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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石室奇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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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洞出来这人,身法真快得出奇,蝉姑娘刚一闪动身形,但觉身旁一阵微风,一掠而过,眼前人影一晃,来人早就超越过姑娘,横身洞口,拦住蝉姑娘的去路。www.xiaoxiaocom.com

去路一断,蝉姑娘知道硬闯无益,就凭方才人家闪身一掠,快如奔雷掣电的轻功,显然要高出自己许多。

人在绝望的时候,往往反而心安神定,蝉姑娘一稳身形,当时心里一豁出去,惧意全消,沉桩稳步,仔细地来打量眼前这位怪人。

说是怪人,那是对来人的冤屈,他生长得一些儿也不怪。

苹果形的脸庞,透着一层成熟的红晕。两道不修而长的秀眉,一双黑亮晶莹的大眼睛,闪着天真未凿,纯朴圣洁的光芒。

小巧又挺直的鼻子,配着一张微微张开的小嘴,配得均匀而恰当,披着一头黑漆发亮的长头发,像是一匹黑缎子,长长的拖到背后,无一不是美得令人观而忘俗,活脱是一个十足美人胚子。

可是,浑身上下,未着寸缕,仅仅在身腰的地方,围着一块毛皮。

看年龄充其量不过十四五岁,可是,浑身都散发着青春活力。

在如此杳无人烟的深山石洞,出来一个人,在当时的蝉姑娘心中,倒不意外。可是出来的竟是一位绝美的少女,而且又是如此半裸着的少女,毋怪乎蝉姑娘乍一见时,要惊极而呼,腾身而退了。

这位半裸的少女,此时的手里正拿着一些山精野果,当门而立,眼睛里正发射着喜悦、疑惑、茫然……说不出的一种光彩,凝望着姑娘。

尽管蝉姑娘猜不透这位半裸少女究竟用意如何?但是,从她的眼光里,可以断然看出,没有一点恶意存在。

这样两个人相隔着五六尺,相对而立,半晌无言。

倒是蝉姑娘先忍不住,平静下心情,缓声含笑点头,轻轻地问道:“我方才失足落到岩下,是姑娘救我到这里来的么?活命之恩,我要谢谢你啦!”说着,姑娘真的福了一福。

站在洞口横身而立的那位半裸的少女,似乎没有听懂姑娘的话,站在那里,呆呆地望着。忽然,微微露齿一笑,上前走了两步。

这一笑真是宛如盛开的百合,美极了,也纯真极了,连蝉姑娘也是身为女儿身的人,都禁不住打从心里感受着一种美的浸润,流露出喜爱的情感。所以,对她走上前两步,不但不感到害怕,反而也上前两步,微笑着说道:“姑娘!是你一个人住在这里么?”

半裸的少女依然是含着那一份圣洁优美的微笑,老远的把手上那些山精野果,递过来,似乎怕惊吓了蝉姑娘,不敢逼近。

在没有遇到大猩猩之前,蝉姑娘已经饥渴交迫,如今相隔许久时间,更是饥渴得心火交炽,只是一时心情的过份集中,倒是把饥渴忘了。如今一见这位少女递过来一大把鲜艳欲滴清香扑鼻的野果,顿时勾引起蝉姑娘的饥火,立即上前几步,伸手接过这些山精野果,笑着说道:“谢谢你呀!姑娘。”

转身走到干草堆上坐下来,摘下一粒紫润溜圆的葡萄,正待丢进口中,忽然蝉姑娘心里一动,暗自忖道:“这位奇特的姑娘,何以会在此地,她是什么人呢?她怎么把我救到此地?又是为什么呢?我不但是没有问过她的姓名,连话也没有跟我说过,她究竟……”

这一连串的疑虑,使蝉姑娘又忘掉饥渴,抬起头来,睁大着眼睛,看着那位少女。

那位半裸的少女依然是微笑着,用手比划着,要程秋蝉姑娘吃那些野果。

蝉姑娘摇摇头说道:“我们萍水相逢,多蒙姑娘救命济危,请姑娘告诉我名号,也好永志不忘。”

半裸的少女依然是那么纯真的笑着,没有理会蝉姑娘的话。

蝉姑娘突然心里一动,想道:“看这位姑娘独处深山,又半裸着身体,分明是个野人,看样子又不懂人言……”

一想到野人,蝉姑娘不禁就想起传说中苗疆一带生吃活人的野人,不由地浑身一颤,寒毛直竖。眼前国色天香的少女,顿时觉得她是吃人的母夜叉。

蝉姑娘心里一转,暗自忖道:“此时不走,尚待何时?”

