扮得珠光宝气,孩子也圆团团的被当作宠儿,文士本身更气吞山河,意气风发,当时宝宝因遭马婆子掳劫时未带银两,又懒得找“金龙社”的堂口要钱,只将白马家拿出来的一只银壶变卖六十两将就度用,当然富贵不起来,虽觉文士与常人不同,也知文士不会把他放在眼里,只在暗中留意这一家子的举止,聊作消遣。

就这样,看着这一家阔气的花钱,回到南京,一个月前,突然变穷,经过打听,才知富奢引来盗贼,又偷又抢之下,剩下的不够摆个场面,又怕邻人讪笑,收拾仅剩的家当一路流浪,来到苏州,真的一文不名了。

秦宝宝奇道:

“尊夫人真个仙逝了么?”

文士黯然道:

“拙荆虽没死,我又不会做生意,唉,跟你无关。”

秦宝宝心想这人只会读书,不懂生活,又是个死脑筋,不吓吓他,他不会听我的。心中想定,神色庄严道:

“你方才想带孩子上吊自杀是不是?”

文士听得一怔,道:

“你怎的知道?”

秦宝宝撇撇嘴,道:

“书呆子,你腰带没了,断成两截遗在树下,我再没见识,也看得出是怎么一回事,只是,奇怪,怎么好端端的腰带会断?”

文士神情泛出光辉,道:

“是仙姑救了我,她不想叫我父子死。”

秦宝宝道:

“什么仙姑?”

文士把刚刚的情景说一遍,然后道:

“一眨眼就不见了人影,不是仙姑是什么?”

秦宝宝摸摸自己的脸蛋,嘻嘻一笑,道:

“既然仙姑不要你死,如果你不遵从她的指示,即使真个一命呜呼,也会下十八层地狱,因为你谋杀二条人命。”

读书人死脑筋,很相信轮回转世之说,只觉得宝宝所言均是实情,惊恐道:“我该怎么办?”

他似乎忘了刚才想找宝宝理论的事,秦宝宝自不会让他想起,忙道:

“你会什么营生,也许我能替你安排工作。”

那文士嗫嚅道:

“我会读书。”

一拍额头,秦宝宝叫道:

“敢情你什么都不会!”随即又笑道:

“我原以为自己够糟的,没想到有人比我还差劲,我除了会读书,还会医术,你却什么都不会,真惨!”

读书人羞愧的低下头。

秦宝宝心中忖道:

“大哥说过救难不救贫,长期的贫穷,谁也无力救济,反而会让穷人有依赖心,这穷酸不知花钱容易赚钱难,可比找更不懂事,可使他吃些苦头,将来才有希望。”

摇头晃脑想了一阵,方道:

“你现在想生抑是想死?”

那文士迟疑一下,道:

“如果能够活,谁愿意舍弃生命?”

秦宝宝笑道:

“意思是你不愿意丧命了,可是,人活着要吃五谷杂粮,要穿、要住,样样都要钱,再加上你的孩儿,你有没有打算赚钱养活自己和孩子?”

那文士苦恼道:

“就不知道如何赚钱?”

秦宝宝轻咳一声,摆出大老板的姿态,道:

“我这儿正欠一个工,你来替我工作吧!”

那文士不敢置信的道:

“你能给我什么工作?”

大眼珠骨溜一转,秦宝宝道:

“你啥事也不会,这样吧,就替我赶车好了,这头驴子太懒,走路慢吞吞,你能赶快点,我多给你钱。”

那文士受辱似的大声道:

“士可杀不可辱,从来也没听过读书人去给人赶车。”

小婴儿被他大声一喝,吓得嚎哭起来,文士怎么劝也劝不住,秦宝宝打开车门,捧着一只碗下车,用小汤匙将汁子喂入婴孩嘴里,小婴儿忙着吸汁子,倒也不哭了。

那是一碗牛乳,浓浓的香味钻入鼻中,文士更感饥渴难当,秦宝宝看入眼里,悠悠道:

“人活着就须吃食,如果上饭庄没钱付帐,叫做白食,会给人乱棍打出,要知道,士农工商这四等人,读书人虽自以为最上等,但若考不上科举,反而最难求温饱,如果再拖个孩子,更是惨兮兮,告诉你这书呆,赶一天车子,普通市价是一百文钱,我给你二钱银子,虽买不到山珍海味,但粗茶淡饭总是有的,至少不必饿得两眼昏花,令郎也可超生,你最好舍弃无谓的面子,学习生活吧!”

二钱银子?那文士不禁悲从中来,想起从前的排场,要给人赏银,二钱银子都不好意思拿出手哩,现在却觉得一钱银子也难以企求呢!

