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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斗米惊走卖艺客 击鼓震宅众人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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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庭湖四周有滨湖十县,是道道地地的鱼米之乡,有所谓“湖广熟,天下足”的说法,其富庶可以概见。www.maxreader.net所以在春耕之前,秋收之后,总有些跑江湖的到此捞几文。

大约是未末时分,日头已偏西,秋老虎的余威仍在。“匡……”一阵锣声之后,不到半盏茶工夫,“太仓粮行”大门前,马路对面的晒谷场上已聚集了很多人。

敲锣的人边敲边喊,说道:“各位乡亲……请让一让……请再退后三步……场子小施展不开……要看道地玩艺儿……还要再退三步……。”

“匡匡匡……”

“前面的人往后挤,后面的人往前推,个子矮的希望脖子能比别人长一点。乡下人,尤其没出门过远门的人,所能见到的声色之娱,不过是酬神赛会唱大戏、端午的龙船、元宵的烟火,数年难得一见的皮影戏,以及打得结棍,看得过瘾的卖艺或卖膏药的。

乡下人所能开的眼界,如此而已。

场内“唏哩哗啦”地响着,带着劲风的三节棍,每向人墙附近地上砸出一棍,人墙就向后退一步。其实大可放心,人家的三节棍极有分寸。

敲锣的是个精瘦干瘪的小老头,一身皂色衫裤,腰扎皂色宽带,带上掖了一根旱烟管,眼小而圆,黄澄澄的眼珠子精芒四射。

抡三节棍开场子的,是个虎背熊腰的汉子,约三十岁左右,赤着上身,臂上的肉老鼠,跳跃流窜不已。

另外一个,那就是最受人注目的妙龄小女子,十六七?十七八?也许二十郎当岁。反正女人的年纪很难估计,尤其是年轻的女人。

酱紫丝布衫裤,本就十分合身,小蛮腰上扎着一条紫色绸带,这么轻轻一勒,嘿!丰隆的双峰和浑圆的臀部就更加惹眼了。

也许是由于经常的风吹日晒,皮肤稍黑了些,但黑里透俏,却另有一种韵致。

场中有个架子,插了些刀枪叉棒等兵刃,还有一根长约三丈余的大竹杆子,杆顶有个扁圆的木球,乍看颇似一根旗杆。

场子已开好,小老头和那汉子,各自拿起单刀和花枪,开了个门户,少女则敲锣吆呼着说道:“有道是:行家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匡匡匡!’枪是一寸长一寸强,刀是一寸短一寸险!‘匡匡匡’!看!枪枪不离要害,刀刀不离刀口!‘匡匡匡’……”

敲锣的妞儿并未言过其实,两人刀来枪去,真扎真砍,观众惊呼连连,有人连叫“过瘾”。

刀、枪一收,老、少二人来了个罗圈揖,脸不红气不喘,掌声如雷躁开。

少女把锣翻过来,绕场讨钱,丢钱的人不少,却大都是制钱,到了西边,外面丢进一块约一两二三的银子,呈抛物线状落在锣心。

在乡下人来说,这是相当大方的,那知“锵”地一声,银子把锣心穿了个洞,掉落在地上。

以一两多重的银子击穿锣心,这算不了什么,而是以抛物线状掷来而洞穿锣心,这要相当精纯的内力才行。

女郎微微一楞,抬头望去,人丛后有个二十五六岁,衣着入时,神采飞扬的年轻人,说道:“姑娘,这点银子送你买胭脂花粉,不成敬意……”

姑娘眨动大眼,似笑非笑地说道:“这位公子真大方,小女子先谢了!”弯腰捡起时,那块银子已变为三块了。

当然,一般观众自然未看到这些节箍眼儿,却瞒不了小老头儿,他抱拳吆呼着说道:“冲着这位公子,咱们也该再来点道地玩艺儿!”

这工夫,小老头把那根大竹杆竖了起来。

那汉子敲着锣猛吆呼,无非是说,这才是真正难学更难精的玩命玩艺儿。少女已掖起腰上的绸带,把一根辫子缠在颈上,辫梢咬在口中。此刻,小老头已把大竹杆托在右肘上,再轻轻一抬肘,大竹杆已竖立在他的前额上了。

这根滑溜溜的大竹杆子,底部有碗口粗,即使最尖端处也有杯口粗。

小老头仰着头,下身不动,仅是上身及脖子扭动着,大竹杆子竖在他的额上纹风不动,就像长在上面一样。

少女先上了小老头的肩胛,然后再一腾身,上了杆顶。

在外行人看来,少女似未碰到杆身,内行人却看出,她只是动作快而已。而现在,她以“金鸡独立”之式,单足站在竹杆顶的扁球上,大竹杆略弯,且有点摇晃,人也在杆顶上摇晃着。