趁着那半裸少女眼光一转向洞外的时候,猛地一提气,闪身一掠,疾演师门精绝轻功,式化“灵蛇出洞”,贴壁飞身,直向洞外窜去。

谁知道就在她这一掠身之际,那位半裸的少女,突然一声尖叫,一阵风声,正好抢在蝉姑娘前面,挡住洞口。

蝉姑娘一见少女拦住去路,也没有思考,顿时沉桩落步,气走丹田,右掌疾翻,立即从胁下推出一掌,迳取少女的左肩。

那半裸的少女想是没有料到蝉姑娘会遽然出手,顿时口中低啸了一声,左肩自然地一塌,闪开蝉姑娘一掌。

就在这一塌肩之际,蝉姑娘好快的心思,立即原式不动,随掌飘身,从少女身侧空隙,闪电而过。

这都是一瞬间的事,蝉姑娘抢得一着机先,已经闪过少女的阻拦,正要飘身洞外。突然,身后一股吸力,一把刁住身形,几乎一个跄踉倒退几步。

蝉姑娘赶紧沉稳桩步,刚一回头,那半裸的少女又抢在前面,伸手拦住去路。

蝉姑娘此时心里既急又怕,和一个野人般的半裸少女,相对在这个深山石洞,随时都将有意外和不测发生,最令人忍受不住的,彼此语言不能相通,这比什么都令人可怕。

幸好的这位半裸少女,似乎是与生俱来的不会发怒,虽然蝉姑娘两次想要离去,而且,出手递招,却不曾有一些儿怒气,只是微笑的脸上,略微带着一些惑然不解的色彩。

蝉姑娘知道凭自己的功力,要硬闯出这个石洞,极为困难,可是,她却不明白这个少女拦住自己不让出洞,究竟意欲何为?

即使不是恶意,这种善意也是叫人无法忍受的。姑娘一斗气,索性转身走到原来躺的干草堆上,双手蒙住脸,装作睡觉不理。

当蝉姑娘双手一触及脸部的时候,霍然惊叫而起,张惶失措,继而愤怒如雷。原来姑娘从石上失足晕过去以后,一直到醒转来,都是让新奇古怪的感觉,占有了自己,直到方才用手蒙住脸睡觉的时候,才惊觉到自己终年不离开的蒙脸薄纱,已经是不翼而飞。

这一下无疑地触痛了蝉姑娘的内心创痛,顿时芳心大急,立即迁怒到对面那位半裸少女身上,一探身旁长剑,长剑早就无影无踪,更是火上加油,开口骂道:“好丫头!姑娘和你拚了。”

提足全身真力,双掌齐胸,正待极力推出。

站在对面的少女,不仅没有理会蝉姑娘的怒骂,连姑娘抬掌作势,也没有理会,只是微笑的望着。

蝉姑娘见她如此不以为意,以为她是有意轻视,更是愤怒不已,欺身踏中宫直进,娇叱一声,双掌闪电推出。

掌风刚一起处,突然洞外一声厉啸,洞口黑影一闪,正好迎着姑娘掌风,只听是“咕咚”一声,震得石洞“嗡嗡”作响,历久不歇。

蝉姑娘凝神一看,正是方才与自己在岩石上拚斗的大猩猩,此刻正由于在匆忙中从洞外飞身而入,被程秋蝉姑娘狠命一掌,当胸一击,一个蹭蹬坐落地上。

蝉姑娘当时止不住大惊失色,她知道这个猩猩的厉害,而且浑身铜浇铁铸,不畏刀剑,方才这一掌显然不能震伤猩猩,只怕反而引起大猩猩的凶性大发。

立即一个倒纵,退后五尺,紧贴着石壁蓄势以待,准备以死相拚。

可是眼前坐在地上的大猩猩,竟没有发作跟进,那个半裸的少女,此刻正用手抚摸着大猩猩的背,嘴里不住的低啸着。

大猩猩张着大嘴,呵呵嘿嘿地在笑着,喉头也不断地发出和少女同样的低啸,像是互相交谈。

蝉姑娘真是让目前这种奇怪现象看怔住了。

蝉姑娘明白的看出,坐在地上的大猩猩,胸前乳头鲜红,分明是只母的,那个半裸的姑娘,此刻正像是女儿依偎母亲的怀抱里一样,天真而撒娇的靠着。母猩猩也像是慈母拥抱着爱女,张着大嘴呵呵嘿嘿直笑,流露着圣洁的母爱。

蝉姑娘无论如何没有办法把眼前的景象,和自己的常识相结合。

一连串的疑问:“这个绝美的少女,竟是这个母猩猩的女儿么?”

“这个母猩猩怎么会有这样美的女儿?”

“这少女不懂人言,却懂兽语,究竟是人是兽?”

