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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向无敌、神圣一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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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刹外的山坡草木葱笼,如茵绿草旁有大树遮荫。www.xiashucom.com四个人写意地斜躺在树下的绿草斜坡

上,可看到山下大道上往来的行人,不时可看到四五乘轿子,那是从兰亭玩够了赶回府城的

阔游客。

“你打算在这里躲多久?”他右面倚靠在树杆上小憩的张秋月问:“你认为他们不会搜

到此地来?”

“我留下足够的线索在镜湖,他们没有更多的人手搜其他的地方。马夫子是很聪明的,

他知道能独当一面对付我的人没有几个,分开搜毫无机会。”他先回答姑娘第二个疑问:

“不能躲太久,必须保持飘忽不定,出没无常、这是保命的金科玉律。一旦你让别人摸清的

活动规律,也就是你该正式向人间告别的时候了。”

“你制了狗官什么经穴,用什么手法?阴毒吗?”

“不阴毒,但很令人头疼。”他笑笑:“胸腹共有七条经脉经过,我制了他任、胃、

心、肾四经十六穴,三天之后,每个时辰发作一次,发作对头痛心痛肚痛,屎尿不禁。那滋

味真令人受不了,死不了,拖上三五天,狗官那一身肥肉最少消掉一半,他用不着吃药成肥

了。”

“这……马夫子功臻化境,内外交修,他……”

“他解不了我制的经穴,连点穴术始祖武当门下弟子,也解不了我的巧妙手法。”

“哦!你宰了狗官,算是为世除害……”

“张姑娘,你可不要误会了。”他正色说:“我为何要宰了狗官为世除害?你以为我是

什么人?侠义英雄还是主管世间善恶的天神?别开玩笑!杀官等于造反,你明白吗?狗官替

严家父子敛财;严家父子替皇帝敛财;天下都是皇帝的,皇帝高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才懒

得去管这些狗屁事,我只要我活得安逸过得快乐。狗官他能敛聚,我当然能勒索他……不,

要他赔偿侮辱我的损失,哼,他要是不留下在浙江各地所搜刮得来的财宝,我决不让他快快

乐乐离开浙江。早晚要病死他这贼王八。”

“你要替浙江的人主持公道?”

“不!我是为自己而活,不是为浙江人的公道而活,这样活得要愉快些,为别人而活太

苦了。张姑娘,你要不断的提这些不愉快的事吗?你是不是侠义道门人?”

“我什么都不是,和你一样,一个为自已而活的人。”张秋月注视着他欣然说:“你找

到一个志同道合的朋友,你是否有相逢恨晚的感觉?嗯?”

两人人坐得很近,可相互嗅到对方的气息,可清晰地看到对方每一神情的变化。

他觉得心底涌起一种奇妙的,难以言宣的怪感觉,不由自主地用心凝视着这个见解与众

不同的美丽女郎。

张秋月热烈的目光也凝注着他,脸上绽开欢欣的笑容。那是一种让人看了叫人心里暖暖

的,由心底发出深深的喜悦笑容,具有让异性怦然心动的笑容。没有羞怯,没有矜持,只是

坦率的喜悦,和单纯的喜爱,不带情欲的内涵,纯纯地、坦荡地、率真地……多可爱的天真

无邪小姑娘!

可是,他却机伶伶打一冷战。

从那双无邪的秋水明眸中,他看到了旁人无法看到的一些怪异神情,一种从对方内心深

处流露出来的诡秘神采。

张秋月不知道他内心的变化。微笑着向他伸出晶莹的、温润可爱的小手,不管他是否愿

意,忘形地握了他粗糙而巨大的虎掌,紧紧一握,传达心中的意念。

在莽莽江湖,要找一个志同道合的朋友,谈何容易?尤其是异性的朋友。

他笑了,笑得邪邪地。

“呵呵!岂只是相逢恨晚?”他拖过那只可爱的小手放在一双大手内轻抚:“而是我在

我,找了一生一世。哦!可爱的姑娘。”

一旁的红花煞看着他,格格娇笑,笑完说:“好哇!夏兄,你是说,我并不可爱?”

“你眼中的煞气太重,会令男人害怕。”他毫无心机地说:“男人都不喜欢太过精明强

悍的女人。免得找罪受。”

夏南辉毫无机心地说。“我忠告你,安姑娘,你这红花煞这辈子如果不恢复女性的柔

婉,你将与美满的婚姻绝缘,你只能用刀剑逼着一个男人服从你。”

“哼!别拿肉麻当有趣了。”天灵婆没好气地说,老怪眼凶光暴射:“你们男人就没有

一个好东西,女人柔婉,才可以踩在脚底下,对不对?”