于是,掌声和采声雷动。

杆顶上的少女,可以清楚看到太仓粮行前后五进大宅内景物,一目嘹然。

待掌声和采声稍缓下来时,大白居饭馆掌柜的说道:“咱们这个镇上,每年都有卖艺和卖药的,可没见过这么道地的功夫……”

那知刚才丢银子的公子哂然说道:“周掌柜的,你这是少见多怪,正因为本镇上的人未见过大场面,所以刚才除了本公子以外,别人丢的都是制钱,这可不是本镇上的人小器,而是一分钱一分货,值多少就丢多少。”

“是……是的。”周掌柜的堆下笑脸,说道:“公子说的是,一分钱一分货,而公子刚才丢的银子,不就是给他们点颜色,也好开染坊吗……”

年轻人的脸一板,周掌柜的话立刻就此打住了。

小老头当然听到了这番话,待杆顶少女玩了一些花样之后,说道:“丫头,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承这位公子厚爱,咱们总算没有白来,不来点真的,对不起见过世面的朋友!”

这话连捧带损,一时之间还真没法反驳。由于采声雷动,那年轻人似也未听清楚。

“叭叭叭”少女在竿顶上腾起,一连来了三个“旋风脚”,落下时分毫不差,总是右脚尖落在扁球上,在疯狂的叫采中,少女飘身而下。

紧接着那汉子敲着破锣,少女拿起了双刀。小老头要了一桶水放在场中,然后绕场说道:“最后为了答谢各位乡亲的关爱,要来点更道地的,那一位愿意把这桶水泼在这丫头身上?”

少女已舞起双刀,重重光浪在夕阳下闪烁,形成了金芒灿灿的网,人影已不见。观众这才知道小老头征求泼水者的动机了。

大多数的人都相信,水是泼不进去的。

就在这时,太仓粮行的伙计“蛇皮”韩七,把米斗放在人墙外,就往里猛挤。他可不管什么先来后到,像个泥鳅,终被他挤了进去。

周掌柜的四十五六岁,年轻时练过功夫,他并非不信这个邪,而是相信水泼不进去,要泼桶水让罗老四(那公子)看看,别仗着罗家家大业大,且一家全是练家子而轻视外乡人。

周掌柜的一进场,小老头就递给他那桶水,说道:“老乡,你尽管全部泼出,而且你愿意一次泼完,或分成两次、三次都可以,看看能不能在这丫头身上留下一滴水?”

“这口气可真大!”至少有很多人这么想,刀幕再密,能滴水不进吗?

周掌柜的提起那桶水“哗”地一声,泼向闪闪生光的刀幕。一桶水全部泼完。

“卜卜”声中,奇景出现,一桶水才沾上刀幕,就像旋飙的骤雨似的,雨箭着肤如割,四周观众几乎雨露均沾了。

当然,周掌柜的被溅了一头一脸及一身的水。

掌声和采声再起,小老头作了个罗圈揖,道:“各位请看,一桶水全泼光,如果这丫头身上有一滴水,这刀法就算白练哩……”

少女停止舞刀,而且是气定神闲,噙着一抹甜笑,缓缓转动身子让四周的人看看她的发上、脸上及衣上有没有一滴水?

没有,真的是滴水未沾。掌声及采声再次爆开。周掌柜的看看罗老四一眼,走了回来。

这工夫一个汉子走进场中,对小老头说道:“你姐!我就不信这个邪,是什么刀法会滴水不进?再来一桶水……”

小老头急忙再向观众要了一桶水,递给此人,原来正是被罗家总管派出来侧斗粜米的“蛇皮”韩七。

少女又舞起双刀。显然这次刀芒比前次更绵密,风声“呼呼”,光焰耀目,观众大多数认识韩七,是罗大户的长工伙计。不过是想出出锋头罢了。

韩七提起水,目注刀幕,他并非周掌柜的那种货色,他的底子不差,在罗家虽然数不上,要在江湖上混,也并非无名小卒。

那知就在少女的双刀舞得风声盈耳,见光不见人影的当口,韩七的一桶水似泼未泼之时,忽见人墙外飞进一件黑不里黝的东西,只闻“呱喳”一声,竟扣在舞刀少女的头上。

原来是一个米斗,上面有“太仓粮行”四个红色髹漆大字。

数百人立刻一阵哗然。

骚动的原因非常单纯,滴水不能进,一个米斗却扣在她的头上,这是什么功夫?障眼法吗?

