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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夜阑人寂空山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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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剑然等人听说西夏一品堂已经土崩瓦解,一时间不敢相信。www.maxreader.net方腊和张叔夜见众人疑惑的样子,才将他二人在灵州的一番奇遇略略向众人讲了。可此事的经过毕竟太过突兀,众人听罢,还是半信半疑。

林剑然道:“这事情未免太凑巧了罢?五师弟,你怎么又成了明教的弟子?还有七师弟,怎么一下子当上了兰州巡检司?”张叔夜笑道:“这说来话就长了。”

丁柔向林剑然笑道:“剑哥,你也真是的,五师弟和七师弟来了这么久,也不说让他们进屋坐坐。”林剑然拍拍额头,歉然笑道:“你们看,都把我忙糊涂了,快,咱们进屋说话……这天也不早了,小柔,快吩咐厨房做一桌上好的酒宴,为二位师弟洗尘接风。”

丁柔和邵云馨亲自下厨为众人烧菜,不多时,酒宴已然齐备。坐在桌前,周桐心中不由得感慨万千,暗道:“想来大家上一次同桌吃饭却已是一年多以前之事了,将来又如何呢?”

他正出神,林剑然却已举起了酒杯,朗声道:“五师弟,七师弟,自从你们和六师弟下山以来,咱们大伙儿已然有一年多没有坐在一起好好地喝几杯了,来,大家干了这一杯!”众人心潮澎湃,纷纷起身举杯,一饮而尽。邵云馨笑道:“别光顾着喝酒,快尝尝我和四师姊亲手烧的好菜!”

方腊笑道:“是啊,好久没尝到四师姊和小师妹的手艺了。”说着便要夹菜。哪知一旁丁柔却笑吟吟地一伸手,手中的筷子便向他的筷子压了上去。

“四师姊,还要考较武功么?”方腊口中说着,手上不由自主地运力一拨,竟将丁柔的筷子拨回转了去。丁柔一惊之际,手中的筷子已被方腊的筷子死死压住,心中不由一阵诧异,暗道:五师弟的功夫进步好快!

林剑然奇道:“五师弟,你这一招好象不是源于本派的武学啊?”方腊一呆,道:“师兄,我也不知这一招是从何而发,总之是我自然而然的反应……”他沉吟片刻,忽然抬头道:“这大概便是我修炼乾坤大挪移心法的成就罢?”

“‘乾坤大挪移心法’,五师哥,这是一门什么功夫,好厉害么?”邵云馨问道。林剑然道:“五师弟,据我所知,这乾坤大挪移心法乃是明教至高无上的护教神功,你却怎么学会的?”“明教?明教又是怎么回事?五师哥,七师哥,你们这次回来,怎么有好多话我都听不懂了?”邵云馨又问道。

方腊叹道:“三师兄,小师妹,自从雁门关一别,我可说是奇遇连连,等会儿吃完饭,我一定会仔仔细细地将这些奇遇讲给你们听……对了,四师姊,方才你为何不让我夹菜?”

丁柔笑道:“你们有所不知,咱们久别重逢,这酒席之上定要有些花样才算热闹,你说对么?”“花样?”张叔夜笑问道,“是什么花样?小弟倒想请教。”

丁柔笑道:“适才看你们的武功进步了不少,我和小师妹便想了这么一个法子……”“就是这样,”邵云馨抢过话头,指着这一桌子的菜肴笑道:“你们看,其实这每道菜均是一个谜语,内中皆藏着本派的一招剑法或是一路功夫。除了我和四师姊以外,你们必须先猜出谜底,方可吃菜,猜不出或是猜错了,便要罚酒三杯。

“猜谜吃饭,这倒有意思,”张叔夜微微一笑,指着一盘熏鸡道:“让我猜猜……对了,这个便是‘有凤来仪’。四师姊,小师妹,我说得可对么?”丁柔点头笑道:“不愧是七师弟,果然了得。”

“四师姊,如此说来,那这道蛋清炒甘蓝便应是‘雪拥蓝关’了罢?”方腊问道。“那还用说?”邵云馨急急地抢着道,“五师哥,这可是我的手笔呢!”

