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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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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身后有人轻轻咳一声,崔晓寒大吃一惊,电旋转身,宝剑护住面门,身后不远站着一位清瘦微须的老人,年纪约在五十上下,空着双手,站在五尺开外。www.xiaoxiaocom.com

追风剑客崔晓寒怔了一下,还没有开口问话,对方微微一笑:“看崔兄年龄不出三十,就能闯出名气,真是如今英雄出少年,我们是老了!”

崔晓寒满脸通红,额上顿时冒出汗渍,问道:“你就是……?”

“赵雨昂!”

崔晓寒站在那里一言不发,突然,右手一抬,宝剑横向脖项。

赵雨昂仿佛早就料到对方有此一着,飞身一扑,比闪电还快,右手骈指一点,崔晓寒手腕一麻,宝剑脱手下落,赵雨昂脚尖一挑,左手正好捞住。

这一连串的动作,都是在一刹那间。

赵雨昂将宝剑掉过来,塞进崔晓寒的手里,说道:“我大胆称你一声老弟,你的功力是第一流的,如果说你比我差,差在你的年龄。等你到了我这样的年龄,经验够了,修养够了,既不会失察于先,也不会冒然地自戕于后。相信我说的是真话。”

崔晓寒纳剑入鞘,眼睛凝视着站在眼前的赵雨昂。从赵雨昂的眼神和微笑中,感到一份信赖和慈祥。

他低低地说道:“敬谨受教!谢谢!”

说着转身就走。

赵雨昂突然说道:“崔老弟!”

崔晓寒停下脚步,回头望着他。

赵雨昂说道:“你不是来传信的吗?不是有人在等着我吗?”

崔晓寒摇摇头说道:“我也不传信,我也不回去,我要回到武当,收敛……”

“为什么呢?”

“因为我发现他们错了!”

“他们?他们是谁?为什么说他们错了?”

“因为……我不说了,赵前辈!你也不必听,我现在告辞,但希望改日再见的时候,不致于像今天这样不成材!”

“不成,就冲着你这声赵前辈,我不能让你就这么走掉。”

“不让我走?”

“崔老弟!你这样一走,撇下那么多人,而且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你失信于人,往后你在武林中如何立足?纵使你决心不入江湖,你可知道无端失信,是做人品德的大伤,你的内心难安的。”

“可是我回去没有办法向他们说,说了他们也不会相信。”

“他们会相信的。”

“会吗?”

“因为有我陪你去会见他们。”

“啊!不!赵前辈!你不可以去!”

“哦!为什么呢?”

“因为你要前去,你会被他们侮辱的。”

赵雨昂笑了笑:“一个人如果没有做出对不起良心的事,任凭是谁也侮辱不了他,一块洁白无瑕的玉,将它丢污泥里,能污染它吗?当然不能。如果一个人做了有愧良心的事,即使没人知道,更没有人侮辱,他的为人是污秽不堪的!所以,读书人‘慎独’,我们一般人讲,举头三尺有神明,就是这个道理。”

“谢谢赵前辈给我的教诲!”

“哈!哈!抱歉!看我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我这样一介草莽武夫,哪里有资格讲这些话呢?酸的要命,好像一副吃冷猪肉圣人门徒的样子。”

崔晓寒也被说得笑了。

赵雨昂说道:“走吧!”

崔晓寒顿了一下问道:“前辈真的要去吗?”

“我没有理由不去啊!”

“既然如此,还是让晚辈先走一步,赵前辈随后再来。”

赵雨昂微笑点点头说道:“好!你去吧!不过崔老弟!我要告诉你,你回去只说我赵某人随后就到,别的不要讲,如果你要为我先容,那你要自取其辱的。”

崔晓寒想了一下,说道:“他们都是一些正派人,应该要讲理的。”

赵雨昂笑笑说道:“有些自命为正派人士,把别人统统看成邪僻,那样比不正派人更难相信旁人,如果不信,你就试试看。”

崔晓寒略一迟疑,拱手告辞。

只见他弹身一纵,凌空拔起,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飘落在屋上,再一折身,便走得无影无踪。

临走之前,露了一手轻功,年轻人的心情,是可以想见的。

赵雨昂微微笑了一笑,想到自己也年轻过,修养是随着岁月而来的。

他走回到房里,提起包着青虹剑的包裹,也从屋上出去,月光下,看得十分清楚,落身到地上,他果然回头向西,他走得很慢,他在仔细琢磨这件事:“崔晓寒不是坏人,他所说的等我的那些不是坏人,大致也错不了的,但是,他们这样大张旗鼓的来找我,而且是有兴师问罪的意思,到底是为什么呢?”

他想不出原因。他自嘲地笑着自己:“常言道得好: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我赵雨昂自问俯仰无愧,为什么要担心别人来找我呢?”

