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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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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人等他走后,又把头伸出棉被,不由得摸起自己的脸来,苦笑道:“俺真的变了许多?

他居然认不出俺是谁。www.xiaoxiaocom.com”

摸着一脸胡渣,觉得颇为刺手,又喃喃道:“也难怪人家认不出来,如今这副狗熊样,揽镜自照,自己都会觉得陌生。”

又坐起伸伸懒腰,叹息道:“这几天睡得腰都酸了,这两只女狐狸打算关俺一辈子,俺可一万个不愿意。”

说着跳下床,动作十分俐落,那像个久卧病杨之人。

他活动了一会,盘膝坐在床上,眼观鼻,鼻观心,运功打坐,好一会,见他出了满头满脸的汗,才有一丝丝白烟自头项冒出来,他脸上终于露出欣慰之色,烟也不时自他周身各穴道吐出,终于将他整个人包裹住,这时突然传来要命的脚步声,病人心中着急,急急散了雾气,但见他脸色青白得难看,瘫软无力倒在床上,勉强扯被擦掉额汗,又装睡起来。

妇人装束的应珍珠端着药进门,见状惊道:“脸色怎么愈坏了,找个医生来看看才是。”

病人装作刚醒来的样子,咕哝道:“不必了,天天吃这些东西,都快成药罐子了。”

应珍珠侍候他喝药,道:“你若觉得闷就出去走走,不过,只限在内院。”

病人“嗯”一声又睡下,待应珍珠出门,忙又坐起身,忍不住直呼倒霉。

“好不容易冲开被禁制的穴道,给那婆娘一撞,又受了不轻不重的内伤。”

又运膝打坐运功,半晌,白雾已包裹住他全身,且有如旋风般,绕着病人周身旋转,上下交流,蔚为奇观,过了一柱香工夫,才慢慢一点点散去。

但见病人不再有丝毫病态,气色平和,微启双目,神光湛然,散出凌厉逼人威势,收回神光,病人现出懒洋洋之气,伸手抹掉胡渣,现出秦快本来真面目。

秦快自从被应珍珠迷昏,至今已过半月有余,总算回复自由身,又巧合吃下“紫金丹”,凭添十年功力,可说是“福祸无门闯进来”。

至于心疼这病呢?

自然是他装出来,也只有如此,应珍珠和卜四姑才不会注意到他试图打通被禁制的穴道,每次想运功,就装病睡觉,只是不料因祸得福,服下“紫金丹”。

“这两只见钱眼开的女狐狸,俺若不将她们玩弄于股掌之上,难稍一口窝囊气。”

“不过,仔纫想想,她们待俺真是不错,居然还弄来‘紫金丹’,虽说无意中助俺解除禁制,总是有恩于俺,有生以来,就以这半个月最享受,不亚于王孙。”

“呸,呸,说穿了还不是想利用俺捞一笔,什么事都干得,就是不能自信于了解女人,否则倒霉的不会是别人。”

秦快在房中踱来踱去,心中思潮起伏不已,想得太多反而愈乱,到后来居然分不清应珍珠骗自己回来是对他有好处还是坏处?

“他娘的,任啥事扯上女人就是非难明。”

秦快决定不再想这种伤脑筋,又躺回床上睡觉。

遇上难解的谜题,睡一觉醒来,时常会有新的想法或点子,因而解决难题。

“小贡子和老刘如今不知好不好?说什么也先救他们出来再说,小豹子可能找不到线索,他明着寻,俺暗中访,非捉出楼文龙的狐狸尾巴不可。”

秦快面向床里,门“依呀”开了,卜四姑走进来见秦快睡着,正待退出,突然见到地下遗留的胡渣,重新将秦快扳过来,见他张眼瞪着自己,诧异道:“你没睡?”

秦快以内功相逼,使脸色变得苍白,懒洋洋道:“本来快睡着,被你一吵又醒来。”

卜四姑泛起内咎,一见他脸上胡渣全无,冷下脸道:“你自己刮的胡子?那来的剃刀?

还是有别的东西?”

“俺自然有法子,可没有告诉你的必要吧?”

“我非知道不可。”卜四姑尖声叫起来,秦快却恍若未闻,不禁发起颤来:“你……你武……功已……已恢复?”