“……”

这些疑问,都不是蝉姑娘现有的常识,所能够得到解答。

不管是人是兽,那一种洋溢的母爱,是令人见而感动,蝉姑娘痴痴地立在一旁,看着那位少女躺在母猩猩怀里撒娇的情形,不禁触痛自己。

蝉姑娘自幼就是随恩师独脚尼在天山冷梅庄长大的,独脚尼虽然爱护蝉姑娘无微不至,可是,世界上唯有母爱无法用别的东西取而代之,纵使师恩似海,也比不上亲情。

今天一看母猩猩与半裸的少女的情形,蝉姑娘感慨万千,凄然泪下,顿时把对母猩猩和那位半裸的女少那种畏意与惧怕的心理,减去一大半。

大母猩猩和半裸的少女亲热一会以后,忽然之间想起什么事似的,轻轻推开少女,翻起身来,慢慢向蝉姑娘走去。

刚刚走了几步,母猩猩若有所悟的停下来,搂着半裸的少女用它那又厚又大又粗又黑的手掌轻轻地拍着少女的头,龇着板牙,对蝉姑娘呵呵直笑着,并且用手不住的比划。

蝉姑娘沉住气,看着大猩猩,似乎是尚无恶意,渐渐地放下心,大胆地问道:“大猩猩,你是愿意和我和好么?”

大母猩猩一听蝉姑娘说话,不住地点头呵呵直叫,分明它是听得懂蝉姑娘的话。而且还不住用手,向蝉姑娘摆动。

蝉姑娘一见大猩猩能够听懂她的意思,更放心多了。便接着说道:“大猩猩!你是要和你女儿多亲近,是不是啊?还有,她是你女儿么?”

大猩猩一听蝉姑娘如此一说,直乐得点头晃脑,呵呵直叫,忽而又摇头摆手。

蝉姑娘此时完全为好奇心吸引住,想到一个通灵的母猩猩,和一位十三四岁的少女,这中间定有一段曲折离奇的故事,便一时忘记了畏惧,走上前携住那位少女的双手,说道:“我叫你妹妹好么?”

那少女一双纤手握在蝉姑娘手里,真是柔若无骨,当时微微露齿一笑,仍然是呆呆的凝望着蝉姑娘。

母猩猩却自退后一步,拍着手掌,龇牙大笑,那呵呵之声,震得石洞嗡嗡之声不绝。

蝉姑娘握着这位少女的手,愈看愈觉得她美,觉得这样一位秀美明艳的小姑娘,却在深山终日与猩猩为伍,而且口不能人言,这是一件多么可惜的事情。不由地怜惜之心,油然而生。

尤其看到她半裸的身体,和下体围的一块野兽的皮,更是觉得天生丽质的被摧残,虽然石洞里除了略解人意的大母猩猩之外,并没有第三者在,却也羞得蝉姑娘满脸飞红。

蝉姑娘轻轻地对那少女说道:“姑娘!待我脱一件衣裳给你蔽体。”

那少女虽然仍旧不懂蝉姑娘的意思,但是,她已经减除了与蝉姑娘之间的隔阂,移着身子,轻轻地依偎在蝉姑娘身上,明亮的大眼睛,闪灼着动人的光芒。

倒是大猩猩看了这种情形,乐得在一旁跌脚而叫。

蝉姑娘把自己外面的衣裙脱一件下来,帮着少女穿上,虽然只不过是两件布衣布裙,穿到这少女的身上,顿时掩去原先裸着身体的那股野气,越发明媚动人。

此时,蝉姑娘真的打从心底喜爱着这位不能人言的小妹妹。

蝉姑娘突然有一种意念,袭上心头:“要是能够和我一齐离开南岳,同入武林,重返天山,那该是多好的事。”

想到这里,蝉姑娘想起那只善解人意的大母猩猩,显然这只母猩猩已经与这位少女亲逾骨肉,它舍得这位少女离它而去吗?

蝉姑娘凝望着依偎在身上的少女,依然是露着百合花样的笑容,呆呆地望着自己。便止不住轻轻地喟叹了一声,禁不住自言自语的说道:“为什么你连一句话也听不懂呢?”

正是蝉姑娘无尽嗟叹的时候,忽然后洞黑影一闪。母猩猩方才趁蝉姑娘为少女穿衣裳的时候,溜到后洞,此刻再回到前洞,手里捧了一个极其精致的白玉琢雕的小盒子,口中吱吱喳喳地,把这个小盒子递给蝉姑娘。

蝉姑娘接过这个小小的白玉盒子以后,触目惊心的玉盒子上面刻着一行狂草,可是,依然能辨认得出,“留待有缘人”五个字。

蝉姑娘人是够机灵的,一见这五个草字,立即联想到,这个石洞一定是前辈高人静修之所,而这个小白玉盒子也必然是这位高人羽化之前,所遗留下来的箴言遗训,或者是拳经秘笈之类的东西。

这白玉盒子上面注明了是留待有缘人,蝉姑娘自忖是否能算得上“有缘人”?

