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格来说,亚丰和季扬不应该给予太多意见,因为这里是大哥一手打造出来的王国。
姜家历代经商,尤其到了冠耘父亲这一代,夫妻联手,更是将家业扩大好几倍,成了国际间知名企业。
姜家子女个个学商,但冠耘对经商不感兴趣,大学毕业那年,为了躲避继承家业的责任,一个人带著为数不多的存款来到南台湾,他一块地、一块地的买,从五头牛、三只羊起家,几年下来,他有了自己的事业基础。
然後,姜家老二奉父母命令南下寻回大哥,却也沦陷在南台湾的美景当中,接著老三、老四手足情深,成为南台湾的新移民,独留体力还算不错的父母亲在北部继续孤军奋斗。
这几年,他们致力朝观光路线走,陆陆续续成立了园艺部门、饭店部门、客服部门等等,成效不错,目前的一百三十五间客房早预约到年底,所以季扬和亚丰才想说服大哥,再增建五百间客房供给所需。
「我有个构想,如果我们和民营巴士业、保险业和旅游业合作,规画休闲路线图,客人来到我们这边,一方面可以享受农庄度假的优闲,另一方面有专车接送他们到旅游景点,不管是玩水、参观海生馆或到国家公园都有,这样不但能满足旅客的需求,也能替我们带来一笔为数可观的进帐。」老二亚丰说。
「没错,最近客服部提出一份报告,我觉得很可行。他们计画研发多项乳制品和纪念品,是外面买不到,也看不到的东西,来供应旅客选购。
「他们打算从下个月先试卖,我已经同意了,试卖评估报告最慢会在两个月内出炉,如果每天能多出两千位顾客,销售成绩会更好。」老三跟进劝说。
「你们估算过两百间客房的成本和回收率吗?」大哥问。
「细节部分还没出来,因为广告和活动设计需要我们开会再讨论。」三个兄弟正谈得起劲时,有人来敲门。
「请进。」老三季扬说。
进门的是主管厨房的林妈妈,她两手绞著围裙,一副有话说却又不好意思说的样子。
「林妈妈,有什么事尽管说。」老二亚丰说。
「我是想,能不能请亚丰先生把——调到别的部门?」
这些话实在很难说出口。她明白,厨房是——能待的最後一站,再要求把她调走,恐怕只能将她调到飞云农庄外头。
又来了!亚丰开始痛恨自己掌管人事部门。
「她又做了什么好事?」他想杀人。
「——很认真,真的,没有人像她那么努力想表现,只不过……」
顿了顿,林妈妈能替——讲的好话实在不多,但想起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求她别告状的可怜模样,她又不得不绞尽脑汁多编些好听话。
「只不过她的行动能力像白痴?说吧,她又做了哪些蠢事?」季扬看好戏般盯住二哥的愤怒表情。
「她切苦瓜削皮不去子;芹菜只留叶子扔掉茎;盐巴味素分不清,这些都是小事,她在厨房一个早上,十根手指七根伤,员工嫌午餐有鱼腥味,但我哪敢说那是——的血,亚丰先生……」
林妈妈很为难,就算她不在意有了——後工作加倍,她还是得保护大家的安全啊!
要不是——开了瓦斯炉,火没点著任由瓦斯外泄,却完全没知没觉,差点害死七条人命,她多半还会忍下去,可是……唉!她只能说,——不适合在厨房工作。
「我知道了。」
骤然起身,亚丰凝住一脸寒霜,大步跨出屋外。
「亚丰先生……」
林妈妈回头看看大老板冠耘和三老板季扬,一个冷漠、一个似笑非笑,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
不行,亚丰先生怒不可遏,——会倒大楣,她得跟著,想办法救人。
门是被踹开的,——吓得弹跳起来,手上盘子以垂直方式落地——
锵!一个变四片,复利成长。
「对、对不起。」
这是她进入飞云农庄後的第一百七十七次对不起,如果说对不起是一项工作,那么这就是她截至目前为止,做得最棒的一份工作。
他步步逼近她,狠狠瞪住,气势吓人。
他的眼睛很凶,有点像万华之狼,一口、一口……呜……她的肉很酸,不好吃啦!
乖乖地,她低下头;乖乖地,她用头顶看他,以表示崇拜之情,虽说,她爱死了抬头凝视他的帅脸。
「你专做好事?」
呜……他的声音很凶,很像万华之狼啦。
「对不起,我打破盘子……」
一百七十八!
