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党

繁体版 简体版
格格党 > 尺八无情箫 > 七、解衣疗伤是真情 许身报恩苦命缘

七、解衣疗伤是真情 许身报恩苦命缘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在通往苏州的路上,萧奇宇缓缓地一骑得得,背着一身落日。www.mengyuanshucheng.com面对着那袅袅炊烟摇曳在晚霞之中,他有一份落寞。

他想到近在咫尺的木渎故居,虽然故居并没有亲人,正合着人不亲土亲,对于故土田园,总是有依恋之情。

他曾经想到手带偏缰,拐进岔路,回到木渎,但是,他没有这么做。因为,他想到在遥远的山麓,有一位哀愁的妻子,盼望着远游在外的丈夫;还有一位成长中的女儿,在缺少父爱中过日子。

他对于这两个人,有一份诺言。

回一趟木渎故居,不见得就会影响到他的寻找。但是,为了表示君子一诺千金心虔,他更做到过门不入。

人活着,总得为点儿什么,为友情、为爱情、为大义血忱、甚或为了懵然痴想……,如果什么都没有,怎么回答自己午夜梦回,扪心自问:“我活着为什么来着?”

萧奇宇想到坦然处,仰面长啸,三天来的近乡情怯,积郁为之一吐。

他这一声长啸未了,就听到一阵蹄声,由远而近。

这不是通衢大道,没有人在这条路上赶路。

萧奇宇从鞍上扭身回头,只见一骑飞奔,黄尘滚滚,卷地而来。

萧奇宇刚刚让到路侧,奔马正好从旁边而过。

萧奇宇挥去身上的砂子,正准备说声:“冒失!”

就在不远,那匹马忽然尘头落处,停了下来。

它不是停了下来,而是掉转回头,朝着萧奇宇走过来。马儿踏着轻快的小碎步,可以看出这匹赤炭枣骝,是匹万中挑一的骏马。

枣骝如此得得地来到萧奇宇前面不远,忽然停住。

萧奇宇依然策马向前,可是他自然地接触到对面马背上那人的眼睛。他的感觉:马是良驹,人却不是好汉。矮小的身材,猴在马背上,给人几分猥琐的印象。

唯一给他印象较深的,是对方背上斜背着的宝剑。虽然只能看到露出肩头的剑柄,没有流苏、斑斓痕迹,没有一点装饰,但给人的直接印象:不是一柄普通的剑。

两骑交错,萧奇宇忍不住扭过头看了一眼,剑鞘斑剥,但是剑鞘当中嵌有一颗白亮的珠子。

他大吃一惊,因为他没有办法使自己相信,在这样的路上,这样的人物,居然身上背的是武林中人人都知道的青虹宝剑。

因为剑鞘上那颗白亮的明珠,就是青虹宝剑的标志。

双骑交错不及一丈远,忽然,那人从马鞍上站起来,朝着萧奇宇背后叫了一声:“尺八无情!”

萧奇宇在马上微微一震,随手带住条缰,人并没有回头,淡淡地说道:“朋友,我们少见啦,有指教吗?”

身后的人突然爆出一阵大笑。人不高,声音可真大,一阵纵声大笑,震得路旁树叶一阵簌簌!

这算什么呢?平白无故的卖弄功力,就凭这一点,这人在萧奇宇的心中,降低了分量。

萧奇宇忍不住轻轻地嗤了一声,抖动条缰,催动坐骑前进。

身后的人笑声未歇,笑声中可以听出他有一份得意。

萧奇宇很想回身问问他有什么可笑的!

可是他没有,他已经不是血气方刚的青少年,他只觉得无聊。

对方的笑声停了,忽地一声叱喝,再度掉转马头,瞬间冲将过来,呼唰一声,一根丈余长的马鞭,宛如闪电,缠向萧奇宇。

这是十分意外的。

可是对萧奇宇来说,任何意外都可以激起他瞬间爆发的反击。

就在鞭梢刚一缠上他的腰,他的右手一挑,只见莹光一闪,皮鞭梢末,正好缠在玉萧之上。狂奔的马,被这根皮鞭双方如此一带,前蹄双扬,唏聿聿一阵长嘶,后面的双蹄几乎扭断。

这是对方没有想到的。

一声暴喝,右臂一收,皮鞭绷得毕直。

萧奇宇突然右手一伸一抖,喝声:“去吧!”