林剑然捋着胡须笑道:“小柔,这盘鸡丝烩黄鳝自然是本派‘鹰蛇生死搏’的擒拿功夫了,至于这盘清炒松子么……难不成便是‘苍松迎客’?”丁柔笑道:“偏你知道得多。”又转头向周桐道:“六师弟,咱们之中就数你文才最好,怎么今天你却不发话了?”

周桐一呆,笑道:“四师姊,我方才一直在想,这好端端的一盆炒饭,为何却只用个藏蓝色的盘子盛了浅浅的一层,两边却还衬了一红一绿两个樱桃?这莫不是师父新创的那一招‘银汉迢迢’?”

丁柔笑道:“六师弟,我真是服了你了。这一道‘银汉迢迢’是小师妹花了好大的心思才想出来的,想不道给你一猜便猜到了。”周桐心中一动,暗道:“原来这是小师妹想出来的。”便抬头望了望邵云馨,却见她低着头,小脸羞得通红。他一下子醒悟过来,不禁也微微有些发窘。

原来华山派自陈抟创派以来,历代掌门俱是风流儒雅,文武双全。华山派的拳招剑法,除了一部分是由华山的险峻景观生发出来的以外,其余也大多是取材于前人的嘉辞雅句。这一招“银汉迢迢”,便是数年前林庸由秦观《鹊桥仙》中那句“银汉迢迢暗渡”创出的一手剑招。周桐和邵云馨二人那天晚上曾以这阕《鹊桥仙》箫埙相合,互诉衷情,这时听了这句“银汉迢迢”,却教他俩如何不羞?

林剑然夫妇知道他二人的这段隐秘,见二人神情忸怩,当下也不便说破,只是微微相视一笑。方腊和张叔夜却均是大惑不解,心中暗道:“他们两个怎么有些怪怪的?”却也不便多问。

吃罢饭,邵云馨便缠着二人要听他们的故事,方腊便先将自己如何在成都巧遇诸保昆、欧阳漠和段誉一行人,如何夜探青城山,结识汪孤尘,又如何加入了明教,如何在灵州涉险的经过向大伙儿讲了。只是其中他与百花儿的那一段经历,自觉难以启齿,故此只说是“花无名”现身相救,却没说破她的真实身份。

听了方腊的叙述,众人才略略明白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知道一品堂的确已然溃散,悬着的心也才放了下来。林剑然叹道:“五师弟,想不到机缘巧合,你竟得蒙汪教主传授乾坤大挪移心法,这可真是你的福分啊!”

方腊道:“师兄,方腊身为华山派弟子,却又投身明教,您不会怪我背弃师门罢?”林剑然摇头笑道:“爹爹早就说过,想要将武学发扬光大,最要不得的便是门户之见。像他本人,便既是华山派的掌门人,又深通昆仑派的武功。那两仪剑法和反两仪刀法,不就是他与昆仑派章老先生合创的么?”

众人听了,均觉林剑然这番话颇有见地,不禁纷纷点头称善。林剑然却续道:“再者,据我所知,明教之中虽然高手云集,可教中高手的武功却并非与明教的武学出于同源,而是来自各门各派,其中有些人甚至是其它门派的高手甚至是掌门人。”“哦?师兄,您对明教怎么也有所耳闻?”方腊奇道。

林剑然笑道:“你们还记不记得数年之前曾与我共游黄山的那个书生吕师囊?”“怎么不记得?”丁柔笑道,“你回来之后,还一直赞他风姿俊雅,谈吐不俗呢。对了,他是黄山天都派的掌门人罢?”“不错,”林剑然道,“可你们知不知道,这吕师囊却也是明教中人,而且据他说,他在教中地位还甚为尊崇,好像是什么‘净气长老’。”

