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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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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之后,文昌换了一身旧直裰,骑了一匹健驴,面容惨淡,象是换了一个人,沿官道向潼关,谁能指出他就是早些天鲜衣俊马的大盗蔡文昌?

他路引上的名字成了方昌,行业是江湖卖唱者。www.mengyuanshucheng.com在洛阳,他买了一具瑟琶,带一只随身行李卷,晓行夜宿,驱驴行,凄凄惶惶孤零零地上道。

他后面,一个白发老人,一个游方小道土,骑着健马在三五里后面跟进。他们是方嵩父女。白发老人面色泛黄,小道士也是黄脸孔,但眉目清秀。

七天之后,长乐坊长安三豪的秘窟门口,出现了文昌的身影,一身夜行衣,黑布蒙面。

三更正是更鼓声己落,城内夜市早散,城外黑沉沉夜静如死。

“笃!笃笃笃!”他叩响了请求开门的暗号。

不久,侧门徐张,有人伸手外出,手指三弹。

他回了三声轻响,闪入门内。庭中一灯如豆,插翅虎刚披衣入庭,见仆人引进一个蒙面人,吃了一惊,问:“咦!尊驾……”

“世明兄,兄弟的口音难道忘了不成。”文昌坐下问。

“请以真面目相见,”插翅虎的面色变了。

“屏退左右。”文昌笑。

插翅虎挥手令两名健仆退出,道:“不必露面了,老弟今夜来临,有何见教?”’“兄弟目下末路途穷,转来请吾兄设法周转一二。”

插翅虎哼了一声,冷笑道:“老弟,咱们彼此素味平生……”

文昌拉掉面布,大吼道:“不错,蔡其身为江湖人相交满天下知己无几人。”

“蔡文昌已身死洛阳,荣某已没有姓蔡的朋友。”

文昌面容未改。插翅虎竟反脸不认人,气得他剑眉一轩,站起来迫进两步道:“姓荣的,你的话无耻已极。”

插翅虎移向后庭口,厉声道:“阁下稍安毋躁,闹将起来彼此不便,有何需荣某效荣之处,请吩咐。”

“蔡某需要黄金百两,你给不给?”

“荣某不是财神爷,周济江湖朋友,常例是十至什两纹银,一百两黄金恕难从命。”

文昌系上面布,扭头便走,一面说:“范大哥说得不错,长安三豪他妈的确实不是玩意……那儿走?”

声出人闪,他到了门口突然闪电似的旋身返往回扑。插翅虎刚转身举步走向庭后门,没料到文使昌诈去而复来,等他发觉不对,文昌已到了身后了。

“来得好!”他怒吼,大旋身抬出,“猛虎回头”双手上下齐攻,抓住文昌头面胸膛。

文昌铁拳横挥,架开双爪抢入,“黑虎偷心”,一拳捣出。快!快的没有插翅虎的余地,“砰”一声铁拳着内。

“哎……”插翅虎叫,向后猛退。

文昌如影附形迫进,“砰砰吧吧”四拳暴响,拳拳着肉,插翅虎只感到眼前星斗满天,口中又咸又苦,“叭达”两声仰面便倒。

文昌一脚踏入他的小腹,冷冷地道,“狗东西!太爷早些天和你称兄道弟,你他妈的叫兄弟叫得亲热透项。太爷在洛阳被黑白道凶魔围攻,成了众矢之的,你便露出了卑鄙的面孔,不是东西。记住,你如果泄露了蔡某的行踪小心你的狗命和在长安的基业,休怪蔡某也反脸不认人。杀你这个畜生污我之手,暂留你多活几年。”插翅虎从昏玄中向外面追,蔡文昌早已不见了。

这些天来,文昌的伤并末完全复原,沿途并未做案,囊中金银已尽,不得已去找长安三豪设法,却碰了一鼻子灰,世态炎凉令他平空生出无比感慨。

他已打听出施若蔡父女已在五天前起程西行,按行程老少妇儒用马车赶路,一天不会超过八十里,沿途将有不少担搁,最多能赶到大散关附近,他计划走斜谷关,穿太白山古道至汉中府,赶两汉仍可在汉中府会合。