皮鞭陡然一松,马背上的人重心失落,翻落到马下。

马儿一惊,又是一阵嘶叫,泼开四蹄,向前奔去。

地上的人倏地弹身而起,疾射而出,抢上马背,一扭身,三点寒星,照准萧奇宇飞来。

萧奇宇根本没有闪躲,一扬手,抄在手掌,摊开来一看,是三枚雪亮的白铜弹珠。

再抬头看时,那匹赤炭枣骝已经奔驰得只剩下远处一溜黄尘,消失在夕阳返照的晚霞里。

萧奇宇觉得有些啼笑皆非,平白的一阵麻烦,使他想不透道理。

在江湖上,尺八无情多的是敌人,但能成为尺八无情的敌人,至少不会如此的无格。是汉子可以拼个死活,偷袭是不入流的,何况这个人在萧奇宇的印象中,从来没有见过。

经过这样一阵无端的骚扰,萧奇宇已经失去了踩着夕阳走黄昏的兴趣了。纵目远眺,有一大片人家,他可以认出是黄棣。这个寥落的小镇,太阳一压山,就已经没有了行人。

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小客栈,梳洗去身上的灰尘,胡乱吃了一碗面,向店家要了一壶茶,点着油灯,关上房门,独对孤灯,想想今天傍晚的事,再掏出三枚白铜弹珠,禁不住叹了口气,摇摇头,自言自语说道:“世道艰难,人心险恶,可是偏偏还有人要持刀江湖,真不知是所为何……”

他缩住话,叹地一口将油灯吹熄。

隔着窗纸儿,外面有一些星光,静静地没有一点声息,只从隔壁房里透出间歇的鼾声,更点缀了这小镇的寥寂。

萧奇宇坐在椅上缓缓地说道:“尊驾能利用我吹熄灯光的一瞬间,腾身上屋,单凭这份功力,可以说明尊驾是高人,何不索性请下来一见呢?就算是敌人,在刀剑未举之际,还是可以说说道理的。”

他的话刚说完,窗外人影一闪,连落叶般的声音都没有,人落到地上,真是点尘不惊!萧奇宇由衷地赞了一句:“真高!”

窗外卟哧轻轻地笑了一声。

这样轻轻一笑,听在萧奇宇的耳里,宛如平地起了一个焦雷,他几乎惊怔住了。

因为那笑声是出自一个女子之口。

萧奇宇在心里翻了两翻,他想不出有过一个女子的敌人。尤其令他诧异的,对方的武功竟是如此的高。

萧奇宇咳了一声,淡淡地问道:“请问芳驾,如此寅夜到此,不知有何指教?”

窗外女子说道:“要来取你的性命!”

萧奇宇轻轻的啊了一声,皱了皱眉头,没有立刻答话,也没有立即有所动作。

窗外女子接着问道:“难道你一点也不奇怪吗?或者说你一点也不惊讶吗?”

萧奇宇说道:“一个浪迹江湖的人,半夜三更突然有人要来取他的性命,算不得奇怪。不过,说不奇怪,也有些奇怪……”

“哦!”

“一位功力精湛的姑娘……”

“我已经不是做姑娘的年龄了。”

“女侠!”

“哈!第一次我听到一个人称我做女侠。”

“那我只能说,尺八无情还不至于有一个女人前来要取我的性命!”

“噢!你就那么自信?”

“不是自信,而是我相信别人。尺八无情是实,但是,对于妇女我都能保持一份尊敬!”

“那并不能说明你没有一个女人的敌人。”

“除非是芳驾。”

“你很会说话。”

“芳驾到此,当然不是专来说话的。但不知你要用什么方法来取我的性命?”

“你敢让我进你的房里来吗?”

只要你不介意。芳驾请不要忘了,寅夜三更,孤男寡女,会让人说闲话的。如果我说我出来见你呢?”

窗外“嗤”了一声,充分说明她那份不屑之意。

“君子之行,不欺暗室,怕人说话,就是自己内心有鬼。一个正大光明的人,怕说是寅夜三更吗?”

萧奇宇“哦”了一声,笑笑说道:“芳驾词锋凌厉,我自认输,待我为芳驾开门。”

窗外女子应声说道:“不必!”