“老太婆,我不和你抬杆。”他放了张秋月的手:“这种事的看法见仁见智,各人的看

法都不同,抬起杠来投完没了,无趣之至,反正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红花煞的笑容消失了,低下头沉思,脸上神情不断在变,最后闭上媚目深深呼吸。

张秋月没留意红花煞的举动,挨近夏南辉并肩斜躺在草地上,两人喁喁倾谈。

天灵婆自觉无趣,也闭上眼养神。

闭目假寐的红花煞呼吸深长,似乎对外界的变化毫不在意,其实她正集中心神,运用锐

敏的听觉,留心夏南辉与张秋月交谈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夏兄,好像你有充份的信心,认为可以对付得了无常一剑。”张秋月的语音低低柔柔

地,但所提的问题却不柔:“你当真对付得了他?”

“人往高走,水往低流;我没有怕他的理由,因为我是理直气壮的一方。”夏南辉以手

当枕躺得十分舒适:“如果我怕他,没有对付他的信心,又何必甘冒被他宰割的凶险?他目

前唯一可恃的是人多,如此而已。”

“奇怪,我在江湖闯荡了五六年,怎么从来没听人提起过你夏南辉这号人物?你仙乡何

处,艺出何人门下呀?”

“天下大得很呢!张姑娘,我也在江湖上闯荡了好几年,似乎也没听说过你张秋月这位

武林女高手,反而对红花煞安姑娘略有所知,她名列六煞之一,名头事实上与无常一剑相

等,至少也很差无几。而你,箫招神乎其神,诡异辛辣又狠又准,事实上论真才实事,你比

安姑娘要高明,为何她的名头……”

“我从不计较虚名浮誉。”张秋月打断了他的话:“夏兄,你很机警,巧妙地回避我的

问题……”

“呵呵!张姑娘,不是回避是拒绝答复。”他大笑:“我也是一个不计较浮名虚誉的

人,家世师门用不着抬出来招摇。相信姑娘同样不愿意回答这种问题,能多保留一分秘密,

你就可以在与人勾心斗角时,少一分失算的机会。”

“这个……”

“你肯毫无虚假地将家世师门告诉我吗?即使你肯,我也不见得肯相信,所以彼此心照

不宣。恕我冒昧,请问姑娘青春几何?”

“哟!你问这干吗呀?”张秋月半羞半嗔,妩媚地白了他一眼,那神情好动人。

“当然存了坏心眼啦!”他心中怦然,但神情显得洒脱不羁:“如果年岁相吉,而你又

名花无主。我好预作准备哪!我本有心邀明月……”

“轻狂!”张秋月笑嗔,倒转身面对着他:“再往下说,就要愈说下流了,是吗?”

“你可以放一千万个心,我这人不敢说不好色。但可以保证风流而不下流。”他半真半

假地笑笑:“俗语说。有女怀春,吉士诱之;这是说,窈窕淑女如果不给对方有诱的机会,

就不会有风流公案发生。又说:暗室亏心。而现在,光天化日之下,一旁又有安姑娘,和仇

恨世间男人的天灵婆,我夏南辉即使色胆包天,也不会说出下流的话来讨人耻笑。”

“你呀……”

“我是很君子的。”他挺身坐起看着日色:“按天色估计劲敌的行动,无常一剑的眼

线,很可能逛到这一带了,诸位有兴趣去逗他们玩玩吗?”

“你是说……”张秋月也坐起。颇感意外:“你不是说他们不会搜到此地来吗?”

“是不会搜来,但不能禁止他们经过。”他说。“我们下去在路上等,打发他们滚蛋,

那么,至少在明天十二个时辰之内,不会再有人来打扰咱们养精蓄锐。”

“打草惊蛇,我不去。”张秋月又躺下了。

“那我一个人去,你们好好歇息。”他挺身站起。

“我跟你去。”红花煞一跃而起。

“走啊!”他欣然说,举步便走。

“安大姐去,我怎能不去?”张秋月也挺身而起:“这鬼破寺庙冷冷清清,留在这里不

如四处走走。天灵婆,你不去?”

“老身当然去。”天灵婆阴沉沉地说。

当他们觅路下山时,由于草木葱笼,已无法看到山下的景物更看不到下面所发生的变

化。

前面是下山小径与大道会合的三岔路口,两旁生长着茂密的竹林。远远地,便看到小径

距大道十余步处,并躺着两个村夫打扮的人。“

领先而行的夏南辉脚下一慢,心中疑云大起。

“且慢!那两个人十分可疑。”他警觉地说:“如果是死人怎会死在一起的?”