眉县,是风阳府在渭商岸的唯一县治。别小看了这座县城,这儿有董卓所造的万岁村,也叫眉村,是南下四川的古道口,自古以来,攻打四川的兵马,有五次都是从这儿出发的,邓艾伐蜀,便是五次中的一次。这里有一条古道南下斜如,出斜如关横越,“武攻太白,去天三百”的太白山区,穿超万山千水直抵汉中府,这条路不好走,沿途虎狼成群,必须结队而行,走上百十里不见人烟并非奇事,但走这条路比走大散关京线道近了两百里。

他盘缠已尽,必须找财路,金银是有主之物,在路上是捡不到的,而找金银的办法,只有去偷去抢。他并不愿偷也不愿抢,唯一的办法是向江湖好汉动脑筋。

他在眉县逗留了一天,捧着琵琶走遍了各处楼馆卖唱,唱他自己胡编的小曲,和眉县的地头蛇打交道,当天晚问,他策驴南出邪谷直赶太白山区,午夜不久,他向左抄小路奔向群山中的一座插天奇峰,那里是太白之狼,徐钟的英雄寨所在地,也是黑旗令主的一处西北根据地,在这一带专做没本钱的买卖,他胆大包天,向虎穴闯去,快立夏了,但山区里依然春寒料峭,天空中浮云密布,看不到一丝星光,这一带山高林密,原始的参天古木一片青绿,与远处太白山巅的银色积雪形成强烈的对比,草莽中兽吼此起彼落,夜猫子的厉吼声震人心弦。

文昌在一座山沟内将驴藏好,根据白天里打听出来的消息找到了进入英雄寨的秘径,江湖人具有一个灵活的头脑,和狗犬似的寻觅追踪的本能,瞒在隐敝处的秘径瞒不了他,潜伏的暗椿也无法发现他的踪迹。

太白之狼徐钟,是南北一带了不起的绿林巨挚,眼线遍布各地,积案如山,在这儿,他有自己的弟兄,有他自己的山寨垛窟,做案地区远出数百里之外,官府无奈何他,有时四处剽经,飘忽如风,在黑旗令主来说,太白之狼是他最忠实的走狗,最剽悍的爪牙,和最值得信赖的朋友。

英雄寨中,有近三百名杀人不眨眼的好汉,有一座繁殖五六百匹良驹的山谷牧场,有俯瞰着各处登山要道的岩堡,和一夫当关万夫莫上的山寨。但这一切,却阻止不住身手高明的武林高手。

白天入山秘道上的各处山顶有望罗,晚上了,秘涯之处有伏路小赋。

绿林好汉们不怕江湖朋友或者白道英雄找麻烦,只怕官兵大举进剿,来上十个弄山的人,算不了一回事,蚁多了可以咬死象,所以防范官兵进剿才是山寨强盗的要务,对零星前来讨野火的人不在乎。

文昌悄然往里淌,越过不少大意的暗哨,神不知鬼不觉便进入大寨禁区,直扑山脚下一座岩堡。

小垒堡不大,建有土墙和箭垛,后面有一条小径通向上面的大寨,是大寨的前卫触须,平时驻有二十余名小贼,巡风放哨警卫森严。

三更已过,夜黑似墨,一条黑影从小垒堡后面的小径悄然接近,到了第一道警哨的大树左边。爬伏在树下的小贼,刚发现身后有异声,扭头一看,脑门便挨了一记重击,向地下一伏,人事不省。

垒堡中一灯如豆,小头目的住处在最后一座屋中,别认为做强盗的人都是阔佬,绝不是大秤分金子分金帛随意可得的快活人,他们同样苦,只不过是有时享受而已,小强盗的真正痛快时候并不多,这小头目的住所,也不过一炕一被而已。

文昌潜入堡中,先制昏了守卫小贼,进入了小头目的住房,关上房门挑高灯蕊。他一身夜行衣,头上戴了只露出五官的黑头罩,象一个高大的黑色鬼魂,无声无息地走向下面并末生火的土坑。

小头目睡得正沉,一杯茶突然泼在他的脸上,惊得他一蹦而起,还弄不清怎么回事,脖子上已扣上了一只大手,低叱入耳:“老兄,清醒清醒。如果你不想死,切不可大惊小怪叫嚷,咱们好好商量商量。”

小头目只惊得毛骨悚然,脖子上的大手坚如金石,炕头灯光明亮,眼前出现一个双目如巨的黑衣怪物,一把光耀耀的小剑,抵在他满是胸毛的心口上,他的胆子即使有天大,也不敢声张叫嚷,脸无人色地说,“有话好说,尊驾请明示来意。”

文昌在炕上坐好,笑道:“老兄,徐大寨主库中金银堆积如山,八辈子他也用不完,堆在库个长霉,你说多可惜?所以在下找你老兄商量商量。”

“你……你是打秋风来的?”