话声一落,窗户无风自动,悠然而开,但见人影一闪,快得有如一溜轻烟,飘向房间一角。

人一落地,倏地又向上弹起,“唰”地寒光一闪,兵刃出鞘,护睛,护心,复又飘落而下。

萧奇宇微微地张开双臂,说道:“不必如此紧张,就算是生死仇敌,在刀剑未举之前,还是可以谈道理的。”

对方是一柄宝剑,闪动的青光,将人的脸色映得苍白,饶是这样,也可以看得出是一位很美的姑娘。

萧奇宇仍然摊开双手,轻松地说道:“暗中讲话,多有不便,容我点起灯火可好?”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只见对方一举手,亮起一个火摺子,随着一抖腕,火摺子缓缓地飘向萧奇宇。

别小看这样随便一抖手腕子,那是内力臻于收发自如的表现,同时也是让萧奇宇知道她没有恶意。

飘飘晃晃的火摺子,连那微弱的火苗,都没有闪动,就这样飘到萧奇宇的面前。

萧奇字一伸手,将火摺子捏住,口中认真地说声:“多谢!”

再将油灯点着,将火摺子捏熄,轻轻摆在桌子边沿,他微欠着身子,说道:“姑娘请坐。”

对方冷冷的说道:“尺八无情看来记忆不佳,我说过我已经不是姑娘的年龄了。”

萧奇宇笑笑说道:“尺八无情别的记得不清,唯有这年龄,我记得清楚,在我的面前,芳驾只是一位年轻的姑娘。”

对方垂下眼帘,淡淡地说了一句:“我已经是未亡人!”

萧奇宇大感意外的“啊”了一声。

这时候他才注意到对方,一身黑色紧身衣裤,衬托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材。常言道是:若要俏,一身皂。黑色衣裤使得她白得如玉的脸庞,分外动人。只是在她的右鬓上,缀著一朵白色的绒珠,使人感染到一份哀伤。

萧奇宇不自觉地退了一步,沉重地说道:“对不起!失礼得很。”

她这时一抬头,昂然地说道:“没有什么。你尺八无情不必猫哭耗子。”

这句话立即引起萧奇宇极大的反感,觉得自己受到莫大的羞辱,而这份羞辱,是来自对方的无理。

他立即提高了声音,朗朗地说道:“我看芳驾是一位高人,断不致教养如此之差。出言无状,令人为之齿冷。我与芳驾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素昧平生,为何对人说话,竟要如此侮辱?”

他走到房门之旁,推开房门。伸手说道:“请吧!在下要休歇了。明天我还要赶路,况且男女有别,客寓深更,隔墙有耳。你无所谓,尺八无情是无情而不缺德,我还要做人。请!”

这两句话,说得铿锵有声,义正辞严,而且说得非常的不客气。

对方脸上飞起了红晕。

那不是羞惭,而是起了无名之火,眼梢起了杀气。

双方如此沉寂了一会。

她说话了:“尺八无情!我本来是在说清楚道理的,我是要让你明白你的乖张谬行之后,让你死而无怨,或者我自己死而甘心。今天晚上,我为我说的每一句话负责。我是一个女子,但是,斩头沥血,毫不含糊。我希望你也要为你所说的每一句话负责,不要愧为头圆趾方的人。”

萧奇宇已经缓下了气,回到房中,沉声说道:“以我的年龄,我自然会为自己所说的话负责。只是,以我的年龄,实在不应该如此容易激动。但是……”

他的眼光炯炯地注视着对方。

“你那句话伤人太重,试问:青春丧偶,人间至恸的事,纵然你我素不相识,我也应该由衷表示哀戚,如何能猫哭耗子假到这种地步,岂不是说我尺八无情,是丧心病狂么?言出如风,伤人可以致死的!”

对方静静地站在那里,忽然问道:“你果真是尺八无情?”

萧奇宇说道:“人称尺八无情,自诩八绝书生。我应该如何才能让芳驾相信?”

对方说道:“有一个办法,也是武林中解决纷争疑难唯一的办法。”

萧奇宇立即说声“好”,左手一抬,晶莹玉箫亮在手中,对着她一点头说道:“请!”

对方神色一变极为庄严,左手骈指如戟,右手宝剑斜挑,脚下步法一个移动,宝剑如虹,攻招绵绵而出。

萧奇宇从对方第一招“流云出岫”,就已经看出对方非但剑术高超,而且,没有一点轻蔑他的意思。

他也用心挥动玉箫,封,卸,点,截……

房间方圆不及丈,能够游动的地方更小。一柄宝剑和一管玉箫,幻起的剑幕箫影,将房间里整个笼罩住,一盏油灯如豆,却又没有熄灭。

看来彼此未沾即分,但是,性命都在呼吸之间。只要任何一个眼神没有注意到,立刻就有“溅血两步,伏尸眼前”的惨剧。

一转眼间,双方已经交手了十个照面。

忽然,对方叫道:“停!”