方腊听罢,不禁暗暗称奇。他曾听汪孤尘和欧阳漠说过,明教自教主以下,有左右光明使者,下设天、地、风、雷四门,分由明神、明使、神光、神教四大法王统领,再往下便是明教的十大护教长老,分别统帅净气、妙火、妙风、妙明、妙水等“五神坛”和明相、明心、明念、明思、明意等“五明坛”,而教主、左右光明使、四法王、十长老便是明教的首脑人物。他心中暗想:“裘日新裘大哥是教中排名第十三位的‘五明坛’之首的明相长老,而这吕师囊身为黄山天都派掌门,竟是十长老之首的净气长老,在教中依座次排名第八,尚在裘大哥之上。”

他正暗暗出神之际,邵云馨却问张叔夜道:“七师哥,你是怎么当上朝廷的大官儿的?领兵打仗,一战收服西夏,可真神气得紧呢!”

张叔夜苦笑道:“我的傻妹子,区区一个兰州巡检司,又是什么大官了?我那点功劳还不都被上司领了去?要不是我家有荫封,我恐怕连这巡检还当不上呢!我进京时便遇见了一个书生,此人才华横溢,满腹经纶,可还不是落得名落孙山……对了,六师弟,他还跟我提过你,说你是他的救命恩公呢!”

周桐一怔,登时想起华山脚下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忙道:“这书生是否是姓黄名裳,岭南口音,生得隽朗不俗?”张叔夜道:“不错,正是这个黄裳!”方腊忽然插口道:“三弟,记得咱们在兰州时,我曾见过你府中有个姓黄的刀笔,还说他的骨骼生得甚好,若得明师指点,定可成为一代高手。难道这人便是你们口中的那个黄裳?”

张叔夜道:“不错。当日我在吏部挂名之后,便住在驿馆等候消息,不想却遇见了这个进京赶考的黄裳。我见他谈吐不俗,便与他交了朋友。哪知后来发榜之时,他的名字居然在三榜之外。恰巧就在此时,朝廷命我去兰州做巡检司,我怕他心灰意冷,便劝他与我同赴兰州,让他在我府中静心读书,以待他日再考。”

“再考?”周桐听罢,摇了摇头,忿忿地道:“三弟,你以为再考便考得上了么?我自幼在润州跟随我家沈老爷做书童,书读得不少,十四岁便中了乡里的解元,哪知进京考了两次,却均名落孙山。沈老爷对我说:现今豺狼当道,那些及第之人,尽是些与奸臣贪官朋比为奸,营私舞弊的卑鄙小人。纵使你有满腹的学问,但是一无钱财,二无靠山,也是白费。像他本人,虽然博学多才,还不是被朝廷一贬再贬?于是他给师父写了封信,荐我到华山随他习武……三弟,你不是也一样么,立了大功,却被小人冒领了去?”

“依我看,这狗朝廷的窝囊官,不做也罢!”方腊忽道。张叔夜双眉一轩,想要反驳,却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好。三兄弟忆起当日在雁门关外绝壁上的誓言,忆起三人分手时的场面,知道谁的初衷都难以改变,想到将来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心下不由皆是一紧,半晌默默无言。

林剑然自然知道这三个师弟的心思,想要劝上两句,却是无从开口,只得笑道:“七师弟,别光愣着,小师妹还等你说故事呢。”

这一夜,三兄弟同榻而眠,却均是辗转反侧,难以入梦。

此后的几日,师兄弟六人聚在一处,除了谈论江湖大事,便是相互切磋武学,再不提各自的志向,倒也逍遥快活。方腊和张叔夜也从林剑然口中得知周桐与邵云馨之事,心下颇替他二人安慰。

这日清晨,吃过早饭之后,方腊和张叔夜便向众人辞行。林剑然听罢还没答话,邵云馨却先耐不住性子,急急地道:“五师哥、七师哥,你们刚回华山几天,怎么就急着走呢?”

方腊拍了拍她的头,笑道:“小师妹,今时不比往日,我俩皆以不是自由之身。我入了明教,教中自然有很多是要我去做,你七师哥身为武将,戍守边陲,更是公务繁忙,又怎么能老呆在华山呢?”