张秋月急抢而出,不理会他的警告。他不便拉扯,只好随即跟上。

两村夫是仆伏在路中的,张秋月俯身将一个村夫扳转,看到被压在身下的一把匕首。

“是阴豹万斌!”红花煞脱口惊呼:“他怎么被……”

“被人折断了脖子。”夏南辉摇头。“他是鄢狗官的保镖,伪装为村夫在这附近潜伏,

奇怪!走狗们怎知道我们在这附近藏身?可能吗?我们的行动秘密神速……咦!”竹林里籁

籁而动,从左右侧竹林深处,出来三个阴沉沉的人,年约花甲左右,穿了青袍佩了剑。

“东海三君!”天灵婆讶然惊呼,悚然向后退。

东海三君,大君冯君亮,二君陈君豪,三君许君山,是东海门的开山三祖师,山门设在

洛伽山,目下已传了三代门人子弟,在江湖极具声威,武林地位不逊于中原五大门派,每个

门人皆剑术惊人,骄傲自负目无余子。

“这一位是夏南辉吧?”冯君亮指指夏南辉:“你最好是承认。”

“对,正是区区在下。”夏南辉坦然地说,他当然认识东海三君,近邻嘛!怎会陌生:

“前辈定然是大君冯前辈了,幸会幸会,是前辈杀了这两个走狗的?”

“不错。”冯君亮点头:“无常一剑出了三千两银子赏格,要活捉你。老夫发现他们暗

中派人赶来这一带活动,料定他们已发现你的行踪、因此跟踪这两个小辈,要向他们讨消

息,岂知他们不识抬举,坚决不招,但最后仍然招了,招出你躲在上面的慈光古刹。老夫来

本打算上去的,没想到你却自己下来了。”

“谢谢前辈相助盛情。奇怪!他们怎么可能知道晚辈在上面古刹藏身的?晚辈来此不过

一个多时辰……”

“先不要谢老夫,老夫也不是来帮助你的。”

“前辈的意思……”

“老夫要那三千两银子。”

夏南辉气往上冲,也不胜感慨,堂堂一代宗师,居然为了三千两银子重赏,不惜杀人取

供,武林道义何存?