当时捧着这个白玉盒子,不禁微微地一怔,倒是不知道应该如何来处理这个小白盒子。

大猩猩站在一旁看着蝉姑娘半晌没有打开的意思,急得抓耳挠腮,呵呵连声。

蝉姑娘忽然问道:“我可以开这个玉盒子么?你说我算得有缘人么?”

大母猩猩连连点头,唔唔直叫。

蝉姑娘再看看和自己面对而立的少女,正在牵着裙带,带着一丝新奇的笑容,凝望着蝉姑娘。

一种说不上来的力量,在鼓动着蝉姑娘。对那少女严肃的点点头,却对大猩猩说道:“好!我愿意开开这个盒子。”

大猩猩竟收敛起那种手足不安的叫唤,拉着少女,退到一旁,安静地跪伏在地上。

蝉姑娘心里也遽然一震,连忙把小白玉盒子端端正正地放在石洞中,自己整顿衣裙,恭恭谨谨地叩了三个头,心里却默默地说道:“天山弟子程秋蝉,入南岳,采灵果,误入洞府,大猩猩持来玉盒子,弟子是否有缘?……”

默祝一回,起得身来,但见大猩猩伏在地上,眼眶里却流着大颗大颗的泪珠。猩猩通灵,由此可见,显然是睹物思人,感念旧主。

能使这个大猩猩感念如是,这位逝去的高人,不仅是武功超群,抑且是道德高劭。如此更是增加了程秋蝉姑娘的敬仰之心。

从地上拾起小白玉盒子以后,在盒子的右上角,发现一个装置得非常巧妙的揿果,蝉姑娘轻轻一按,白玉盒子霍然而开。

一个雕琢得晶莹润泽的白玉盒子,里面仅单薄薄地放置了一张素白书笺。

这一张书笺叠折成四方块儿,隐约地可以看出那飞舞狂草,笔透纸背的墨迹。

蝉姑娘缓缓地打开,上面如此地写着:

“百龄老猿,周岁稚女,

二老撒手,无法照顾。

留等有缘,义伸援手。

钵中有果,壶中有酒,

稚女呆骏,回春有救。”

如此简单的十句话,大意说来,蝉姑娘约莫也有了一些轮廓。

在二老高人羽化仙去的当时,通灵的百龄老猿,和仅有周岁的稚龄幼女,撇下无人照管,只有等待有缘入洞的人,来义伸援手。下面的两句话,却不大了解是什么含意?

再留神察看这张纸上的左下角,一笔勾成的两个八结葫芦,蝉姑娘这才惊呼道:“衡山二老!”

大猩猩此时已经携着少女的手,站在蝉姑娘身旁,一听蝉姑娘脱口惊呼,大猩猩一面点头,一面拉着蝉姑娘的衣角,向后洞走。

蝉姑娘问道:“你是要我到后面去瞻拜二老的遗体么?”

大猩猩龇着牙连连地点着头,那个少女迳自从壁上摘下松脂,走在前面。

石洞曲折幽暗,走了一段不短的石甬道,才霍然而开,一间颇为广阔的石室。石室的右边,却射进来清盈的月色,也听到潺潺流水的声音。

原来石洞却是临崖而成,而且凿了一个石窗,这才漏进月色,流进泉声。

石室里真可以当之“空徒四壁”,除了一个石榻,摆着一对朱红油漆的酒葫芦之外,再也找不到第二样东西。

蝉姑娘不禁奇怪问道:“二老的遗体怎么不见?”

大猩猩指手划脚连声呵呵,指着石床背后的石壁。

蝉姑娘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二老的遗体是安置在石壁里面么?”

蝉姑娘便端端正正地对石壁拜了几拜,起身回顾室内,那位少女仍旧是微笑着站在一旁,呆呆地望着自己。

蝉姑娘不禁心里一动,暗自忖道:“二老坐化之时,此女才周岁稚龄,自幼为这通灵的老猿抚养成人,练就一身武功,但是,不通人言,变得呆骏如此,二老当初即已料到。这壶中之酒,钵中之果,果能回春有救?”

想到此地,蝉姑娘霍然有所得。衡山二老功参造化,焉能想不到这里?对这位孤零的少女,定有安排。

想罢!立即走到石床旁边,提起朱红大葫芦一看,轻飘飘,空荡荡地没有一点东西,那里有酒?再提起另一个葫芦,打开一看,依然是空无一物。

蝉姑娘放下葫芦,多少有些失望,坐在石床上,一个人暗暗地想道:“白玉盒子里面明明说着壶中有酒,钵中有果,可是这石室之内除了一对朱红油漆大葫芦之外,并无他物,这酒与果,藏于何处?”

