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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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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绝秀士朋洪钟似的嗓音接口,稍顿又道:“武夷山排云山庄的庄主伏魔剑客吴世安爱子,夜游神吴济慈,是第一个揭破贼道阴谋的人,吴家也因此家破人亡,百余名老少几乎全部毁在贼道手中。而伏魔剑客早年在庐山却是老贼道的救命恩人。瞧,与施姑娘并肩而立的小泵娘,正是伏魔剑客的爱女,她志切复仇,投身在擒龙客的妻子金花五娘手下任青锋四女,想候机接近贼道,报不共戴大之仇。她成功了,虽不能接近贼道,但这次大破小罗山,全是她的功劳,不然,咱们不会有今晚的机会,六指琴魔的天雷琴将是令咱们进入坟墓的可怕利器。”

远处的吴玄霜目龇欲裂,突然举步走出。

狂丐伸手虚搁,急叫道:“姑娘,不可造次。”

玄霜停步,扭头低声道:“龙大哥的功力,比贼道不相上下,恐怕在三两个时辰之内,也无法收取贼道的性命。请让我出去在一旁咒骂这贼道,以便扰乱他的心神,让龙大哥要他的狗命。”

狂丐沉吟片刻,脸露喜色点头道:“妙极了,但你得注意,千万不可接近至四丈以内。”

“我理会得。”

玄霜咬牙切齿地答,举步便走。相距五丈左右,她厉声叫:“长春子,你这恩将仇报猪狗不如的畜生,认得我吴玄霜么?”

长春子一声长啸,便待扑上。中海哈哈狂笑,截住道:“接招!贼道,前年火烧排云山庄,双云老贼道便是死在龙某手中的。可惜你跑得快,不然你同样是死。排云山庄的冤魂,正在九泉之下等你向你索命呢。”

两人再次交手,凶狠的搏斗惊心动魄。

玄霜退后八尺,站在一座坟头上,尖叫道:“贼道,想当年,你在庐山五老峰伤在路老前辈剑下,眼看就要倒毙在沟渠之中,先父从死神手中救你回生,你也曾亲将信物交与他老人家,说是作为日后报恩的见证。妖道,你是怎样报恩的?带领双云恶道,火烧排云山庄,百余名老少尸横火海,鸡犬不留,你还有心肝么?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妖道,你这禽兽不如行同猪狗的畜生,你有何面目见天下英雄?你还有脸活在人世?你还有脸替元鞑子在中原夺江山?你这种人还有脸驱使天下英雄替你卖命么?家父在天之灵,正高高在上等看看你受报,要看看你受到乱剑分尸的惨烈报应。”

她声泪俱下,语声凄厉,旁观的人无不动容。长春子却心中大乱,焦躁不安,立萌退意。一声怒啸,狂攻十二剑之多,抢夺了东面空隙,一跃两丈,脱出了圈子。

东面十丈外,琴声悠扬,六指琴魔不知何时已坐在东面一座墓碑顶端,冷笑道:“长春子,你真力将竭,还能禁得起天雷琴的魔音一击么?”长春子身形一晃,冲势倏止。这瞬间,中海追到了,喝声如沉雷:“长春子,接长春员人的追电剑!”

长春子如中电极,一声长啸,人旋身一剑狂挥,光华一闪,暴响震耳,两人硬拚一招,双方齐向侧飘。

“追电剑在何处?”他厉声间。

中海振剑发出一道悠长的龙吟,笑道:“剑虽易色,难怪你这假冒长春真人弟子的名道竟如此眼拙,居然认不出这把剑?你曾经花了不少岁月,致力于寻找这把剑,以便招引长春教的人替你卖命,岂知这把剑却在龙某手中。天下间能击破你护身罡气的剑只有这把,这也是你寻找此剑的原因之一。在数者难逃,你的死期已至,还不自绝以谢被你坑死的万千亡魂作甚?”

