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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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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钱是最能带给人们安全感的东西,所以我们要学会存钱,只要身边有钱,再困难的事情都不会为难到你。」

是吗?他也曾经这样想过,于是他拚命赚钱,可是在他拥有很多很多钱之后,还是没能力认识安全感,他的安全感在父亲死亡、在他被接回傅家时,遗失……

「像我二姨啊,年轻时嫁给我们庄里最有钱的男人,没想到姨丈染上赌瘾,没几年就把家产败光,还染上肝病,没多久被人发现死在竹林里,留下我二姨、表妹、表弟和一屁股债。阿嬷常说,在他们家很富有时,二姨不会算计,才会落得这个下场。」

「后来呢?」傅恒问。

「后来什幺?」

「你二姨。」

「哦,她带着表弟、表妹搬回娘家跟阿嬷住,爸爸出面替她把债务还清。所以你看,解决问题的永远是钱,不是人。」

「你把钱看得太重要,大部分时候事情不像你想的这幺简单。」

「你的口气和我妈妈很像,她气阿嬷又枢又吝啬,可是我觉得没什幺不好,要不是她节俭,怎幺能在早年丧夫的情况下,养大两个女儿?要不是她养大我妈,我妈就不会嫁给我爸,更不会生下我,所以是她的勤俭才有今天的我,所以节俭是人生最重要的工作。」

说起阿嬷,小题满脸崇敬,她是她至尊无上的精神领袖。

「她有多节俭?」他喜欢小题说起亲人时的神采飞扬。

「奶奶在床下放一个瓮,盛水洒把绿豆,隔三天就有豆芽菜可以吃;我们养鸡、养猪、养鹅、养鸭,有空的时候,我还会去水田里钓青蛙煮『四脚汤』,有次我不小心钓到蛇,很重、很肥的一条,吓得我一路哭回家。

我一边走,一边把竹竿拿得远远的,蛇在我前面晃啊晃,它没死哦,身体还在缠缠绕绕,我好怕它会缠上我,人还没回到家里,哭声就传进前院,我阿嬷一看到我,不是跑来安慰,而是四处翻布袋来装蛇,开始计画要清炖,还是大火快炒。」

傅恒听她的故事听得津津有味。她和她阿嬷之间的温馨,是他和祖父之间从未有过的。

「怎幺没想到把竹竿丢掉?」他问。

「不行啊,我还要拿竹竿钓鱼、钓虾,丢了就没得钓了。」

「当时你心里一定不好受。」

「才不咧,我阿嬷逢人就夸我!知不知道小学时候,我放学回家,放下书包第一件事是什幺?」

「写字、煮饭?」

「不对,我趁天色没暗,赶紧到池塘边钓鱼,池塘里面的吴郭鱼又肥又大,我常常丰收,提着一桶鱼,沿街贩售。」

「别人不会自己去钓,干嘛买你的?除非池塘是你们家的私产。」

「这你就不晓得了,我有独门秘方,吃过我的鱼饵,它们对别人家的饵就兴趣缺缺。」

「说说看。」

「我把太小不能煮的吴郭鱼剁碎,混一点点晒干的小虾米,再和一和面粉,那味道香得不得了。」

「听起来有点残忍。」

「哼!我用心良苦耶,我在推翻一个千古定理。」

「什幺定理?」

「虎毒不食子,我就不相信钓了那幺一大堆,会钓不到吴郭鱼的亲生父母亲。」

小题话说完,傅恒摇头大笑,真是个古灵精怪的小女生!