剑光一收,身形一定,贴行墙壁站住。

萧奇宇也自收箫停式,闪到桌的一边。

对方说道:“能在流云剑法连攻十招之后,不露一丝破绽的人不多,尊驾应该是真的尺八无情。”

萧奇宇闻言大惊,连忙问道:“流云剑法?请问贝云老爷子跟姑娘怎么称呼?”

对方垂剑肃穆答道:“正是先严。”

萧奇宇愕然问道:“原来贝老爷子已经仙逝了,武林老成凋谢,令人叹息。萧某实在不知道恶耗,否则,纵是万水千山,也当前来一祭。”

对方平静地问道:“尊驾与先严相识?”

萧奇宇戚然说道:“何止是相识!十多年前,贝老爷子就曾经与在下折节论交。他老人家的风范德行,让我崇敬无已。只可惜我浪迹江湖,萍踪无定,在江湖上只落得无情二字。如果我能常聆老爷子训诲,萧奇宇也就不会落得如今一事无成。”

贝姑娘很用心在听,也很注意在看。她又缓缓问道:“如果你要祭奠先严,来得正是时候。”

萧奇宇又是一愕。

贝姑娘说道:“昨天是他老人家逝世的继七……”

萧奇宇“啊”了一声,惊愕无已地说道:“原来他老人家才去世不久!贝姑娘,老爷子是得的什么病?我记得他老人家内修功力极深,据说已臻五气朝元的境界。就算没有,至少活到百岁,当无问题。贝姑娘!他老人家病中可曾服药?我对医道,尚有小得……”

贝姑娘摇着头,一句话也没有说。

萧奇宇问道:“贝姑娘,你为什么不说话?”

贝姑娘终于双泪下垂,凄然说道:“如果你所说的话都不是出自真诚,那你真是世间最成功的骗子。”

萧奇宇又是一怔,但是他立即恍然大悟,说道:“哦!原来你一直以为我是在说谎话,怪不得……”

贝姑娘说道:“现在我相信自己的眼睛。萧叔叔!”

萧奇宇立即说道:“姑娘,我在老爷子面前,一直执弟子礼,实不敢当姑娘如此称呼。我还要斗胆请问姑娘是许配给什么人家?为何要自称是……”

他这“未亡人”三个字还没有说出口,贝姑娘泪珠成串,低声泣道:“凭媒许给于家,先夫明天也是断七……”

萧奇宇大惊失色,他立即想到,也立即说出:“天下没有这么凑巧的事,对不对?是有什么内情吗?贝姑娘!恕我冒昧直言,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贝姑娘拭着眼泪,但是,稍停她立即露出坚毅的表情,朗声说道:“是一宗有计划的谋杀。只可惜先严待人忠厚,从不晓得人间还有奸诈。而先夫更是少历江湖,难测人心。就是我,何尝不是易于受骗?今天夜里来到此地,就是证明。”

萧奇宇惊问道:“今天夜里的事?”

贝姑娘说道:“萧大哥,你忘了吗?我一来时就说,我是来取你的性命的!”

萧奇宇点点头,说道:“不用说有人进谗,说我与这件谋杀事件有关了?”

贝姑娘说道:“现在我才明白,这是一石二鸟之计。”

萧奇宇恨声说道:“用心如此险恶,这个人是谁?”

贝姑娘说道:“说来话长,此处也不便多谈。萧大哥!我家就在黄棣东南,乘船约一盏热茶时光就可直到庄旁水闸。”

萧奇宇停了一下,说道:“姑娘,我此刻真是急于想知道事情的经过,但是,我想再急也不在一夜之间。明天一早,我会专程前往。黄棣一带我熟,会很快找到的。”

贝姑娘点点头说道:“萧大哥人称无情,实则君子。今天冒犯,实在愧疚不安,明天见!”

萧奇宇双手抱拳说道:“贝老爷子是我景仰的前辈,姑娘千万不要过于客套。也许我们还要共一段时期患难,太过客套,才是真正令人难安。明天见!”

贝姑娘缓步走出房门,停了一下脚步,回头说道:“萧大哥,我的名字叫贝叶梵,就是贝叶梵经的前三个字。明天见。”

话毕,弹身而起,闪上屋詹,只一折转之际,纵影俱无。

萧奇宇站在房门外,翘首望着夜空,内心充满伤感。人生真是白云苍狗,变幻无常,像贝云老爷子这样的好人,竟然没有好下场,这究竟是为什么呢?老天有眼可曾睁开一看?