长春子脸色铁青,一声怒啸,疯狂进招,先前他对中海的剑并无多少顾忌,这时心中悚然而惊,不得不分神留意中海的剑了,无形中便失去了三分斗志。

“铮铮铮铮……”中海奋起神威,开始硬接了,两把神剑接触,爆发出令人心血下沉的震鸣。

“哼”中海豪迈地大喝,找住机会贴地抢入,紫芒洒出如虚似幻的淡淡虹影,身形加快。

长春子急退两步,剑向下沉,一声怒吼,斜身挥剑。“铮铮!”暴响震耳,硬了两剑。

中海的剑向上扬,左身露出了空隙。

“着!”长春子得意地大叫,剑跟踪契入,光华骤吐。

“哎呀……”三位姑娘骇然大咀,情不自禁急奔而出。

“着!:“是中海的吼声。紫虹一闪,他身形疾转,人影乍分,双方冲出丈外。中海的胸口靠心坎的右方,鲜血缓缓沁出。长春子脚下不稳,左腰胁鲜血如泉,从三寸长的裂口中喷出,灰劲装腥红一片,他一手掩住创口跄踉止步。中海一声长啸,再次飞扑而上。”铮铮!”双剑发出震耳的清鸣,长春子连退五六步。

中海如影附形跟进,一声沉叱,绝招“飞电沉雷”出手,紫虹先在外围扭曲闪动,最后从中突入。“铮!”一声崩开长春子从中宫攻向心坎的一剑,紫虹倏隐倏没。这瞬间,人影闪电似的分开了。

“哎……”长春子连退七八步,摇摇欲倒地叫。他胸口的七坎穴冒出了鲜血,从破襟缝直喷尺外。

中海的右肩井下方,也出现了一星血迹沁出衣外。他举剑迫进,沉声道:“你也算得是一代之雄,难道要龙某杀你么?”

四周除了火焰的呼啸外,鸦雀无声,死一般的静。

长春子踉跄站稳,高踞在赵雍墓的顶端,鹰目炯炯举首向天,仰天吸入一口气,再扭头四顾,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呻吟,挣扎着举剑,长啸一声,疯狂地大叫道:“天亡我,并……并非人谋不……不臧。”声落,反手持剑,左手握住剑身猛地刺入自己的丹田大穴,浑身一阵抽搐,猛烈地喘息。

四周的人纷纷收兵任入鞘,脸色沉重,对这位掀起江湖狂风巨浪行将死去的一代袅雄,默默致上哀思。中海收剑入鞘,徐徐后退。

长春子摇晃了片刻,突然双目一翻,直挺挺地仆倒,滚落在墓前的石碑下。

天玄剑缓步踱出,沉重地说:“诸位,咱们替他们收尸,明日午间,城南长卿山下见。”

素素急奔而出,情意绵绵地挽住浑身有汗有血的中海,和银凤搀住他温婉地说:“大哥,苦了你了,快到林中歇会儿。”一面说,两女凤目中泪下如雨。

“我……我确是需要休息了。”中海脱力地说。

玄霜姑娘向东跪下,放声大哭,不停低唤看死去亲人的名讳,令人闻之心酸。

长卿山,距城南只有五里地,传说中原称神山,山上的神窟是司马相如读书的地方云云。山东麓有一座相如祠,附近住有百十户人家,这就是群雄预定聚会的地力。

辰牌未,洞庭王和数百名好汉从七曲山赶来了。他这次出其不意直捣落魂崖贼巢,贼人措手不及。长春子和毒娘子苦心孤诣所布下的大罗地网,反而成了贼人葬身的坟墓,一夜之间,在洞庭土数百名志切复仇的勇土门奋勇拚搏之下,死伤殆尽,仅逃走了几个在外围放哨的机伶鬼而已。

人多好办事,由四绝秀士岳婿两人作东,在相如祠的后面山林摆下了盛筵,举行庆功大宴。

席间,中海和狂丐成了众所瞩目的风云人物。如果没有狂丐运筹帷幄巧妙安排,也就不会有一举尽歼元凶巨魁的机会。假使不是中海缠住长春子,天雷琴对老妖道影响不大,一场混战,不知要枉死多少人,胜负难料,还不知鹿死谁手哩!