如此不觉行来,远远地已经看到一座庙。

庙不大,前后两进,中间空着一个大院落,有两株古柏,透出屋顶,老远都可以看得到的。

月光下,红砖绿瓦,高啄的檐牙,给人有一种庄严肃穆的感觉。但是,此刻庙宇的庄严也还存在,而肃穆的气氛已经没有了。

院落里传出来嘈杂的人声。

赵雨昂立即紧赶了几步,来到关王庙,纵身上屋,转到西廊之上。原来这座关王庙前一进是个唱戏的舞台,是为谢神唱戏之用的,后进才是正殿。

此刻院落里边放置了几排长凳,散坐着十几个人,有僧、有道、有男、有女,年纪大的已经是苍发白髯,年纪轻的也有崔晓寒一般大小。

崔晓寒站在中间,显得神情有些激动:“各位都是已经在武林中扬名立万的前辈,但是,我崔晓寒也不是无名之辈,难道各位不相信我所说的话吗?”

其中一位苍须老者说道:“晓寒兄!你要我们相信你的话,要尊重你的人格,可是,你也应该相信我们的话,难道我们大家这样的年龄与名望,会无端的造谣生事?会无端来诬蔑一个与我们无关的人吗?”

崔晓寒嗫嚅地说道:“我当然不会怀疑大家的真实。只是……只是……我觉得赵雨昂不会是那种人,虽然我只是短暂地跟他见一面,我确是可以相信,他绝不是那种人。因此,我觉得其中必定有什么隐情。我才请求各位,待一会赵雨昂来的时候,我们不要太使他难堪,要先把事情弄清楚再说。”

另一个黑黑粗壮的汉子说道:“不要多说了,只要赵雨昂真的会来,一上眼我就可以认得他的样子。就怕他将你支使开了,他心存畏惧,不敢到这里来。”

另一位道家装束的人说道:“我们分别从各地来到了此地,他就是想跑也跑不了。”

言犹未了,就听到有人在屋上应声答话:“请你们放心!赵雨昂绝不会逃跑的。因为理直气壮,天下可以去得,我何必要跑?”

从西廊庑的瓦顶上,飘身而下,十分自然,十分飘逸,落到场子当中。

就在大家一阵惊愕的瞬间,那黑粗壮汉,突然吼叫一声:“就是他!烧成灰我也认得出。”

说着话,人就向前扑过来。

这时候有一位老者伸手一把拉住,口称:“程英名兄!何必如此,人已经来了,还怕说不清楚吗?请稍安毋躁。”

赵雨昂屹立在院落之中,脸上一直挂着微笑,他仔细打量坐在场子里的诸人,除了少林寺的悟明上人,和武当派的紫信道长,其余的人一个也不认识。

崔晓寒此刻对他拱拱手说道:“赵前辈!让我来为你引见!”

赵雨昂说道:“晓寒兄!我看大可不必了。我来了,而且已经等于自报了姓名,大家都知道我是赵雨昂,那就够了。至于在座的诸位,到需要我认识的时候,自然就会认识。”

他说着话时,朝四下里拱拱手,接着说道:“各位召唤在下前来,到底有何指教?”

这时有一位须发俱白的老者,拄着一根拐杖,站起来向当中走了两步,敢情还是个瘸子。他一出来就自我介绍说道:“老夫李羽青……”

赵雨昂哦了一声立即说道:“原来是金陵大老李铁拐李老爷子。赵雨昂失敬了!”

李羽青当年在金陵被尊为“八仙”之首,黑白两道都会尊敬他三分。如今“八仙”俱已凋零,只剩下李铁拐硕果仅存,算年龄已经八十上下。赵雨昂当年当然也风闻过,只是不曾见过面。

李羽青说道:“我们很抱歉,深更半夜把尊驾吵醒不算,还要你到这里来,老夫首先要向你深表歉意。”

赵雨昂拱拱手只说了一句:“李老不客气。”

李羽青说道:“因为尊驾来到金陵,所以他们都要我出面来处理这件事。无论如何我是主位,又有这么一大把年纪,如果有什么开罪了尊驾,还请多担待。”

赵雨昂微微笑道:“没有关系,李老!在下也已经是半百以上的人了,这一点修养应该还是有的。”

李羽青这才回头问道:“各位不妨将事情先说出来,我们然后听听赵兄说明。”

赵雨昂一听,这完全有点开香堂公审的味道,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是,他仍然是面带微笑,静听大家的意见。

可是,他的沉静谦和,并没有获得同样的回响。

还是那个名叫程英名的黑粗壮汉到院落当中,张口呸了一口痰,便骂道:“这个伪善的东西,看起来一派斯文,骨子里是衣冠禽兽……”

赵雨昂拦住接口说道:“兄台是……”

崔晓寒在一旁说道:“赵前辈!这位是名震苏锡的霹雳火程英名兄。”

赵雨昂哦了一声说道:“程老兄!事情还没有说明,先就张口骂人。这是看上老兄是霹雳火的外号,要不然这种态度,是容易引起意外的。老兄既然已经骂过了,就请说吧!”