不知何时,飘来一阵细雨,一阵清凉,一阵感慨。

当他抹去脸上的水珠,正回身时,突然从屋脊上出现一条人影。

萧奇宇停身待问,倏地铮声连响,弦声起处,三枚弹丸连珠飞来。

萧奇宇听出弓弦声音很沉,劲道不比平常,不敢用手去接,一撩身,贴游步,三枚弹丸直打得青砖飞裂四溅。

萧奇宇就趁着弹丸跳飞的瞬间,贴墙一跃,拔起两丈余,人在空中一个转折,眼神扫着右前方,正有衣袂飘风。

他更不稍停,脚尖刚一沾上屋瓦,二度挺腰弹腿。疾扑而前,如同点水蜻蜒,转眼追出镇外。

他刚从屋上飘水而落,伸手待抓前面那人背上的弓,突然一左一右,两枚长剑对穿过来。

这两柄剑和前面的人,是一个几近完美的精密组合,他们只有一个目的,要置萧奇宇于死地。

对方是高手,高手在经过细密策划下的偷袭,那是万无一失的。

萧奇宇在飘身下落的时候,左手玉箫已经藏在肘后,双剑交叉夹击的瞬间,只见他左手一翻,莹光一闪,叮当一声响,那柄横刺而来的宝剑,荡开好几尺。

就在这同时,他的人向左顺势一倒,右脚上踢,闪电一点,正好踢中对方手腕,一声哎唷,宝剑脱手,直飞老远。

萧奇宇如此一招两势,击开了两柄突袭而来的宝剑,充分表现了他那种瞬间爆发的应变功力。

对方显然也非弱者,两个人同时向后一个倒翻,双双落地,吸腹收腿,同时打出暗器。

暗器的目的不在攻击,而在防堵萧奇宇的趁势追击。

萧奇宇生平最恨的是不光明的偷袭,玉箫一举,击落了迎面来的暗器,一长身,张臂一扑,以闪电流星之快,雷霆万钧之疾,玉箫化作万点繁星,罩向对方。

“流星万点”是玉箫的绝技,使人无法招架,眼花撩乱,还没看清楚招式,玉箫倏又疾收一点,对方浑身一颤,来不及张口呼警,身体向前一栽,扑倒地上。

另两个人已经迹逸无踪。

萧奇宇收箫停步,留神四下打量,周遭一片寥寂,没有一个人影。

萧奇宇伸手提起地上那人的衣领,昏暗星光,依稀可以辨认得出,淡眉细目,削腮凸齿,微髭掩唇,其貌不扬,是个不认识的人物。

萧奇宇想了一想,随手一松,人落地上,右脚蹋中腰眼,对方哎哟出声,穴道解开。

他用脚尖点住,叱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算计我?在我尺八无情仇敌名单中,没有你们这号人物。是谁?快说!”

那人想翻身坐起,但是,萧奇宇的脚尖正点住前胸,他那里还敢移动。

藉着喘口气的工夫,他在顿了一下之后说道:“我姓侯,说实话,在江湖上算不上人物,但是在我们这一行里面,是有一点小名气……”

萧奇宇问道:“你们是那一行?”

对方答道:“杀手!”

萧奇宇“哦”了一声,才恍然大悟。

照方才他们的身手来看,在江湖上决不是无名之辈。但是,杀手不同。杀手是自成一个团体,他们的身份始终保持着神秘,他们不和任何黑白两道的人来往。他们的职业就是杀人。

在杀手的行规里,无所谓名气,更无所谓声望,尤其无所谓道德,他们的人生目的只有一个字——“钱”,为了“钱”,他们会接下任何艰难的买卖——杀人。愈是难杀的人,索价愈高。而他们杀人的方法,是不择手段。

在江湖上,杀手是被人瞧不起的。

萧奇宇想了一想,觉得自己有几分不解,想不出江湖上还有什么人会雇用杀手来杀他。

因为雇用杀手,不外乎两个原因:第一、自己根本不是江湖上的人,没有一点武功,只有雇用杀手代劳代为泄愤。

第二、要杀的人与自己有关系,自己不便于出面,只有雇用杀手。

以萧奇宇的身分为人来说,这两种情况,都是不会发生的。

萧奇宇的脚尖稍微用了一点力,问道:“姓侯的,是谁雇用你前来杀我的?”

姓侯的仰在地上,瞪大两只眼睛,不觉脱口问道:“你说什么?”

