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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八 章 九叶灵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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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个黑影跳下院中,向内厅急冲。www.xiaoxiaocom.com

天外来鸿吃力地爬起,一剑挥出叫:“送死的快来……”

“铮!”皮龙的弧形刀被震得向侧闪,而他的剑也几乎握不住,气血一阵翻腾,痛得几乎咬碎了满口钢牙。

但他忍住了,屹立不倒。

皮龙吃了一惊,大叫道:“杜前辈,这狗蛋把咱们挡住了,快来接应。”

黑暗的内厅射出银汉孤星的身形,叫道:“人交给我,你们由屋右破窗而入。”

两侧有院墙,走屋右必须越墙而出。皮龙应喏一声,奔至檐根下,纵身向上跳。

墙头有护墙檐,黑夜中看不见檐顶的景物。这位大少爷轻功差劲,上不了丈二高的院墙,向上一跃,手扳上了檐头,正想用劲引体上升翻墙而出。

墙顶伏着一个黑影,真巧。“噗”一声响,右手搭住檐口的四个指头,被黑影一掌砍中。

“哎呀……”皮龙惊叫,手一松,石头般向下掉,“砰”一声跌了个手脚朝天。

第二名爪牙从另一端向上跳,“啪”一声挨了一瓦片,恰好击中天灵盖,“啪”一声大震,直挺挺地躺在墙根下,人事不省。

上墙的四个人,全掉下来,有两人昏厥,两人的左手四指血淋淋的,在下面鬼叫连天。

另两人不敢再向上跳,怪叫道:“杜爷快来,墙头上有鬼。”

银汉孤星正与天外来鸿周旋,吃了一惊,舍了天外来鸿,一跃而至,抬头向上望,星光隐隐,墙头上空荡荡,哪有鬼影?

“你们是不是活见鬼?”他不悦问。

一名黑影急急分辨道:“杜爷,上面确是有人,咱们有四个人被打下来了,少爷也上不去。”

他一跃而上,站在墙头上观望,依然鬼影俱无,向下叫道:“谁说上面有人?你上来看看……哎呀!”

叫声中,急坠而下。

一名黑影抢出相扶,急问道:“杜爷,你也被打下来了?”

他掩住嘴,满手都是血,含糊地叫:“有人打了一石头,上去追!”

谁还敢上去追?皮龙心虚地叫:“杜前辈,恐怕那不是人,是鬼!是人怎么不见形影?

撤走吧。”

他不由毛骨惊然,低叫道:“好,先撤走,白天再来。”

“咦!卢前辈进去了……”

“我唤他出来。”他抹掉唇上的血迹,发出了撤走的啸声。

他的上唇破了一道口子,鲜血不断地流出,必须用手掩住,不然不住流血。人,他敢杀敢斗;鬼,他却感到心寒,鬼是杀不了斗不了的。

他们在等候卢吉祥出来,皮龙又问:“杜前辈,咱们攻后院二人,为何声息毫无?”

他悚然而惊,强按心头恐怖说:“糟!恐怕他们碰上了鬼。”

“杜前辈去看看……”

“好,我去看看。”他硬着头皮说。

“我先走。”皮龙说,不敢在此逗留。

“好,你们先走。”

他跃上瓦面,向后院掠去。

卢吉祥进了内厅,击倒了三个拦截的人。但厅内太黑,事先又未曾前来探道,摸不清门路,黑暗中又有人袭击,不敢亮火折子找路进入内室,伏在壁根下候机,把外面皮龙与义兄的话,听了个字字入耳,不听犹可,听了只感到混身起了鸡皮疙瘩。江湖朋友大多数人口中说不怕鬼神,也不信真有鬼神,但真正心中无鬼无神的人,少之又少。卢吉祥就是口中无神心中有鬼的人,义兄与皮龙一群人,在外面碰上鬼,吃了亏,试问,他怎能不怕?