“是啊,”张叔夜道:“现下见你们都平安无事,我们也再了无牵挂了。”“大哥,三弟,你们……”周桐望着二人,一时哽住,说不出话来。张叔夜紧紧抓住了他的手,道:“二哥,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你……你……”他连说了两个你字,却不知下面该说些什么才好。

众人沉默半晌,林剑然忽道:“五师弟、六师弟、七师弟,你们三人随我到后山图南洞来,我有事情对你们说。”说罢,便起身出了房门。三人不知他是何意,只得跟了出去。邵云馨也想跟去看看,却被丁柔拦了下来。

四人脚程甚快,不一刻便到了图南洞。方腊等三人只记得自从上山以来,这图南洞便一直洞门深锁,不许华山弟子擅入,心下均觉奇怪,暗道:“今天掌门师兄带我们来此,不知是何意思。”

正纳闷间,林剑然却已然用钥匙打开了洞门,迈步进去,晃火折点亮了洞中的油灯。三人眼前一亮,才看清这洞原是个极宽敞的所在。迎面挂着一幅画,上面是一只振翅欲飞的大鹏,用笔极为恣肆挥洒。大鹏的旁边题着五个狂草大字“陈图南醉题”,写得酣畅淋漓,却正是陈抟真人的手笔。

林剑然问道:“三位师弟,你们知道这图南洞的来历么?”三人摇头不知。林剑然道:“这图南洞原是我华山创派祖师陈抟真人藏书习武之处。这‘图南’二字,便是他的表字,他也正想像庄子在《逍遥游》中所说的那只‘其翼若垂天之云’的大鹏一样,扶摇直上,击水千里。原来当日陈抟祖师在这里隐居,每日里读书习武,也想有一日能纵横天下,做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成就自己的王图霸业……”

“怎么,陈抟祖师还想做皇帝么?”方腊奇道。“不错,”林剑然道:“可是陈抟祖师虽然胸有大志,却终究输给了当时周世宗柴荣手下的禁军统领,也就是后来陈桥兵变,黄袍加身的本朝太祖武德皇帝。他二人三盘围棋赌华山之事你们总听说过罢……唉,他赢了华山,却输了天下,从此才静心在华山修炼,开创了华山一派,终成一代武学泰斗,道学宗师。”

方腊三人听着林剑然的叙述,追忆先贤风烈,心中俱是感慨万分。林剑然续道:“自从陈抟祖师在莲花峰下的张超谷中化形之后,这图南洞便大门深锁,再不准闲人入内。洞门的钥匙,便由历代掌门代代相传。”

“师兄,这洞中究竟有何隐秘,竟要如此慎重?”张叔夜问道。林剑然不答,只用手将石壁上的一只火把一旋,只听“轰隆隆”一阵巨响,那面悬挂着陈抟真迹的石壁上竟然现出了一道石门。

“这洞中居然有机关!”周桐惊道。林剑然道:“三位师弟,随我来,”便先自走了进去。三人随后入内,定神一看,见正中的石壁顶上赫然刻着“紫玉堂”三个古篆。林剑然向三人道:“你们来看看这石壁上的题字。”

三人借着火光,向林剑然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石壁之上密密麻麻的一片文字,墨迹淋漓,却正是陈抟的亲笔,上面写道:

“华山派掌门人陈希夷字谕门下弟子:余少存大志,尝怀经国扶危济世之念,乃研政道、习兵法、修武功,然时运多蹇,壮志难酬。所幸明主既出,天下太平,乃遁迹华山,自得其乐。然从余学者,皆冲虚清修之辈,则余少年时之所学,终难传于后辈,诚生平之恨也。

“余曾从吕纯阳游,得其传授先天遁剑法,并赠紫玉两块,可安心神、避瘴气。余将其一为华山掌门信物紫玉令,其二则与先天遁剑谱及余昔年所著之政论兵法并藏于此。

“余近日自觉心血来潮,自知鹤驾西游之日不远,特留此谕与下任掌门贾德升。此后图南洞辟为华山禁地,不得擅入,倘后世弟子果有宅心仁厚且英才不群者,可以紫玉、剑谱、及政论兵法相授,以勉其志。惟切不可轻传匪类,慎之,慎之。”

