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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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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一个穿著黑色舞衣的小女孩趴在桌前,在粉红色的日记本上涂涂写写。www.xiaoxiaocom.com

她还不习惯一个人的生活,但外婆在疗养院,姊姊为筹措她的学费,到病患家中当特别护士。她把cd开得大大声,让布拉姆斯的曲子赶走寂寞。

她有一点点知道,以前她和姊姊上学、上班後,外婆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寂寞了。

姊姊不在家,她大可多赖一下床,但习惯养成,一朝一夕想改变有困难,因此,她照旧五点起床写日记、五点半练舞,六点半洗澡准备上学。

一九九九年四月二十四日

姊姊非要我出国不可,其实我根本没把握能通过皇家芭蕾舞学院的甄试,那里聚集的都是些顶尖舞者,亚洲人想打进去,好困难……

我的压力很大,可姊根本听不进这些话,怎么办?何况,我好不容易才和傅毅爵搭上线,梦中王子呵,如果我出国,不是代表了另一次的分离?

博毅爵……对他,我有一种众里寻他千百度的感觉,仿佛我们本来就该在一起生活、一起快乐、一起幸福,分开是不对的,我喜欢他,真的超喜欢的。

学校里,有许多女生都喜欢他,但我晓得,她们的感觉都没有我的强烈,别问我为什么知道,我就是知道!我相信总有一夭,我会和他在一起,我们是密不可分的两个人。

阖上日记,思颖开始一天的工作,跳舞、洗澡、准备上学,不过和往常不同的是,她在牵脚踏车准备出门时,一辆汽车停在她家门口。

「小颖,是我,快上车。」又慈半个身体伸到车窗外面,对著思颖猛挥手。

「你怎么来了?」停妥脚踏车,思颖走到车窗边。

「我拜托品帧哥哥带我来的呀。别说话,先上车,我们两个一起去上学。」

「哦,好!你等等。」思颖没反对,她转回身,将车子牵进家门,锁好门,大大方方坐进车子里面。

品帧坐在驾驶座、又慈坐前座,唯独她最想见的人不见踪影。

「别找了,我大哥出差,过几天才会回来。」又慈取笑她。

「哦!」明显的失望挂在脸上,思颖的心情很容易猜测。

「不要失望嘛!过几天他就回来了,何况你可以到我家里玩,到时,想见到大哥还不容易。」

「真的吗?我可以到你家里玩?」

十八岁的女孩尚不懂得掩饰快乐,一句话把她的精神再度提起。

「当然是真的,品帧哥哥,我可以邀请小颖到我们家玩吗?」她已经迫不及待想替大哥和「偶像」牵线。

从後照镜中望去,思颖期待的表情尽入眼底。她单纯得让人心喜,这样的女孩谁都舍不得伤害,他能体会毅爵的维护之情,换了他,他也不愿别的男人伤她,不过就眼前的状况看来,能伤她的大概只有毅爵了。

「品帧哥哥,可以吗?」

见他久久不说话,思颖以为不行,著急神情浮上,一排洁白贝齿咬住下唇,浓浓的眉毛堆叠成山峰。

她叫他品帧哥哥?他们有那么熟了?但品帧一点不觉得怪异,自然而然接受她的称呼,仿佛她本就该这样唤他。

「可以。」

话-说,品帧余光扫向俊照镜——浓眉瞬间舒展开,喜悦重回脸庞,她的愉快染上他,不爱笑的脸庞闪过笑意。她是个让人开心的女孩子,

「谢谢你,下次我表演的时候,一定送一张票给你。」

每次上台,照例她会拿到两张门票,一张给姊姊,姊姊会带著妈妈的遗像来看她表演;另外一张她很少送出去,这回,品帧对她好,她自然也要对他更好更好,这是个简单的逻辑。向来,思颖习惯用这种方式来处理她的感情。