姑娘忍不住纳闷地向石室里四周打量,找不出任何一点足以藏壶藏钵的地方。

但是,姑娘坚信,衡山二老既然如此慎重留盒置笺,不会徒托空言。便向大猩猩问道:“这石室之内,还有别的暗门么?

二老安置遗体的地方能否进去?”

大猩猩光瞪着眼,摇晃脑袋,一付无可奈何的样子。

蝉姑娘知道二老如果安放好的东西,大猩猩也是没有办法知道的,极端失望之余,把大葫芦随手放在石床上,站起身来。

大葫芦放在石床上,一时没有稳住,骨碌碌滚了一圈,顿时滚动出一阵铜罄样的回声。

蝉姑娘一听,心里恍然大悟,这石床下面分明是空的,如此说来,这壶中之酒与钵中之果,定然藏在这石床之下。

一时心中大喜,立即跑到石床周围细细地一找,果然,在靠后边的床脚下,有一个一尺见方的痕迹,与周围的颜色有区别。

蝉姑娘立即蹲下身来,用双手抵住石块用力一送,石块应手而开,是一个装置得非常精巧的活门。

姑娘忙不迭的探头向里面一看,就在活门的旁边,放置着一个瓦酒壶和一个瓦钵。

当时姑娘这一份喜悦,真是无可言喻,连忙搬出酒壶与瓦钵,吹去灰尘,但见都是用泥土封得紧紧地。

可是,酒壶与瓦钵搬出来之后,又使姑娘感到为难的,壶中之酒,与钵中之果,谅来已是属实,但是,如何来治疗这位少女的呆骏?玉盒留简中,并没有说明方法啊!

蝉姑娘思索良久,心里想道:“管他的!先打开酒壶和瓦钵再说。”

伸手拍开酒壶上封口的泥块,叭嗒一声,泥块应手而落,泥块当中却露出一角白纸。

姑娘此时已经知道衡山二老一切事情都是经过深思熟虑,与妥善的安排,自己若不细心察看,也许要一着之错,导致功亏一篑。

先不忙打开壶盖,且捏碎泥块,取出白纸,果不出所料,又是一张留笺。

这张留笺上,却是写得明明白白:“孤女何人,二老无所悉。十二年前路过太湖所拾。此女命薄,二老回山,即至坐化之期,乃托老黑照料。如能成长,定然呆骏不通人言。如有武林仁人有缘入洞,取壶中酒,喂钵中果,此女定可复聪。来人为女,请以妹视之,来人为男,请以女视之,善觅归宿,则功德无量。二老生平不收门人,此女出山之日,当以衡山门人称之。”

蝉姑娘看完这张留笺,才晓得此女身世,实堪可怜,若不是自己误入回雁峰,则今生今世,常伴老黑终老此间,诚人间一大哀事。怪不得老黑乍见之时,即有抓我入山之意,老黑用心良苦,与二老之用意,竟然不谋而合。

蝉姑娘收起留笺,抬头向大猩猩叫了一声:“老黑!”

大猩猩猛然一惊,稍稍一怔,立即又腾身直跃,跳动不已,口中唔唔直叫。

蝉姑娘也满心欢喜地说道:“老黑不要吵闹,二老遗训,我要为姑娘治病。”

老黑果然连连点头,蹲在一旁一动不动。

蝉姑娘走过来携着少女的手,轻轻地笑道:“妹妹!从现在起,你真的是我妹妹了!来!姐姐要替你打开心窍。”

人就是这么奇怪,一旦有了比自己小的人,顿时就变得成熟老练。

蝉姑娘本人还是一个充满孩子气的,可是,当她伸手握住少女,叫了一声“妹妹”之后,俨然就像一个大姐姐那么老练,那么成熟。

蝉姑娘把这位小妹妹携来石床前,揭开酒壶,顿时酒香四溢,扑鼻欲醉。再除了瓦钵上封口泥块,揭开瓦钵,但见二三十枚鲜红欲滴的果子,一个个大如龙眼,清香令人闻而沁脾清心。

蝉姑娘自作主张,取出五枚鲜红的果子,递给身旁的小妹妹,看着她津津有味的吃下去,再捧起酒壶,让她一连灌下几口。

顿时间,这一间石室之内,充溢着令人垂涎的酒香,和果子的清香。

姑娘奔波半日,腹中早已饥饿,只不过是一时心情紧张,忘怀于一时。这时候眼看着小妹妹又吃又喝,眉开眼笑,不觉勾引起食指大动。加上果香扑鼻,酒香诱人,顺手检了一枚鲜红的果子,放进嘴里。