霹雳火程英名吼道:“跟你这种人还讲什么道理,把你给废掉算了。”

他手里拿的是一双八卦掌,熟铜打铸的,份量很沉。

李羽青说道:“英名兄!我说过,先把事情说清楚。”

程英名对李铁拐似还很尊敬,他舒了一口气,说道:“李羽老!讲起这件事,还是让我火冒三丈。上个月,我在青赐一个朋友家小住。有一天晚上,隔壁邻居的狗叫得很急,接着有人痛哭。我和我朋友,过去探听,原来这家的小姐被人先xx后xx!”

奸淫是武林中的大忌,奸后再杀人,这是罪不可赦的。大家的眼光都集中到赵雨昂的身上。

李羽青接着问道:“英名兄!后来呢?”

程英名气愤地说道:“我问苦主可看到了是什么样的人?”

“苦主怎么说?”

“他们看到的是一个清瘦微须约在五十上下的人,手里提着一柄包着的剑,走的时候没有越墙,而是从大门出去的,门外有一匹青骡,跨上骡子,从容的走了。”

“英名兄!这么说你本人并没有看到?”

“李羽老!我看到了。”

“啊!是你追上去的吗?”

“并不是我追上去的,而是我和朋友走出大门,这个人居然骑着骡子又回来了。一点也不错,清瘦微须,骑着一青骡。他一看到我们,立即掉转缰绳,飞驰而去。”

“这么说,你只有一瞥之间?”

“李羽老!虽然只是一瞥,给我的印象,一辈子忘不了,不只是他的人,那匹青骡,是我所没有见过的。所以,我今天一见,就知道是他!一个狼心狗肺的人!”

程英名说着话,又要冲过来,仍然被李铁拐拦住。

李铁拐望着赵雨昂说道:“赵兄!你对这件事该怎么样来解释?”

赵雨昂站在那里面带微笑,神色自若,缓缓说道:“李老!像程老哥这种事情,相信不止他一件,在座的诸位,一定还有别的情形,我要听完了以后,一起来答复。李老!你看这样可好?”

他的话刚一停,立即一声“阿弥陀佛”!声如洪钟。尤其在这样的深夜里,震得人的耳朵嗡嗡直响。

悟明上人越众而出,手中拄着神杖,杖头有三枚金环,哗哗啦啦响个不停。

悟明上人是当代少林戒恃院长老,生平嫉恶如仇。少林一派,曾经中断了近五十年,悟明上人是上一代仅存的一位,当时他还只是个小沙弥。如今已经望七之年。在少林地位崇高,极受尊重。因为受过断绝香火的苦痛,脾气火爆,他自认不能任掌门方丈,所以,名曰戒恃院长老,经年云游在外。

悟明上人一出来,赵雨昂拱拱手问道:“敢问上人!是不是我赵某人在贵寺又做下什么滔天大罪么?”

悟明上人圆睁着眼睛说道:“你要是在少林闯祸,你能活到今天?”

赵雨昂微笑说道:“如此说来,上人也是替别人打抱不平?”

悟明上人哼了一声说道:“道路不平,自有人来铲修,怎么容许恶人猖狂!”

赵雨昂说道:“上人请说,在下耐心在听。”

悟明上人说道:“上个月我在天目山麓,看到你无故斩断一个老人的右臂。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你是怎么下得了如此毒手?”

赵雨昂说道:“上人既在当场,为何不立即向赵某问罪?”

悟明上人说道:“当时相隔了几丈远,你骑上青骡跑得太快,要不然岂能让你逍遥法外!”

赵雨昂点点头笑了一笑说道:“今天这情形很有开香堂的味道,赵某既然被审,还有哪位再提出控诉?”

紫信道长站在原处朗声说道:“赵雨昂!我见过你的剑术,我也听闻过你的为人,如果不是我亲眼目睹,我也以为你是被冤屈的。”

赵雨昂啊了一声说道:“道长看见赵某又犯了什么罪?”

紫信道长说道:“白昼抢劫,抢的是积善人家的传家之宝,而且还杀了人。”

赵雨昂说道:“请问道长!这事情发生的时间与地点。”

紫信道长说道:“上个月中,地点在松江城外五里史家大院。”

赵雨昂说道:“请问道长!是亲眼目睹?”