“不!打秋风用不着动兵刃,抡窃子上线的。徐大寨主的金银太多了。用不完,咱们要帮助他,假使他不肯……我!他会肯的,在下相信他会了解我帮助他的诚意。”

“你想怎样?”

“老兄这儿设有极秘密的暗号通信息玩意,只稍出十万火急的警号,那么,徐大寨主必定亲自赶来迎接。呵呵!他不来便罢,来嘛在下得好好帮助他。老兄,警号的机关在炕后,是你自己来呢,抑或要我自己动手?呵呵?我相信你老兄的手脚不成不废,定然用不着在下多事的。”

小头目死盯了文昌一眼,然后伸手到炕后去抓一个铁把手,手刚与把手接触,文昌却伸手按住笑道:“老兄,如果我是你,就不会拿自己的老命开玩笑。当来的人不是徐大寨主时,我想,你自己当然能想到后果的,一刀割掉脑袋,也是人生一大快事,假使一刀没砍掉,或者只砍掉五官弄断手脚筋,那才糟哩。”

小头目长吁一口气,无可奈何地说:“假使寨主今晚喝醉了,将派三寨主前来迎接,在下岂不是死得太冤?”

“放心,哈哈!徐大寨主前天在西安府城鬼混,今天申牌左右方赶抵大寨,累得要死,怎会喝醉?”

小头目一咬牙,将把手一扳,苦笑道:“反正我这条命已操在阁下手中,你瞧着办好了。身为强盗,不死于格斗中,将生死命交付寨主来与不来,未免太笑话了。”

“人的生死就是这么一回事,一举一动皆可决定自己的命运,你何必发牢骚?”文昌若无其事地答。

柴堡中没有通向山寨的暗沟,藏着串直抵半山另一座柴堡的牛筋索,把手一扳,半山的柴堡便有警铃发响,再出堡中的人拉动通向山寨的另一条牛筋索,示知看守速通知寨主,说是山下来了投奔山寨的武林高人,平时传警,白天使用牛角传音,夜间则举火示警。

皆因太白之狼是黑旗令主的忠实爪牙,而九宫堡的高手们经常做不速之客,他为了表示自己的诚心,所以设下这种传递消息用具,以便专程下山迎接。如果不是身份甚高的人,是用不着这玩意的。

不久,炕下传来了一阵刺耳的拉铃声。这是说,寨主正率人迎下山接来客了。小头目吁出一口长气,说:“大寨主下来了,太白山寨在下也无法呆下去了……喂……”

文昌突然一掌斜劈,击中小头目的耳朵,人应掌昏迷,然后将人捆上,塞在没生火的炕内,闪出外出。

他知道山寨有两三百凶悍的强盗,自己人孤势单,山寨中机关密布,冒险进入太过凶险所以要诱太白之狼下山,在山下动手。

柴堡中本有少些金银,但他不想去搜。同时,他恨透了黑旗令主,要不择手段拔掉令主的爪牙,只要有打掉令主的机会,他决不会放过,剪除羽翼,不啻在令主的脸上涂颜料,何乐不为。

真巧,远处一个贼人,正高举灯龙,引着三名客人入山,正走向山下第一座柴堡,这座柴堡,也就是文昌占据的一座,二十名贼人皆被制住,连看守和暗椿全没有了。

这三位客人,正是极乐僧的得意门人玉面虎颜如玉,-州名武师行客童宁,太白山西麓号称太白山之霸孽龙姜贵,赶上了。

太白山纵横数百里,东面是太白之狼占山为寇,西端是孽龙姜贵藏身之处,但这家伙并不是强盗,两人之间倒有深厚交情,身份一明一暗,同样不是东西。也由于一明一暗,利害冲突不多。