没想到这果子一人口中,舌底生津,顿化玉液琼浆,流进喉中,说不出来的美味。

姑娘吃得口滑时,不觉一连吃了三枚,索性捧起酒壶喝了几口。

三枚果子和几口酒一入腹中,顿时觉得经脉发胀,丹田暖气蓬然而起,直达重楼。姑娘立即想起当初服用“万年灵芝丹药”的情景,知道这几枚果子和这壶中的酒,一定都是衡山二老特意留下来的圣晶。

回头看看小妹妹,此刻面如酡颜,垂眉阖眼,昏然欲睡。再看看老黑,蹲在一旁,眼睁睁地望着自己。

蝉姑娘心里一动,连忙说道:“老黑!你也来吃两枚果子,喝两口酒,这是二老……”

说着话,立即察觉到自己情形不对,头重脚浮,还没有来得及想该怎么办,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浑然不知的倒在石床上睡过去。

这一睡也不知道经过多久,才悠悠地醒转过来。

蝉姑娘刚一醒转过来,立即一个翻身,坐起来揉着眼睛一看,石床旁边小洞窗外,射进一线阳光,照耀着石壁里面通明。

身旁的小妹妹萎地而睡,像是一朵睡海棠,睡着的脸上,仍然绽开着甜美的微笑。

石床前面的老黑,也是颓倒一堆,龇牙咧嘴,伸手张腿的躺在那里。

程秋蝉姑娘向石室里周围打量一周之后,闭上眼睛冷静地回想了一会,才想起自己是吃了三枚果子以及喝了几口酒以后,便昏睡到现在。

现在是什么时辰,也不知道,只晓得阳光透射,已是白昼定无问题。

老黑与小妹妹想必是酒饮得多,所以此刻还是酣睡不醒。

蝉姑娘心里正发愁,不知道这酒与果子对小妹妹的呆骏,能否有效,想到自己也糊糊涂涂地吃了三枚果子,喝了几口酒,好像别无影响,不禁信念动摇。

蝉姑娘一个人呆呆地在想道:“设若二老遗留的酒与果子无效,小妹妹呆矣依然,如何能随自己闯荡江湖?难道仍旧是让她随老黑在衡山石室中渡此一生时光?”

想着不禁走到小妹妹身前,俯下身去察看一下,但觉得她气息均匀,睡态甜美,愈看愈觉得可爱,要是让这样一个天仙化人的少女,如此老死山林与野兽为伍,是无天理。姑娘禁不住顿足说道:“即使不能治好,我也要带她走!”

就在如此一顿足之间,姑娘惊得呆了。因为方才这一顿脚,石室里嗡然一震,连顶上的石粉,都震得纷纷下落。

这是姑娘自己无法相信的事,要想震动石室,没有千儿八百斤力气,别想办得到,可是,蝉姑娘这一顿脚之间,那里会有千儿八百斤力气?

姑娘怔怔地想了一会,也渐渐地觉出可疑之处,只觉得浑身上下四肢百骸,都像充足了一股热力,极思伸张,而且心神双交泰,神清气爽,百脉舒畅,自觉得在内功方面有了极大的进展模样。

姑娘心里禁不住想道:“难道是二老遗留下来的酒与果子所发出的效力么?”

想到这里,霍然右手一翻,提足八成以上的真力,猛然向石床上推去,掌心刚一吐劲,立即一股强烈绝伦的劲道脱掌而出,直向石床上撞去。只听得“轰隆”、“哗啦”一声,一张长达八尺,宽约六尺的石床,竟在这一掌劈空震力之下,变成四分五裂,碎石纷飞。这一下可把蝉姑娘惊得呆了,这一掌劈空的劲道,竟会如此狂烈,顿时使姑娘想起武当派的神拳,以及少林派的大力金刚掌,这些传说中内家不传之秘,是否果真如所说的那样“百步打空”“力能开碑”?至多也不过像蝉姑娘这样,举手一掌劈空,能把石床震得四分五裂而已。姑娘在一睡之间,陡然功力增加到如此程度,如何不使姑娘喜极而惊,惊极而呆呢?

蝉姑娘呆了半晌,忽然想道:“我目前功力如此遽增,何不运用内力为小妹妹推拿一番,使她早日醒来,也好看看到底有否功效?”

想着正待移步上前,忽又自己失笑想道:“我真糊涂,小妹妹自幼随老黑长大,一身功力较我尤有过之,如今服用了二老的酒与果,也必然和我一样的有极大的增进,还用得着我来推拿么?”