宴罢,由四绝秀士即席提出数点善后的计划。可以说,这次盛会,乃是大劫已消之后,水陆群豪的一次善后会议。首先,他指出江湖精英所剩下多,为保全武林潜力,必须让江湖平静下来,以便恢复元气,以龙虎风云会为戒,今后切不可再兴风作浪,组帮筹会皆足以引起骚动不安。至于各人今后的打算和出处,希望小要再在江湖中鬼混,天下之大,何处不可找安身立命之处?他毅然宣布大峪山的英雄们,分别安插在西倾山和大凉山一带,斩荆被棘开拓边地,做化外之民,强似在江湖上打家劫舍玩命。至于中原各地扫清龙虎风云会余孽的事,则交由天玄剑和白衣神君主持。在川陕的地盟上,则由五行剑召集镖局的朋友善后;并立即清查前来四川死在梓潼的江湖朋友遗骸,先期掩埋,再分别通知他们的家属,在七曲山和赵雍墓附近,建灵安葬以慰死者于九泉。他和女婿大峪山主一群好汉,立即启程入陕,直趋西倾山,沿途铲除长春子所布下的秘窟。湖广迄东南一带,则请洞庭王负责。兵贵神速,事不宜迟,必须在明晨展开行动。

事先,老一辈的人已有默契,三丐对江湖情势极为熟悉,奔走策应的事,交由神驼和鬼丐负责。狂丐则另有要事,尔后方会合他们奔走江湖善后。

末牌初盛筵结束,天玄剑将解药散发给需要的人,送别急于上道的朋友,不关紧要的人纷纷互道珍重赋归。

神祠后的小屋中,老一辈的人另有一番计议。这次是商讨中海的报仇大计,和有关他的日后安顿事宜。以情势论,他不可能再在故镇落业生根。同时,他坦率的表示自己不是江湖人,不愿在江湖中闯荡,希望凭自己的医道自创天下。

报仇的事,必须加紧进行。龙虎风云会败亡,黑旗令主及时反正,九阴吊客在顺庆失踪,这些消息必定传得甚快,笑面青狼郜老贼派在各地的爪牙,定会将消息迅速地传到道州,老贼也必定闻风举家逃匿。尽避横江白练已经先期前往布置,但仍须及早赶往行事。这件事还得劳驾狂丐,有他老人家运筹惟幄,万无一失。

谈到中海的日后,洞庭王有一番高论。他申明手下的水旱群豪即行洗手,安置在湖广偏远之地。和湖滨的三不管地带,各以渔辨牧樵谋生,吃一碗干净饭。中海如果不嫌弃,他希望能请中海在沅江县的富裕地带安置,改名挂牌行医,彼此之间也有个照顾。他说得极为诚恳,中海无法推辞。

天玄剑爱上了昭潭的风光,他表示不再返回江西天玄小筑老家。他自我嘲解地说:一方面是避仇,一方面是和中海的住处相距不远,互相之间有机会多亲近。

黑旗令主表示返回施州之后,解散黑旗盟。施州附近的原始山林沼泽,足以养活数十万人丁,何必再在江湖冒风险?

最后谈到中海的婚事,他已没有亲人,狂丐不管他肯与不肯,倚老卖老的替他作主,由回春居土和大峪山主任大媒,订下了天玄剑和洞庭王的爱女。他请六指琴魔乘返回福建魔□之便,护送吴姑娘返镇省母并安灵。

计议停当,他向中海哈哈狂笑道:“老弟,不要埋怨咱们这群老不死的多事,妄自替你安排一切。放心啦!三个臭皮匠,凑成一个诸葛亮;保证可以包君满意,也算是尽了咱们朋友们的一番心意。洞庭王不再做强盗,而且素丫头也不许可你让那丫头飞掉,你不肯也得肯,是么?哈哈!看今年腊月梅开,咱们喝你一杯好酒,祝你们小三口花好月圆,你总不会撵咱们走路吧?哈哈!”

中海脸红耳赤,讪讪地说:“老爷子,小侄岂敢?其实,小侄对禹老伯……”

“什么?你好意思叫禹老伯?废话!放心,洞庭王不会怪你的,天下间真喜欢有个强盗岳父的人并不多见,他之所以洗手改邪归正,弃王位而不顾,这是他的高明处,不然怎会得到你这位乘龙快婿呢?废话少说,我老花子也累了,好好休息一天,明晨咱们好上路。今晚我可不能安睡了,想起明天你要把我老花子化装易容变成九阴吊客,不由我不恶心。见鬼,可否手下留情,到湖广再改装?”