姑娘自然也发出一声娇呼,是惊悸、惭愧还是折服?也只有她自己清楚。其实小老头和那汉子的震惊不次于小妞。他们四下打量,目光也曾掠过那公子罗老四的脸上。然而,此刻的罗老四也和他们一样,正在向后面打量。

毫无疑问,不是罗老四丢的米斗。而小老头也深信罗老四没有这份功力,而且相差不可以道里计。

秋老虎的余威丝毫不减,小老头等三人大汗淋漓,低声交谈了几句话,匆匆收拾了东西离去。

场面话也没交待几句,大概是实在也找不到适当的词句了吧?

卖艺的走了,所留下来的,只有地上的水渍和一个米斗,于是有人嚷嚷着说道:“丢斗的人是罗家的,蛇皮,韩七,我亲眼看到他不久前提斗走来的……”这个人必是站在后面未看到韩七进场中的。

此语一出,立刻有人附和。

韩七提起米斗自嘲地道:“得……得哩!你姐!要我来这一手,要回炉重造……”韩七正要匆匆离开现场,此人平常爱开玩笑,说些荤话儿,但这种往脸上贴金的事儿,他可不敢干。

他正要去倒斗,忽然发现总帐房兼总管的孙继志一脸凝重神色,打量着缓缓散开的观众,似乎并未注意韩七。

韩七走进低声道:“孙先生……不是我……”

“哼!”

“怎么?孙先生不信?””我为什么不信?凭你能把这米斗扣在那姑娘的头上吗?”

“属下怎……怎么成?”

“哼!那你的斗呢?当时是提在手中吗?”

“先生……小的当时急欲看看泼水的景况,那姑娘能否滴水不沾?一时急了!就把米斗放在人丛外,我钻了进去……。”

“嘿嘿……可真高明啊……”孙继志说这番话,分明不以为是罗家的人干的。老爷子、女主人,都是武林中响当当的人物,但是,孙继志认为他们也未必成。至于大少爷罗湘和四少爷罗沣,那就更不必说了。

就在这工夫,忽然人丛中一阵哗然,有人大声“嚷嚷”着道:“快点!有人中暑晕过去了!快救人哪……”

孙继志和韩七走近望去,中晕的是太白楼掌柜周胖子的老婆,这个四十左右的女人,整天临助周胖子卖酒作生意,抛头露面不当一回事,所以像这种场面,她一定不会落后。

有人大叫着:“是周财旺的堂客……血……流血……”

周胖子慌了手脚,因为他老婆裤子上血红一片,镇上的大夫李静轩立刻就被拥了过来,因为他刚才也在看卖艺的耍刀。

“不要动她……”李静轩打量周妻的下衣,再略一试脉,对周胖子道:“贤内助近日生产过?”

“没……没了,大夫,五……五天前小产过……”

“五天前小产过,今天就跑出来看热闹,而且在烈日下一站就是半个多时辰?”

“李大夫……您不知道……这场面不让她来……那还成?大夫,她大量流血到底是啥病?”

“血崩。”游目一扫,对一位五十左右的文士打扮的说道:“黄掌柜的,偏劳您给配个方子。要快,并请代煎一下。救人如救火,黄掌柜的,越快越好!”

“李大国手,您尽管吩咐。”

“请听着:当归二钱半、地黄三钱、芍药钱半、川芎一钱。煎服!”

黄掌柜的说道:“就是这样?”

“不错,偏劳了!费用由周掌柜的给付。”

“这不急,我马上去准备!”

“请慢着!”这工夫一位三十六七,或四十岁左右,衣着朴洁,洁净,仪表不俗的文士肃然说道:“李大国手,您用的方子可是‘四物汤’?”

李大夫抬头一看,没见过,但看来人的风度仪态,分明是位方家,说道:“正是,不过在下凭经验把这方子几味药的量更改了些许。”

来人正是尺八无情箫,说道:“李大夫,这四味药是没有错,但量也少了些。当归应为三钱,芍药也该有二钱半,川芎应有二钱。另外,当归须酒薰者,地黄须九薰九晒者,尊驾未曾说明……。”

黄掌柜的也很内行说道:“这位方家所言极是,小号常为百里外大镇上一些富豪之家妇科的处方抓药,据在下所知,有两位名医,在方子上都注明了这两点……”

李静轩微微一窒,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虽然有点尴尬,但也看出对方不是炫耀医术,而是以救人为重,也就从谏如流,说道:“兄台高见……多谢教正……如此自然更作……”

周掌柜就把他的老婆抱入济仁堂药铺内,放在一张床上。由于这药铺子中也有坐堂的先生(大夫),所以经常放一床板在此,作为检查病人之用。

孙继志把韩七打发走了之后,—直未走,原因是主人交待的话他不能忘,但也要观察一番再说。

直到服下药,周妻大有起色时,孙继志才和萧奇宇搭了腔,说道:“小可孙继志,乃本镇罗家总管,先生卓见,使小可钦佩不已,但听先生口音,似非本地人,敢请先生枉驾敝居停处小憩?因敝居停最敬重此中圣手……”

“区区医事常识,何堪当得‘圣手’二字?”