蝉姑娘正在思潮起伏之际,但见躺在地上的小妹妹,伸臂舒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蝉姑娘连忙赶过去,小妹妹已经从地上翻身而起,睁着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看着蝉姑娘,眼睛里透着神奇无比的光彩。

蝉姑娘上前握住小妹妹的手,含笑问道:“妹妹!你还认识我么?”

蝉姑娘问完这句话以后,自己又立即觉得粗心,妹妹不通人言,如何能用语言来表明意思呢?

一阵懊悔之后,蝉姑娘正待用手势来帮助自己表明意思,忽然,只见小妹妹嫣然的一笑,竟微微地点点头。

蝉姑娘顿时大喜,紧紧地抓住那一双柔若无骨的柔荑,激动地,说道:“妹妹!你能叫我姐姐么?叫姐姐!”

小妹妹笑着点头,生硬地学舌,叫道:“姐姐!”

蝉姑娘长到十七岁,何曾听过别人叫她一声:“姐姐”?何况这人又是自己一见面就喜爱的人。顿时一股暖流,从心底直流入四肢百骸,竟而直冲眼眶,两颗晶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地夺眶而出。

蝉姑娘真没有想到衡山二老的壶中酒和钵中果竟有如此效力,恢复了小妹妹的智慧。

蝉姑娘有生以来,没有比这时候更高兴了,忙不迭地擦干眼泪,又问道:“妹妹!你还能说别的么?”

小妹妹笑着一字一字的跟着说道:“说别的么?”

蝉姑娘看她那种绕着舌头的表情,也忍不住笑了,便说道“只要你能听明白我的意思,慢慢地你就学会说话。”

小妹妹点点头,艰难的说道:“慢,慢,的。”

这三个字一出口,突然身后一阵山崩地裂的狂笑,嗡嗡之声,震得石室里嗡嗡不绝。

原来蝉姑娘和小妹妹正在说话的时候,大猩猩老黑已经醒来,正好听到小妹妹咿唔学语,这才呵呵大笑,看来那一份高兴的心情,不低于蝉姑娘。

蝉姑娘被老黑这一阵笑声,倒是使自己想起衡山此行的重要事情,立即转过身,对老黑说道:“老黑!……”

一声老黑叫了还没有说第二句话,大猩猩双臂一伸,把蝉姑娘的双臂一把抓住,两只红红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直瞪着蝉姑娘的脸,口中不住的在低啸着。

蝉姑娘突然被老黑这一个举动,弄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良久,才低低地问道:“老黑有什么事情么?”

大猩猩喉咙唔唔地直叫,倏地又松开双手,一拍巴掌,咧开大嘴,又呵呵地笑了,两只眼睛仍然盯着蝉姑娘的脸上。

蝉姑娘一时倒是被搅糊涂了,怔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忽然,身旁有人轻轻一扯衣襟,有人叫道:“姐姐!”

蝉姑娘见是小妹妹站在旁边,又变作欢颜,笑着问道:“妹妹!你看老黑有点奇怪。”

小妹妹笑笑说道:“姐姐,你的……”

小妹妹半天说不出来,一方面羞涩的笑着,一方面用手在自己脸上比划着。

蝉姑娘忽然一惊,用手摸着脸,说道:“妹妹!你是说我的脸?”

小妹妹点头笑着学舌:“脸!脸!”

蝉姑娘的手颤抖了,从右边的脸颊,渐渐地摸过去,摸到下颚的地方,手越发的抖得厉害,竟而停住不敢再动。

可是,此刻的眼泪却是一颗一颗,不断地直滚下来。

小妹妹显然是莫名其妙的急了,只是结结巴巴地在旁边说着:“姐姐!你……脸……脸……”

老黑站在一旁搓着两只手掌,抓耳挠腮,喉咙唔唔直叫,好像是没有办法的样子。

忽然,老黑一声低啸,伸手一抓蝉姑娘的手臂,向前洞拉着就走。

蝉姑娘此刻心里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情绪,也不知道老黑拉着自己究竟有什么事,盲然不知所从的就随老黑直向前洞走去。

走到前洞,老黑依然不停,一直走到洞口,老黑松开手,比划了一下,一声低啸,穿身宛如一片落叶,直向洞外飘落而下。

蝉姑娘探身洞外,但见洞口下面,是一条幽谷,约莫有三四丈高的距离,老黑站在幽谷的一块岩石上,直向姑娘招手。

蝉姑娘刚一提气飘身而下,顿时觉得身轻如燕,就在一提气之间,竟飘飘忽忽地悠悠向远处落去。

姑娘一惊,半空中急忙气沉丹田,遽打千斤坠,才落到地上。大猩猩过来一拉姑娘衣角,穿过一堆乱石,再飘过一丛草地,面前是一条清澈如镜的小溪。

大猩猩唔唔吁吁地指着溪水,不断地扯着蝉姑娘的衣角。

蝉姑娘这时候才恍然大悟,敢情大猩猩是要自己到这溪水边来照照面容,方才姑娘连摸都不敢摸一下,如今那里还有照镜子的勇气?