“如果每天赶二百里,小侄不反对。”中海答。

“一句话,每天二百里以上,我保证咱们比郜老贼的狗腿子快,误不了事。可是,你最好请示请示你那两位花不溜丢的准夫人,若她们每天赶二百里吃不吃得消。”

次日,东方发白时分,一行人赶向成都。他们全换了装,掩去本来面目。

在成都买舟下放,直下湖庭,从湘阴起早,舍舟就陆飞步南下。

踏入永州府地境,已是夏未时分了。

沿途,狂丐的朋友早已等候多时,接到人大喜过望,立即隐起了行踪。两年多了,华山村景物依旧,只有些少人事变迁而已。第一家兼卖酒食的小店,依然是两年前的风光,只是门柱上的对联换了而已。

小店到郝大爷的府第,相距仅有一二十丈,站在店门外,可以看到郝家的院门,门前的广场四周绿树成荫,枝头上蝉声摇曳,两头黄狗爬伏在院门前的石阶上养神,三五个村民在各处走动。院门半掩,可以看到院内映掩的花木,整个村中显得极为安祥静宁,草木不惊。

午间的阳光热得令人难受,六月盛暑,道上行旅稀少,大都找地方歇脚等候凉爽些再走。

一个敞开胸襟的青衣大汉,从北向南赶程,背了一个小包里,腰带上插了一把匕首,洒开大步踏着午间的酷阳进入村中。这人长像甚是凶猛,左额角拉下一条三寸长的刀疤,右颊长了一块三寸大小毛茸茸的青色胎记,双目冷电四射,身材雄伟,足有八尺以上的高度。胸部古铜色的肌肉如坟如丘,结实得像一头雄狮。

他冷然地打量着左右的村舍,用不太友善的目光扫视看街道两侧工作着的村民,越过小店,直向郝家的院门走去。距院门还有十来丈,还未到达广场中心,两条大黄狗便汪汪大叫。接看院门大开,走出一个仆人打扮的中年人,站在台阶上向走近的陌生人注视,喝退了狗,静待变化。

陌生大汉风尘仆仆,在阶下止步,点头打招呼,问道:“老乡,这儿可是华山村郝府?”

健仆讶然打量着来人,半晌方说:“不错,正是敝处,尊驾是……”

“在下姓钟。来自四川,受朋友之托,前来向郝爷致意,尚请通报一声。”

“哦!请至客厅待茶。”大汉不再多说,随着仆人踏入院门,通过前院的花圃,直趋大厅。另一名仆人肃客就坐,奉上香茗。

不久,第一个踏入厅中的是郝大公子俊明,身后带来了两名健仆。双方站起行礼,锺姓大汉不等对方客套,剑眉一轩,摇头道:“兄台不是在下要见的人,可否请贵主人出厅相见?在下有事在身,急需动身前往道州哩!”

俊明堆下爽朗的笑容,说:“钟兄请稍坐片刻,兄弟郝俊明,请问钟兄……”在下有事求见郝爷孟明。”

“那是家父。家父有事前往泥江口,不久当可赶回。钟兄远道而来,急也不在一时,如果急急启行,岂不显得舍下太过慢客了么?”

“郝兄有所不知,在下确有急事在身,不能久留。既然令尊不在,在下只好与郝兄商量了。”

“请问……”

钟姓大汉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过说:“在下两个月前从四川动身,敝友谭兄将这封书信托在下转交令尊亲启。说是他受一位江湖朋友曲嘉荣亲嘱,务必将书信递交令尊。他自己无暇前来湘南一行,所以托在下顺道前来投递。除书信之外,并另有口信。”

俊明接过手书,脸色变了,急急地问:“钟兄,口信说的什么?”

“曲兄说,『东窗事发,速作打算。』就这两句,在下也不知有何用意。”

“姓曲的与姓谭的有何关连?”俊明焦急地问,声音变了。

“听说是八拜之交,义同生死,在下与谭兄虽没有过命交情,也算是共患难的知交好友。”

“钟兄在何处得意?在四川……”

“对不起,怒难奉告。总之,在下是亡命而来。不怕老兄见笑,在下是逃出四川的。你老兄不是江湖人,自然不知江湖事,四川早些日子闹得天翻地覆,江湖上实力最强大最强悍的一群人,几乎死伤殆尽,被一个姓龙的人斩除得鬼哭神号,四川已令我这种江湖亡命容身不得,在下见机得早先行离开,要到粤西重创基业,另谋发展。曲、谭两兄身不由己,他们无法离开四川,恐怕……唉!恐怕凶多吉少,不说也罢。书信传到,在下总算了却一场心愿,不能久留,就此告辞。”钟姓大汉沉静地说完,站起告辞。

