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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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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啦,明明是褒扬的字句,为何从他口中说来,贬的意味硬是比较大?

「还好啦,为老板着想,是身为员工的责任之一。」怎样,是不是再也找不到一个比她更好的员工了?

她说得真诚,让他的讽刺续不了口。对个不懂讽刺的女人采取讽刺行为,简直浪费口水。

「老板,你的股票是不是赔钱?」

他冷眼睨她,股票在他手上要是有本事赔钱的话,换她来当老板,轮他做饭摘花,侍奉她「亲近大自然」。

「最近你的心情不好,对不对?」

她又知道了?瞪她,再瞪,多和她相处几天,他会得斜眼症。

「我妈妈常说:心里不愉快的话,要说出来,不然憋在心里,早晚要得忧郁症。」

很好,在蜂窝性组织炎之后,她又估出他另一病症,看来他真要找一天到医院挂号。

还是不说话?亮君拉拉他的袖子,肩膀前后摇晃。

「说啦、说啦,把不快乐的事情说出来。」她没注意到自己的动作叫作撒娇,这动作她对妈妈做习惯了。

靳衣却注意到了。常有女人对他撒娇,但没有人用过这么干净的撒娇方式,她们的目的通常是想自他身上获得财物或者承诺爱情,而她的撒娇想得到什么?他的不快乐原因?

推开她的手,他不习惯做没有目的的人际交谊,他和任何人在一起、做任何事情都有目的,他算计自己的每分行动,并预估行动之后引发的效应,她的简单让他无法适应。

她没注意到他的推却,还白目地走上前,又抓起他的袖子摇晃。

「说一下下啦,你一定是太闷了,没有老板娘来陪你,心情不好对不对?」

今天没有老板娘来访,他肯定气闷,听说男人的虫虫储存太多,会影响情绪,果然不错。

他又瞪她。这一眼的意思是--他昨天才恐吓她,不准在他面前喊那些女人老板娘,她偏又犯。

而亮君解读这一眼的意思是--她猜对了,老板心情不爽,因为「虫虫」在他身上蠕动,痒得让人难耐。

于是,她自作主张开口。

「给我电话。」

「什么电话。」

「老板娘的电话呀,你放不下自尊,没关系,我帮你找人,我保证你陪过老板娘,心情会不错。」

「-连我的心理生理需求都要照顾,会不会太辛苦?」

「这是好员工应该做的事。何况你一定很希望我替你解决窘迫,才会出来找我吧!」亮君估计,若非事关紧急,他哪里舍得离开他的宝贝计算机。

他要她解决什么窘迫了?

「不需要。」他回答得斩钉截铁。

「不要我帮忙,干嘛特别跑出来找我?」她闷声说话。

是啊,干嘛特别跑出来找她?纯粹为了知道她喃喃自语地在说些什么废话?

无聊!

「说嘛,为什么找我?」亮君抓住他不放。

「我肚子饿了。」

随便塞出借口,甩掉她的手,捧起身为老板高高在上的尊严,他进屋。

肚子饿?亮君看手表,下午三点钟,肚子饿?会不会饿得太早一点?算了,老板就是老板,认命,抱起花,亮君离开大树下。

老板吃错药,亮君肯定。

他十点陪她吃早餐、十二点午餐、三点晚餐,然后一个人躲进工作室,不准她进去,直到半夜十二点,你说,是不是有鬼?

她不敢确定这个鬼和老板娘有没有关系,但……人家说,恋爱中女人情绪反复,依照这个理论推论下来,恋爱中男人情绪反复也算正常吧?

靠在工作室门边,耳朵贴在门扇上面,亮君仔细聆听,里面悄然无声。

手上的花生汤圆半凉,她站在这里超过三十分。

敲门,等半天,她的甜点有不被重视的悲伤。

门开,靳衣矗立在眼前。

不夸张,的确是「矗立」,他像大号的汉摩拉比法典,每次用这种气势往她面前一站,她就知道又要颁布新法令。

「我说过,不准来打扰我。」

事实上,她已经「打扰」了他一整天。

早上自她身边起床开始,他整个人就乱掉,他没直接进工作室,却跑到厨房替她弄早餐、当保母叫她起床、听她说无聊的「飞梦」。

好吧,人总算进工作室,眼光却老扫向监视屏幕,看她做菜、看她喃喃自语,看她一个人说话唱歌,弄得自己很开心。

无聊的是,他居然加入她,跑进花园,被她一个问题问得落荒而逃。

最可恶的是,吃下她三点钟准备的晚餐后,他居然打电话到垦丁订房间、订机票,原因是--他想替她圆起想飞的梦。

你说,他是不是疯了?

为矫正自己的疯病,他几次拿起话筒想取消订房,却总在手指接触到电话键盘时作罢。

这一切一切,全是那个叫尹亮君的笨女人害的。她是祸水,但……她居然捧着他最爱的花生汤圆,站在他面前。

她应该怕他的,一方面,付钱的叫大爷,另一方面,凭他的气势想压人,简直轻而易举。

可是在相处的日子中间,她一天不怕他一点点,东一点、西一点,加在一起变成蛮大一点,于是,她大起胆子,悄声问靳衣:「打扰你会怎样?割鼻子?腰斩还是弃市?」

哦哦,踩到老虎尾巴,他脸色倏地发青,打人的欲望炽烈,拳头在腿边松松紧紧。

她不晓得自己困扰他一整天吗?他花数小时想把心思兜拢,兜到金钱游戏上头,好逼自己多赚钱,却教她的出现彻底破坏,她居然还胆敢用这种无赖口吻,问他--会割鼻子、腰斩还是弃市?