“俺武功若未失,而今你能站在这儿跟俺说话?”秦快声音冷得宛如从冰窖传出来。

“阿弥陀佛,听说你武功不错?”

“比俺好的数不胜数,要看比较的对象。”

“比之楼文龙如何?”

“不知道。”

“我听姑娘说你们曾比试过,最后你被禁制武功,自然你是差了他一截。”

“就算是吧!”秦快不想多作解释,实际上遇上楼文龙那样的强敌,他没有致胜把握。

卜四姑却得理不饶人,完全忘了曾说不再给秦快刺激的话,撇着嘴道:“男人就要有输人的雅量,瞧你好像不大服气,却不反省自己差劲,只顾一味逃避现实,真正叫人把你瞧清了。”

秦快索性把头蒙起来,卜四姑却叫道:“你还没告诉姑娘,胡子为什么不见了?”

“有什么法子能使胡子不见,还要俺告诉你么?”

“除用内功外,就只有以利器刮除,你那来这东西?”

“那个武人身上不带兵刃?”秦快反问道。

“我就不见你有兵器,藏在那里?”

“鞋底!”秦快十分无奈的道。

卜四姑一把捉起秦快鞋子,左看右瞧,除了有点异味外,什么也瞧不出来,又喝道:

“你敢戏耍你家姑奶奶?”

“叫你家姑娘来,俺就说,你嘛,不够份量。”

卜四姑气得全身发抖,冲出门去,半晌,又拉着应珍珠撞进来,却看见秦陕坐在太师椅上,手中端杯茶,好整以暇的望着她们。

“你病好啦?!”应珍珠倒不似卜四姑那般大惊小怪。

秦快起身让坐,却依然毫不客气的坐在太师椅上,欣赏的望着应珍珠,笑道:“姑娘终究是久走江湖的女侠,行事极为沉稳,如此就好说话多了,不像一般毛毛躁躁,半大不大的女娃儿,同她们抬杠,真是对牛弹琴。”

卜四姑明知他在骂自己,一来他没有指名道姓,二来想表现很有风度的气派,因此脸上依旧挂着微笑,眼睛却还是忍不住瞪着秦快。

应珍珠却是多日来头一次听秦快如此温和的对自己说话,不由嫣然一笑,道:“你今天有点古怪,气色也好,倒似突然间病好了。”

“有‘紫金丹’的药效再加上姑娘的细心照顾,本来早应痊愈,只是心理有病,再有人不断冷言讽刺气人,因此好得慢,有幸今天心情好些,也就不同她计较,心宽病就好,所以想下来走走。”

卜四姑气得脸儿涨红,指着秦快叫道:“你这死没良心的东西,我那里给你气受,你自己心中有病才误会人家冷言冷语,姑娘好我就不好?你吃的那样不是我煮的?你这死囚犯,不用鞭子抽你是不分好歹。”

应珍珠瞪了她一眼,叱道:“好没大没小的丫头,我同公子谈话,焉有你插嘴的余地?

还不快向秦公子赔罪,是要我教训你么?”

“姑娘,是他先骂人——”卜四姑委屈得泪汪汪。

“他没指名道姓,你自己要承认怪谁?”

“同他在一起就只有我二人,除了姑娘,他自然是说我,姑娘就认为他比较重要?”

“放肆!”应珍珠叱道。

卜四姑从未见应珍珠这么严声厉色骂她,吓得住了口。

秦快看在眼里暗暗好笑,其实他非真的爱和卜四姑斗气,在他眼里,卜四姑和丁嫱一样,还不能算是成年人,根本不值得计较,他之所以如此做,是想刺激卜四姑往后赌气不往他这儿跑,使他有机会暗中做勾当。

应珍珠代卜四姑向他赔罪,秦快也就不再深究。

卜四姑自然不服气,指着地上胡渣道:“这些东西他又做什么解释?”