声如蚊蚋,仿佛说得越小声,罪过也会跟著变小。
「大声一点。」
跟随在他暴吼之後的,是一记重捶。
呜……他的动作很凶,很像万华之狼啦!
就这样,在万华之狼面前,她的头越垂越低,一分分接近地面,直到折腰,成了日本人的九十度鞠躬。
「对不起,我错了,我不应该打破盘子。」
认错之後,她蹲下身,捡拾她的「复利」……
「嘶……」——倒抽一口气,第八根手指遇害,血从指端迅速冒出。
「啊!」
这一声是跟上来的林妈妈发出的。
可怜哦,一天之内流那么多血,晚上得给——煮碗猪肝汤补补。
鲜红的血惹红亚丰的眼睛,一个箭步街上,他拉住——就要往外。
「亚丰先生,不要赶她离开,我留她在厨房就是了。」林妈妈同情心大作,置厨房众员工的生死於不顾。
了不起,不让她碰刀、碰瓦斯、碰热汤、碰菜……然,除了这些,厨房里还有什么可以碰?
「请你不要赶我走,我以後一定乖乖,我洗菜会削皮;记得芹菜不吃叶;切肉不加血;咸的是盐、甜的是味素;开瓦斯时注意小心,不让瓦斯外泄……」——
喃喃把林妈妈交代她的事一项一项复述,但她还是不明白,甜的明明是糖,怎会是味素?
「什么!?你让瓦斯外泄?」亚丰陡然回身,抓住——的肩膀问。
「我、我……」
眼泪滚下来,红红的两酡嫣然浮上双颊,她美得不像话的哭相,再度呈现在他眼前。
「你不知道瓦斯外泄会死人吗?」
吼叫、再吼叫,这是他唯一能对她做的最残酷事情——
的泪流、血也流,天!她身上的水分多到不像话。
看不下去了,亚丰抽出两张面纸,迅速将她的手指圈起来,用力止压,这一压,止住了红色血液,却压出她更多泪水。
「请你、请你不要。」她哭得像八点档女主角。
「我没有要谋杀你。」他咬牙切齿。
偷偷看他一眼,他的牙关用力过度,在下巴左右侧形成两道张扬势力,——抖抖颤颤,望住他的双眼泄露出恐惧。
「你的手……」她指指他粗残的止血法。
「你在怕什么?」
受不了她的表情,好像他是动物园里的凶猛禽兽。
「你、你好像万华之狼。」
抖抖抖,她一不小心把心中的话全盘出口。
「你说我是万华之狼!?」
他没控告她谋杀,她反而指控他是狼?他要真是狼,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一口咬下她这颗笨脑袋。
「不是啦,我只是说……好像……」
泪滚得很凶,他越大声,她的泪就流得越顺畅。
「像?」音调往上扬了扬,左手也跟著往上扬。
他要打她了,她知道,他马上要打她了!脖子来不及缩,他的大手落在她的右脸颊,痛在下一秒钟侵入知觉。
抹抹抹,他用了八成力道帮她擦泪,他拿她的脸当牛皮刷,泪拭去的同时,顺道谋杀掉她右脸三千五百万个细胞。
「你……做什么?」她愣愣地,一瞬也不瞬地望著他。
他的动作很粗鲁,可是他的眼神中……有抹一闪而逝的温柔。
他在做什么?擦眼泪这么明显的事情还要他来解释?
火气更旺了!大眼一瞪,瞪掉她的注视,——垂头,将眼光落在他的鞋面上,拚命回想他眼中来不及捕捉的温柔。
停下手,他才发觉自己在她的脸庞上弄出一片红肿。
「对不起。」——的第一百七十九次。
「对不起什么?」因为她脸上的红肿,他有一丝歉然,口气缓了缓。
「对不起我让你好生气。」
他在气她什么?气她说他像狼,气她泪掉得太过分?气她不会做菜?气她从一个部门调过一部门?不管是哪个理由,他都有理由气她。
「所以你认为问题出在我生气,而不是你自己做错事?」
她很懂得挑衅他的怒涛,亚丰深吸气,不想被她气死很难。
问题出在我生气,而不是你做错事?
这句话太难,他生气和她做错,不是同一回事吗?——理解不来他的高难度问题,摇摇头,继而迅速点头。她不晓得哪个回答才是正确,便回了个复选答案。
她居然回答「对」?
该死的女人,她逼死了他仅存不多的耐心,将他推向疯狂边缘。用力抓住她的手腕,他将她拉出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