三人看毕,已然略略猜到了林剑然的用意。此时又是轰然一声巨响,林剑然不知又开启了什么机关,石壁上凸现出一座石龛。他伸臂从龛中取出一只锦盒,递到周桐面前道:“六师弟,打开这盒子。”

周桐一呆,忙将锦盒打开,却见里面叠放着几本册子,上面却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玲珑紫玉。周桐将那几本册子取出,仔细看时,却是《希夷先生政论》、《陈图南兵法》和《先天遁神剑剑谱》。他信手翻开剑谱,却见第一页上画着一位风采夺人的潇洒道士,肩背长剑,俊朗不凡。一旁题有一首七言律诗,上写道:

“欲整锋芒敢惮劳,凌晨开匣玉龙嚎。

手中气概冰三尺,石玉精神蜿一条。

奸血默随流水尽,凶豪今逐积痕消。

削平浮世不平事,与尔相捋上九霄。”

后面题道:“建隆元年,与陈希夷会于华山,谈道论剑,酣畅所至,以先天遁神剑与锁鼻飞精术互赠,特赋《剑诗》以寄之。纯阳子吕岩醉书。”周桐心下一惊,问道:“师兄,这果真是吕纯阳的真迹?”

林剑然点头道:“不错,这便是吕纯阳的《先天遁神剑剑谱》。”说着拿起那块紫玉,又从怀中掏出华山紫玉令,将两块紫玉托在掌心,高高地举过头顶,神情郑重,朗声道:“陈抟祖师,华山派历代先贤,弟子林剑然今日依祖师遗训,将紫玉、剑谱、政论、兵法传于本门弟子方腊、周桐、张叔夜,以助其纵横乱世,解万民于倒悬。望祖师明鉴。”

三人听着,心下不由又是激动,又是感激。“师兄,你……”“你们三人跪下。”张叔夜刚一开口,却被林剑然打断了话头。三人无奈,只得双膝跪地。林剑然放下手中的两块紫玉,正色道:“三位师弟,现今时局动荡,民不聊生,你们胸有大志,我身为一派掌门,也自当助你们一臂之力。祖师的政论兵法,相信会对你们有用。”

说着,他将第二块紫玉捧在手中,道:“你们有三人,这玉却只有一块……”说着运劲一捏,脸上紫气一显,已然用上了紫霞神功的内劲。只听“喀吧”一声清响,他手掌摊开,三人看时,紫玉已被斩齐地分为三块。

林剑然将三块碎玉递到三人手中,道:“三位师弟,你们皆怀救国安民之心,但是途径不同,日后难免会有摩擦。但你们记住,你们手中的紫玉本是一体,你们三人也一样是同气连枝,无论日后局势如何,你们三人皆不可相互戕害,你们记下了。”

三人手握紫玉,心神激荡,齐声道:“师兄放心,我三人亲如兄弟,无论日后如何,都会彼此爱惜照顾,断不敢生半分相害的念头。”林剑然道:“果真如此,我便放心了,你们起来罢。”

沉了一沉,林剑然又道:“五师弟,七师弟,你们两个既然执意下山,我也不便阻拦,只是这兵法、政论和剑谱,你们却无法同时研习……这样,你们每人各选一册,分别研习,等到小有成就之时再相互交换。反正祖师所遗的这三种学问都颇为艰深,要你们一时间通习,也未免太难为你们了。”

“谢师兄成全!”兄弟三人向林剑然深施一礼,“我们定当用祖师的学问扬善祛恶,不枉师兄栽培。”随后,三人思量再三,方腊取了《希夷先生政论》,张叔夜则选了《陈图南兵法》,周桐却将《先天遁神剑剑谱》收在了怀中。