紫信道长说道:“我正好经过史家大院,当时我正要仗剑追赶,你的青骡太快。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瞥,我相信看的不会错。”

李羽青顿着他的铁拐,拦住另外人的说话,他说道:“够了!凭英名兄,以及悟明上人、紫信道长他们三位的证言,赵雨昂!我认为你已经死有余辜!再说,相信以他们三位的声望和地位,断不致无故造谣栽诬。赵雨昂!你还有什么话说?”

赵雨昂说道:“李老!按说李老这种说话的态度与语气,是一种有人格有自尊的人所不能接受的。因为这里不是国法公堂,各位也不是有司老爷,我赵某也不是犯人。再说,武林中有武林的规矩。各位之中,有谁是武林盟主?谁是南七北六一十三省黑白两道的总舵把子。如果只是凭着各位一己之见,便将赵某当作犯人看待,换过在座的各位,你们可有人愿意接受?”

程英名喝道:“赵雨昂!你好利的口!”

赵雨昂说道:“程英名老哥!不要以为别人叫你霹雳火,你就可以乱发脾气乱骂人。任何人都有脾气,只有看各人的修养如何,如果赵某和你程老哥一样,恐怕现在已经有人溅血横尸在眼前了。”

李羽青说道:“赵雨昂!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你对方才他们三位的指控,可有何说明?”

赵雨昂朗声说道:“我不怀疑三位的说谎,但是,对我来说我只有四个字的答复:毫不知情。他们三位为什么要这么说,我不知道,那是他们的事。”

李羽青说道:“赵雨昂!你的诚意不够。”

赵雨昂说道:“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诚意的。”

李羽青显然有了怒意,加重了语气说道:“那你这毫不知情四个字,能对付得了今天晚上这种场面吗?显然你是缺乏诚意。”

赵雨昂说道:“李老!你可以直呼我的名字,我仍然尊重你的年龄,尊你一声李老!你的经验与修养,那是人尽皆知的人,你难道不能想到:当一个人的人格被人刻意诬蔑的时候,即使你能说出千言万语,可有一点用处么?换言之,如果各位相信我赵某的人格,即此四个字,已经足足解释一切。如果各位根本先有成见,认定我赵某就是败德乱行的小人,我说得再多,有人相信吗!”

这一顿话,将李羽青这位“金陵八仙”的铁拐李,说得哑口无言,一时搭不上话来。

这时候,人丛中走出来一个人,朝着赵雨昂一拱手,口称:“赵兄!”

赵雨昂也抱拳还礼问道:“请问兄台尊姓大名?”

那人微笑说道:“我姓乌,无名小卒,不足挂齿。我今天出来说话,是希望眼前这样的僵局,能够化开。”

赵雨昂立即说道:“请指教!”

姓乌的说道:“照方才他们三位说法,事情都是发生在最近的一个月之内,而发生的地点,都是在浙江一带。敢问赵兄,你这个月都在何处?如果你能证明你这个月根本不在江浙,就很容易还你赵兄的清白。”

赵雨昂说道:“我这个月正是行走在江浙一带。”

姓乌的紧跟问了一句:“你能告诉我们,你这个月在江浙一带,做了些什么吗?”

赵雨昂直接了当地答道:“不能!”

姓乌的摇摇头,退了回去。

李羽青忽然说道:“这位乌朋友!你是何方高人,老朽眼拙得很。”

姓乌的说道:“李羽老!方才我说过,我只是一个无名小卒,李羽老你当然不认识我了。”

李羽青说道:“今天晚上你是怎么来的?”

姓乌的踌躇了一下,说道:“我?我是误打误撞来到这里。”

李羽青摇摇头说道:“那就不对了!今天晚上程英名兄出面邀老朽来到此地,说是来到此地的都是武林有头有脸的,而且都是与这件事有关的人,怎么有了乌朋友这样的人?”

姓乌的大概没有想到李羽青有如此一说,一时怔住,说不上话来。

这时候程英名一声怒吼:“李老!咱们今天不是来谈不相干的闲事的,既然姓赵的没有什么好辩解的,而且又是我们亲眼看见的,还有什么可说的,今天晚上,我们就是要为武林除害。”

他一摆手上一对熟铜铸造的八卦掌,迎头就是三招重的。

赵雨昂脚下一个飘动,轻盈飘逸,流水行云,连手都没有动,很随意地让开程英名的三招。

程英名三招落空,心里有了警惕。发现赵雨昂当年剑神的名号,不是浪得虚名。

程英名虽然性急如火,也是见过场面的人,他知道今天晚上能够保住不败的颜面,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了。