萧奇宇说道:“是谁雇你来的?”

姓侯的笑了,笑得有几分滑稽的样子。

萧奇宇的脚尖一使力,喝道:“你还敢笑?你忘了你现在的性命是像什么?”

对方苦着脸,微张着嘴,几乎要说不上话来。

“对不起!我……我不是有意的!我真的不是……”

萧奇宇微微抬起脚尖,对方喘了口气。

“因为干我们这行的,是从来不跟雇主见面的,我们也从不管雇主是谁,有钱就办事。所以方才萧爷你问到我们是受谁雇用的,我才忍不住笑出来。因为以萧爷的江湖经验,还能不知道杀手的规矩吗?对不起,我……”

萧奇宇顿了一下说道:“是谁从中牵的线?说!谁是掮客?”

姓侯的说道:“我们有个连络的方法……”

“什么方法?”

“有人要找我们,就到苏州灵岩山正对面那条直通太湖的采莲泾雇一只小舟,把舟系停在右岸第七棵树干上。将要杀的人名、应付的酬金,放在舟中,如果我们接下这笔生意,就收下酬金……”

“也有不接生意的情况吧?”

有!价码不对,要杀的人不对,时间不对。不过通常我们都不会推掉生意的。”

“会不会收下酬金,而办不了事?或者根本就不办?”

“不会。办不了的事很少,我出道以来,还没有做不了的生意。如果真的办不了,我们会将酬金原封不动退还给雇主。至于说我们拿了人家的钱不办事,那是绝不会的,因为我们还要保持信誉……”

“哈!信誉二字是你们这等人讲得了的吗?”

“萧爷!盗亦有道,行有行规。如果我们不讲信誉,谁来找我们?岂不是自断财路?””这次你们收下的酬金是多少?”

“湖珠十颗。””啊!十颗湖珠,价钱很高。”

“因为对方知道你萧爷是位难缠的高于,代价不高,没有人愿意接这笔买卖。十颗湖珠时价约在一万两银子,我们还从来没有收过这么高的酬金,当然我们也想到你萧爷不是一个好惹的人物。”

“可是你们已经惹上了。”

“萧爷!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何况对方在信上说得非常的好,如果不能取得你的性命,能够伤得了你,取得你的一支胳膊或者一条腿,十颗湖珠就归我们所有。””哦!”

这几句话让萧奇宇震惊了,一支胳膊,十颗湖珠。

他没有想到的不是他如何值钱,而是没有想到他还有这样急欲得他而后甘心的人。

萧奇宇沉吟了一会,突然说道:“侯老大!……”

“萧爷!我排行老二。”

“那你就好好地听着,侯老二!我有一个外号,人称尺八无情,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萧爷!我当然有耳闻。”

“那还是让我告诉你,听得比较真切。只要是触怒了我萧某的人,玉箫出手,非死即伤。今天晚上你们设计杀我,是真正触怒了我,因此落到我手里,后果你可以想得到的!”

干一个杀手,早已经为自己算定了后路!”

“我看你侯老二是个汉子,我愿意破例,愿意放你一条生路。”

“萧爷!我侯老二可担当不起任何条件的。”

“不要你负责任何条件,要你将那封信给我看看。”

“什么信?”

“太湖采莲泾小舟上包着十颗湖珠的那封信。”

“萧爷!很抱歉!对方也是行家,十颗湖珠之外,就是一张纸上写了七个字。”

“唔!”

“尺八无情萧奇宇!”

“你们做成了如何回覆他们呢?”

“像萧爷这样的名人,根本用不着回覆,他们自然会知道的。”

萧奇宇此时一抬脚尖,侯老二从地上爬起来,拱手致谢。

萧奇宇摇着头说道:“不谢!因为我们只当它是一场生意买卖,没有什么可谢的。现在你只当是欠我一笔情。”

侯老二一缩脖子说道:“欠萧爷的情,我可还不起!”

萧奇宇笑笑说道:“没有什么,我这个人一向是薄利多销,不求暴利。现在我只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萧爷!请说,只要我能做得了!”

“你一定能做得到,是一件很容易做的事,你不必紧张,更不必担忧到那个样子。”

“我说过,只要我能做得了!”

“帮我说一句谎。”

“啊!说谎吗?”

“说谎也有善恶之分,我要你说的谎,是属于善意的。”

“萧爷!我在聆教。”

“今夜你回去,就说你在出其不意之下,削断了我的右手四指。”

“有人会信吗?萧爷!你是尺八无情啊!”