秦快不说二话,从袖口缓缓抽出短刺,就着窗外射入的阳光,手指轻轻一弹,发出“嗡嗡”之声,幌动之际,乌光闪烁,寒芒耀眼,又缓缓将它收好。

“好兵器!”应珍珠摒住气息道。

“有好材料和好工匠,它自然就好。”

“可惜配上一个差劲的主人。”卜四姑讽刺道。

秦快但笑不语,卜四姑见应珍珠脸色平和,又不饶人道:“自古神兵利器须同英雄美人相配,可叹它们却碰上泥涿似的鄙夫,致使神器蒙羞。”

“四姑,你今天是吃错药了,言语这么不检点。”

“没关系,她说的颇有道理,只有一个错处,就是它算不得神兵利器,只是比一般兵器锋利罢了,所以也无须英雄美人来相配,鄙夫如在下堪堪相对。”

应珍珠纯洁的面庞满蕴笑意,道:“依我猜测,这只兵刃是因罕见,所以才排不上兵器谱,是不?”

“七年前,根本没有人知道谁使这种兵刃。”秦快充满自信的道。

“听说是因为你出现才多了这样兵器?”

“二十多年前,甚至更久以前就有人使用,只是他们太神秘,见过的人均寄居在阎王处,所以才无人知道,偏偏后代生了俺这不肖子孙,最讨厌神秘兮兮,一出江湖就将一切暴露出来,为此,还被臭骂了好一顿。”

应珍珠和卜四姑忍不住笑了,应珍珠笑道:“没想到你也有和善风趣的一面,本以为你是暴躁不讲理的鲁夫。”

“有道无病一身轻,身轻精神好,精神好自然就会笑,笑口常开言词就不会太严肃。”

“如果你的功夫一辈子无法恢复?”应珍珠笑而又道。

秦快一怔,随即装作黯然神伤的模样,又强笑道:“楼文龙武功虽高,俺却不信无人能解开他设的禁制。”

“可是你武功已失,走出去即有危险,又找谁为你打通被制穴道。”

“只有听天由命了。”

“在你心目中,有谁能为你解除禁制。”

“与楼文龙有相当功力的前辈高人就成。”

“你心中可有底?”应珍珠有点紧张的道。

秦快呆窒一会,应珍珠的反常令他害怕,忖道:“这妮子这么关心俺是怕俺逃走么?还是……”他不愿再想下去,小心道:“家严家伯就有此能力,可惜俺也不知他们在何处?”

应珍珠“哦”了一声,笑道:“反正你在这儿住得好好的,也不必担这些歪事,船到桥头自然直,急也没用。”

“船到桥头自然直”这句话秦快最反感,时常在想:“为什么不事先将船行直,到桥头才想到要做,空间太小转圜不易,而且浪费时间又容易碰撞出事,全是时间太多的人用来虚掷光阴的托辞。”

不过,秦快没有说出来,只是默然,神色间不太快活。

“武功对你那么重要?”应珍珠轻声道。

“人在江湖而手无缚鸡之力,岂非一大讽刺?”

“不做思退出江湖?”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心退出万人不容。”秦快意兴阑姗道。

应珍珠不了解其中关键,却看出来秦快说的不假,道:“为何不隐身某处?”

“嘿,俺躲了六年还是被捉出来,所以依俺经验,只有一处所在无人敢寻去?”

“那里?”卜四姑很好奇的抢着道。

“地府!”秦快冷笑道。

“何以不说天堂,自己诅咒下地狱?”应珍珠皱眉道。

“一来天堂客满,二来江湖人杀生太多,西方极乐容不得染血人踏足。”

“你并没有滥杀无辜,何惧来哉?”

“不足一月前,俺一口气杀死一百多口无辜生命。”

应珍珠和卜四姑虽因贪钱而杀人,却想也未想会如此残忍及神勇,均惊讶的张大了嘴。

“你杀的是那帮那派?为什么我们都没听人提起?”两人异口同声的问道。

秦快眨眨眼,好整以暇,慢条斯理的道:“耗子帮,外加几尾江湖游蛇。”

应珍珠和卜四姑一怔,笑得花枝乱颤,差点岔了气。

“我道是那个大帮派吃你铲灭,原来是几只耗子,也说出来神气。”卜四姑趁机报仇。

秦快自牙缝“嗤”的冷笑,道:“百多只耗子在你脚下钻来钻去,你有勇气动他们一动?