这时候他收敛了虚矫之气,挥动一对八卦掌,严丝合缝,绵绵不断地紧守抢攻。

勺赵雨昂一边躲了将近七八招,突然一声尖啸,趁着对方攻出一招“夜战八方”。八卦掌分从左右,风搅而出,他从空隙中凌空拔出,折身横掠,飘出圈外,缓缓放下手中的包裹,解开蓝布包着的宝剑,按卡拔剑,只见一泓寒光,应声闪闪而出。

赵雨昂一撇右手的剑鞘,大踏步上前,沉声说道:“程老哥!我已经让了你八招,如果你要再攻下去,我就要还手了。”

程英名八招落空,心里已有退意,但是,只要他今天晚上退出一步,苏锡一带程英名就等于除掉这个人。因此,他已经是骑虎难下。

他自忖:熟铜八卦掌,长有三尺八九,每个重达二十多斤,对方宝剑是轻兵刃,只要一经磕上,任凭如何了得,也要将之磕飞。

心中拿定主意,他就不再答话。

双掌交叉搭在胸前,蓦地一个虎跳,右手八卦掌直指,左手八卦掌直砸,来势猛而快速极了。

赵雨昂向旁一闪身,避开迎面一指。

程英名自以为争得一着机先,立即右手一搅,二十多斤的八卦掌挽起一个掌花,下臂一挺,八卦掌变成了判官笔,以迅雷闪电之势,攻向赵雨昂的前胸三大主穴。

这个变招太快,可以看出程英名有一身真功夫。

赵雨昂突然一吸胸,人向前一躬,右手宝剑蓦地迎面一落,只听得喀嚓一声,粗逾人指的八卦掌前的独指,随剑而落。

程英名大惊,他向左侧一盘步,左手八卦掌横扫护腰,人向左边闪让了五尺。

但是,来不及了。赵雨昂一剑下削之后,剑身翻飞而起,矫若游龙,带着一缕寒光,缠着八卦掌跟进。

程英名知道自己的功力跟别人差得太远,而对方手里使的又是一柄宝剑,哪里还敢硬接,双掌一收,仰身向后一退。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得轻微的一声“嘶啦”,胸前衣服划了一道七八寸长的裂口。

程英名站在那里,脸色发白,他心里有数,那是人家手下留情,只要宝剑稍微向前再伸出半分,他已经倒在现场。

赵雨昂缓缓转身收回剑身,纳剑入鞘。

这时候悟明上人一声“阿弥陀佛!”大步向前,一顿禅杖,声如洪钟地说道:“姓赵的!今天你不把事情说清楚,休想离开这座关王庙。”

赵雨昂回身说道:“上人!我赵雨昂可不想与少林结怨。”

悟明上人呵呵笑道:“除非你能将这几件事情说清楚,否则,你这个怨已经结定了。”

说着话,禅杖挥动如风,横扫过来。

赵雨昂随手就用带鞘的宝剑,一晃而出,使出一个“粘”字诀,顺势一贴,人一使劲,弹飞而出,轻巧地避开这一招猛攻。

悟明上人大吼如雷,二次抡起禅杖,抢奔上前。

赵雨昂朗声说道:“上人!请暂听我赵某一言。”

悟明上人停住禅杖,圆睁着眼睛,问道:“你要说什么?”

赵雨昂说道:“各位!我赵雨昂绝不是多惹是非之徒,否则我也不会退出江湖隐居二十年。但是,我也绝不是怕事之辈,事到头来,绝不逃避!如果各位硬要逼我,今天晚上在这关王庙,就只有血肉横飞的场面,如果各位相信我,事情并不是没有解决之道。”

李羽青拦住悟明上人说道:“上人!且听他说有什么解决之道。只要合情合理,在座的各位也不会绝情不接受。”

赵雨昂说道:“正是因为今天在座的各位都是正派人,激于一时气愤,仗义行侠的人,本来就是为人间除不平。因此,各位今天所给予我的侮辱,我都没有放在心上。因为,是非曲直,自有明白之日……”

悟明上人说道:“姓赵的,有话捡重要的说,别尽在闲扯!”

赵雨昂笑笑说道:“上人是出家人,为何火气如此之大!树有根、水有源,道理总是要从头说起。”

“那么你快说。”

“方才三位所说的事实,我相信都不是凭空捏造的……”

“那你是承认了!”

“但是,我可以告诉各位,三位所说的,我确是毫无所知。各位也要相信我所说的每句话。”

“说来说去,还是那句话。”

“由于我相信三位所说的是真实的,而我自己又确实没有这样败德乱行,因此,使我想到这中间可能是一个阴谋,一个很恶毒的阴谋。”

“阴谋?什么阴谋?”

“各位都是明人,不难想到,这是陷害我的一项阴谋,使我赵雨昂在武林声名狼藉,成为众矢之的,使我在武林无法容身,最好是引起武林公愤,将我赵雨昂除掉,这才是达到他们的目的。”

“他们?他们是谁?”