“你已经忘了你是东海们的宗师,东海门的气数有限得很。”他忿然挖苦这位一门之

主:“为了三千两银子,你甚至会拿起锄头去按你家的祖坟,可耻!”_

“小畜生该死!”冯君亮厉吼,冲进两步一掌拍出,挟忿出手真力迸发,无所惮忌地走

中宫强攻,用的是劈空掌力。

同瞬间,二君拔剑攻击张秋月,三君猛扑红花煞,同时剑下绝情,蓦地剑气漫天,风吼

雷鸣。

夏南辉知道大君内力浑雄,不愿硬接,闪身避过一掌,反从左侧切入,右掌发似奔雷,

反劈大君的右胁,一沾即走,第二掌接着抢制机先进攻。

两人在片刻间各攻了十招以上,以快打快各展所学抢攻,变招奇快绝伦,双方的招式皆

无法用老,三照面五盘旋,逐渐贴身拉近,即将行致命的雷霆一击。

“卟!”两人的右肘终于按实,如山力道迸发,两人同向右后方急退。

这瞬间,夏南辉的左掌从右肘下排出,四个指头拂在大君的右胁下。他退了三步,稳住

了身形。

大君却退了六步,脸色突然变得苍白,踉跄止住退势,左手掩住右胁,鹰目中厉光乍

敛,抖索着的右手,抓住了佩剑的剑靶。

夏南辉的目光,落向右侧方竹林前的张秋月身上,脸色一变。右手一抄,拨出藏在衣内

的尺二短匕首。

二君的剑势有如狂龙闹海,把来不及拔箫的张秋月逼得手忙脚乱,只能仗快速的身法闪

避,不时冒险用兰花巧手吸引剑招,以解除身躯中剑的威胁,被逼至竹林前,再退三步便被

竹林挡住了退路,已到了生死关头。

他飞掠而进,向二君冲去。

大君抓住了好机,大喝一声,斜撞而出长剑疾挥。

他无法快速穿越,剑闪电似的到了他胸腹交界处。

“铮!”他匕立胸前,身形倏止,硬接长剑的沉重一击,匕首准确地与剑接触,火星飞

溅。

匕轻剑重,剑攻匕守,结果将有两种可能:一是匕折人伤,一是匕安全人被震退。

两种结果都不曾发生,剑反而被反展而退。

他斜身切入,左拿疾挥,劈啪两声暴响,抽了大君两记正反阴阳耳光。

“砰!”大君仰面摔倒,被打得晕头转向,口中血溢,眼前发黑不见景物。

二君将张秋月逼入竹林死角,一剑刺中张秋月的右大腿外侧,裙破裤裂肌伤,第二剑跟

着指向右胁,锋尖及体。

“我完了……”张秋月绝望地叫,已无法躲闪。

夏南辉一闪即至,匕首一伸,叮一声匕将长剑推向一侧,左手则扣住了二君的脖子,五

指如钩,似要扣入颈骨,要扣裂咽喉。

“丢剑!一不然你将是一具死尸。”他沉声说。

张秋月失足挫倒,惊得粉面泛青。

二君大骇,松手丢剑。

另一面,三君一支剑威风八面,把红花煞和天灵婆两个人逼得八方奔窜,毫无还手之

力。

夏南辉将二君向不远处踉跄走来的大君方面一推,匕首指着对方冷笑一声说:“你三个

武林败类,赶快给我滚得远远的,这辈子,你们最好别让我再碰上你们,滚!”

“偷袭不算英雄、咱们公平相决。”二君厉叫。

“你给张姑娘多少公平机会?你不算偷袭?无耻!你这老狗!”

“老二,咱们走。”大君抹掉口角的血迹嘎声叫。

二君扭头一看,看到了大君的狼狈像,只感到心向下沉。知道大事去矣!发出一声短啸

知会三君,扶了太君急步狼狈而遁。

夏南辉扶起了张秋月,关切地急问:“张姑娘,何处受伤?你……”

“右腿外侧。”张秋月脚下一软要往下挫:“这……这老狗偌大年纪,位高辈尊,怎么

不讲武林规矩,出其不意拔剑行凶?老狗该死!”

“为了三千两银子,武林规矩又算得了什么?到竹林里去,我先替你裹伤,你在流

血……”

不管姑娘肯不肯,将姑娘抱入林中,撕自己的儒衫下摆做伤巾,包扎那裂了一条三寸长

创口的玉腿。

回到慈光古刹,四人立即撤走。夏南辉带走了小包裹和食物,向南走另觅地方藏匿。张

秋月行走不便,不能赶路,情势极为不利;受伤的野兽,不易逃脱猎犬的追踪。

天快黑了。他仍在山林田陌间走动。

“夏兄,你还打算停下来了吗?”在他强劲有力臂膀扶着的张秋月愁眉苦脸发问:“创

口发胀,我有点支持不住了,走了许多路,他们无法追踪的,找地方……”

“还不是时候,张姑娘。”他温言安慰:“忍着点,创口已上了最好的金创药,保证不

至于恶化。只要你认为支持得住,就一定能支持。他们的追踪术高明得不可思议,必须天黑

后才能摆脱他们。他们怎么可能查出我们藏身在慈光古刹,至今我仍然百思莫解。这是一场

智慧与耐力的严格考验,我们决不能输,知道吗?他们就希望我们能有人支持不住停下

来。”

“他们预先在各地布了眼线。所以知道我们藏身的地方。”红花煞在后面接口:“用手

式信号传讯,快得很。”

“那是不可能的。”他坚决地说。“除非他们有上万人手,东海三君跟踪阴豹厉斌两个

人,是从府城开始跟来的,这表示阴豹直接从府城赶来,谁指派他们来的?指派的人从何处

获得我们的行踪消息?奇怪!”

“你到底今晚打算在何处住宿?”张秋月似要生气了,截断了他的猜测。

“随遇而安,姑娘。”他毫不重视住的问题:“目前我们有惊无险,仍须小心。无常一

剑以为他已解了我对狗官所下的禁制,并不相信狗官会有危险,所以能冷静地从容布网张罗

对付我。等狗官的经脉开始有变,疼痛发作,无常一剑就会被狗官逼得走投无路,他就会疯

狂地派出所有的人来找我,情势相反,我冷静他疯狂,他输定啦!他出重赏引诱一些贪心鬼

对付我,表示他并没有必胜我的信心。目前我唯一关心的是你们的安全。”

“夏兄,你不在意我们分你的赃?”红花煞接口问:“你真担心我们的安全?”