怕,便得逃走。但外面有鬼,出去岂不糟了?心中一转,悄然向墙上摸,果然被他摸到了闭实的花窗,猛地一肩撞去。

“砰啪……”的暴响震耳,花窗被他撞碎向外倒塌。他纵身一跳,跳出窗外撒腿便跑。

天外来鸿昏倒在门内,静静地失去了知觉。

天亮了,辛家的男女老少,方神魂初定。

前院有血迹,后院躺了八个昏迷不醒的夜行人,全是皮家的打手帮闲。

天外来鸿被安顿在内房,与辛大爷分榻而卧。小姑娘眼泪汪汪地替他裹伤,双目红肿,气色极差。

全宅里里外外一阵好忙,每个人心头皆像是压了一块沉重的铅。

天外来鸿受伤,全宅的人皆知道万事皆休,毫无指望;但他们皆不愿逃走,誓与主人共存亡。

八个打手被捆了双手,绑在一间客房中。天外来鸿忍痛离床,向打手取口供。

但他问不出所以然,八个打手皆是被瓦片所击中后脑,一击使失去知觉,谁也不知是被何人所击中的。

把守内厅的人,曾听到皮龙与银汉孤星的话。但天外来鸿不信是鬼在作弄恶贼们,老江湖一眼便看出打手们是被瓦片击穴道,鬼祟人用不着扬瓦伤人。

他心中生疑,也颇感心宽,断然地向众人说:“诸位放心,有极高明的侠士在暗中帮助我们,且静候变化,我们并非无助的人了。”

人在急难之中,既然求告无门,便无奈地将希望寄托在不可知的天地鬼神上。辛姑娘点上一住好香,哭倒在神堂前,祈求祖宗保佑,也拜请菩萨显灵。

天亮后不久,宅前宅后鬼影幢幢,有二十余名皮家的打手,严密地监视着宅内外的动静。

时光像是停住了,每个人皆忧心忡仲,不安的情绪,随时光的消逝而益形恶劣。

但在北大街,却又是一番光景。

北大街的西城客栈,是本城最大招牌最老的老字号。楼上兼营酒店,酒菜颇为有名,有从山西运来的汾酒,也有以青稞酿制的胡酒。

辰牌时分,楼上下来了气色甚佳的关内客任和。他昨日在西城客栈落店,这时旅客们皆已上道,楼上的餐厅冷冷清清。他并未动身他往,悠闲地等旅客们走光之后,方至楼上餐厅进膳。

他人生得俊,穿着也并不寒酸,古铜色的脸庞充溢着健康的神采,一团和气为人随和,因此店伙颇为欢迎他这种客人。

刚叫来酒菜,跟着一阵乱,店伙们仓煌而走,如大祸临头。正感诧异,楼梯一阵轰响,有大批客人登楼。

第一个出现楼门口的人,是银汉孤星。这位爷字号的好汉,上唇肿起得像猪嘴,创口结了疤,看来真够狼狈的。

随之而来的是漳头鼠目好汉卢吉祥、皮龙,以及十余名帮闲打手。

银汉孤星一眼便看出是他,信口说:“咦!你也来了?”

他放下杯筷,离座笑道:“原来是贤昆仲大驾光临,幸会幸会。山与山不会碰面,对不对?请坐,小可敬爷台三杯水酒聊表敬意。”

卢吉祥好像是吃定了他,叱道:“滚开!你少给我贫嘴,这里没你的事。”

“是,是,小可走远些就是。”他惶恐地说,召来店伙,把酒搬至远处的壁角座头,背向众入自斟自酌,不再自讨没趣。

十余条好汉叫来了三桌酒席,但仅在两桌落座,空着的一桌虚位待客。

客人未到,他们仅就座而未曾进食。皮龙不时向梯口张望,说:“看光景,平凉来的几位师祖叔也该下山来了。”

银汉孤星不时抚摸着破嘴唇,问道:“你那些师祖叔,是崆峒哪一代的门人?”

“是始字辈弟子。”皮龙恭敬地答。

“哦!那么,令尊的师父,算起来该是始字辈中的高手。”

“家师祖白石仙长……”

“你错了,白石道人是令师祖的绰号,他是白石镇人氏,以地为号。他的道号是始基,在崆峒门下始字辈弟子中,他足迹不曾到过西安,艺业修为……他是不是最差的一个?”

“前辈笑话了。”皮龙讪讪地说。

蓦地,楼下传来了大叫声:“诸位仙长驾到。”

楼梯响,人上来,楼门口踱上七名中年老道,全是佩剑的有道全真。

皮龙率领众打手,在梯口列队恭迎。银汉孤星兄弟俩,则站在桌旁负手而立,微笑着迎客。

皮龙辈份低,向长辈行礼有好一阵,虽是客栈酒楼公众场合,不宜行四拜全礼,但打躬作揖,依然礼不可缺,烦人得很。

为首的老道长了一张三角脸,鹰目炯炯,看来不苟言笑,确有几分深山苦修仙风道骨的气概,他受礼毕冷冷地问:“龙儿,你父亲说你偷懒,对不对?”