俊明脸色十分难看,似乎忘了送客,艰难地坐起,喃喃地说:“姓……姓谭的?似乎没听说过这个人……”

钟姓大汉听得真切,扭头道:“老兄不知道姓谭的人?哦!也许在下找错了地方。这样吧,书信请仍由在下携走就是。”

“不!不!书信收信人确是家父,不会错的。”

钟姓大汉沉吟片刻,扭头便走,信口说:“既然是令尊的书信,在下不管是否递错,反正在下已无暇在湘南逗留,更无暇再找收信人了,就放在尊府算啦!”声落,人已出厅,扬长而去。

晚间,泥江口至华山村的中段一座山林中,一栋采药人留下的破草屋内,一灯如豆,聚集了十二名奇形怪状的男女。他们是中海一群人,除了中海之外,其他的人全换了装易了容。狂丐成了吓人的九阴吊丧客屈长华,横江白练是牛头,雍玉是马面。两位姑娘一是吊死鬼,一个是老孟婆。狂丐的两位朋友是黑白两无常。银凤的两名侍女是女鬼。另两位雍少山主的侍卫,扮成披头散发手执刚叉的鬼卒。十二个人围坐在破草屋中。假使有村夫闯入,不被活活吓死才怪。

昼间传信的人是中海,他化装易容成了姓钟的陌生人。华山村四周,不分昼夜,皆有狂丐的朋友潜伏,监视着村中的动静。这些人共有三十六名之多,皆是横江白练带了狂丐的信物,到道州和水州府找来的高手,在这儿已潜伏了两个多月啦!

圈子中间铺了几块木板,摆了不少酒菜食物。狂丐大碗酒住口中灌,干了一碗酒,大笑道:“哥儿,别担心,老花子敢用人头保证,那老狐狸必定往道州逃,逃到粤西再改姓埋名另起炕灶,不信等着瞧。老狐狸有大批金银珠宝,必定舍不得丢弃。同时,他的家小也决不会丢舍,因此他定然拖男带女溜之大吉,正好便宜了咱们。”

“小侄认为,还是直接了当杀入宅院,岂不万全?”中海不放心地说。

“那怎么行?在村中杀人放火惊世骇俗,到底不是光彩的事。难道说,你就不想替故镇的亲朋留一分情义?村中出了血案,老狐狸又是里正,想想看,乱子闹得多大?诛连入罪之下将有多少人要破家?忍耐些,不出三天,保证你如意,带着人深入丛山数十里,将尸首让野兽里腹,一干二净,该多好?让他们多活三两天吧,急什么?哈哈!吧这一碗,贤侄,宽心些。”

同一期间,郝府的内厅中,郝家的老少一个个脸色死灰,像是大祸临头。

厅中人不多,老太爷郝孟明,长子俊明,次子俊亮,老夫人,再加上两位名义上叫教师爷的人,他们是郝老太爷早年的八拜兄弟。其他的女眷和仆人,早已奉命迥避了。

郝孟明脸罩重忧,左手拿在书信不住发抖,额上沁着冷汗,用不正常的声音说:“真糟!四川的胡老弟至今未见有书信到来,不知消息如何,真教人焦急。”

“大哥,这封书信到底是真是假?”一名教师爷问。

“书信的落款确是屈兄的化名,想必不致有假。他在书信上说悔不该让上次请来下手的双头蛇探出了内情,双头蛇在麒麟山庄被小畜生抓走,招出了他,可能已透露了内情。目下小畜生已钉住了他眼看无法脱身,只好先期将书信留交拜弟谭元,以便及早要咱们准备应忧。”

“我的天!小畜生一个人便把龙虎风云会闹得乌烟瘴气,咱们几个人如何应变?当年他孤身返镇咱们就已不能对付,目下他知道了内情,这……这……”另一名教师爷恐怖地说。

“爹,我……我们该……怎么办?”俊明脸无人色地问。

“希望小畜生不知内情。同时,我相信屈兄必定够朋友,断不会招出当年的事。”郝老太爷硬着头皮说。

“爹,俗语说:人心似铁,官法如□;又道是三木之下,何求不得?屈叔又不是铁打的人,江湖人的迫供术,比官法不知残忍多少倍,他……他……”

郝老太爷情不自禁打一冷战,突然近乎虚脱地说:“三十六着,走为上策;咱们走。”

“走?”