玉面虎走得慢,上次没赶上禹王沟之斗,也没赶上洛阳的风雨。

极乐僧扔下他先赶向长安找蔡文昌,叫他随后起来,他却在郑州找上了娇娘快活,沉迷在温柔乡中,等他闻声赶到洛阳,洛阳风雨已歇,师父极乐僧不知溜到何处去了,他只好在江湖流浪,把蔡文昌恨入骨髓。

蔡文昌逃出祝府,祝府被一把无情火几乎烧完。镇中原吴勇传出文昌伤在冷蝎高飞之手,可能葬身火窝的消息了,但江湖朋友不见尸体不死心,未证实之前当然存疑。上次文昌死在碧眼青狮之手的消息,事后证明无稽的这次也难令人信服,信的人不多。玉面虎不信,他要找文昌报西安府被辱之仇,到了太白山,自然要找老伙伴太白山之霸孽龙姜贵,孽龙便带他到太白山之狼处盘桓。三人都是要犯,白天不愿自找麻烦,晚上赶来了。

文昌到了堡后,先看清了附近的地势,找来一把单刀。小贼们都用刀,他找不到可用的剑。

来路的方向有火光出现,山上也下来了五个黑影。有点不妙,怎么上下都来了人?有火光,他可能要露出庐山真面目了,他的飞刀为三角羽箭,在江湖出了名,假使在火光下发出,势必暴露身份,如果不用暗器人多了麻烦得紧。

他将头罩紧了紧,冷笑道:“不用暗器,我同样可以打发你们,如有必要,露身份并不可。”

山上的人来得快,距他站立的树下已是不远。

堡前,突然传出大叫声:“不好,有人挑了咱们的垛子。快!举火传警。”

糟糕!身后的柴堡火光大起,先到一步的引路小贼已发现堡中无人,在堡堵上早有准备的柴草堆上燃起了警火。

五个轻装大汉外披大氅,恰好奔得树下。

文昌知道,想秘密行事已经不可能了,突然闪身掠出迎面一站。他还不想暗中下手,要用光明正大的真本事在太白山扬威。

五大汉鱼贯向下飞掠,刚听到下面的人声。火光刚升,眼前便出现了戴头罩穿夜行衣的怪人,在前面突然现身,领先的太白之狼吃了一惊,向旁一飘,剥住了身形,厉声大喝道:

“甚么人?为何如此打扮?”

文昌一声不吭,手一顺,藏在胁臂后的单刀亮出,仍站在小径上屹立如山,不言不动。

“奸细!”另一大汉叫,拔剑抢出又吼:“亮刀,朋友,是……”声到人到,已扑近文昌身前八尺。

文昌身形突动,迈出两步便面面相对。大汉的剑头才离鞘,才想刹住身形,文昌己到,单刀发出奇啸,劈面就是一刀接上了。

大汉来势太猛,也没有料到文昌在寨主和四名高手之前,不但不逃命,反而不退反进,但见人影一幌,刀光突现,刀风亦到,百忙中闪身撇剑,要震开劈来的一刀。

文昌已志在必得,身形快,刀招狠,部位准,在剑身末到之前,已经贴身抢入,从大汉身后掠过,突地站在大汉身后,单刀横置身前,刀身的鲜血触目惊心。

旁观的人就看到刀光一闪,人影怎合怎开,如此而已。

大汉的剑在文昌身后飞过,半分之差,没刺上,他自己己向前冲,冲出八尺,突然身躯向右一扭,剑势将他的身躯带得向后旋转,脚下大乱,身躯乱幌,剑突地脱手,翻腾着飞出三丈外。

“啊……”他突地狂叫,想挺腰站稳,却慌忙栽到,用颤抖的手摸向肠子外冒的右胸侧,略一挣扎,终于寂然不动了。

变化太快,太突然,谁也来不及出手枪救,也弄不清是怎么回事,黑夜中看不清双方交手的格式,大汉中刀后片刻惨叫栽倒,可知文昌这一刀确是极快极狠。

最先发话的大汉一声怒叫,脱掉大氅扔在路旁,拔剑跃出叫“好家伙,你这见不得人的无名狗,竟会闹到我太白山来了,本寨主要抓住你砸骨扬灰。”

这时,火光大明,从堡内奔出十多名引领玉面虎上山的小贼,十几支火把通明,无所循形。这位寨主生得尖嘴缩腮,灰鼠须,绿眼,狭额,身材干瘦,正是大寨主太白之狼徐钟华。

玉面虎还弄不清是怎么回事,紧随着孽龙姜贵奔到,在火光照耀中,飞抢而出叫:“甚么人敢在山寨闹事?”