“分金同利,独食不肥,安姑娘。”他拍拍胸膛:“千金散尽还复来;我要那么多金珠

做什么?我夏南辉是江湖人,不是守财奴,你明白吗?天黑了,前面有犬吠声,歇宿地地方

到了。”

农舍主人姓朱,一家人口住了一栋三进大茅屋。把他们四男女安顿在二进院的两座简陋

厢房内。

主人杀鸡捉池塘里的鱼,拔园里的菜蔬,热诚地替他们准备晚餐。

食间,他向三女宣布:“身在险境,安全第一。我晚上必须在附近警戒防险,你们可以

安心歇息。如果我不回来就寝,你们不要大惊小怪。张姑娘换药的事,安姑娘多费些心。”

他表现得很细心,张秋月仅默默地瞥了他一眼。红花煞却目不转瞬地隔桌注视着他。煞

气慑人的明眸中,眼神显然没有以往凌厉慑人了。

二更初,他失了踪。

距小村三四里,田角的小径旁长了一株大树。在任何地方,都可以看到这种路旁的树,

不足为奇,奇在这种黑夜远离村落,白天也很少人迹的地方,树下居然坐了一个人。

三个脚下甚快的人,出现在小径的另一端,袍袂飘飘,正默默地急急而来。

“前面树下有一个人。”走在前面的黑影向同伴招呼,脚下一慢。

“对,是人。”

三个青袍人到了,面面相对,黑夜中不易看清像貌,但可以看到他们的花白及胸长须相

当茂盛,三双眼睛似乎像野兽般反映着星光。

“你知道老夫要找什么人?”为首的人问。

“夏南辉。没错吧?”

“是你?”

“不错,你们来得好快,追踪之准确,令人大叹观止,佩服佩服。”

“是你就好。”为首的人点头:“老夫并非追踪能手,更缺少黑夜追踪的特技,而是有

人指示,说在这条路可能追得上你。”

“哦!原来你们不是无常一剑的党羽,而是与东海三君同类的贪心鬼。那指示你们的

人,才是无常一剑的眼线,这家伙的确高人一等。”

“你知道老夫三人是谁?”

“恕在下孤陋寡闻。”

“天目三老,老夫……”

“哦!前辈定然是天龙八剑卓龙骧,失敬失敬。怪事,前辈一代奇侠。三老誉满江湖,

竟然替无常一剑作帮凶,委实令在下百思莫解。”

“老夫与无常一剑从未谋面,昨天从杭州来,要往普陀与南海一僧曾安大师盘桓,今午

才听说此地有人胁迫朝庭钦差勒索重金,因此留下来侦查此事。”

“哦!前辈可曾查出事情发生的经过始末吗?”

“查过了,这件事与姓鄢的总理无关,只是江湖败类无常一剑作威作福而闯下的祸,因

此希望找到你……”

“因此有人替诸位带路,结果找到此地来了。”

“是的,江湖朋友皆知道咱们天目三老是嫉恶如仇的人,不但带路指引,而且知道你的

一切动静。”

“但前辈似乎不知道在下等在此地。请问前辈,找到夏某之后,有何指教?”

“老夫禁止你敲诈勒索朝庭命官,带你往南海暂时囚禁一段时日,免得你日后闯出更难

以收拾的滔天大祸。”

“哦!无常一剑真了不起,他善于利用你们这种所谓白道高人名宿。”夏南辉由衷地

说:“假以时日,他筹措了大笔财富,必定财势两足,一定可以创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局面

来。卓前辈,在下反对你一厢情愿的想法。”

“年青人,你是说……”

“我说,你们赶快动身赴南海之约,不必管这里所发生的狗屁事。你们已经上了年纪,

老不以筋骨为能,犯不着管你们能力所不及的闲事。”

“什么?你……”

“稍安毋躁,卓前辈。”他郑重地说:“如果你自命是白道英雄豪杰,就该去管贪官与

黑道巨擘公然敲诈索贿的事。管我这个因受侮辱迫害而挺身报复的小浪人,不但本末倒置,

而且有助恶之嫌,忠言逆耳,但愿前辈听得入耳。”

“官吏贪黩,那是有关朝廷法纪的事,任何人也不能违法私自干涉,你怎么不明大义胡

说八道?你,身边跟着以嗜杀见称的红花煞安妖女、和以淫荡为武林所不齿的黑妖狐尚春

萱,还有以孤僻愤世神憎鬼厌的天灵婆……”

“且慢!前辈认识黑妖狐尚春萱?”他急问。

“有认识她,你身边的三个女人中就有她。”

“哦!难怪,我从她矜持与开朗无邪的外表中。曾经看出某些地方不对;更从她坦荡天

真的秋水明眸中,看到某些隐藏着的不吉神采。”他自言自语:“原来她在骗我,我几乎把

荡妇看成了无邪的美女郎。不过不要紧,她并不防碍我的事。”