林剑然见三人选毕,长叹一声道:“唉!既然如此,我的心愿也算了了。五师弟、七师弟,你们下山之后,无论身在何处,都要行侠仗义,切勿辱没了我华山派的声誉……好了,时候不早,速速回去前山跟你四师姊和小师妹辞行罢。”

四人回到华山派大厅,方腊与张叔夜便向丁柔和邵云馨辞行道:“四师姊、小师妹,我们要下山了。”“五师哥、七师哥,你们一定要走么?”邵云馨痴痴地问道。

方腊点头道:“小师妹,山下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们去做,我们是不得不走了。”“那你们……你们还会不会回来看我?”邵云馨的声音有些哽咽。

“傻妹子,我们怎么会不回来呢?咱们是同门师兄妹啊。”张叔夜强笑道。“二位师弟,你们既然执意要走,四师姊也没法留住你们,这个是我这几日来为你们抄录的,便算是临别时四师姊送给你们的礼物罢。”丁柔说着,分别递给二人一个扁扁的小包袱。

张叔夜和方腊打开一看,不由热泪盈眶——这包袱里却正是锁鼻飞精术和紫霞神功两本秘籍。“四师姊,我……”二人心潮澎湃,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丁柔笑道:“这两门功夫,你师哥已然尽数传给了六师弟和小师妹,可你们的紫霞神功却还尚未学全,锁鼻飞精术更是没有练过。我怕你们不久便要下山,因此特地为你们各抄录了一份……对了,五师弟,师父曾说这锁鼻飞精术对修习天下任何一门内功心法皆是大有裨益,你不是正在习练乾坤大挪移的心法么,这锁鼻飞精术或许对你有用。”

“二位师弟,时候不早了,你们快下山罢。”林剑然颤声道。“是!”二人应了一声,跪倒在地,向林剑然连磕了三个响头,大声道:“弟子方腊、张叔夜叩别掌门师兄。”林剑然长叹一声,转过头去,向二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下山。

二人站起身来,道了声“保重”,便携手向山门外走去。“师哥,记得回来看我们!”邵云馨已禁不住泪湿衣襟。“大哥、三弟,我送你们一程!”周桐心头一热,喊了一声,便大步跟了出去。

三人默默地走在山路之上,走了好长一段路,方腊忽道:“二弟、三弟,你们还记得咱们在萧大侠面前立下的誓言么?”二人深深地点了点头。三兄弟目光相接,不由主地齐声仰天大呼:“自今而后,在朝则尽职尽责,在野则行侠仗义,若有食言,天人共弃!”

“不错!”张叔夜朗声道:“二哥,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咱们就在这里分手罢。”周桐点了点头道:“大哥、三弟,那咱们此后便以这三块紫玉作为相互联络的信物,见玉如见其人,好不好?”

“好,咱们就以这紫玉为盟!二弟,你保重,我们走了!”方腊说罢,便与张叔夜向山下大步而去。走了几步,方腊忽然回头道:“二弟,一品堂虽已瓦解,但其首脑却均未落网,你告诉师兄要千万小心。”张叔夜也道:“不错,二哥,你要练好武功,别让咱们华山派有什么闪失,有事记得拿紫玉到兰州找我。”

“大哥,三弟,你们放心,我一定尽力而为,你们俩保重,后会有期!”周桐嘴里喊着,眼光却一直望着二人的背影,直至背影最后消失在远山之中。他呆呆地立在那里,不知不觉之间,已然怔怔地躺下两行清泪……

※※※

时光飞逝,流年似水,转瞬之间,华山上的野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已然转过了三了春秋。眼见飞絮飘飘,山上迎客松的枝头,堆上了厚厚的一团白雪,却又是一个寒冬。

一片茫茫的白雪之中,猛然间“扑噜噜”窜起一只山鸡。只听一声清啸,一柄长剑势挟劲风,向山鸡直射过来。就在长剑射中山鸡的同时,一条人影倏地抢上来,已然握住了剑柄,身形一立,好似渊停岳峙一般。一袭银灰色斗篷迎风飘动,更显得英俊潇洒,玉树临风。