但太白之狼已不信他的,挺剑冲上,放出一招“飞星逐月”,凶猛地扑上,剑虹乍吐。

文昌一声长笑,单刀疾挥,“铮铮”两声清悦的金铁交鸣作响,火星飞溅,连攻两刀。

人影乍分,两人半斤八两,各向旁飘八尺外。

孽龙姜贵恰好赶到,已看清敌我,也恰好到了退势已尽的文吕身后,突地扔出一把飞刀叫:“纳命!蒙面小狗!”

玉面虎也突地拔剑,从侧方扑上叫:“颜某也打落水狗一记。”叫声中,剑头将近文吕背肋。

文昌转身运刀狂挥,手一抄接住扔来飞刀,再用刀挥接玉面虎袭到的同一刹那,飞刀突地出手回敬,大叫道:“还给你,来得好,着!”

先一句是对孽龙姜贵说的,后两句是说颜如玉。

“铮铮铮!”三声铿锵金鸣暴起,颜如玉一退再退,退出两丈外,俊面泛灰,但总算逃出文昌的刀影外。

“啊……”姜贵狂叫一声,他打出的飞刀反而插在他的腹部丹田穴上,倾倒向后倒。

文昌三刀迫退了颜如玉,突地拉掉头罩怒叫道:“原来是你这无耻淫贼,今晚是你遭报的时候了。”

玉面虎吃了一惊,也在找文昌雪长安受辱之耻,但真正面面相对,反而心中发寒,脚迟疑,惊叫道:“亡命客蔡文昌!好!你这该死的小狗。”

文昌不等他语声落尽,疯虎般地枪进,刀光霍霍,劲风呼呼,一连三刀,将玉面虎迫得换了五次方位。最后“铮”一声暴响,玉面虎的剑被荡出偏门,中宫大开,刀光疾闪,文昌已贴身攻到,“顺水推舟”送出刀头。

太白之狼也恰好找到抢入的空隙,身剑合一射向文昌的后心,大叫道:“小辈该死!”

文昌感到剑尖迫体,不想和玉面虎同归于尽,带出刀锋向右疾飘。“嗤”一声裂帛响,玉面虎胸衣裂开,刀光在他胸前留下一条一分深的衣缝,太白狼的剑也落了空,几乎反而扑入玉面虎的怀里,危极险极。

文昌不该暴露了身份,玉面虎叫出了他的名号,麻烦大了。

早一段日子,黑旗令主曾经在这里停留过,山寨的人皆得到指示的务必全力擒捉或搏杀胆大包天的蔡文昌,赏格之重空前绝后。

随大寨主下山的四个人中,有一个突发厉啸,夺过一个小贼的火把,全力向文昌扔去,一道火光划空而过,三把飞刀后继。

所有的小贼,全应声把火把扔出,镖箭如雨,从四面八方向文昌集中。

火流激射,让人目眩,而无数暗器齐发,不易看清,任何末练至金刚铁体的人,难逃此劫。

文昌伤了玉面虎,也在间不容发中避过太白之狼一剑飘走八尺外,身形未落,火把和暗器已到,想躲已嫌晚了些,急切问无法可施,就好全力下坠,不用双足支持整个身躯向下倒。

“哎唷!”玉面虎惊叫,向后速退。

太白之狼知道他的手下要用暗器群射,身形下伏,贴地飞射三丈外,大声道:“要活的!”

文昌是暗器行家,但火把飞射,看不清暗器,等他感觉不对,可是来不及了,身就要接触地面,左肩后部中了一把飞刀,幸而他运力解除,飞刀的劲道被化去大部份,仅入三分,便停止不进,人贴地一震,飞刀脱堕,冒出一些血肉珠。

火把纷纷飞堕,落地便熄,其他暗器全部落空,黑暗来临。

蓦地,两条黑影在下方出现,两支剑就同狂风暴雨卷入斗场,惨叫声倏起。

“啊……”倒了两个,一个稍高的黑影已突围而入。

另一个稍矮的黑影够辛辣,剑影厉疾,剑影声啸中,三位大汉先后倒下,下方便形成一个缺口,用清脆的声音喊:“快走!贼人就要大举出动了。”