皮龙躬着身子,垂首而立,惶恐地说:“回祖师爷的话,徒孙不敢偷懒。”

“昨晚你们又失败了。”

“徒孙碰上了鬼魅……”

“胡说!”

“是。徒孙该死。”

“你父亲说,迄今仍不知九叶灵芝的下落?”

“那辛老狗已是仅剩一口气的人……”

“你们操之过急,把他弄死了,九叶灵芝岂不是落了空?怎么回事?”

“那老拘禁不起惊吓,徒孙并未打他。请师祖爷入席上坐,徒孙当一一禀告……”

“你还有心情吃喝?走!去辛家。哼!你们这一群饭袋酒囊。”

银汉孤星冷笑一声,接口道:“白石道人,你阁下骂人也该有个分寸,指着和尚骂秃驴,你是什么意思?简直岂有此理!”

白石道人鹰目一翻,怒火上冲,愤怒地说:“混帐!贫道教训徒孙,你插什么嘴?”

双方一言不合,立即翻脸。卢吉祥惟恐天下不乱,是拨火煽风的能手,一脚踢翻一张木凳,怪叫道:“反了,杂毛老道可恶,在咱们兄弟面前,你少摆崆峒的臭架子唬人,你骂谁混帐?又骂哪一家子男女混帐?你得说清楚。”

老道愤然作色,左右一分怒目相向,剑拔弩张,气氛一紧。

白石道人更是怒火焚心,厉声道:“得人钱财,与人消灾,这是江湖道的金科玉律。你两人一口应承拍下胸膛,保证可将九叶灵芝的下落追出来,第一次便收了五百两银子,第一晚便丢了小徒的八名弟兄,你是这样办事的?”

银汉孤星嘿嘿笑,也厉声道:“在下办事,有自己的规矩,而令徒却又有他自己的主张,要求按他的主意行事。如果依在下的规矩,只消放一把火,还怕捉不到辛老狗父子?那天外来鸿不是等闲人物,在下已将他击伤,也依约缠住了他,你这位徒孙负责入室擒入,他擒不了与在下无关。老道,你少给我胡说八道,少来那一套指桑骂槐嘴皮子损人的法宝,不服气你就冲在下来,敞开来说个一清二楚,还我公道。”

人的名,树的影。白石道长不无顾忌,气焰消了三四分,冷笑道:“听说尊驾银汉孤星的名号,在江湖颇为响亮……”

“不是听说,而是事实。”银汉孤星傲然地说。

“而那位天外来鸿,却是一个好管闲事,武艺平常的二流好手而已。银汉孤星竟未能将一个二流好手一举击毙,是否另有隐情?”

银汉孤星哼了一声反问道:“像天外来鸿这种好手,贵崆峒门下弟子中,能有几个?”

“哼!车载斗量,平常很得。”

“大言不惭,哼!尊驾当然比天外来鸿强了。”

“贫道有此自信。”

“那么,你也比在下高明罗?”

“哼!贫道……”

“好,在下向尊驾叫阵,看你凭什么敢如此自负,亮剑!”

卢吉祥手急眼快,一阵暴响,将三桌酒席全拖至一旁,拨开所有的木凳,叫道:“地方宽敞,正好动手。哎……哟!”

叫声中,手按在右大腿根,无缘无故摔在地下,哎哟哎哟狂叫。

屋角独酌的任和急急抢出相扶,关心地问:“卢爷,你怎么了?你……哎呀,有血,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

倒地处距众老道所立不远,卢吉祥受伤,老道们的嫌疑最大。卢吉祥大叫道:“大哥!

有人暗算我。”

银汉孤星勃然大怒,拔剑出鞘向白石道人吼道:“好杂毛老道,你们竟先动手?拔剑!”

他第二次叫拔剑,白石道人委实受不了,泥菩萨也有土性,这口气怎咽得下?鹰目中杀机怒涌,手一抄长剑出鞘,厉声道:“孽障你好狂,贫道只好慈悲你了。”

银汉孤星等对方剑已出鞘,立即发难,抢制机先进击,先下手为强,招发“七星联珠”,无畏地走中宫切入,剑上风雷骤发,势如狂涛怒涌。

白石道人失去先机,只能采守势封架,人影急剧飘掠挪移,连封十余剑,换了八次方位,在险象环生中,总算有惊无险地封住了对方狂野绝伦的七剑急袭。

另一名老道神色一变,喝道:“师弟退!交给我。”