“六师哥,好一招‘飞剑斩黄龙’!你这手先天遁剑法果真厉害!”一旁松树之下,一个身披素白斗篷的秀美少女拍手喝彩,却正是华山派的小师妹邵云馨,那使剑的男子便自是周桐无疑了。

原来一品堂虽然瓦解,但其中的首脑人物如赫连铁树、剑神卓不凡、玄冥子、神山上人等却在灵州一战之后不知所踪,是故林剑然心中始终挥不去这一片阴云,只得督促师弟师妹加紧练武,以备不测。

三年之间,林剑然、丁柔、周桐、邵云馨四人的武功修为均是突飞猛进,周桐和邵云馨也已然将华山派的内外功夫、拳经剑谱通通学全了。尤其是周桐,修炼锁鼻飞精术已然到了一睡月余的境界,功力可说是与日俱增,更练成了陈抟所留的“先天遁剑法”,其武功造诣,已不可与三年前同日而语。

只有林剑然和丁柔的独子林威,由于体弱多病,武功仍没有什么大进境。林剑然夫妇为此伤透了脑筋,也便访名医,给他服了不少补药,却仍是不见起色。

“小师妹,雪越下越大了,咱们回去罢。”周桐道。“我也正冷得紧呢!”邵云馨点了点头,跟在周桐身后,边走边笑道,“上个月丐帮吴伯伯来华山做客,我死磨硬泡,终于向他学了丐帮的这道‘叫化鸡’,现下虽然没有肥美的母鸡,这山鸡倒也可以充充数。”

“那咱们岂不是又有口福了?”周桐笑道。邵云馨叹道:“可惜僧多粥少,人多鸡少,又怎够大伙儿吃的?”“那我再去捉两只回来。”周桐道。

“这山里白雪茫茫的,又哪来这许多山鸡?”邵云馨笑道,“看来只能委屈三师哥他们了。六师哥,不如今天晚上你还到这里来,我做给你吃,好不好?”话一出口,自觉不好意思,脸一红,垂下头玩弄衣带。

周桐心中一荡,脸上也不禁微微有些发烧,半晌才道:“那这山鸡……”邵云馨红着脸,低声道:“便埋在这棵雪松之下,晚上……晚上再……”她连说了两个“晚上”,后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一阵大羞,低低地说了声:“你把鸡埋了,我先回去了。”说着将身一扭,顺着山路快步走了下去。

“小师妹,别跑那么快,小心路滑!”周桐喊了一声,忙用左脚在雪中一踏,便踏出了一个尺许深的雪坑,将山鸡往里一丢,右掌顺势向旁边的松树干上一拍,堆在枝头的白雪簌簌而落,已然将山鸡埋在了洞中。“小师妹,等等我!”他发一声喊,便发足快步追了上去。

二人神不守舍地吃了晚饭,找个借口骗过了林剑然夫妇,便一同溜了出来,邵云馨还特地烫了两壶酒。这时雪已然停了。月光照在满地的白雪之上,清亮亮地闪着银光。

周桐用剑劈了些松枝当柴火点燃了,邵云馨却挖出那山鸡,在地上挖了个洞,将鸡身用泥糊了,放到洞中去烧,片刻之间,已然香味四溢。

邵云馨忙将山鸡取了出来,剥了泥壳,撕了一条大腿递给周桐,笑盈盈地道:“六师哥,尝尝我的手艺如何?”通红的火光,映着她秀美的脸庞,周桐这才发现,自己的这个小师妹,已由三年前那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长成了一个娇美可爱的少女。周桐呆呆地望着她,不由得痴了。

邵云馨被他看得微微有些发窘,低声道:“六师哥,你快吃啊!”“小师妹,你好美!”周桐冲口说了一句。邵云馨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娇嗔道:“不跟你说了,尽欺负人家!”说着便背过了脸去,将鸡腿递到周桐面前道,“快吃,再不吃便不给你了。”

周桐也觉得方才的话实在唐突,正僵在那里不知所措,见邵云馨将鸡腿递了过来,忙伸手接了。在这一接之间,他的手指无意中触到了邵云馨的纤手,邵云馨的手像触了电似地向后一缩。

二人就这样僵了许久,邵云馨忽然“阿嚏”一声打了个喷嚏。周桐忙将自己的斗篷解了下来,给她围了,轻声问道:“小师妹,你冷不冷?”