不过,话说回来,从前给人当婢女,月资不过几百文或几吊钱,得宠的才不过能得到一、二两,宝宝一天出资二钱,月资就有六两,可说十分优厚了,﹝十钱等于一两﹞。

但对一个花惯大钱的人来说,一天六两银子也不够吃,真是无法想象二钱银子如何应付吃住及其它。

书生的面子和生活的残酷在文士心中打转,最后想着:

“仙姑既然不要我死,必会给我一条生路,也许这少年便是神派来相助于我的仙童,听他的应该没错。”

心中想定,就待答应,可还有一桩难处,小声道:

“我也不会赶车。”

秦宝宝笑道:

“我教你,很容易学,如果连赶车都不会,那真的是无药可救了。”xxx坐车子很舒服,赶车子可就苦了。

文弱书生那知赶车苦,但觉腰酸背痛,两肩酸麻,唉声叹气不止。

巨人的大毫,为天地抹上一笔昏黄,秦宝宝吩咐在城中一家不大不小的客栈落店,给了那文士一钱银子,道:

“一日二钱,一下午一钱,要怎么花,随你。”

捧着一丁点银子,文士顿觉充满希望与骄傲,生平第一次凭自己本事赚得的银子,那份珍贵,有经验者会明白。

抬头挺胸的,文士抱着车里的小婴儿大步走进客栈里的食堂,把一钱银子重重放在桌上,声音也大了:

“小二,先来一碗浓鸡汤,再来一盅腊味饭、海鲜汤、四碟小菜,末了一壶福建浦田乌龙茶,我要好好享受。”

小二盯着桌上那一钱银子,道:

“就这点钱?”

四周食客爆出窃笑声,文士伸手盖住那银子,剎时面红耳赤,他素来都有人跟在后面付帐,实不知一钱银子能卖多少东西,只觉得自己赚的钱很宝贵。

小二道:

“小孩没奶吃,来一碗鸡汤倒是真的。”

那文士已没了主意,喃喃道:

“是,是,就来一碗鸡汤。”

小二拿走那一钱银子,不久端来一碗鸡汤和一大碗饭,上堆着一些菜及一碗水,又放下十来个铜板,道:

“喝水不用钱,饭也尽管吃到饱。”说完走了。

文士早饿得很,觉得眼前的食物已不适山珍海味,又须先喂孩子喝鸡汤,看孩子满足的表情,第一次感到做父亲的骄傲。

秦宝宝就坐在他后面那一桌,不禁庆幸自己运道好。

卫紫衣带他出门时,都会借机救他如何花钱,没钱的时候怎么办,虽然没救他如何省钱,却也不会天真到不知一钱银子能买多少东西。

想到卫紫衣,秦宝宝感到甜丝丝,心道:

“大哥真好,教我应付出门时该注意的事情,不会一味的想将我塑造成不懂事的小娃娃,我如今可是小江湖了。”

目光又移到那文士,真奇怪他的双亲是怎么教育他的,三十来岁的人了,居然除了花天酒地,不事生产。

根据宝宝在南京地面打听,只知他姓拾名面具,父亲擅制面具,非常传神,后来不知何故致富,对面具的酷爱不改,还将儿子取名拾面具。

天下什么怪名怪姓都有,秦宝宝还是好奇,忖道:

“真有人姓拾?回去可得问问大哥。”

每当他遇上奇事或难题,就想到要找卫紫衣,好象他大哥是万事通,就没想去问问当事人拾面具。

中国地大物博,怪事也特别多,‘拾’姓是真有,甚至有人姓‘三’,都有证可考。

吃着佳肴美味,秦宝宝心情好得不得了,何况还找到一名车夫,不必自己去应付那头懒驴,两个酒窝都笑深了,再则他觉得那文士拾面具身上似乎有某种秘密,当事人可能不知,他却想把秘密挖出来,有好玩的,笑得眼都瞇了。

掌灯时分──

旅客为了明日赶路,都早早休息,秦宝宝替拾面具父子租一间房安歇。

拾面具哄着小婴孩睡了,环视这间不大不小的房,心道:

“总算有个安睡之处,他实在是个好人。”

人是会在一夜之间长大的,拾面具已懂得把握现有的,过去的荣华富贵,宛如南柯一梦,梦醒,就该面对现实。

秦宝宝过来道:

“这里我已经玩够了,明日朝北走,我要回京城,你是跟我还是另有打算?”

拾面具苦笑道:

“我又能有什么打算?”

秦宝宝皱皱小鼻子,道:

“你会不会记帐?”

拾面具嗫嚅道:

“会一点。”

秦宝宝笑了笑,道:

“回到京城,可叫我大哥替你安份差,生活就没问题了。”

拾面具儒雅笑道:

“多谢你了,就不知秦公子家里做什么营生?”

秦宝宝深以卫紫衣为荣,得意道:

“什么生意都有,南七北六十三省,都有我大哥的生意。”顿了顿,又道:

“令尊生前所置的产业,直到前二年就被你变卖成金银,其中有三家大酒楼,二家客栈、八家当铺、四处木材场,都是被我大哥的手下收购的。”

拾面具简直不敢相信,他所说的这些生意都是他家最赚钱的大买卖,他爹死后因他不善经营,又羡慕古人如李白之流行万里路读万卷书,所以将之变卖金银,携妾带子踏上征途,当时心中可说豪情万丈,对于能出得起价钱买下生意的人,真的十分感激,却不知是这少年的兄长。

秦宝宝原也不知,只是一路游玩至南京,注意上拾面具的一切,连带注意原是拾家的生意,在二年前已换上“金龙社”的标记,始知买家是卫紫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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