说!换了你,火不火?

「我会把-装到麻布袋里,先用乱棒打死,填进石头五十公斤,再扔进基隆河。」

看来,她非常不受欢迎。

收下痞子口吻,她笑笑说:「别生气啦,我知道失恋很不舒服,可是发脾气也无济于事呀!来,先喝点甜食稳定情绪,然后把事情说出来,我来同你分享,虽然我的社会经历不足,但我毕竟是女生,多少能提供你一些帮助。」

他失恋?有病啊,他只会让女人失恋好不好,真不晓得她满脑袋在想什么。

「我没有失恋。」

她手中的花生汤圆暂缓他打人冲动,再次,他感觉甜蜜。

这是母亲经常替他准备的甜食,尤其在冬至时,母亲总哄着他说:「吃汤圆长一岁,我的阿靳快要长成青春少年家。」可惜,她无缘陪他走过青涩,在被迫成长的日子里,他有无数话想对母亲说。

「好吧,你说没失恋就没失恋,男人,打死要面子的动物。」她嘟嚷。

什么话?!没礼貌。

靳衣瞪她一眼,接过汤圆,站着吃,不到五分钟全吃光,汉摩拉比法典长得比凡人高是有道理的。

「还有吗?」

「还有,你要吗?我下去拿。」

他没回话,进房,先结束手边工作,然后领身走在她前面进厨房。

两人进厨房,他拿起锅子,直接舀汤圆入口。

「喂,那里面有我的份,你不要一个人吃光光啦!」

没理人,花生汤圆一个接一个,十粒装的汤圆全填进他的肚子。

为应和他的自私霸道,亮君的肚子咕噜咕噜响过一阵又一阵。

等她抢过锅子时,里面只剩两口残汤。

「你很差劲,吃东西不会留一些给人哦!我和你一样三点吃晚餐,一样会饿好不好!」她踮起脚尖,向他抗议。

他的回答更叫人气闷了。「下次煮汤圆要记得放红豆。」

什么跟什么啊?她说东他转西,算了算了,失恋男人值得同情,她把碗连同锅子放进水槽中清洗,叨叨念不停。

「我饿扁了,明天没力气起床做早餐,倒霉的还不是你,有什么好乐的。」

亮君将他偶一为之的做早餐举动当成常态,好像她起不来,他就得负责两人的早餐。

「肚子饿,作梦时才飞得起来。」一声揶揄,他取笑她。

手-腰,亮君牌茶壶新上市。「我每次都飞得很顺利。」

她在他面前挺胸,却挺不出几分气势。

「吃过汤圆,今晚-会坠机,我是为-好。」难得幽默,他呵呵笑起来。

他等着亮君抗议,可是……她非但没有,还用中大奖的讶然表情望着他。

「-中风了?」爱说话女人不说话,原因只有一个--中风导致颜面神经麻痹。

「老板,你笑了耶,是真心笑,不是冷笑哦,你笑起来好帅,一点都不像坏人……」话开了头,她滔滔不绝。

「闭嘴。」她乱讲话,从十三岁起,微笑机能就自他身体中消失。

撇开头,他想离开厨房,但亮君不接受冷落,硬在他屁股边当跟屁虫。

「你应该多笑的,一天三大笑会延年益寿,男人不用担心长鱼尾纹,那是智慧的象征……」

「闭嘴!」他回身喊,带屎的表情全盘否认他曾经笑过。

亮君说得正兴起,哪听得进他的恐吓?

「我保证你常笑,人际关系会好到不行,到时,别说昨天的粉红老板娘会回心转意,就是前天的臭脸老板娘、大前天的阔气老板娘,都会巴着你不放……」

「我叫-闭嘴!」

这回他加上动作,双手高举,抱起她的腰,将她拎到半空中。

亮君果然闭嘴,她的手扶在他肩上,两人之间有半分钟静默。

靳衣以为自己成功吓阻她,但她接下来的话,害他差点爆血管。

她说:「如果,你还有多余的一点点力气的话,可不可以抱我转圈圈?」

厚!呕吧,更呕的是--他照做了。

拎着她的腰高举,他原地转圈圈,一圈一圈,越转越快,她的银铃笑声一串串,打进他的心田,拉起他的嘴角,不自觉地,大大的、发自真心的笑容荡开。

他们的笑是小提琴协奏曲,一高一低,却和谐得让人醉心。

「飞啊、飞啊……我飞好高……」

他保持平衡,一圈转过一圈,不在意头晕、不管自己动作是否稚气,眼前,他只在意她的笑颜。

许久、许久……

他终于放下她,亮君贴在他胸前喘息,笑声未止,断断续续说:「小时候……爸爸转我……像你这样……」

他的下巴靠在她头顶,当她的飞机,他当得惬意。

「下星期五,跟我到南部。」

「做什么?」

「出差。」他随口丢了个借口。

「出差?」

玩股票也要出差?可见她对这行业了解不够透彻,不过,她会努力的,因为、因为……因为她有一个超好的老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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