「喂!」小题唤他。

「怎幺样?」傅恒应答。

「你笑起来很帅,你应该多笑的,这样淳淳就不怕你了。」

小题的话足魔术,能变出他的笑容,也能没收他的笑容。他一本正经问她:「吃饱没?」

「思,吃饱了。」

「我送你回去。」开心夜晚到此截止。

爬上第二层楼,小题开始唱歌:「雪花随风飘,花鹿在奔跑,圣诞老公公,驾着美丽雪撬……」

在顶楼房门前站定时,她回身问傅恒:「你有没有心静自然凉?」

「我不热。」他回答。

「虽然不热,我还是想建议你脱下西装外套,拔掉领带。」

「做什幺?想学狐狸精非礼我?」

「不是,我怕你晕倒。」小题翻翻眼睛,好心没好报,他的小人心不是她这个君子腹所能想象。

「里面很乱吗?放心,我的心脏还算强壮。」

「随你,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小题耸耸肩,拿出钥匙,深吸一口门外的冷空气,打开门。

铁皮屋因白天太阳的曝晒,一踩进门,蒸腾的热气迎面袭来,教人差点窒息。

小题迅速打开小窗户,虽然夜晚的风对她的小阁楼帮助不大。

走进浴室,她拧来一条湿毛巾,再走出简陋的浴室时,傅恒已经脱下外套、领带,用一种压抑忍耐的态度看她。

小题走到他身前,把湿毛巾覆在他的额头上面,自己额头也盖了一条。

「这样子有没有好一点?早叫你脱外套的。」

「这里没有冷气吗?」

「冷气?哦,之前有一支电风扇,可是被我同学吹坏了。刚我要把剩下的果汁包回来,你就不肯,害我-得肚子快胀毙了。」

耸耸肩,她相信继续住下去,自己的耐热程度会好到出奇。

「这里起码有四十度,你不晓得过热也会死人?」他的口气不好。

小题偷眼看他,他的愤怒有没有一部分是为她心疼?

会吗?会不会再多待一会儿,他的心疼会促使他将自己带回家里,从此登门人户,由她主控交往权?

「还好吧,明天天二兄,我就出去找新工作,不会在这里待太久,何况往好的方面想,这里的冬天一定暖和得让人不必盖棉被。」

她尽量说得不痛不痒,自在优闲地欣赏他的眼色——她假设,他的眼神叫作舍不得。

「这里连一天都不能睡人。」

「你太夸张了,我已经住两天了,昨天还比今天要热得多,而且,我有低血压,一睡着就会睡到不省人事,没问题的啦。来,毛巾给我。」

酷热加低血压,再来个不省人事,她不相信他还能继续无动于衷。

小题走进浴室,没多久她出来,两人额头上又是一阵沁心凉爽。

「你如果真的受不了,我们到外面去坐,外面比里面凉。」

话才说完,她的手腕便让一只大掌抓住。

哈哈!他要带她回家了!他要带她……回……

哦哦,讯息错误!两秒后,他们仅只是靠在外头半人高的低墙上。

月明星稀,万里无云,夜风阵阵吹来,一扫刚才的闷热,两人同时叹了口气。

不过在房里一会儿工夫,他的头发竟然就已湿透。汗水沿着他的发线往下流,他的衬衫打开两颗扣子,性感的胸膛在夜色中展露,这样的他不再给人冷静淡然的感觉,而是带着一种野性的美感。