“我也不晓得。因此,我今天在此地请各位给我时间,让我将事情弄清楚,我一定给各位一个交代。”

“你以为我们能相信你这样的胡诌鬼话吗?今天让你脱身了,你到哪里向我们交代?”

“对不起!你必须要相信我。如果你不相信我,只有一途,那就是关王庙里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那就这样!本来就应该这样嘛!”

悟明上人的禅杖二次再起。

赵雨昂说道:“上人!我赵某这点功力是微不足道的。但是,如果逼我以命相拼,今天会有不少人要溅血当场的。”

“你在威胁我!”

“我是在说实话,而且是一直在说实话。”

此时李羽青拄着铁拐,上前插嘴说道:“上人!赵雨昂说的话,我们可以考量。”

悟明上人说道:“李老施主的意思是……”

李羽青说道:“老朽刚才一直在想,这件事情的确有许多可疑之处。”

悟明上人立即说道:“李老施主不会是怀疑我们三个人所说的都是假的吧?”

李羽青呵呵笑道:“怎么会呢?如果老朽连你们三位的话都信不过,老朽还在金陵立足吗?”

“老施主!老僧失言了!”

“上人和道长以及英名兄的话,自然不会假,但是,各位可以仔细想想。你们三位所见的情况,有一个相同之点,那就是,都不是面对面,都是有一段距离,换言之,都是惊鸿一瞥,是不是?”

悟明上人与紫信道长、程英名三人对视了一眼之后,在眼光里彼此都也已经接受了这种说法。

李羽青接着说道:“在座的各位还有没有说出来的,你们的经过是不是也是这样?有没有人和赵雨昂当面对立,看个清楚?”

在场的人互相看一眼之后,都点点头。

李羽青接着说道:“我们再看一个事实,在座的各位,除了少数与赵雨昂有一面之缘之外,多数只是听闻其名。无论是过去闻到的名声,以及今夜所见的本人,我们会有一个印象:赵雨昂似乎不应该是那种卑鄙龌龊的人。”

赵雨昂站在那里是一言不发,他静静地听着李羽青的分析。不过,他在心里已经服了这位“金陵八仙”的铁拐李,对事情的分析深入、公正、而且服人。这些话如果是换过由赵雨昂的口中说出,恐怕给众人的可信程度,就要差多了。

一直没有讲话的紫信道长此时说道:“依老施主的看法?”

李羽青说道:“栽诬!一个有计划的栽诬。”

大家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李羽青继续说道:“如今易容之术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之事,对于一个并不深交的人,很容易蒙骗住。再就大青骡来说,神骏无比,不可多见,亦可作为证据,但是,像这样的青骡,绝不只是一匹。如果对方有计划的来做,又忒容易了。”

紫信道长说道:“赵施主隐居二十年,有什么深仇大恨,让人如此处心积虑来算计他呢?这一点不寻常啊!”

李羽青点点头说道:“问的对极了!这是赵兄可以想一想说明的吧!”

赵雨昂正要说话,突然那姓乌的插口说道:“李羽老!我觉得问题很简单,方才我已经说过,可是各位没有采纳在下的意见。只要赵雨昂将最近这一个多月的行踪,交代清楚,有地点、有证人,立即就证明他的清白。至于为什么有人设计陷害他,那是以后的事。”

赵雨昂说道:“一个多月以前,我自浙江莫干山出发,沿途游历,前来金陵……”

姓乌的拦住问道:“你在莫干山与什么人会面?谈的是什么事?你到金陵又为的是什么?”

赵雨昂突然心里一动,两眼神光一射,蓦地向前一扑,身形快得如同一闪,左手一伸,极准确的刁住那人的手腕,厉声说道:“说!你是什么人?你想在我身上知道些什么?这一套陷人的毒计,是不是你安排的?”

赵雨昂这一连串的追问,问得很急,左手自然加了力量,姓乌的额上立刻冒出黄豆大的汗珠。他痛得张口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挣扎得一句:“请放手!我……”

突然他的人一软,瘫倒地下。

赵雨昂几乎同时叫声:“有人要灭口!”

悟明上人和紫信道长双双腾身而起,扑上前进戏台屋顶上,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急骤而去的蹄声。

悟明上人和紫信道长怔了一下,又双双飘身而下,只说了一句:“青骡!”

赵雨昂立即说道:“晓寒兄!请立即到大福客栈马槽,察看……”

追风剑客崔晓寒没有等到他说完,已经明白了意思,连话都没有说,弹身一跃,飞越出墙外而去。

赵雨昂再低头看时,姓乌的心窝露出短短的一枚黑色的针头。他小心地用手拈住拔出,约有三寸多长,深深地扎进了心窝,连血都没有流出一点,就这样死了。

赵雨昂拈在手上,紫信道长摇摇头说道:“好毒的吹箭。”

李羽青惊问道:“是苗人用的吹箭吗?”