他曾一度怀疑张秋月的身份。如果张秋月是荡妇黑妖狐,他反而放了心,只要不是无常

一剑的爪牙,就不会妨碍他的事。黑妖狐是江湖上猎取英俊健壮男人的妖女,从不接受财势

人士的驱策,无常一剑的尊容和年岁,休想博得妖女的青睐,更不可能令妖女俯首听命。

“你在说什么?”天龙八剑卓龙骧问,真没听清他自言自语到底说了些什么。

“我说。”他大声说。“嗜杀的,加上淫荡的和孤僻愤世的三个人,现在,又加入一个

敲诈勒索的浪人,组成了足以翻天覆敌地的小集团,你们这种假侠义之名,行违心之事的所

谓白道高手名宿,今后的处境将十分艰难。现在,在下要走了,你如果胆敢知法犯法妄想囚

禁我,你将永远后悔今晚的愚蠢举动。我警告你,我夏南辉并没在官府落案,鄢狗官管他的

盐监,管不了地方治安,他也没向绍兴府报案。所以,即使你是绍兴府的捕役。也不配管夏

某的事。你如果胆敢恃强武断是非,你与强梁并没有什么不同,在下有权以牙还牙。世间少

了你这种人,天下虽不至于就此太平,至少不会比现在更坏。”

这番话重得象座山,泥菩萨也受不了山的重压。

天目三老如果真的是明理的人,就不会强出头管这种不该管的事。不客气地说,天下间

所谓侠义英雄,百分之九十是以武犯禁的货色,目无王法武断是非的匹夫,刀剑拳头就是他

们的法理依据。在官府的心中目中,这些人本来就是无法无天的不肖之徒,比真正的歹徒恶

棍还要令人讨厌。

天龙八剑气得几乎要断气,受不了就怒火焚心,愤怒中本能地一耳光抽出。

“啪!”掌被夏南辉抓住了。

双掌互相扣实,同时沉马步发劲。

“咦!”另两老讶然轻呼,两面一分,难以相信眼前的事实,怎么两人的功力似乎势均

力敌,可能吗?

双掌互握较劲,有两种主要的结果:一、功力差的一方掌骨被握碎;二、功力差的一方

被拖过压下就擒。

天龙八剑以剑术享誉武林,但内家气功也十分精纯,四十载辛勤苦修岂同小可?发劲的

技巧和经验也高人一等。

可是夏南辉已决定执行自己的警告。

一声冷哼,他手上真力迸发,心意神集中于一点,意志力催动无穷大的神奇真力。五指

一紧,劲向下沉。

天龙八剑感到手掌所发的动道,突然如泥牛入海般消失溶化,而对方的手,却成了火红

灼热的强力巨钳,浑雄无匹的奇劲循臂而上,直撼心脉,剧痛突然光临,体内的先天真气以

很快的速度消散。

“拍!”天龙八剑的左手,搭上了夏南辉的右掌背,双手对单手。

另两老大吃一惊,显然看出不妙。

两只手仍然挽不回劣势,天龙八剑上体被拉得向前倾,浑身因用劲而颤动,双脚渐渐沉

入坚硬的地面。

一声龙吟,夏南辉左手拨出匕首,因为另两老的手,早一刹那握住剑靶要将剑拨出。

“要动剑,在下奉陪。”他阴森森地说:“但得等天龙八剑掌碎臂断之后,在下再陪你

们两老用兵刃拼死,谁胆敢插手,在下必定先送天龙八剑去见阎王。”

两老僵住了,不知该如何是好。

天龙八剑重心前移,使被拖倒了。

卟一声响,夏南辉起右脚,踢中天龙八剑的胸口,立即松手。

“砰!”天龙八剑倒摔出丈外,发出痛苦的呻吟,挣扎难起。

“谁强谁有理。”夏南辉匕交右手,拉开马步语音冷酷无比:“你两老可以并肩上,今

晚夏某替你们天目三老除名。你们死也死得不清不白,江湖朋友一定会把你们看成狗官的爪

牙,无常一剑的走狗。”

龙吟震耳,双剑出鞘。

“两位贤弟,退!”天龙八剑挣扎而起嘎声急叫:“道消魔长,江湖大劫当兴,你我无

能为力,咱们走!”

夏南辉目送天目三老的背影消失,这才收匕退走。

天目三老的功力,并不比崤山六怪深厚多少。他在崤山六怪全力一击之下,仅受了些少

皮肉之伤。所以他敢以匕首向剑术名家天目三老叫阵。

回到茅舍,已经是三更天。

点起菜油灯,他坐在床前沉思。邻房住着三女,听不到任何声息。

“奇怪!”他剑眉深锁自言自语:“他们怎么可能跟踪找来的?没有在后面跟踪的人

呀?除非有人故意沿途留下线索,不然说不通猜不透哪!会是谁?天灵婆?”