「不公平,为什么只有品帧哥哥有?我也要一张门票。」又慈嚷嚷起来。

对厚,又慈对她也很好,怎么办呢?她已经答应给品帧哥哥了呀!浓浓的眉头往上拱,在额间皱起两道抬头纹。

她的表情真多,每一秒都有新变化。频频看向後照镜,品帧喜欢上她千变万化的表情。

「可是……可是我们舞团只会发两张票,其中一张我一定要给姊姊,只剩下一张,怎么办?」思颖咬住食指。对十八岁少女来讲,这是个难解问题。

贪看她的表情,品帧故意不出口解决她的困难。镜里的她一忽儿皱眉、一忽儿瘪嘴,都是一张摆了五官的脸,但她的脸就能挤出无数种表情,还自然得让人不觉得突兀。

「你对我不好,我要跟大哥说,叫他不要喜欢你。」

对又慈而言,一张票关乎的是友谊而非价值。思颖是她的偶像,而且在短时间内,她升格为最好的朋友,听清楚,是「最好」的朋友ㄋㄟ,不是普通朋友哦。

「我……」为难、为难,超为难啦!

君子重信重义,可是又慈是朋友……时而皱鼻、时而歪嘴,她用脸颊在思考问题。

「我……」

接在两个「我」之後,她的屁股挪到座位中央,手臂攀到前座椅背上,讨好巴结的笑靥扬起,凑近品帧耳畔。

她没向男生撒过娇,不晓得这种方法正不正确,可眼前,这是她所能做到的极限。

「品帧哥哥,我可不可以收回刚刚的话?当然,我知道这样做很差劲,可是……又慈是我的好朋友,我不应该对不起她……我想、我想……」

热热的气息吹上品帧耳畔,属於少女的淡淡体香传入他鼻内,那是种醉人的甜蜜。

在一会儿闪神之後,她的谄媚启动他的笑觉神经,笑在他肚子里绕过一圈,品帧努力维持他的面无表情。

「可以。」

「啥?」思颖没听懂他的意思。

「可以收回你的话。」他努力不让笑意脱缰。

「品帧哥哥,谢谢你!」

下一秒,甜甜的吻贴上他的颊边。

这是「好心有好报」,还是「福利大放送」?品帧愣住,恍惚间,他差点忘记该在校门口停车。

「喂!穆思颖,那是我的品帧哥哥,不是你的。」又慈对她反弹,品帧是她一个人的守护天使,她不打算将他出让。

「哦!对不起,我忘记了,又慈对不起、对不起,下次不会乱亲他。」吐吐舌头,思颖得意忘形。

忘记了?很棒的说法,她忘记他们只见过两次面,还没熟悉到能唤他品帧哥哥;忘记只是一声可以,恩惠没有大到值得一个吻;更忘记对於男人,不宜太过亲昵。

墨镜下的眼睛饱含愉悦,只是两个小女生都看不见。

「再不下车,你们都要迟到了。」

淡淡的一句提醒,没加上过度情绪,这让又慈放下心。

他还是人自花丛过、片叶不沾身的品帧哥哥,他对思颖的动作没反应,和对所有处心积虑想巴上来的女人一样。

又慈认真相信,品帧专心等待著自己长大。

「原谅你一次,下次不准再犯了。」又慈警告。

「保证不犯。」

两个小女生在品帧面前打勾勾,完全无视於他的存在,一个认定品帧是她的专有财产;一个为自己不小心踏入内有恶犬的私人产业,频频说道歉。然後,误会冰释,两个人挽著手亲亲热热离开。

车厢内,思颖的味道还在品帧的脑海间盘绕,厘不清自己的想法,品帧甩甩头,驾车离去。

一间陌生卧房、一个陌生书桌,不陌生的是她的蓝色日记簿。

趴在桌面上,振笔疾书,在这里,溱-没有太多私人时间,院长说对了,病患是个难缠女人,这十五万块没有她想像中好赚。

一九九九年四月二十七日

亲爱的妈妈:

今天是辛苦的一天,碰上一个不合作的病人,我的耐心几乎派不上用场,很累,但想起这笔薪资能供小颖出国,便觉值得。

再见到又慈,才发觉时光匆匆,当年的小学生已经长成美少女,她和她的母亲一样漂亮,只不过性格好得多。

她不记得我了,我也没去提醒她,不过,她对我的态度一样热情。平日她的活动范围在楼下,而我工作的地方局限在四楼,我很少下去,所以只会在地上楼向母亲请安时,才会碰到她。

我的病患傅太太长得雍容华贵,想来年轻时一定是个大美人,总觉得她眼熟,但实在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大约她有张漂亮的明星脸吧!