姑娘不是傻人,老黑的意思,和小妹妹断断续续不成章句的话,姑娘早已经知道了他们所讲的意思,但是,姑娘实在不敢轻易地去摸一下。十几年以来,姑娘一直戴着薄纱,从来没有照过镜子,唯恐触痛自己内心的创痛,姑娘不敢相信突然之间,会发生了奇迹。

万一是自己会错了老黑和小妹妹的意思,那不是一个令自己无法忍受的打击么?

姑娘一直在溪边仰着头,不敢低下,唯恐在这低头的一瞬间,照出自己十几年来从未一见的面容,使自己不能忍受而走出极端。

呆呆地站着,呆呆地站着。

大猩猩老黑却不住地扯着姑娘的衣角,唔唔地叫着不停,小妹妹却是愕然地站在旁边,只懂得间或地叫一声:“姐姐!”

几次,蝉姑娘一狠心,要低下头去,都缺乏那一瞬间的勇气。

终于,蝉姑娘心一横,暗暗地叫唤着自己的名字,心里在想道:“程秋蝉啊!你为何如此心怯?纵使会错意思,依然旧时面容,又待如何?”

霍然一咬牙,低下头去,凝视着溪水。

溪水,明澈如镜,清清楚楚地照出一位姑娘的面容。

鸭蛋形的脸庞,两道秀眉,一双星眼,挺直的鼻子,弧形的小嘴,像是一幅美人画,一幅清秀明丽的美人画。

蝉姑娘洋注视了半晌,突然一声如梦乍醒舶长“啊!”身形一个蹭蹬向后倒下去。

小妹妹站在一旁,见状慌忙抢上前一步,伸手一把抱着,叫着:“姐姐!”

蝉姑娘霍然翻身而起,再到溪边,临着溪水凝神注目的再看了半晌,猛地回身,把小妹妹一把抱住,颤抖着声音叫道:“妹妹!妹妹!”。

小妹妹惊慌得不知所措,也抱着蝉姑娘,不断地说道:“姐姐!姐姐!你……脸……”

蝉姑娘松开双手,不住地摸着自己的脸,说道:“姐姐的脸……妹妹!十几年了姐姐第一次看见自己的脸。”

小妹妹瞠然地学舌说道:“十几年?”

蝉姑娘点头说道:“嗯!十几年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日子,从来不敢看自己的脸。没有想到今天得力于衡山二老遗留下来的酒和果子,竟使姐姐平复了十几年以来,最难以忘怀的创痛之一……”

蝉姑娘一时兴奋,忘其所以的说着,她倒是忘记站在身旁的小妹妹目前还不能了解到那么多,那么深,和那么远。

倒是大猩猩在一旁不住的点头。

蝉姑娘忽然抚摸着小妹妹的手背,含着歉意的微笑,说道:“现在姐姐说来,妹妹还不能明白,慢慢地,你就会知道的。”

小妹妹点点头,若有所悟,又若有不明的说道:“慢慢地!慢慢地!”

蝉姑娘自语地说道:“慢慢地!我要再了却一桩更大的心事,只要神偷大哥说明了事情的真实经过,踏遍天涯海角……”

蝉姑娘一想到邹大哥,遽然心里一震,自己和邹大哥分岔了路,也不知道他们一行现在何处,想必正在踏遍南岳,在找寻自己。还有衡山二老的酒和果子,对小妹妹发生了神奇的效果,对自己更是发生了惊人的奇迹,那又何必去找灵果?把剩下来的酒和果子带在身旁,找到神偷无二邹大哥,不就可以着手成春了么?

蝉姑娘一想到如意处,顿时不禁眉飞色舞,便向小妹妹说道:“妹妹!我们回到石洞里去,姐姐有话要跟你说。”

转而又向大猩猩说道:“老黑!走啊!我的事也少不了你呢!”

蝉姑娘如此一高兴,小妹妹和大猩猩也都快乐欢笑起来,同时在原地一个点足躬身“嗖”的一声,拔起四丈多高,微一折身穿身入洞。

来到后面石室里以后,蝉姑娘首先向小妹妹笑着道:“妹妹!你应该有个名字。”

小妹妹学舌说道:“名字!”

蝉姑娘笑着点头说道:“名字。就像我一样,我的名字叫程秋蝉,妹妹要叫我蝉姐姐。”

小妹妹笑着点头说道:“蝉姐姐!”

姑娘笑着应了一声,接着说道:“妹妹也应该有一个名字,也好让人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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