“先生忒谦!李大夫为数十里内有名岐黄能手,尚且当众承教,可见先生术德兼备,一时无两……”

“不敢!甚于医者父母心之古训,不避招摇之识而略抒拙见罢了!”

“先生贵姓大名?”

“区区萧勉之……”以他的耿介,自不屑改名换姓,实因受人之托,不得不尔,好在勉之是他的乳名。

“萧大国手请!”

于是萧奇宇就来到了罗家,他隐隐感觉,这可能也是预有安排的,只是这位孙总管则未必知道他的真正身份。

罗家果然是富甲一方,第一进是粮行,后面四进是住宅,而太仓粮行也是滨湖十县中最大的一家粮行。经常存米千万石,可能是除了朝廷粮仓之外,最大的私人粮仓了。

孙继志为萧奇宇引见了罗家大少爷罗湘,据孙继志说,女主人已盲,不便引见。至于男主人则未提及。

当罗大少爷和萧奇宇谈得投机时,立刻虔诚留挽他,在罗家作一位教罗老大岐黄,并教罗老四读书的西席。

一切都顺利成章,那首长诗信上虽未详细提这一切,如今看来似都暗暗经过安排。

他被安置在第二进两跨院中。这儿正是苔痕上阶,草色入帘,清静幽雅,正合他意。罗湘陪他又聊了一会辞出,并交待,需要什么?只要吆呼一声,自有人前来照料。

至于膳食,会有人专门送到。

萧奇宇看看三间精舍,一切寝具、俱家整然,一尘不染,不由长长地吁口气,真正是好事多磨,初愈的环翠,现在她又如何了?

他信上曾保证,三月之内必返。但三个月近一百个日子,她又如何熬过这一百个朝朝暮暮?

古人说:律己宜带秋气,处世宜带春气。他相信他日做到了这一点,他的心情,应不比司马环翠好过些。

现在,太仓粮行的栈房中,孙总帐房和四少爷罗沣,召集了所有的伙计,约百十人在问话。

外人以为米斗惊走卖艺者是一件趣事,罗家的人却不然。罗家有四个少爷:湘,资,沅,沣,但老二罗资及老三罗沅又相继失踪,下一个要失踪的不知是老四抑是老大了?

这个敌人也很绝,摸走了老二和老三,使老大和最小的也不知道以后是由上而下,或是由下而上被摸走?

当然,罗家也不是那么好折腾的对手。

据说罗老爷子自七年前就瘫痪了,要不,他会去找这对头算帐的。当然,女主人不盲,也会去的。

“刚才在晒谷场上看热闹的人站到这边来!”罗湘吩咐着……老四好玩,不大管正事儿。两个哥哥失踪二年,据传说已不在了,在罗家两老来说,白发人送黑发人,男、女主人的瘫痪和失明,似都没有连丧二子悲哀伤情,还撇下了两房媳妇。

站到一边去的约二十来个,不安地望着孙继志。

这些伙计当中,除了孙继志为总帐房兼总管,内、外总管两人也由他掌理,所以他的权限仅次于男女主人以及罗老大,连罗老四也不敢对他耍少爷脾气。

罗沣说道:“你们看到米斗扣在那姑娘头上的事了吧?”

“看到了!四少爷。”

吴大舌头说道:“只是没有看清楚是那个丢的?”

“蛇皮”韩七说道:“会不会是大少爷丢的?反正在这百里之内,除了罗家的人,没有人能做到的!”

“住嘴!”这工夫罗湘负手走了进来,才四十整岁,由于极老成世故,看来比他的实际年龄大多了。

罗老大当家,什么事都要管,由孙继志襄助之下,人们见了他都纷纷行礼,罗湘吁口气,心情沉重地说道:“我没有丢斗,而我也做不到……”

很平实,也很干脆。

“所以,也不必问他们……”罗湘括括下颚,指的是下人们,说道:“不可能的。只是希望你们想想,当时有没有什么陌生或惹眼的人物在附近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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