俺看只有跳脚的份。”

也对,没有女人不讨厌耗子的,黑压压的一片老鼠“吱吱”乱叫,那种情景想来就令人毛发直竖,呕心不已。

卜四姑要倔强也倔强不起来,应珍珠替她解危道:“你在那儿碰到这么多耗子?”

“那座废园的地下秘室。”

“就凭这点,楼文龙就无法令我激赏。”应珍珠站在女人讨厌耗子的份上气愤道。

“耗子原本就不是令人欣赏的。”

“别提了,好呕心。”

秦快笑笑,打量应珍珠几眼,道:“那一个才是你的真面目?三十来岁的妇人?抑是二十上下的少女?就如同现在。”

“你没有听过‘笑面女屠夫’这个外号?”应珍珠有点不悦道。

“恕在下久遁江湖,实在不清楚新起之秀。”

“你既然不清楚,即是刚出道没多久,能有多少岁?”

大凡女子最忌人家说“老”字,秦快忙道:“天下能人之士未必都愿意出来争名夺利,所以俺一时没想那么多,姑娘的易容又很精妙,才有此一问,可是,你平常都时时改变自己的面貌?还是另有原因?”

“另有原因,只是不能告诉你。”应珍珠神秘道。

秦快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也不想问,突然道:“在下在郊外小庙遇上的包楚萱姑娘也是你所改扮?”

“没错。”应珍珠有点不快。

“为什么?”

“有人出钱要生掳你的人,我自问没露出什么破绽,你为什么不上当?”

“不想多管闲事,真有包楚萱其人?”

“也对,包家受我所胁只有合作,没想到却给你溜了。”

“你用什么法子威胁包家听命?”

“为什么不问是谁出钱要你的人?”

“你肯说?”

“肯,是……”

“俺不想听,听了恐怕心中难受。”秦快截口道。

“你已知道答案?”应珍珠逼问道。

秦快不置是否,起身朝外走,边道:“屋里气闷,难得心情好,还是外头让人愉快。”

走到屋外,忍不住轻喟口气,说心情好是欺人之谈,好友身系圄圈,骆乔鹰的要求,好像两块大石重重压在他的肩头,几乎快喘不过气。

xx

王大川是“龙凤阁”最近升为黑带子一员的子弟,这是他努力十二年,而且没犯什么起眼的过错才得到的,从十六岁就投身这儿打杂,慢慢往上爬,中间过得不可不谓不艰辛,尤其楼文龙以下有权力的首脑均非常注重“身份”,而王大川的父亲只是一名长工,先天的条件就难令人注意,他的武功又不特别好,所以能升上黑带子已属异数。

王大川有时也很苦恼,不知道自己为“龙凤阁”卖命终身是否值得,整天战战兢兢唯恐被人捉到错误,日子过得自然不会太快活,可是,他已年近三十,要抽腿改行已太晚,人生有几个十二年可从头来过?所以他时常很苦恼。

不过,最近他却觉得精神奕奕,每天更卖力的工作,好像不知疲倦,也感到人生有意义了,有人问他,他就道:“升了黑带子待遇大不相同,谁不高兴?而且只要再多加把劲,白带子也垂手可得。”

“龙凤阁”以腰间系带金、银、红、白、黑区分地位高低,外姓弟子须从头干起,才能突出的升得快,但最多也只升到红带子,历年来只有七名外姓弟子升上银带子,本姓子弟和金、银、红三种地位人的子女,可依能力高低从黑带子或白带子做起,无须做杂役。

金带子是阁主身份的表徽,如今只有楼文龙一人配戴。

从黑带子升上白带子,快者三四年,慢者七八年、十多年,甚至一辈子都升不起来。

在同伴里,王大川的能力普通,对他妄想均嗤笑道:“人贵知足常得乐,你再这么痴心妄想,现今这份干劲,不到三个月就持续不下去,上头那些人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岂有那么容易就容你追过。”

王大川没有辩解,他明白在这种地方谁都不可靠,大家都为自己着想,拼命想往上爬,却又希望别人不要想同他竞争,如此成功的机会才大,他只有沉默是金。

当然,他们原本都是热血沸腾的年轻人,好勇尚义,有满腔的热诚,满怀的抱负,只是均被安逸的环境磨掉了。

“龙凤阁”是一个武林世家,是一大组织,除了上头几位参谋,底下的人只须照命行事,不必要你多费脑筋。

王大川没有被浇冷心底的一团热火,只是无处求发展,就是所谓的“怀才不遇”罢!