紫信道长说道:“源于苗疆,但是经过了改良。这种,吹箭是选用特制的钢针,喂了剧毒,藏在又细又短的吹管里,二十步之外,可以吹中人体,不声不响致人于死,内力深厚的可以吹到三十步以外。”

悟明上人说道:“方才那人藏身在戏台屋顶,至少在三十步以上。”

赵雨昂连忙问道:“请问道长!你是怎么认得出吹箭?”

紫信道长说道:“一年以前,路过燕京,看到一位前朝的遗臣,横尸在城外,许多人围观,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后来听人说是死于吹箭。”

“道长怎么晓得他是大宋的遗臣?”

“前朝衣冠,分得很清楚。”

赵雨昂黯然了,低头不语。

李羽青这时候说道:“赵雨昂兄!这一枚吹针,虽然杀死了姓乌的,可替你洗清了玷辱。”

赵雨昂有些神情茫然地说道:“李老的意思是……”

“这一枚吹针杀人灭口,是说明赵兄一路受到栽诬,是一个有计划的行动。”

赵雨昂仍然是黯然无语。

悟明上人说道:“且等崔晓寒回来。”

言犹未了,庙外一阵急骤的蹄声,大家一阵惊愕之后,正要涌到庙外,此刻庙门大开,崔晓寒牵着一匹神骏青骡,青骡上没有备上鞍鞯。

崔晓寒来到跟前说道:“无鞍无鞯,没有跑过的迹象,说明了这样的青骡至少是有两匹。”

悟明上人右手拄着禅杖,左手单掌立胸,低声诵着佛号说道:“赵施主!老僧我相末除,卤莽火爆,罪过!罪过!”

紫信道长也立即说道:“贫道惭愧!”

程英名拱着手说道:“赵兄!真正鲁莽的人是我,方才赵兄能在当时那种受辱的情形之下,剑下留情,宅心仁厚,有长者之风。程英名今日一会,受教多矣!”

赵雨昂抱拳说道:“上人!道长!程兄!千万不可如此说,我辈身在武林,嫉恶如仇,是一项高贵的品德。换过我在当时的情况下,我也是恨之欲置于死地。否则,武林人士的正义何在?”

他又向李羽青以及在场的众人,拱手说道:“一根吹针,一匹青骡,老实说并不能代表什么。只不过由于各位的仁心和智慧,给予我的信赖,我是终身感谢的。然而,站在我的立场来说,这一根吹针和一匹青骡,是不足以证明什么的……”

李羽青打岔说道:“赵兄!你就不必……”

赵雨昂说道:“不!李老高人,相信我赵某绝不是意气用事。而是我觉得到底是什么人,花这么大的精力,设计这么大的陷阱,来制造武林公愤,目的在使我赵某与整个武林对立,而造成两败俱伤,这样的毒计究竟是出自何人之手!他究竟是为了什么?我必须要追查个水落石出,无论是对我自己,以及对各位,都好有一个交代。”

李羽青拄着铁拐走上前来说道:“赵兄的话,光明磊落。老实说,就事论事,一根吹针、一匹青骡、一条人命,虽然也能够证明一些事实,但是,如果说就此可以洗刷赵兄所受的污蔑,那的确是不够的。”

程英名连忙说道:“李羽老!……”

李羽青立即拦住他说下去,自己接着说道:“今天晚上能有这样的结果,一则是赵兄的言行,给大家以信心;再则是大家都勇于认错,都表现了武林君子之风。但是,这仍然不足以补偿赵兄在名誉上所受的伤害。”

赵雨昂拱着手说道:“李老!言重,言重!不敢,不敢!”

李羽青左手指着花白长髯,说道:“老朽叨在岁长一些,难免有点倚老卖老,但是,说的可都是肺腑之言。就目前的情形而论,实在不足以洗刷赵兄所受的屈辱,也不能还赵兄以清白。”

紫信道长说道:“李老施主之意,是要有一个公众场合,郑重其事。……”

李羽青说道:“道长!那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找出主谋者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虽然目的对着赵兄,而受害者几乎是我们整个武林人士,我们应该找出这个人,向他讨回一点公道。”

言犹未了,大家几乎异口同声:“对了!他不但耍我们大家,也险些陷我们大家于不义,我们绝不能放过他。”

赵雨昂站在一旁,状似沉思,这个时候他说话了:“李老!各位的盛意,都是对我赵某的一种奖勉,不过都不是我赵某的意思。”

大家都沉默下来,倾听他的意见。

“在没有证明我赵某是清白的以前,一切的说法都是对赵某的一种厚爱、宽容和放任。所以,我要在此地郑重地向各位告一个假。”

“告假?”大家都有一些迷惑。

“是的!我要告假。我要尽我一切所能,找出这个主其谋的人,了解到他的全盘计划;然后,我再来金陵,拜见李老,请他邀请各位,重聚金陵,到那个时候,才能真正还我清白。”

悟明上人宣了一声佛号说道:“赵施主的豁达与开朗,确是武林中的高人。不知赵施主此去可需帮手?”