声落人动,撤剑从斜刺里横截而出。

银汉孤星一声长笑,左手一挥,饮誉江湖的星形镖发似奔雷,向老道射去。

老道竟不敢用剑拍击,向下一伏,星形镖从顶门上空呼啸而过,“啪”一声把九梁冠割了一条大缝,把老道吓得魂不附体,向侧一窜。

人影倏止,银汉孤星威风八面,冷笑道:“下一枚镖,必定有人尸横八尺。这一枚只是警告,老道,如果你误以为这是在下失手,下一枚便纠正你的错误念头。”

楼梯急响,奔上巨熊般粗壮的主人皮五爷皮川高,惶急地叫:“且慢动手,有话好说。”

卢吉祥已一把推开好意相扶的任和,切齿叫:“没有什么说的,拼了,在下的血不能白流,贼妖道不该无耻地用暗器偷袭,这笔帐必须算清。”

白石道人大叫道:“这厮胡说八道,崆峒门下弟子,没有用暗器偷袭的人,你血口喷人到底是何居心?”

另一名老道拔剑叫:“高川师侄,你就不必管了,咱们八剑连金锁,分了他两个的尸。”

银汉孤星傲然一笑道:“在下如果怕你们倚众群殴,岂敢到崆峒的地盘来做买卖?你们上吧,看在下是不是浪得虚名的江湖大豪。”说完,退至厅中徐徐举剑,左手露出闪闪生光的星尖威风凛凛。

其实,他心中却有点怯意,万一八个老道真的一拥而上,他怎吃得消?双方的艺业相差不太远,他知道绝对接不下八老道的剑阵,但情势逼人不得不硬着头皮赌运气。

卢吉祥更是心中雪亮,装腔作势地说:“大哥,小弟仍可再战,敞开来干。除非他们道歉并赔偿损失,不然咱们翻了十二连城。”

一名老道大喝道:“上!咱们还等什么?”

八剑齐举,恶斗一触即发。

皮高川急得满头大汗,万一胜的一方是银汉孤星,那么,遭殃的该是他的十二连城皮家,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赶忙插入中间急叫道:“师父请息怒。杜爷是师叔请来的人,目下为了一时意气闹翻,不管结果如何,徒儿也无法在师叔面前交代,请师父三思。”

白石道人心中也有顾忌,慑于对方的名头与实力,确也没有必胜的把握。退一万步来说,即使侥胜,也将付出可怕的代价,如果死了三两位师兄,他如何回山向掌门人交代?又如何向师弟炎阳雷徐旭东解释?

在始字辈这一代道俗门人弟子中,炎阳雷是极为突出的一个,为人工于心计,聪明绝顶,智勇双全,而且阴沉机警,雄心万丈,学艺时又肯下苦功,在所有的师兄弟中,艺居第一。出师后在江湖创业,论成就也以他为第一,虽则他干的都是些不光荣的黑道勾当,数天下黑道英雄,十六巨孽中,他荣居第三;提起炎阳雷其人,不论黑白道朋友,莫不提心吊胆。

在始字辈弟子中,炎阳雷固然艺业出类拔卒,甚至在上一代宏字辈门人中,那些师叔师伯们,修为比他深厚高明的人,也屈指可数。因此白石道人虽是他的师兄,对这位师弟也颇敬畏。

老道心中为难,问道:“高川,依你之见,又待如何?”

“请师父交由徒儿全权处理。”

“好!你警告这姓杜的,他如果妄想在本门的势力范围内称雄道霸,必须趁早打消这愚蠢无比的念头。”

银汉孤星也乘机下台,但嘴上仍然强硬,冷然道:“不是强龙不过江,杜某既然来了,谁不愿意,杜某就让他心服口服。敝拜弟受到暗算,你们必须拿出五百两银子养伤。”

白石道人一惊,愤然道:“五百两?你可真是狮子大开口,又不是贫道的人所伤,你休想乘机讹诈……”

皮高川赶忙接口道:“杜爷,一切都可以商量,咱们回去后再说,好不好,一切包在兄弟身上。”

“那就好,今天还去不去辛家?”银汉孤星同意了,见好即收。

有了五百两银子赔偿,卢吉祥心中狂喜,似乎伤口也不再痛了,说:“得人钱财,与人消灾,他们不去,咱们自己去跑一次,把人抓出来交给五爷,咱们拿了赏金,回关中快活去也。”

白石道人冷冷地说:“咱们这就走,看看声震江湖大名鼎鼎的银汉孤星,有何本领把九叶灵芝追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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