“天生我才必有用”这句老掉牙的话可说得好,每个人都有一种潜伏的特殊才能,只要挖掘加以训练,就会如不同的宝石发出不同的光芒。

是不是有人挖掘出他心底的那颗宝石了呢?

这日清晨——

“龙凤阁”金、银、红三司照例讨论昨天一日得失,及往后的计划,和各地的生意情况。

楼文龙坐在顶头太师椅上,金带子闪耀生辉,道:“每日这种常会废掉罢,改成一月一次或半月一次,能有多少大事须天天讨论?”

一位银带子老人起身道:“例不可废,阁主,上代老阁主从未有这种想法。”

“家父只是不说出来罢了,安稳日子过久了,每天只有些鸡毛蒜皮大的小事来说,这些事难道你们无法处理?”

底下的人均面面相觑,刚才那名老人又道:“我有事要禀奏,请阁主辞退红带子的人避开。”

红带子有一大半的外姓人,老人不好只要他们退下,只好全数令他们避一避。

如此一来,却使红带的人大表不满形之于色。

“他们也算是首脑,什么事不能给他们知道?”楼文龙向来很会收服人心,为表不平。

老人踏前数步,在楼文龙下首低低说句话,楼文龙脸色微变,点点头,请红带子的下去休息,他们只好遵命。

“把你所知道的说一遍。”楼文龙面无表情的道。

老人算起来是楼文龙的堂叔,在这场合却须尊敬楼文龙的地位,恭敬道:“根据驻外弟子传报,‘洗涤山庄’派出来的人对我方颇不友善,阁主知道原因么?”

原来老人是怀疑楼文龙隐瞒某些事,又不肯说,只好引开红带子人,使他方便说话。

楼文龙心中疑惑,却不表示出来,道:“‘洗涤山庄’不同我们打交道又不是近日的事,双方互不牵制,更没有合作的必要,这种关系是正常的。”

“阁主,他们显然带着恶意,不是普通的冷漠。”

“双方曾起冲突么?”

“尚未如此,显然对方在忍耐着什么?”

“这些人都是骆乔鹰的心腹?”

“是的,均是山庄重整后,‘洗涤山庄’的核心人物。”

楼文龙皱紧眉系在思考,其实心中已有点眉目,道:“为什么会这样?本阁那儿碍他们,似乎容不下我们?”

老人踏前一步,紧迫盯人道:“老汉正要请教阁主,是否知道其中缘由?否则近年为什么不住招兵买马?”

楼文龙怫然不悦,拂袖道:“这是什么话?难道老夫会是姓骆的心腹?招兵买马则是为了壮大‘龙凤阁’。”

“阁主的话颇多疑点。”

“你在质询老夫?”楼文龙不快道。

“不敢!”老人强悍,毫不畏惧的道:“‘龙凤阁’世代为武林世家,至老阁主一代更跻身四大世家之列,全因作法公正无私,行事绝不偏颇以赢得人心,大家共扶持这个大家庭,才有而今的成就是不是?”

“你说这话有什么用意?”楼文龙冷道。

“近年阁主收罗一群江湖闲人,阁主说为壮大本阁,却不派他们执司,整日游荡,甚至影响家中子弟的生活,干涉子弟们办事,已有不少子弟发出怨声,甚至同他们怒目而对,再下去就只怕就要兵戈相接,而且,据老汉观察,那群人有一大半神色不正,显而易见是流于邪派之徒,阁主这番作为,岂不令子弟寒心?”

楼文龙沉思一会,安详道:“既然你们不满意,再留他们一年半载就打发走。”

“何不现在就打发?”老人步步相逼。

“我自有道理。”

“恕老汉们愚昧,请阁主下示。”

“骆乔鹰对本阁不善,招揽不少人才不知是对付谁,我们不应该做个准备?”