不错,贼人已大举出动了,山寨火把通明,无数贼人闻惊向下赶。附近的寨堡,人群纷纷出动向这里赶。

文昌飞跃而起,顺手抓起落在身边的飞刀,向下狂冲,飞刀脱手飞射。

“哎……”太白之狼厉叫,飞刀刺在他的左肩窝上。假使他不是正好右足下登空,向右歪了下,飞刀把就插在他的胸口正中而不是肩窝了。

行客童宁正在右方不远,这家伙极精灵,蔡文昌已经可恶,再加上两个黑影相助,岂不如虎添翼?再不见机逃命,这条命不丢在太白山是怪事。他转头便跑,人向下速掠,突出了重困,随着两个灰影去如星飞电射。

行客奔出五六步,就感到后心一震,浑身麻木,足下不服从指挥,想站立却力不从心,偏向前冲。

接着,一阵奇痛袭到,想叫,舌头已经不听从使用发麻,足下一虚,“砰”一声倾到在地。手足一阵抽筋,逐渐停止了。他的后心上单刀贯体刀子从胸口伸出来七八寸左右长。

太白之狼咬牙切齿拔出肩窝上的飞刀,大叫道:“追!速追……”

可是文昌和两个灰影已经远出十丈外,隐没在夜色中,三两幌便形影都无。

文昌随着两个灰影飞掠,怪!他的轻功已到化境,但比起两个次影相去甚多,追了一里多,从三五丈拉远至十多丈之远了。他心中暗惊,大叫道:“两人请留步,请……”

他不叫倒还罢了,叫声出口,两次影突然加快,绕过一座山咀,突然一晃不见。

他站在山咀旁楞住了,弄不清两次影是人是鬼,突地,路旁小树尖上,一条白色纱布徐扬。他一把抢过,一阵香味深入鼻内。这阵香味他不陌生,可能在那里闻到过。

他一时好奇,取出火折子亮火细看。这是一条绣了几条兰花和一个“绢”字的纱巾。并不是汗帕,而是女孩子作为装饰用的纱巾,上面用发针划了笔划不连的十个字:

“不要惹事生非,好自为之。”

发针在纱巾-仁留字,极不可思议了,即使是利刃也不易为,不由他不惊。

“是女人,谁呢?”他惑然地想。

他想不起有谁会前来助他突围,却又留巾退走。

“娟,难道是方小娟?”他想起邻山相助的方嵩父女,小山弟弟的姐姐,他再一想,假如是小娟父女,怎会这么巧?也没有不见而别的理由。

“管她是谁,日后再说。”他自语,把纱巾放入怀中,转面回瞅。

后面火光冲天,大批贼人向这里赶。他冷哼一声,展开轻功如飞而去。

白闹了一夜,一两黄金也没到手,但他知道,黑旗令主正在为他大忙特忙了。

这条古道全程七百里,有桥阁二千九百八十九座,板阁二千九百九十二间,其中有些已经崩塌,行旅果足,极少有人往来,逐渐进入洪荒地域,人烟渐少,快成为野兽强盗的天下了。早年,与汉中交界,曾设华连县,后来又改为真府县。

目前,这个县废了距府域两百二十里的洋州,也降为洋县,可知这一带的景况已是江河日下,人丁愈来愈少了!

进入了无尽的丛山,文昌只好把健驴丢掉;背起包裹挂起琵琶,孤零零地向南奔走。

斜谷其实是山区中绵绵无尽的谷地,也叫斜堡,北口叫斜,南口叫堡,也就是古褒国,妖姬褒女的故乡,也就是江中府的褒城,可知这条谷道极长哩!古道在丛山危水中盘旋,鸟道羊肠,飞崖绝壁比比皆是。

午间,绕过一道绝壁,古道向上升,远远地,水声如雷,五里上半山之中,出现了一座阁道,用巨木架在绝崖间,俯看下面千寻深壑。

终于到了阁道入口了,俯看下面千寻深壑,我的天!简直是给胆小朋友过不去寻麻烦。

上面,百丈飞崖几乎要往下倾倒,下面千寻深壑下怪石如猿蹲虎踞,滚滚水流奔驰澎湃飞珠溅玉,声势如万马奔驰,令人感到头昏眼晕心向下沉周身发软。而阁道宽仅五尺,外面的扶栏大都腐朽了,足下原来厚实的木椿木板,有些己呈现朽烂之象,万一足下失足,或者木椿朽塌,天老爷!这条命不断送在这里,必定是佛爷有灵,算是奇迹。