邵云馨红着脸摇了摇头,低低地问道:“这鸡……还好吃么?”“好吃,好吃!”周桐连连点头,忙撕了一块鸡胸,递给邵云馨道:“小师妹,你也尝尝。”邵云馨伸手接了,二人四目相对,心中皆是微微一荡。

二人正出神间,忽听身后的雪地上似有什么轻微的响动。此刻二人内力既深,这声音虽然不大,却也逃不出他二人的耳朵。“是谁?”二人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隐隐约约看到一条人影闪过,待要追赶,却已晚了。

“小师妹,咱们快回师兄那边。”周桐低声道。邵云馨点了点头,二人不敢怠慢,当下向华山派山门疾奔而去。

不多时,二人已然来至山门之前。借着清亮的月光,周桐望见雪地上似是卧着三人。二人忙奔过去一看,邵云馨禁不住吓得尖叫了一声,扑到了周桐怀里——却见三人俱是华山派服色,均已断气多时,皆是面色青紫,直挺挺地卧在地上,眉目之间似是结了一层严霜。

周桐也是浑身一颤,忙稳了稳心神,正欲将尸体解开验看伤处。里面的林剑然和丁柔夫妇却已听见了邵云馨的尖叫声,奔了出来。看见如此惨状,也均是惊愕不已。

林剑然解开三人的衣服,却见三人胸前的膻中穴上皆有一处乌青的指印。“师兄,你看这伤像不像当年江兄弟所中的幻阴指?”周桐问道。

林剑然正皱眉思索间,邵云馨忽然叫道:“三师兄、六师兄,你们快来看!”声音颤抖,似是极为惊惶。林剑然夫妇和周桐忙奔过来一看,却见门前的一棵松树之上,用一枚星形银镖钉着一张字条,上面只是寥寥几个字:

“故人玄冥子、卓不凡等昔年蒙贵派惠赐,无以为报,特送薄礼,不成敬意。三日之后,上山拜谢。”

“这是一品堂来寻仇了!”丁柔呆呆地道。林剑然回头望望邵云馨,却见她已伏在周桐地肩上,轻声啜泣起来。林剑然轻轻拥了丁柔的肩,温颜道:“小柔、小师妹,你们不必担心,这几年来咱们的武功已然大有进境,未必不是他们的对手。唯今之计,是赶快商量对策……咱们先让他们入土为安罢。”

四人草草掩埋了三名弟子的尸体,便入内商量对策。周桐忽问林剑然道:“师兄,三日后是腊月初六,昆仑掌门司空先生和江兄弟不是要来华山与师兄切磋正两仪剑法和反两仪刀法的奥妙么?”林剑然喜道:“对,有昆仑派相助,咱们可用两仪刀剑阵法困敌,如此便又多了几分把握。”

“三师兄,加上昆仑派相助,咱们便一定能赢么?”邵云馨问道。林剑然苦笑道:“这我可不敢说,对手之中,神山上人、卓不凡、崔绿华、拓跋雄等皆是当世高手;赞布喇嘛一招之内便可制青城派掌门司马林于死地,其武功自然也不可小觑;‘活见鬼’忽尔莫彻虽然在中原名头不响,但尊为明教光明右使的骆汉玄却的的确确是死在了他的弯剑之下;还有那玄冥子,功力更是深不可测……”

“师兄,”周桐拿着那枚星形银镖道:“这似乎不是中原武林的暗器啊。”丁柔道:“当日听五师弟说,西夏的小梁太后聂岚通悉东瀛忍术,并且也传了一些给一品堂中的高手。这枚银镖八成便是东瀛忍者用的暗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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