“不要忘了你是职业杀手,你有各种出人意料的杀人方法。别人办不到的事,你们都可以办得到。”

“就是这个吗?”

“就是这个,包括你的那两个同行在内。”

“好!我答应!”

“好!从此我们之间,互不亏欠,谁也不欠谁的!”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萧奇宇萧爷!你真是一位怪人,你能告诉我这么做是为什么吗?”

“哈哈!你忘了你们杀手的行规了吗?不能问雇主为什么。”

侯老二大笑而起,使得附近人家都纷纷拉开了窗户。

他已经走得无踪,萧奇宇已自回到房里。

已经是夜半更深了,萧奇宇默默坐在床上,想想今天夜里的种种切切,他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概略的影子。

他忽然站起来,在桌上留下一小锭银子,自己背起包裹,走出房门,仰望天上星斗,辨明了方向之后,跃身上屋,找到了塘头河,沿着河岸,溯流而上。

萧奇宇走得很快,一口气疾奔之下,隔着河可以看到对岸有一大片房屋,黑压压地有几百间,临河还有一处自用码头。

萧奇宇趁着星光望过去,码头当中的大门,是拉起来的,门上写有一个巨大的圆形字,还可以看出,那是个“贝”字。

萧奇宇估了一下河的宽度,站在河岸,挺身弹腿,拔身一跃,正好跃过三丈多宽的河流,落脚在码头上。

他抬头打量了一下,风火沿墙不低,倏地一个长身直拔,双手搭上了码头门外的雨檐;忽又一个倒翻,双脚挂上墙,一缩腹,人到了墙上,原来紧挨着码头是一个巨大的仓库。

越过仓库,朝着前面疾奔过去,很容易找到了正房。

他看了看正厅的方向,停身在中厅天井庭院之中,正要仔细打量,忽然嗖,嗖,嗖一连三条人影,分从三方面的屋上,飞身而下。

这些人都是穿着夜行衣,手持利刃,身材矮小,分明是三位姑娘。

三个人一言不发,挥起手中的兵刃,围上萧奇宇,极力抢攻。

这三位姑娘的手下功夫都不弱,但是,与萧奇宇比较起来,又相差得太远。

萧奇宇徒手连过三招之后,终于抽出了尺八玉箫,拒开左右两柄刀,上前一步,玉箫凝聚一点,敲向手腕,当的一声,钢刀落地,玉箫疾伸,点住咽喉说道:“不用害怕!我不会伤害你!”

他收回玉箫,撒步闪身,继续说道:“告诉你,贝姑娘住在那里?”

那位姑娘在一度惊吓之后,睁着眼睛,口吃地说道:“你是什么人?半夜三更,你前来找我们小姐……到底是做什么的?”

萧奇宇说道:“我姓萧,请你禀告你家小姐,就说姓萧的有要紧的事,要和她相见。”

那姑娘连忙说道:“如此说来,你并不是我们小姐的敌人了。”

萧奇宇说道:“当然不是,你去通报小姐,你就会知道了。”

那位姑娘忽然黯然说道:“我们小姐今天夜里不久以前受了伤!”

萧奇宇大惊说道:“怎么会呢?你们家小姐刚刚不久还在我那里谈话,怎么就会受了伤呢?”

言犹未了,只听得不远厢房门口,有人微弱地叫道:“萧大哥!我没有想到你今夜会来!真的没想到,这是老天有眼!”

萧奇宇一见便惊叫道:“贝姑娘!你是怎么啦?”

那三位姑娘赶紧抢上前去,可是已经慢了一步,贝叶梵姑娘翻身倒在地上。

三位姑娘撇下手里兵刃,拥向贝叶梵,哭着说道:”小姐!小姐!你怎么能出来呢?”

萧奇宇上前分开她们三个人,低头一看,只见贝叶梵倒在地上,面色如纸,双目阖闭,气息如丝。

他回头问道:“你们小姐怎么受伤的?受伤的部位在那里?”

其中一个答道:“我家小姐今天晚上出去,方才不久回来就已经受了伤,受伤的部位是这里。”

她指的是贝叶梵的前胸。因为贝姑娘仍然穿的是那身黑色的夜行衣,一时不察,没有看出。

萧奇宇当时眉锋一皱,但是,他不能考虑下去,立即指使着她们:“把小姐抬到房里去!要注意她的伤口。还有,不要碰到小姐身上流出来的血,因为她中的是一支毒弩。”

他的话一出口,把三位姑娘都吓慌了。

三个人合力将贝叶梵姑娘抬进房里,平放在榻上。她们又忙不迭地问道:“萧爷!我们家小姐有没有生命危险?萧爷,你一定要救她,小姐她太可怜了!”