他听到了些什么声息,眼神一变。

片刻,叩门声二响。

“你回来啦?”门外传来张秋月的动听语音。

他起身开了房门,心中一宽,警戒的神色立即消退。

“还没睡?”他闪在一旁:“伤口痛不痛?”。

“谢谢你,还好。”张秋月入室,在唯一的木凳坐下,笑意十分动人:“你去侦查动

静?”

“是的。我有些话要问你。”他在床上坐下:“你能不能据实回答?”

“你……你客气,我当然会据实回答你,问啦!”

“你到底是推?真姓张?”

“哦!原来……”

“请回答我的话。”

“我姓尚。你满意了吗?尚与张差不多嘛!”张秋月笑了,笑容一变,不再有矜持,不

再有坦率的喜悦,而是另一种充满魅力的媚笑,一种迷人的情欲升华笑容。

“黑妖狐?”他并不感到意外。

“你知道了?”

“知道。”

“谁告诉你的?红花煞?”

“你知道不是她。哦!听说你对钱财毫不在意,挥金如土,怎么会前来打狗官的主

意……”

“我是为你而来的,笨虫!”黑妖狐走向他,笑得更媚更甜,放肆地和他并肩坐在床

口:“我黑妖狐声誉不佳,但我可以告诉你,我决不像外传那么不堪。当然,我不会嫁给

你,我是个不受拘束的反叛女人。”

“我也不会娶你。”他率直地说:“我还没厌倦江湖生涯。”

“那么,你不反对我和你并肩闯荡罗?”黑妖狐笑迷迷地倚在他肩上,耳鬓厮磨吐气如

兰,高耸的酥胸紧抵着他的手臂,那柔软、那火热、那撩人的幽香,威力大极了。

他感到浑身一热,心中一荡,对方火热的胴体和幽香,有极大的催情作用。斗室中一灯

如豆,孤男寡女并肩坐在床口。女的又娇又媚,主动投怀送抱春情漾溢,对一个血气方刚的

江湖浪人来说,那是魔鬼的诱惑,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我得考虑考虑。”他有点意乱情迷,举手拍拍肩上那火热的腻滑面庞:“我曾经有结

合几个人的力量,在江猢创一番局面的念头……”

“这不是很好吗?我将是你最亲密最得力的助手。”

“可是,你……”

“我怎么啦?我配不上你?”黑妖狐在他颊上亲了一吻,捉住他的手按上自己饱满的酥

胸,大胆得反而令他发窘。“我又不嫁给你,你怕什么呢?怕我玷辱了你的名声?这种事,

该抱怨的应该是我,男人在这方面永远占便宜。南辉,看着我。”

那一声娇唤,痴痴迷迷情意绵绵,悦耳极了,动人极了。他果然心中狂跳,情不自禁地

转首向那美丽的面庞注目,他那双手也用了劲,掌心在冒汗,心跳加快了三倍。

“美丽女人应该具备的条件,我都有了。”黑妖狐坐在他怀里,娇躯技巧地扭动,一手

挽住他的肩头,抬起面庞在他颔下媚笑:“南辉,你还要求些什么?”

“我……”他激情地抱住了那火热的醉人胴体。

他感到身躯被压倒在床上,热血沸腾中,突然感到七坎大穴一麻,接着是左期门、丹

田、右肩井,有物刺入。

火热的胴体离开了他,他也瘫痪在床上。

不久,火媒一幌,火苗跳跃,点燃了菜油灯。

黑妖狐站在床前,美丽的面庞,仍绽现着令他心动的醉人微笑,用依然迷人的甜美语音

说:“我黑妖狐从来就没失败过。你,还嫩得很呢!南晖,我不得不承认你是我平生最强

劲、最难缠、最可怕的高明劲敌。”

“你……你是无常一剑的人?”他绝望地说:“金针过穴,你好狠!”

“不要问我是什么人。”黑妖狐格格娇笑,又俏又媚中隐无穷杀机:“我很欣赏你,所

以狠不起来,制你的穴而不毁你的穴。现在,我指给你条明路,也你唯一自救之路。”

“有路可走,好现象。”他定下心神:“我在听。”

“论人才。”黑妖狐在床口坐下,伸手轻抚他的面庞、手传达绵绵情意:“我黑妖狐阅

人多矣!你,是第一流的。我不喜欢小白脸文弱书生,也不要野兽似的男人。南辉,你很令

我迷惑。”

“怎么说?”

“初见面对,你对我这种绝色美人并无兴奋激情的表示,不久却又突然在脸上出现情欲

之火,可看出动了邪念。接着又变成强烈的警戒神情。你这么年轻,为何情绪那么多变,那

么复杂?”