赵雨昂说道:“上人的盛意,赵雨昂已然了解。这件事纯是个人问题,我去察访的时候,我明彼暗,因此知道的人愈少愈好。不过上人但请放心,我将尽全力去察访这件事,而且尽快来见李老,以李老金陵一只鼎的声望,届时邀约诸位一聚,武林盛事也,到时候还盼各位共襄盛举。”

大家见他说得辞意恳切,入情入理,便也不再说些什么,纷纷拱手告别,相约未来在金陵李羽青李老的庄院会面。

悟明上人和紫信道长各宣一声“阿弥陀佛!”“无量佛!”相继辞去。

金陵铁拐李羽青最后上前握住赵雨昂的手说道:“老朽诚心欢迎你到敝庄小住。”

赵雨昂也诚恳地谢道:“以后我一定前去拜候李老,而且还有要事要请李老鼎力支持的。”

“不要见外,你看我能尽多大力量,尽管找我。就怕我没有这份力。”

“李老人望一方,一言九鼎。”

“唉!人老了,难免有糊涂的时候,就好比今天晚上……”

“其实还真要感谢设计陷害我的人。”

“是吗?”

“如果不是他们如此精心设计,我怎么能将武林这些高人邀聚在一起,我怎么能认识他们。”

“你真是想得开。”

“任何一件事,有利就有弊,利害相连,确是如此。”

“赵兄还有别的话说吗?”

“有幸会见金陵八仙李羽老。”

“我也一样,希望你早些再到金陵。”

“多谢李老。”

“再见!你要多保重。金陵八仙庄院,盼望你完成心愿以后,前来一聚。”

李羽青走了,铁拐拄在地上的声音,笃、笃、笃,一路响到庙外,渐渐地远去。

赵雨昂伫立在院中,良久没有移动,他觉得今天晚上的遭遇,是他这半生经历中最怪诞,最令人心惊的事,他的心里已然明白,这是要孤立他的一种丑陋的做法,使他在江湖上身败名裂,成为众矢之的,得不到任何人的同情,因此,他就得不到支持,他的任何事情都要落空。

为了达到目的,终于不择手段,这实在是十分可怕的。这也使得他深深地体认到,他所面对的对手,是个阴狠而毒辣的敌人。他的前途,充满了荆棘。他的遭遇是如此,小彬和仲彬呢?他不禁打了个寒噤。

忽然,他一个转身,沉声问道:“是哪一位?”

黑影中缓缓走出一个人,低声叫道:“赵前辈!是我。”

赵雨昂一听倒是非常意外,连忙问道:“原来是崔晓寒兄!为什么没有与紫信道长同行?有什么指教吗?”

崔晓寒上前几步说道:“赵前辈……”

赵雨昂笑道:“其实我真正还应该向你致谢,在众人一致指责声中,你能独排众议,你这份对我的信任,我十分感谢,你这份道德的勇气,我十分敬佩。”

赵雨昂说到此地笑了笑:“你称我为前辈,我只觉得非常别扭。”

“赵前辈……”

“如果不以我唐突见责,我称你一声兄弟。……”

崔晓寒一听大喜,不等他说完,便翻身扑到地上:“如此大哥在上,请受小弟一拜。”

“兄弟不必多礼。”

崔晓寒站起来,恭谨地说道:“大哥!今后的行程,究应要往何处?”

赵雨昂说道:“兄弟!我不把你当作外人,很坦白告诉你,我到金陵是为了一件很重要的事,而且在金陵还有一个重要的约会,所以目前我是没有办法离开金陵的,至于察访陷害我的事,我已经有了眉目,那要等到金陵事了之后,才能进行。兄弟你呢?”

崔晓寒说道:“不瞒大哥,我留下来的心意,就是希望追随大哥左右。不过大哥现在与人有约,留在金陵,我就不便留在这里了。我打算先替大哥察访一下,究竟是什么人要如此设计陷害大哥。”

赵雨昂顿了一下说道:“既然如此,我倒想麻烦兄弟一件事。”

崔晓寒连忙说道:“大哥有什么事,尽管吩咐,用不着说麻烦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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