“是的,走得愈远愈好,找一处偏僻处所,重头干起。”

“往何处安身呢?”俊亮问。

“只有往南逃,到粤西赤练蛇江兄处重创基业,如果往北走,万一碰上小畜生从四川赶来,咱们岂不是飞蛾扑火,羊入虎口?”

“小弟倒有另一条路。”一名教师爷建议说。

“贤弟有何高见?”

“只们一些值钱的珍宝,向东逃至宁远县或新田堡。”

“那不是太近了些?”

“由于太近,才不至引起小畜生的注意呀!”

“那……不行,风险太大了。再说,把其他的珍宝丢弃,那怎么行?”

“难道说,你要把所有的人和珍宝全带走不成?一天走不了百十里,浩浩荡荡,那岂不等于是将脑袋提在手上么?”

郝老人爷一咬牙,断然地说:“明晚准备小船,尽量多装珍宝,只带家小,其他的人不让他们知道。到道川起早,越都庞岭进入粤西。快!今晚便准备,明日不动声色,晚间上船。”

一切就此决定,一夜之中便整理停当。郝老太爷忍痛丢弃了大批花了半生心血弄来的财物,以及二十年所买来的人笔田地,说不出的懊丧,痛心已极。

但性命要紧,不由他不硬着头皮撒手丢开。

次日平安无事,郝府一切如常。二更天,宅中所有的奴仆婢女全被毒药毒死,连守门的狗也宰了光。郝家一门老少十二人,加上四名教师爷和两名亲信,从村后上了船,悄然驶上了鬼门关。

华山村到泥江口,只有四五里的水程,按理,不消一个时辰,定可到达泥江口;夏日水涨,上航困难,但一个时辰尽被了。可是,离村小到两里地,糟了,小船的中舱突然漏水,而且漏得相当利害。船到江心补漏难,郝老太爷急得要上吊,逃命的事十万火急,家中有八条船,偏偏选上了这条倒霉的破船,岂不把人急死!急也没有用,船不能不补,想派人回头换一条船,谈何容易?

将珍宝搬移过船,也得花半天工夫,船靠了岸,几个人七手八脚抢修。怪!船是新船怎么会漏?但焦急中,而且是黑夜间,谁也看不出是被行家弄了鬼,只顾拚命用木片竹钉塞漏。一修修至天际泛现鱼肚白,糟透了,一面修一面漏,东面的裂缝刚修好,西端先前修好处又漏了,直修至天色将明,不但没修好,中舱却多了半舱水,船逐渐向下沉。

时衰鬼弄人,郝老太爷只好认命,痛心疾首地丢弃了大部财物,除了女人和小娃娃,每人打了一个包里带上,急急找路走上官道。他已经毒死留下的奴仆,天亮后必定惊动村民,目下是有进无退,别无他途。他们必须在天色大明前离开泥江口,以免被人认出他们的身份,而且只有到泥江口才能弄到船,在这一带山野中只有野兽不见人烟。

快到泥江口了,黎明前的阵黑光临,阵黑一过,晨曦便会接踵而至。他们到了一座山脚下,郝老太爷心焦地叫:“快走!跋两步,必须在黎明前越过泥江口。”

蓦地,身后响起沉重的脚步声,他吃惊地扭头一看,依稀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正在后面大踏步向前赶。他心惊肉跳,颤抖着向教师爷们低叫道:“周贤弟,灭口。”

周贤弟向路旁一闪,低声道:“你们走,交给我。”

来人大踏步而来,刚越过周贤弟埋伏处,周贤弟陡起发难,单刀来一记“力劈华山”手下绝情。

来人背后像是长了眼,右闪、旋身、出手,闪电般抓住周贤弟的右腕一带,左手疾伸,“二龙争珠”硬生生剜出周贤弟的一对眼珠子,冷笑道:“在我九阴吊客面前献宝,你该死一万次。”

“啊……”周贤弟杀猪般狂叫呼号,跌出丈外挣扎哀叫。

前面的人大吃一惊,郝老太爷拔剑相候,叫道:“手下留情,是屈贤弟么?”