三位姑娘说到此处,眼眶都红了。

萧奇宇稍一沉吟,他立即下定了决心,正色说道:“三位姑娘想必都是贝姑娘身边的人……”

其中一个抢着说道:“萧爷,我们都是小姐贴身的使女,我叫小红,她们两个分别叫全紫和半绿。”

萧奇宇依然正色说道:“小红姑娘,按说救人如救火,要愈快愈好。但是如今不同,有几句话必须要先说明白。”

小红说道:“萧爷,我们都在恭聆。”

萧奇宇说道:“按说这些话应该先说给贝姑娘听,可是由于她现在昏迷过去,你们三位是她的贴身的人,所以说给你们听也是一样。首先,我要告诉你们,我跟你们小姐是朋友,我还有一种身分,我是一个大夫,我有很好的医术……”

半绿姑娘不禁合掌念了声佛!

全紫姑娘含泪说道:“老天有眼!”

萧奇宇说道:“我告诉你们这个,为了要让你们定下心来。另外要让你们了解,我现在是以医生的身份来替你们小姐看病。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

三位姑娘相互对视一眼,她们都是玲珑剔透的人,立即明白他的意思。

因为贝叶梵姑娘受伤的部位,正是前胸。萧奇宇要替她疗伤祛毒,自然要裸裎相见。

一个女孩儿家的前胸,那是最要遮羞掩藏的地方,如何能让一个男人看?甚至还要动手触摸?何况贝叶梵姑娘还是一位没有过门的未亡人!

这种情形之下,是救命事大?还是失节事大?当然,袒裸给医生,并不就是失节,但是,男女毕竟授受不亲!

小红姑娘立即说道:“萧爷,我小红没有读过多少书。但是我也晓得在男女授受不亲之后,还要说嫂溺叔要授之以手……”

萧奇宇大赞说道:“小红姑娘!有了你这句话就够了。如今救人要紧,一个大夫心里除了想到救人之外,没有别的,也不应该想到别的。”

他立即卷起自己的衣袖,解开身上的包裹,打开药囊,一切准备就绪之后,他吩咐小红:“将灯火照明,将贝姑娘伤口附近的衣裳用剪刀剪开,露出伤口。”

全紫手里掌着灯,半绿帮忙解贝叶梵姑娘的胸扣,小红拿着剪刀将衣服剪开,露出胸脯。

三位姑娘顿时吓得脸都变了颜色,原来贝姑娘的伤口坟肿很高,已经变成了黑色。而且由于贝姑娘穿的是紧身的夜行衣,创口流出来的毒水,几乎已经沾染了全上身。

小红低低地叫道:“萧爷!”

萧奇宇立即说道:“剪开她的上衣,要小心,将整件衣裳脱掉。”

那些毒水真毒,流染到什么地方,什么地方皮肤就开始溃烂。

小红小心翼翼地将贝叶梵的上衣剪开,再一片一片地剪掉。

现在贝叶梵成了一个可怕的半裸人。

萧奇宇叫小红拿一支干净的瓷碗,盛一碗清水来,他用一块干净的布,浸湿了水,轻轻地,慢慢地,擦干那些流出来的毒液。

他又叫小红将水倒掉,换成一碗白酒。

他换了一块布,沾着酒,在那些被毒液沾染过的地方,一遍又一遍地清洗。

最后再慢慢地洗到创口。

创口不大,可是正汩汩地流着黑水。

萧奇宇一遍一遍洗去创口的黑水,直到黑水不是很快地就能流出来,再取出一瓶药末,洒倒在创口上。

那白色的药末,倒在创口之上,创口的肉,都不停地颤抖起来,三位姑娘几乎都不敢看下去。

但是,说也奇怪,那些白色粉末倒上去不久,黑水又大量地流出。

萧奇宇吩咐小红:“用棉花,细心将那些毒水吸干,一直到血流出来为止。”

终于血流出来了,鲜红的血,使小红惊叫道:“萧爷!”

萧奇宇本在一旁靠着墙,空扎着一双手在休息。一听到小红在叫,他立即拿出一包像是鸭毛一样的草,抓起一把,按到创口上。

只如此一按,创口的血就停止了。

他吩咐全紫和半绿,拿出新的白布,将贝叶梵姑娘的上身,很小心地包扎起来。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