“二家同属白道,无事焉能举干?骆家近来才重建,招揽人马是正常行为,不知阁主为什么也跟进?”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楼文龙冷厉的道:“就不曾听说‘大冥府’和‘向阳楼’招兵买马,何以独阁主这么敏感?”

“楼思正,你太无礼了。”楼文龙叱道。

老人楼思正一点惧色也无,反而愈加悍然,道:“老汉只是代表全家弟子向阁主请教心中疑问,阁主息怒,请解开我们心中疑问。”

楼文龙冷眼环视底下众人,一字字道:“这是你们全体的意思么?”

黑银带子弟子面面相觑,惧于楼文龙淫威的微微摇头,有的则大胆点头,一名黑胡子的银带子弟更站起身道:“楼二太爷说得没错,阁主这番作为的确让人不解,难道本阁同‘洗涤山庄’有仇?”

“胡说!”楼文龙瞠目叱道:“本阁同那家有仇,你们会不知道?”

黑胡子也自觉失言,又硬着头皮道:“或是阁主本身和他们某人有过节?抑是他们对本阁不满?依阁主看法呢?”

楼文龙冷哼一声,冷冷的道:“谁和老夫有过节而找上门,自有老夫接着,至于本阁的行事作风历年如此,他们没有理由不满,就算有,本阁无须加以理会,为别人而委屈求全是为不智、怯懦。”

一位白面中年书生打圆场道:“任兄这么说也是为本阁着想,二叔直言劝谏亦是为阁主声誉设想,试问阁主为楼家的大当家,行事作风能够落人把柄?”

楼文龙只有落得一笑了事,道:“文怀那张嘴,永远让人无法反驳。”

大家相视而笑,不笑也得笑,就是老人楼思正也笑了,他明白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楼文龙不比他父亲有雅量接受别人的劝谏,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实。

随后讨论几件事业盈亏,场合似乎很融洽,其实大家心理都有个疙瘩,只是怕痛,不愿把它揭开罢了。

平静的外表,却潜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祸胎。

那就是看起来很平凡,实际上也无啥特殊的王大川!

这间大厅的外墙是用上好的红木制成的正方薄片,雕以暗纹嵌为图案,透气小窗便在四周树木遮蔽处,人只要贴在墙上,从下面绝对看不到。

王大川就将耳朵贴在透气窗窃听,屏住气息凝神细听,居然都没给人发觉,听到他们谈的已不是重要的事情,四望无人在树下,遂缓缓溜下,没事人样走了。

今日他执晚班,整个白天都是空闲的,吃完早饭,就出外游荡,漫无目标过了一个时辰,来到“财生药店”的后院,学卖麦牙糖的小贩叫唤数声,传来懒洋洋的回声:“进来吧,在下等待长久了。”

王大川翻身进院,朝秦快就拜:“弟子来迟,劳师父久等,请师父恕罪。”

秦快连忙扶起,一本正经道:“在下一再表明不收徒,你怎么这么死心眼,再叫师父,以后就不要来了。”

王大川拜不下去,急得满面通红,道:“最近弟子同您学的,比过去十多年学的有用,叫你一声‘师父’也不答应么?”

“你已经叫了好几声了,咱们岁数相当,平辈称呼吧!”

“不行,能者为师,就算师父只有十岁也是师父。”

“江湖人爽快为上,你再这么婆婆妈妈,俺可不高兴同你交往了。”

王大川尴尬一笑,傻傻的道:“那我就大胆称你一声秦兄,虽然痴长你一岁,本事却差多了,理应尊你为兄。”

“好吧,王兄进屋里坐。”

“不,不,叫我大川就成,没的折煞人。”

秦快莞尔,将他请进房间,上了闩,王大川四顾道:“那两只母老虎没将秦兄锁起来也算异数。”

秦快不解的望他,王大川嬉笑道:“像秦兄这种大肥羊人人偷觑,她们不怕你逃了,我却为她们捏把汗。”

“怕俺生拆了她们?”

“是呀,如卧虎旁而不自知,倒以为秦兄是只绵羊。”

“那是个人观感不同,别理她们,有什么消息么?”

王大川将窃听到的事情重述一变,秦快听了直点头,又有点疑惑的道:“他们怎么会这么沉不住气,自先露了底。”

“你说本阁那群银带子前辈沉不住气?”