阁道长约半里地,人走上面,足下吱吱响,令人心惊胆跳,走到中段,突然,壁根下灵鬼般地站起一个虬须大汉,青巾包头,青劲装,腰带上挂了一把连鞘解腕尖刀,懒洋洋地站起,打了个哈欠,阴阳怪气地问,“老弟,歇会吧,聊聊天再走。”

文昌淡淡一笑,靠壁一站,说:“对不起老兄,在这种摇摇欲坠的阁道上聊天,在下委实无此雅兴。”

“老弟如害怕,也不会走这条斜谷古道,何必心虚?坐下了!前途凶险,听在下一一说明,走回头路还来得及。

“呵呵!在下有点怪怪,从不想走回头路。”

“哈哈!”老弟,你小小年纪,不象是活腻了的人吧!”

“呵呵!不错,在下年末小冠,这时说活腻了,未免是早了些,老兄以为然否?”

大汉睁开懒洋洋的双眼,神光忽现,大笑道:“不错,哈哈哈!确是极早些。老弟,由何处来?尊姓大名?那条线上来的?”

“听口气,便是守路的好汉。”文昌挪了挪肋下的琵琶,笑道:“由眉县来,入汉中。

在下不在线,卖唱的。请教老兄安窑何处,有何见教?”

“哈哈!看老弟的器字风标,岂会是走江湖的小混混?老弟,你认为在下的招子如此没用么?既然是借道过往,何不坦诚相示?”

文昌收了笑容,冷笑道,“阁下真要盘问?”

大汉也暗中戒备,沉声道:“不错,寒泉山五丁神巴当家的山寨,不放过来历不明的人。”

“哦!原来是绿林好汉的垛子窑附近要地,呵呵!老兄!这条古道行人稀少,油水不多,在这里安窝立寨,在下倒是百思不解。”

“咱们不在这里做买卖,反而保护路经敝地的行人肥羊,但却放不过前来探路的鹰犬。

阁下的穿着打扮委实岔眼,身份值得怀疑,故而动问。尊驾在十里外已被敝寨的弟兄看上了,眼下危机重重,如不说明来意与表明身份,在下就好请你留驾。”

“你真要问?”

“不敢,就是请教。”

文昌迫进两步,沉声道:“亡命客蔡文昌,借道赶汉中的。哼?贵山主大概是黑旗主的忠实爪牙。告诉你,不惹蔡某便罢,不然……”

大汉面泛起喜色,踏前两步大笑道:“哈哈哈哈!老弟,你真是亡命客蔡文昌?闹长安洛阳,与宇内十三怪物多人做对的蔡兄弟?”’“信不信由你。”文昌冷然答。

大汉伸出大手要和文昌把臂,怪叫道:“老弟,天下英雄都是些浪得虚名之徒,就有你老弟是个值得喝采的奇男子。我,五丁神安巴平,一个不受任何人驱策,飘忽不定的大干贼,老弟,交个朋友,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过闻名,老弟果然与众不同,可肯交我这个绿林朋友?”

文昌心中一放,伸出大手两人把住了臂膀,笑道:“巴兄,你客气,我这个江湖小亡命,高攀了。”

“哈哈!蔡老弟,说这种客气话,你该打。走,到那里盘桓盘桓。早些天我才从洛阳回山,老弟你先一晚大闹洛阳回山,兄弟佩服得五体投地,恨不得走遍天崖海角与老弟亲近亲近。我与那黑旗令主是死对头,从未向九宫堡送常例钱,所以就好把垛子窑藏在深山绝壑之内,他也无奈我何,我可以把那天在邙山出面的狗东西的大名,一一告诉你。甚至无尽谷主那自命白道盟主的家伙,为何要派人寻你的前因后果。”

两人并肩走过阁道,向南面的寒泉山走去。五丁神一面走,一面说:“无尽谷主寻你的原因,是为了你传出金夺银刀惨杀唐河逸客洛长湖的事,要拿你返回无尽谷追究。哈哈!唐河逸客的事,老弟你确实是错了,并不是金夺银刀所下的毒手。”