我想,她很不能接受中风的事实,时时刻刻都在发脾气,食物不合胃口,发脾气;阳光透过窗帘,发脾气;床单花色不喜欢,发脾气;不过,发得最严重的,是她在国外工作的丈夫,没有因为她的病而留下来。

每每,想起她的丈夫,她就要诅咒起外面的狐狸精,稍稍有几分姿色的仆佣在她面前晃过,她便要大声咆哮,丢瓶子、扔杯子。

这种婚姻除了悲哀之外,我实在找不出其他词汇来形容。

当然,我也没逃过。这时,我就不免要感激小时候你逼我练舞,大概是学过舞蹈,虽然学不出像样名堂,至少反射神经不错,连连闪过她几次攻击後,她便放弃用这招来对付我,只不过,我不晓得她会不会向儿子告状,要他把我这个「可恶的贱女人」换掉。

几天没见到他,听说他出国去了。他不在家,让我松口气,他是个气势迫人的男人,常常往他身边一站,周遭就空气稀薄起来,第一次,我觉得害怕人……

日记没写完,一个闯进门的男人,让溱-急急将日记阖上。

是他!他回来了。

溱-离开椅子,拉开两人距离。

但他拒绝她的动作,手一拉,把她拉回他身前。

他要做什么?

话来不及出口,但见他粗犷的大手轻柔地拂开她额间刘海,动作温柔得教溱-不敢呼吸。这是一个她不认识的傅毅爵,霸道不在、冷酷不在。

「她伤了你?」他质问。

这对母子很怪,当母亲的时时刻刻把「我儿子」挂在嘴边,他却从未出口喊她一声妈,对他而言,「她」是母亲的代名词。

「我没事。」

想躲开,他不准,撕掉她额间纱布。

那是道三公分长的伤口,血凝住了,裂开的皮肉翻出一道深沟,这道伤从她额角贴上他心头,痛不单单是她一个人的事。

「你自己是护士,不晓得这种伤口应该立刻缝合吗?」

「我还没有时间,等傅太太睡了,我会去处理。」

天晓得傅太太有多难缠,常常一个呼唤,她就必须站到她面前,否则,下场不是她额间多道伤口,就是漫无止尽的辱骂,而且,这个游戏她乐此不疲,一天总要玩个几次方肯罢休。

「不用等,现在马上去。」托住她的後腰,毅爵硬要架著她上医院。

「不行!傅太太的诵经时间快结束了,我必须……」

毅爵冷冷的眼光扫向她。什么必须,驳回!

他继续托住她的腰往外走,在往楼梯方向前,他先进入傅太太的房间,没敲门,直接进去,打断她诵经。

「毅爵,你回来了!吃饱饭没?我让张嫂帮你煮点心。」

对他,博太太总是一副诚惶诚恐的讨好态度,溱-不明白为什么,只是这个时候的她,容易相处多了。

「不要再玩虐待护士的无聊游戏,更不要把她们当作你的假想敌,如果她走掉,对不起,我不会再帮你找任何一个护士。」

他没半分表情,语调淡漠,但听话者清清楚楚接收到他的恐吓。

「我……对不起,我只是一时情绪失控,以後不会了。」傅太太对毅爵软声,眼光却瞪往溱-方向。

该死!居然别的没学会,先学会告状,就是有这种狐狸精到处勾引男人,才会造成别人的家庭危机。胸口上下起伏,她绝不会让她好过!

「最好是不会。」

毅爵拉起溱访就要往外走,傅太太忙喊住溱访。

「miss穆,我要洗澡。」她企图留下溱。

「她要去医院缝针,我让管家上来帮你。」他简单交代,就是决议。

走出房间,毅爵一言不发领前而走。

溱-向前快走几步和他并肩,侧望著他的眼睛,她想从中找出他的想法一样幽合、一样沉静的双瞳,是片跨不过去的藩篱,她不懂他,从一开始就不懂——

坐上车,她合作;绑安全带,她合作;下车,她合作;缝针,她一样合作。

如果他是个对手,她便是伺机窥伺的猎物,仔细观察著他的一举一动,猜疑著他的动作背後,存著什么目的。

「饿了?」走出医院,他绷得死紧的脸,出现一丝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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