“不,是另一边人,他们双方的事情,在下曾向你提起,也说过这是一个赌,赌你是不是还存着公道正义,愿意襄助在下化解两家恩怨,阻止战火弥漫。”

王大川挺起胸膛,义正严词道:“不仅你在赌,我也在赌,赌自己的人格,事情未明朗化前若吐出一字半言,叫我天诛地灭,绝子绝孙。”

“没有这么严重,在下总是相信你。”

王大川露出憨厚的笑容来,道:“那边人极端对本阁的人表示不满,秦兄认为是时候到了?还是另有原因?”

沉思半晌,秦快皱皱鼻子,道:“另有原因的成份大,既然是被害的后代表示愤怨,只有一种理由,就是骆乔鹰阻止他们复仇,使他们无法铲灭‘龙凤阁’以逞复仇快意,但,这可能么?”

王大川搔着后脑瓜子,憨直的道:“也许骆乔鹰体念上天有好生之德,不想大动干戈,企图治弭战火,才令那群人遗恨到本阁弟子身上。”

“原不是你们的过错,自然不应从你们身上偿还,骆乔鹰若真有此心,就不枉在下躲了六年不肯出来做证的苦心了。”秦快微笑道,他是真希望能化干戈为玉帛。

王大川心有同感,以笑容表示出来。

秦快最欣赏他的笑,看了自己也忍不住会心而笑,顿了顿,想到什么似的道:“楼思正、楼文怀同那大胡子在贵阁中的地位高不高?”

“他们是仅次于阁主的银带子首脑,对我们黑带子大多数人来说,那是可望不可及的地位。”王大川殷羡的道。

“大胡子叫什么名字?”

“任宗贤,名字斯文,外表可粗犷得很。”

“任宗贤,原来是外姓弟子,银带子中,你可知道贵阁主最信任谁?”

在王大川面前,秦快绝不直呼他东家“楼文龙”之名,算是尊敬他所效命的场所。

王大川咧嘴一笑,道:“长一辈的,以楼思正二太爷最受弟子爱戴,是个恭正不阿的长者,但阁主似乎不大喜欢他,兄弟辈里,阁主的堂弟楼文怀九爷最得阁主欢心,才干武功胆量都好,大家都很佩服他,假使阁主有个万一,他是最可能的继承人。”

“大胡子任宗贤呢?”

“外姓弟子能有什么作为?今早还被阁主大叱一顿呢!”王大川不以为然又伤感的道。

“才干、武功、胆略如何?”

“不亚于楼九爷。”

“为何不受到重用,只因姓不同?”

“能升到银带子,表示‘龙凤阁’已将你视为本家人,会受到重用,只是这位任爷似乎有点特殊,大概曾犯什么错,可惜我无法了解他们的内幕。”

秦快下意识的点点头,道:“在下一直不了解,什么原因使‘龙凤阁’这么排斥外姓人,别的世家并没有这种现象,甚至除庄主外,重要支干全是外姓成名英雄来扶持的。”

王大川有点困扰的想了一想,才缓缓道:“据说上上代阁主那时,有数名外姓弟子发动叛变,想夺阁主之位,那几个全是阁主最信任的人,最后虽然压住他们,但自此阁主却不再信任外姓弟子,也吩咐子孙少用外姓人,上代阁主曾力图改掉这种观念,无奈命短,现今阁主廿三岁就继承衣钵,因太年轻,由妹妹共辅,他二人却承袭上上代阁主偏见,不爱重用外姓人,再则楼姓本家子弟繁多,足够支撑起成庞大家族。”

“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未免失之公道,也太不智了。”

“楼九爷就没有阁主那种偏狭的观念,二太爷也只重才能不重姓。”

“你希望由他们其中一人当阁主?”秦快盯住他道。

“这种话我只告诉你,可不能说出去,被阁主听去,我大川仔有几颗脑袋够他砍?”