“哦!你果然厉害,把我当时心情看得那么透彻。”他由衷地对这妖妇产生敬意:“你

表现得太好了,伪装得太高明了。起初,我以为你是个天真无邪,只不过任性些的女郎,接

着,我发现你眼神中隐藏着相反的贪欲的光芒,我认为你并不是不可亵读的无邪圣女。后

来,我怀疑你是对我有所图谋的人,无常一剑的爪牙,直到你挨了东海三君一剑,我才对你

消去戒心。”

“我杀了崤山六怪的两怪。你居然对我还有戒心?你这人真难缠,难怪你一直就暗中提

防着我,我不敢贸然下手。”

“高手袭击,一照面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生死生判。那管对方是敌是友?误杀自见人的

事平常得很。哦!你还没指示我的活路呢。”

“答应和我合作。”

“你这不是多此一举吗?我本来就已经成为你情欲的俘虏,情愿和你并肩……”

“我所要的不止并肩,闯荡江湖,而是要你绝对听命于我,绝对服从我,死心塌地对我

效忠。”

“包括上床?”他居然笑了,笑得邪邪地。

“对,包括上床,天下间千千万万男女;每个人都要上床,人几乎有一半时光活在床

上,平常得很。”

“你知道我什么都会答应你的,你是个令男人无法拒绝的天生尤物。”

“不见得,至少在你我相处这段期间,你并未真正对我生出无法自持的情欲,连替我裸

腿裹伤时也心神把持得住,所以我不信任你。”黑妖狐击掌三下,继续说:“我找证人来,

要你郑重地对天发下洪誓。”

“房门开处,红花煞与天灵婆鱼贯入室。

“我的天!我何其愚蠢!”他苦笑着大叫。

红花煞脸色凝重,天灵婆仍然是债主面孔。

“她们都是我的人。”黑妖狐得意地说:“不错,你的确愚蠢,但也不要太过自责,人

难免会犯错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想得开,你将快乐,想不开,你将痛苦。人生苦短。

没有理由苛待自己。你可爱之处,就是你不自命侠义英雄,敢作敢当,是真正的风尘硬汉,

不是伪君子假侠义之名噬人自肥。现在,你愿发誓吗?”

“天杀的,你制了我胸腹四处重穴,浑身发僵,怎样起来发誓?”

“我不会先替你解穴……”

“好像你还没准备香烛,鬼神会来监誓吗?原来你并不信鬼神,却要求我起誓,是骗我

呢,抑或是骗你自己?好,我这就发誓……”

“且慢!”红花煞脱口叫“三……张大姐,这样信口发誓的男人,你能相信?”

“好啊!安姑娘。你是她的姐妹还是下属?”意图分散她们的注意力。

“你闭嘴!”红花煞沉下脸叫。

“趁我还有一口气在,多说几句心里也痛快些,不然……”

“以后我会带你到神前发誓。”黑妖狐听信红花煞的建议。“现在,我们来解决第一件

事,你得从实吐露。”

黑妖狐是信鬼神的人,可能这是她的弱点之一。要求一个人死心场地效忠,岂能不在神

前郑重举行誓礼?

现在,她等不及在神前要夏南辉起誓,急欲解决第一件重要的事。

夏南辉知道自己已身临绝境,必须定下心神集中智慧设法自救。

“我想不到目前除了上床之外,还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解决。”他嘲弄地说:“难道说,

你想把红花煞和天灵婆一起拉上床?”

“你这厮下流!”天灵婆暴怒地厉叫,急冲而上。

“退回去!”黑妖孤急叱,口气具有无穷权威。

天灵婆急急停步,身躯抽搐了一下,垂下头低应了一声,顺从地后退。

这些变化,纤细无遗落在夏南辉眼中。他以泼皮赖汉的态度应付凶险,以便引起意外交

化的目的,有了些少收获,天灵婆的地位相当卑下,这三个女人之间的关系不寻常,黑妖狐

是发令人已可确定。

“黑妖狐,你喜欢天下的男人。”他继续扇风拨火:“而无灵婆讨厌天下的男人。我真

不明白,你们居然会搞在一起结伙的?怪事年年有,今年似乎特别多。”

“我知道你在用诡计。”黑妖狐格格娇笑,抓住他的发结拖起他的头部:“你智勇双

全,机警绝伦城府甚深,我不会上当的,且先给你一些小警告……”

“劈拍劈拍!”黑妖狐先给了他四耳光,打得他口角溢血,然后一拳紧抵在他的胸下顶

住心口,一连三次急压,有如连环撞击。

他连打几个呃,脸色变青,浑身先抽搐后发抖,肌肉可怕地收缩跳动,要呕吐却呕不

出,真是痛在心里,身上的痉抽抖动完全不由自主,想强忍也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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