“巴兄怎么不是金夺银刀所为?再说,我并未咬定是他所为,就是把那天唐河逸客临死前所说的话照实说出而已。”文昌气愤地分辩。

“哈哈!这事只有我才知道其中的详情。事发前的一天,我在长安南关长安老店中落店,无意中听到其中的秘半。说来你也许不信,但事实却在。”

“请教。”文昌答。

“唐河逸客真正的埋葬地,在渭河而不在那条山沟巾。老弟与非我人妖交情不薄,休怪兄弟直说,兄弟无意从中制造分歧,更不是造谣中伤的小人,死的那八个家伙,是黑旗令主的忠实走狗云中八寇,被人假冒唐河逸客下手擒获直至死地。”

“巴兄怎知有人假冒唐河逸客的身份?”

“兄弟在长安老店亲耳所闻亲眼所见的事。那是江湖中两个怪丐,一叫狂乞郎夏田,一叫怪丐冯韬,另一个黑衣人中,有一个的身材我极为眼熟,象是非我人妖的得力心腹狂风许天录。那夜,他们已把唐河逸客弄到手,由两个怪丐秘密捆着丢下了渭河,再由狂风许天录引诱云中八寇至郊外,假扮唐河逸客一举加以诛戮。他们的阴谋被我无意中所见,所以知道。两个怪丐事实是非我人妖的爪牙,狂风许天录更是非我人妖的左右手,所以……”

“我不信。”文昌断然否认,速速断口。

但他心中其实很乱,他想到在大玄坛庙被拿的事,自己第一次见到狂乞时,不是曾怀疑狂乞就是那夜用计捉他的人吗?那意味着非我人妖的一再临危援手,都是有计划地作弄他了。

五丁神淡淡一笑,往下说:“信不信用不着计较,但兄弟就把所见所闻照实道出而已。

总之,那是江湖中极平常的仇杀,用不着多管闲事,其实,无尽谷与九宫堡之间,一黑一白,水火不相容,决无同臭相投的事,老弟放出消息说他们同流合污,确也是有点过份,也有挑起江湖人互相猜忌之嫌。”

“哼!邙山那夜据我所知,无尽谷和九宫堡都有人参予,事实胜于雄辨。”

“那是各为其主的事,他们并末同流合污,各行其是。为了这件事,九宫堡和无尽谷曾公开冲突了好几次,双方就展开了报复行动了,老弟概还不知道哩。”

“我才懒得管他们的闲事。”

“老弟大闹洛阳的第二天,他们在龙门公开比武,双方死伤十余人,相安无事的黑白道正式玩命了。更残酷的决斗,正在酝酿中,老弟,他们认为始作俑者是你,日后行走江湖,必须步步留心,如果我是你,最好暂时隐姓埋名避避风头,据兄弟所知,江湖朋友中,有许多人十分推崇老弟你的所作所为,兄弟也是其中之-,相见恨迟,请恕兄弟交浅言深直言无隐。”

“谢谢你,巴兄,眼下小弟不打算隐姓埋名。”文昌答。其实他也知道前途多难,假使黑白两道的人全都和他为难,后果是可怕了,他心中油然兴起隐居的意念,要好好用功地潜修,寻出体内的尸毒,但眼下他不能,他必须送施家父女安返成都再说其他。

五丁神摇头苦笑道:“江湖人如果处处树敌,对头满江湖,总不是好兆头,必须经常处身在风声鹤唳中挣扎,极苦了,老弟。”

“唉!那也是无法之事。”

“暂避风头也是好的,他们不长时间便会把你淡忘。老弟,看你的行走,定然是要由栈道入川,沿途英雄好汉为数不少,我把黑白两盟主之间互相往来的人,和我的知交朋友一一告诉你,万一有事。你可以寻他们相助一臂之力。这些人中,大都是血性朋友,为道义可以抛头颅洒热血。哦!右面走,咱们上山,我的山寨快到了。”

第二天,文昌在五丁神殷殷相送下,踏上了南下旅程。一夜相谈,他知道了那夜郎山群袭的群雄名单,也对非我人妖的用意起了怀疑,也知道无尽谷与九宫堡之间,确是没有同流合污的举动。

他的思路成熟了,已划道平心静气权衡是非,任性而为与武断决事都不是好习惯,一言之词与冲动都是以蒙敝理智感情用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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