“那有这等严重法?”秦快失笑道。

“真的,在高位的人那个不怕人家谋了他的地位?而且这样对楼九爷不好。”

“看来你是真喜欢他。”

“他人真的很好,大家都喜欢他。”

“也许有一天会遂了你的心愿。”秦快轻轻的道。

“你说什么?”王大川不解的道。

秦快但笑不话,起身送王大川出门,正经道:“自己小心,别忘了你尚有双亲需要承欢膝下,不必时常去踩探,莫使人生了疑心。”

“我知道啦,师父,不,秦兄,有一事想请教。”

“什么事这么神秘兮兮?”

“你用什么法子转移那二只母老虎的注意力?”

“去你的,原来问这个,快走吧,小心被母老虎撞见咬上一口就冤了。”

王大川吐吐舌头,翻墙而去了。

秦快则一片痴呆坐在大石上望着眼前的小水塘,多日来,他常常坐在这儿不言不笑,彷佛老僧入定去了,应珍珠和卜四姑久见就不以为意,对他防范日渐松弛,才使秦快有机会找上王大川助他一臂,拉拢他刺探“龙凤阁”的举动,这也是王大川最大的本事,可惜“龙凤阁”中无人发觉加以重用,倒被秦快收罗给他信心,成了他的助手。

“时间上差不多了,就不知小豹子办得怎么样?”

秦快心中暗忖,这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知道卜四姑来巡视了,神色间装得更痴然了。

卜四姑蹑手蹑足行至秦快身后,见他一无所觉故意在他面前幌来荡去,秦快恍若未见,眼神呆窒,仿佛她这个人是透明的,使人看不着,禁不住叫道:“喂,呆子,你没看见姑娘来了么?”

秦快一样没有反应,卜四姑气得踢他一脚,却“唉哟”叫出声,揉脚呼疼不已。

原来她一脚踢出去,秦快有巧无不巧将脚微微挪移,卜四姑一脚就踢在大石上,不疼才是怪事儿。

“你是真呆还是假呆?居然敢暗算姑娘。”

卜四姑口气凶得想吃下秦快,秦快始终望着水塘不语,不禁大感奇怪也望着水塘,道:

“水塘有水怪么?为何你看得这么专神?”

秦快还是不语,一心一意盯住水塘,卜四姑好奇心给引起来,忘了脚上疼痛,专注精神望着小水塘,看了好半晌,除了两个人的倒影外,没什么古怪事儿发生,不禁道:“你到底在看什么?”

水中倒影现出秦快诡异的笑容,缓缓的道:“俺在看一件很稀奇的事儿——水中的女影不但会开口,还会踢人、跳脚、哇哇大叫,只差没掉眼泪,哎,就算掉泪俺也看不出,泪和水混在一起谁又分得清?”

卜四姑听他拐三抹四又在笑自己,不禁气得想将秦快推进水塘,她一动,秦快已道:

“可怕,水影子还会从背后害人呢?”

水中倒影将卜四姑的举动照得清清楚楚,使她无所遁形,气得双脚乱踢,将池边的小石子、大石子全踢在水塘,波澜涟涟,再也看不清什么倒影了,秦快又摇头道:“可怜,女影子被谋杀了。”

卜四姑出了一阵子气,踏出水塘映照范围,道:“喂,你回过头来,姑娘有话跟你说。”

秦快理也不理她,依旧出他的神,卜四姑叫道:“你神气什么?要不是我家姑娘要我来问你中午想吃什么,姑奶奶才懒得理你。”

“告诉你家姑娘不用太费心,随随便便弄个十七八样菜就够了。”秦快懒洋洋的道。

“十七八样?”卜四姑一时怔住,喃喃重覆一次。

“若觉得这样不成敬意,不妨再多四样熟炒,四项冷盘,凑成十二双廿四盘。”

卜四姑听傻了眼,差点没跺脚,叫道:“你好得寸进尺,想吃垮我们啊?”

“哼,是你们自己要问俺,俺当然不客气的直说了。”

“姑娘问你喜欢吃什么菜,你却一口要求廿四道食物,你以为你有几个肚子?”

“一个肚子不赚少,十个肚子不嫌多。”

“什么话?”

“你们能做多少,俺就有法子吃多少。”

“你知不知道猪八戒他妈是怎么死的?”

“笨死的。”

“不对,肥死的,你这么会吃,不怕下场跟他妈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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