来人奔到,夜暗中,他那吓死人的狞恶长像,已说明了他是九阴吊客屈长华。他似乎一怔,讶然道:“咦!你不是郜大哥么?老大!昨晚小弟夜入尊府,不见有活人,感到心灰意冷,正想赶到道州去打听呢,你……”

“唉!一言难尽。贤弟,你的书信是怎么回事?”

“大哥接到书信了?”

“是的,昨天刚接到……”

“糟!怎么谭兄弟如此误事?那大地之龙已从双头蛇口中知道大哥是杀害他父母的主凶,已经追踪下来了。都怪我不好,也是那双头蛇多事,他不知从何处打听出是你是主谋,竟向大地之龙招了供,你……”

“我接到你的手书,心中害怕,只好及早逃走。贤弟,那大地之龙当真追来了么?”

“瞧!那不就是大地之龙来了吗?”九阴吊客向山坡上一指,沉声道。

微曦中,三丈多的山坡草丛中缓缓站起中海愤怒如狂、咬牙切齿的身影,浑身白,缠白头巾,俊目中像要喷出火来,站在那儿像个幽灵,直薄耳膜的声音传到:“郜仲康,你也有今天。”

“宰……宰了他,宰……”郝老太爷凄厉地叫,颤抖着向后退。

蓦地,响起一声娇呼,有个女人叫:“中海哥,饶……饶命……”

那是俊亮的妻子叶春华的声音,也是中海小时候订下的妻子。中海心头一惊,注视看向他呼叫的女人。十年岁月悠悠,他已不认识这位儿时的妻子了。

但看光景,他已猜出是谁啦!他深深吸人一口气,冷静地说:“春华妹,听说你替郜家留下了一子一女,你抱了走吧!二我请人送你回家。今天,你是唯一目击报应的见证人。也许你不知道,我的双亲是被他们害死的。我之所以被流役边塞,也是他们所赐,起因仅是我爹爹未能及时药治他家的死鬼老三。老爷子,请送她母女俩离开。”

假九阴吊客飞步奔上,春华哀叫一声,蓦尔昏厥。狂丐不管三七二十一,挟了她抱过已惊倒了的二个儿娃娃,化阵狂风飞走了。惊呆了的郝老太爷神魂入窍,突然向北撒腿便跑。

路旁鬼影一闪,两个黑白无常突然出现,厉叫道:“那儿走?快往枉死城报到。”

“天啊!”郝老太爷厉叫,腿一软,仆倒在地。

俊明兄弟俩也清醒了,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限来时各自飞;他们顾不了任何人,向南忘命飞逃。

眼前鬼影乍现,四个女儿一字排开,齐声叫:“拿命来!时辰已到。”

两人正想向东逃,东面矮林中牛头马面当道,钢叉闪闪生光,惊得他俩心睹俱裂,厉吼一声向女鬼冲去拚死夺路。但相距还在丈外,两段树枝一闪即至,击中了七坎穴,砰然冲倒在地。四个教师爷奔出三丈外,被草中暴起的两名鬼牢一一击倒。十六名男女老少,一个个被绳索困牢,交由从华山村赶来的三十六名狂丐的朋友带上,走上丛山峻岭。

第三天,道州衙门半夜三更来了四位不速之客,那是俊明的妻子,和她的一儿一女,男的十岁,女的五岁,另一个是俊亮的小妾。她们躺在衙门前,人事不省,直待天色大明,方被兵勇发现。救醒后,她们说出了十年前后的惨案始末。据她们说,本来她们也难逃大难,幸得大地之龙在行刑前大发慈悲,饶了她们妇孺的性命。

华山村血案几乎闹翻了天,郝老爷子毒死了奴仆二十四人,死有余辜,家产全部充公,州大人法外施仁,不追究遗孤们的罪责。同时行文天下,捉拿凶手龙中海归案。天下茫茫,龙中海确像一条可飞腾变化的神龙,江湖朋友皆不知道他的下落,他的名号,直至百年后还传诵人口。

半年后,沅江县湖滨的一座大宅,挂起了“神医龙腾”的招牌,主人的医道了不起,附近的土着对他奉如神明。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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