这个男人,要是没有钱,女人也会趋之若骛吧……

「好多了,是不是?」小题问。

「嗯。」

「昨天晚上,我本想在外面睡觉,可是躺不到两个小时,我就投降,把床搬回屋里了。」她继续用「天真无邪」的态度,描述住在这里的可怜经验。

「为什幺?」

「蚊子罗!房东又不提供蚊香,害我被咬惨,再加上我同学恐吓我,要是有个变态魔上来,我救命喊得再大声,都不会有人听见,所以只好乖乖搬回房间住罗。」

变态魔出笼,小题不信他不开口相邀。

可惜他并没有。

「你应该回家。」

「回屏东吗?才不要。」小题摇头暗自叹息,看来今晚拐不出他另一份同情心,请吃饭大概是他同情的极限。算了,放弃。

「你和家里吵架?」

她不想在「离家」这个话题上绕来绕去,绕掉他们之间所剩不多的时间。

「不谈这个好不好?我们来谈谈淳淳,你为什幺想娶淳淳?」小题要是有本事劝他回心转意,她会颁奖给自己。

「她是个最适合的对象。」

适合?不带感情的字眼,解释他对婚姻的需求。

「为什幺?她很会做菜、教养子女?还是她有什幺我不晓得的特异功能?」

小题想告诉傅恒,自己的合适度也不错,他可以考虑考虑她,但又怕吃紧弄破碗,于是便把后面的话给吞回肚子了。

「她很单纯,结婚后,她过她的生活、我过我的,我们不会互相干扰。」

「哦……我懂了,你是一个差劲的男人。」

「差劲?怎幺说?」

「你需要一个婚姻,又害怕被婚姻约束,你看上淳淳,是因为她够笨,笨到不会想约束丈夫,笨到乖乖被约束也不懂得抗议。」

「你说得很……切合。」

的确,这是他娶淳淳最重要的原因,他迫切需要一个婚礼、一个婴儿,好在期限内拿走爷爷所有的财产。说实话,他不缺那些钱,他要的只不过是想好奸观赏「亲人们」的丰富表情。

「你有没有想过,淳淳不是芭比娃娃,她有自己的感受和想法,你没有权利操控她的人生。」

「只要她替我生下一个小孩,我可以放她自由。」傅恒说得天经地义。

「这种说法更自私!说透了,你根本不想要婚姻,对不对?」小题咄咄逼人。

「有没有婚姻对我而言并不重要。」傅恒实话实说。

「既然不重要,为什幺非急着结婚不可?」

「因为有人觉得很重要。」他的嘴角噙上一丝冷笑。

「我不相信你是那种为了别人需要而将就的人。」

「我的确不是,但我会为了让别人难看而将就。」

「你说什幺?我听不懂。」小题仰头,满是怀疑。

面对她充满疑问的眼睛,傅恒退缩。「今天晚上说太多话,我应该回家了。」

「哦,好吧!」小题很想打破砂锅问到底,但她没忘记,他们还「不熟」。

「我去帮你拿外套。」

小题转身走进屋里,傅恒跟在身后,进门前,那股让人窒息的闷热再次迎面袭来。

小题的话突地窜上他脑海——变态、蚊子、低血压,每个纷乱扬起,他就一阵胆颤心惊。

突然他抓起她的手,冲口说:「不要住在这里。」

「不住?怎幺可以不住?昨天我才缴了三干块钱给房东,这样一来我不是亏大了?」

「三千块钱我补给你,这里不是人住的地方。」

说着,他打开她的衣柜,把里面少得可怜的家当,一样样扫进袋子里面。

「我再也找不到另外一个比三千块更便宜的地方。」

「我提供你一个不用钱的顶极豪宅。」

「哪里有这幺奸康的地方?不会是预售屋吧!」

「我家,」

东西收奸了,这个十八层地狱,他连一秒钟都待不下去。

「你家?」她灵活的头脑暂时转不过来。

他说他家……事情真的这幺顺利吗?在她放弃博取同情之后,他居然提出邀约?

等等,刚不也是这样,她放弃他请吃饭的念头后,他就带她去餐厅;她放弃博取同情后,他就邀她到他家里住……

为什幺他不爽爽朗朗、大大方方,表现出乐于助人的态度,非要撑到最后一秒钟才肯开口帮忙?

这个男人,是个又ㄍ一ㄅ又……好的男人。悄悄地,小题在心里替他打了一百分。

他拉她下楼,不让她锁门、不让她关窗户,他暂时剥夺她的行动自由权。

「等等,我要先去向房东要回三干块。」她拿到他的同情之余,没忘记要回她的「投资」。

「不要了,我说过会补给你三千块。」博恒一口拒绝。

可是……可是加上他给的三干块,她可以留住六千块啊……

眼巴巴看自己从房东家前,过门而不入,她可爱的新台币,从此两地相隔,只留思念。

今天晚上的傅恒很不对劲,不但跟踪仅有两面之缘的女孩回家,还请她吃饭,到最后居然把人连同行李一口气搬回家,这种行为绝对不是冷静的股市之神做出来的。

既然不是他做的,那幺提着行李飞快往前走的男人是谁?别问我,我也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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